安京。
京中繁华是秀洲所不能比的,如那首现今传唱甚广的歌谣中的“荣华富贵遍地找”,“当朝一品满街跑”。虽是讽刺之作,却着实将安京的繁盛昌荣都唱了出来。只要有野心,没谁不想来京城,指不定就能踏上登云梯。
由此,安京的管控也十分严苛,出入皆需排查相应文书,上面还会批注所持者在安京能待的期限。一旦逾期,一日便是一两银子,若是没钱,不但会被赶出京城,严重者还会被关入大牢。
城门两侧排队人群排出长龙,一队多是百姓,皆站于路上,顶着烈阳。另一条则皆是车辇,车辇旁站着些侍从或仆奴,直到了城门口,轿中老爷夫人才会下车。
世族与寒门间泾渭分明。
江时雨掀帘看了眼外面熟悉的城门,雄伟宏大,几可夺天地造化。每个第一次来的人,都惊叹于它的壮观,不可避免在心中产生渺小之感。
这是安京给人的第一个下马威。
青石砖整齐铺成,五车可并行的宽阔大道上。
谢妄看着城门侍卫查看文书:“我也要吗?”
一边也坐在马车内侍候的初六瞥他一眼:你连户籍文本都没有,能给人看什么,你的通缉令吗?
以此人的功夫,完全可以夜里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去。他却不知如何想的,想要光明正大从正门而入。
如此添麻烦的事,郎君一听——居然就答应了......
要知道他们的车辇上还有江氏的族纹。以江氏马车带着没有文书之人从城门进城,一旦被人发现,这是亲手给人送上把柄。虽不是什么大事,却也是一桩麻烦。
以往郎君绝不会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的。
初六想着,又忍不住看了这登徒子一眼。谢妄年轻俊俏的脸在他心里逐渐长出狐狸眼睛来。他不由自主想到那些狐媚惑主的妖妃......
紧接着就被自己的想象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知谢妄忽然偏头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黑洞洞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初六下意识心脏一缩,仿佛被一直凶猛的野兽洞穿了要害般骇然,手按上了腰间长刀。
江时雨看过来:“怎么了?”
谢妄收回视线,告状:“他瞪我。”
“我没......”初六下意识反驳半句后反应过来,服软道,“您看错了,我绝无此意。”
恰此时,前方传来一阵吵杂声。
只见城门下,除了原本的侍卫们外,居然多了几个骑着高马的男子,身穿暗红鎏金的官衣,居高临下以马鞭指着一位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士绅。
一旁的马车中传来淅索舆论声:
“是戍夜司的人!”
“可真是嚣张。”
“听说前几日还去勾栏街上闹了一圈呢。”
“还不是皇上放纵,这些人连世家们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知谁暗啐了句:“小人得志,卑贱的平民。”
“可别乱说!戍夜司里面不是还有几大世家的人吗?”
“谁不知道......”
那人话说一半,便自动噤声,不敢再往下说。
他不说,江时雨却知道对方未尽的话语。
戍夜司不归三省管辖,直属天子。事情报、刺探、宫禁卫宿,且掌生杀大权。
众人皆知,天子立戍夜司,是要遏制分薄世家的权势。
但世家们又怎能容许天子势大?几方拉扯之下,最终戍夜司虽成,但其中一半以上都是些氏族子弟,掌控着较高的官职。
也因此,戍夜司成立五年来,对世家的遏制称得上毫无进展。就在众人以为皇帝对此死心之时,没想到皇帝忽然选了个平民来做这一任的戍夜司司使。据说还是个流民。
不知最后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世家们最终默认了此事。
但自此人上位之后,戍夜司行事嚣张了不少,足可见这任司使不是个省油的灯。
待前方闹剧结束,那个世族因文书不全而赶出了城门,在所有人目光下丢尽了脸面。几个戍夜司的人打马在他们身边绕过,嘻嘻哈哈地嘲讽。
初六皱眉:“真是太嚣张了。”
他们缓缓进入城门,因马车外的家族徽章与江时雨的令牌,侍卫们查也没查便放了他们进去。连还在一边的戍夜司那些人,见到江家的家纹,也没有过来找茬。
初六心中嗤道,还算是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江家可不是那些一般世族能比的。
想着,余光忽然扫到了正看着江时雨,对外面动静没有一点兴趣的谢妄。
初六:“......”
论起嚣张,谁能跟眼前这少年比。
郎君将他带回来,也不知回京后打算怎么安排。
江时雨回了中书府后,没过多久,江家便来人,说家主寻他,请他回江宅一趟。
他颔首,微一沉吟,对一旁看着的谢妄:“你先在此住下,有什么事交代初六便可。”他顿了顿,“我很快回来。”
谢妄十分体贴,乖巧道:“我等你回来。”
但由于此次回去,待处理的公文与事物落下了许多,他一连忙了几日不停歇。
直到过了好几日一次宴会结束,已是月上中天。
他才回到中书府。
路上远远便看到门外阶梯上,停着个人影。
待得走近了。
他才看清,是谢妄坐着等他,正无聊地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
江时雨愣了愣,他从马车上踏下,看了看无人的街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妄将手中树枝丢掉,拍了拍手:“在等你啊。”
门上悬挂的灯光洒下,少年天生的好样貌毕露无遗,眼睛黑亮剔透,繁星闪烁。
江时雨一时失语,目光从他的脸上落下,地上的树枝旁,有几个依稀的字迹。见他看过去,谢妄脚踩了踩,将字蹭没。
“你等了多久了?”江时雨想起几日前自己的话,气略有不足地温声道。“以后不必如此。”
“可是你不在,我好无聊。”谢妄低声抱怨。
江时雨:“......”
他这才意识到此地不是秀洲,阿妄在京中人生地不熟,自己将人带回京中,却并未好好安置。
按了按因喝酒与疲惫而有些头疼的额角,夜半寒风吹过,更不舒服了。
他越过谢妄:“先进去吧。”
进了屋子,江时雨倚坐在榻上,等侍从们去烧开沐浴水。他闭着眼缓解疼痛,脑中想着要如何安置阿妄。
因江时雨平日里要见的人非常多,谢妄的身份不适合公然露面,便不可以做他的侍卫,如初一他们一般跟着他。如此的话,他原本想的派谢妄去戍夜司中,也不太适合。
许是头疼,他思绪混乱,想不出个章法来。
忽然,两边额角传来一阵凉意与陌生的触感,缓缓按压他的额角。
江时雨睁眼,看到谢妄低着头,聚精会神地为他按摩。不远处侍候的侍女一脸隐蔽的惊讶惊恐尚未褪去,睁大了眼看着谢妄大胆的举动。
江时雨并不喜欢自己的脆弱之处展露人前,他不太习惯的微微偏头。谢妄却加重了力气:“不要动。”
他像是哄孩童一般的语气:“揉一揉就不疼了。”
江时雨轻笑了声。但谢妄神情专注而认真,加上他力道适中,自己的疼痛逐渐减缓。
江时雨默许般闭上了眼,心神一放松,这几日的疲惫便如山海涌来,谢妄身上带着丝丝缕缕的杏花香,就像是掺杂了令他安眠的气味。没过多久,他枕着谢妄身上独特的气息,沉沉睡去。
直到梦中杏花的味道越来越浓,如在他身上下了场杏花雨,花瓣扫过他眉间,鼻尖,嘴唇,又如滑腻的蛇挤进他唇间,在他口内深入探索,将他牢牢禁锢,缠绕勒紧。
江时雨渐渐喘不过气来,他半蹙着眉,意识逐渐清醒。
只听谢妄与他唇瓣相贴,他语气粘腻如沾了蜜:“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不是病,是会让人舒服的事。”
他牙齿磨研着江时雨的嘴唇,声音软下来,动作却凶狠仿佛要将他吞吃下肚:“嗯......怜奴,我们来做舒服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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