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第六十一章

    ◎搞她!◎

    从昨夜开始, 沐王府,压抑着的欢喜就藏在每个南疆人的眼中。

    比起从前来,她们安静地有些过分, 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 唯恐惊动了大魏京城的人。

    要知道,一旦被外人知晓, 生出些不必要的事故, 她们可就走不了, 回不去南疆了。

    南疆啊,暌违了五年之久的故乡, 每夜都出现在她们的梦中。她们已经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回去。

    “郡主, 东西全都收拾好了,届时, 我们的马车分为三队, 在京郊的三回亭集合。”绿萝一扫前几日的萎靡不振, 精神奕奕地向沐离禀报, 高挑的身姿和大魏的男子有的一拼。

    夜里, 沐离一点睡意都没有, 从接到东宫的准信开始,她的心潮就起伏不定。一会儿,她兴奋终于能从京城这个憋屈的牢笼跑出去了, 一会儿又忐忑真的回到南疆后会面对什么, 紧接着又难得生出那么一点点的担心。

    担心什么呢?担心明天会生变故,担心……她们走了之后, 小哭包的坏爹爹会不会受到皇帝陛下的责罚……以及刚出现的谣言。

    庄徽命格是天煞孤星吗?他人倒是整天“孤”, “孤”自称, 煞不煞沐离还不知道。

    不过克亲肯定是假的,她和小哭包别提都多好了,大魏的皇帝陛下看上去也很精神啊。

    “嗯,本郡主知晓了,我们只要等到天亮。天亮了,就能离开了。”绿萝同她说话,她才勉强分出几分心神回答。

    “那,郡主早些安歇。”绿萝看出了她的心不在蔫,想到了其他的地方,语气停顿了一瞬后看了看一旁忙碌地直喘气的小公子。

    沐南安一个矮墩墩的小人,坚持要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让侍女姑姑们帮忙。

    沐离和绿萝充分尊重他的意思,于是就任由他跑来跑去,满头是汗。

    小人发觉绿萝在看他,费劲地将一沓纸放进了箱子里面,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速度不

    丽嘉

    慢地跑过来。

    他仰着头,语气很郑重,“萝姨,你一定要小心,很小心,一个人都不要漏下呀,不然她被留在这里,肯定会很伤心的。”

    绿萝脸上带笑,蹲下身,“小公子放心,我保证一个人都不会漏下,尤其是小公子。离了小公子,大家日夜难眠。”

    她以为小家伙是担心自己被落下。

    然而,沐南安缓缓摇了摇小脑袋,语气认真,“不是宝贝安安哦,是,是那个。”

    他努力地抿着唇,皱着脸,让自己装成一副很凶很严肃的模样,两只小手还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

    绿萝一怔,飞快地看了一眼沐离,轻轻点头,“萝姨知道,不会落下她,我们全都要回去南疆。”

    五年了,一人不少地回去。

    沐南安满意了,乌黑的大眼睛眨啊眨,又跑回去呼哧呼哧收拾东西。

    他是聪明的宝贝安安,也最贴心最能干了!

    “安安是他的亲生儿子,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大魏皇帝也知道呀,谣言应该不用过问吧,伤不到他的根本。”此时的沐离还在自言自语,她的小声嘀咕落在绿萝的耳中,绿萝毫不意外。

    果然,郡主还是不太能放下那位太子殿下。

    绿萝可惜地叹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他们两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郡主不可能放弃郡主身份留在大魏的皇宫做一个妾室,太子妃也不行。而那位太子殿下又怎么可能放弃储君的高位和将来的天下万民到一个小小的南疆去。

    绿萝包括所有的南疆人从不敢想会有这么一天。

    沐离倒是想过,奈何只是暗戳戳的,更是在庄徽被废除太子之位的前提下……

    “阿娘,安安好厉害吧,都装进了好大的箱子里面。”夜越来越深,小哭包高昂的热情没有衰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和他的爹爹离别的伤感。

    他兴冲冲地跑到沐离跟前,停着胸脯,也压根没有提起他的爹爹一句。

    沐离双手捧着他的小脸,没怎么用劲儿地揉捏了一下,大声地夸奖他,“果真是厉害,随了阿娘我了,阿娘有了宝贝安安,以后什么都不必愁了。”

    虽然她三四岁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记忆,但完全不妨碍她自夸,毕竟小人是从她的肚子里面生下来的。至于另一个人可能发挥的作用,沐离当然毫不客气地忽略了。

    沐南安如今被自己的阿娘夸奖已经不脸红了,但还是很高兴。他眼睛亮晶晶的,手脚并用地爬到沐离的身上。

    “阿娘,擦擦汗。”他娇声娇气地探着脑袋,一张精致的小脸看上去和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诡异地,沐离想起了那句话,再生一个女儿,会和她长的很相似……

    似乎,好像,她若是有那样一个女儿,也很不错啊。

    “阿娘,好热呀,给安安擦擦汗吧。”没有得到回应,小家伙撅着红红的小嘴,有些委屈起来。

    “擦,给擦。”沐离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掏出前阵子瞎折腾的帕子,胡乱地在小哭包的额头上擦了几下。

    帕子在手,她又想起一件快要被遗忘的事情。

    马上就要从大魏的京城跑路了,是不是,留下的仇也该随手报一下了?万一将来没有机会了怎么办?

    “绿萝,绿萝,快过来。”沐离从矮塌上一跃而起,眼睛熠熠生光,兴奋、狡黠、蔫坏。

    “郡主,怎么了?”绿萝匆匆而来,沐离毫不犹豫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

    “搞她!不然本郡主在南疆睡不安稳。”她将帕子揉吧揉吧,嗓音清亮。

    绿萝抽了抽嘴角,不合时宜地猜想睿王妃定是在太子相关的事情上狠狠得罪了郡主。

    “她是谁啊?”沐南安半趴在塌上,发出了好奇的疑问。

    “骗了你爹爹的人,弱女子坏的很,你爹爹就是被她骗了才不知道安安你的存在。”沐离努力解释,装模作样地表示了对庄徽的同情。

    “哼,骗爹爹,坏人!”小家伙一听脸颊瞬间变得气鼓鼓,不止生气那个女人坏,还生气爹爹怎么有点蠢蠢的。

    居然被人骗了,不知道安安的存在。不对,阿娘说过是她不想要爹爹抢走自己所以瞒着爹爹……

    乌黑的大眼睛看向沐离,沐离一点都不心虚,“阿娘虽然瞒着你的坏爹爹,但你的坏爹爹只要仔细查查也就知道了。他是被那个女人蒙骗才查都不查的。”

    “爹爹笨。”

    “对,你爹爹和阿娘比起来还是差远了,所以你的聪慧全都是传自阿娘。”

    “嗯,阿娘说得对。”

    母子两人一问一答,绿萝的嘴角抽抽地更厉害了。

    凭心而论,大魏的太子和蠢笨二字是挂不上钩的。

    “郡主,我们明日便要离京,恐怕多的复杂的盘算,实施不成。”

    “这有什么关系,本郡主要做的一点都不难。天色将明之前,让重葛花晓等人去沈知雪的娘家太傅府,那一条街随手都洒上帕子。”

    “再给太傅府留下一句话,出了京城,就算知道是本郡主做的,他们也无可奈何。”

    “郡主,留下什么话?”

    “沈娘子,你还记得四年前遗落在那处的手帕吗?”

    沐离哼声,“写在纸上,务必要让字迹很大很显眼,更多人看得见。”

    她要让沈知雪接连数日都睡不好觉,最好再受到别人的猜疑,流言之下,必定诛心。

    ……

    夜深,沐王府几个身手不错的女子悄悄潜了出去,一个时辰后,她们安然返回,换上了寻常男子的服饰。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更多的人穿上了属于中原人的服饰,马车分流为三,从厚重的城门口缓缓而出。

    至始至终,城门口守城的官兵们都没有盘问过一句,而是默不作声地任由她们离去。

    “那几人明明是女子,却做男子打扮。马车的车辙也不轻……”人和马车距离城门都很远了,才有一个不明所以的士兵小声嘀咕。

    他的话没有得到身旁人的附和,而是得到了守将一个饱含着严厉警告的眼神。

    ……

    “其实‘前不久’才进京,没想到本郡主现在又出城,还可以离京。城门和以前相比,好像没有变化。”马车驶离京城,沐离心里的滋味难以用语言来表明。

    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也就无法和五年来一直被困在沐王府的那个自己感同身受。

    所以现在真的离开京城离开沐王府,她的欣喜并不如她原先预想的那么多。

    “但愿他说话算话,一路畅通。”沐离小声嘀咕,伸手打了一个哈欠。

    她昨夜做了不少的事情,仅仅睡了一两个时辰,现在松懈下来,马车又稳稳当当,可不就困了吗。

    与之相对,小哭包却依旧精神饱满,两只大眼睛睁得圆溜溜,明亮有神不见困意。

    “安安,你不困吗?可以躺在阿娘的身边打呼呼哦。”马车里面布置的很舒适,沐离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一只手臂便身旁的小人晃了晃。

    原以为小人会很快窝到她的怀里乖巧入睡,沐南安朝她摇了摇头。

    “阿娘,安安现在还不能困困呢,你也等一会儿再打呼呼吧。”

    他的表现有些神神秘秘,唇角学着以前高兴的沐离还微微地翘了起来。

    沐离慢吞吞地掀了掀眼皮,发现他脸上的浅笑惊讶地‘咦’了一声,“安安,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阿娘呀?不诚实的小孩子会被山鹰叼走。”

    闻言,小家伙就只是笑,完全不吭声,弄的沐离有些摸不着头脑。

    “再不说,阿娘就要做坏人了啊。”沐离的好奇心全部被他勾了起来,出声吓人。

    小哭包还只是笑笑不开口说话,沐离左右猜不到有些抓狂,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

    又伸出罪恶的魔爪去捏他嫩嫩的小脸。

    “阿娘等会儿就知道了嘛。”小人躲闪不及,求饶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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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  ☪ 第六十二章

    ◎走了,都走了。◎

    等会儿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想不出来,又很困,那就不想了。

    出京的道路很宽广,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上面, 加之是夏初,晨起的微风不冷不热。

    沐离半歪着身子, 手脚随意地耷拉着, 整个人的状态是极其惬意的。她问不出小哭包什么, 索性还懒懒地打起盹,眼睛轻轻地闭着。

    沐南安见她闭上眼睛, 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站起身, 悄悄地扒拉着车窗往外看,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转动。

    往前看看, 往后也看看。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离别的悲伤, 全是好奇与兴奋。

    说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城。

    离皇城越来越远, 能看到的房屋就越低矮, 道路两旁的花儿草儿树木也就越多, 还有飞奔而过的大马,慢悠悠拉着车的老黄牛,脚步轻盈的小黑驴……

    沐南安的眼睛几乎看不过来了, 他何曾呼吸过如此清新的空气, 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以及大魏最朴实自然的一面。

    他的性情向来乖巧懂事, 若是换一个闹腾活泼的小童比如说裴文望小胖子, 恐怕此时已经闹着要下去马车玩了。

    难为他还坐的住, 偶尔与一两个路过的人对视,他还不好意思地抿着唇,朝人笑笑。

    软乎乎又精致的小模样乖到了人的心里去。来往的人也都善意地朝他回之一笑,嘴中还夸着,“哪家的小童,看上去像是天上的仙童。”

    “我家的,我家的。”沐离本来是闭着眼睛假寐,这时倒来了精神,弯着唇将人从车窗边给捞了回去。

    沐南安被她吓了一跳,急促地喊了一声阿娘后,又笑着滚到了她的身边。

    两人玩乱了一会儿,欢声笑语透过马车的窗户传了出去。

    闻声,绿萝和其他南疆的人会心一笑,认真地赶起路,往京郊的三回亭而去。

    三回亭,三步一回头,满心俱离愁。本是一文采斐然的大才子朝中遭受贬谪,在离开京城时有感而发说出的一句话,从此圆圆的亭台被命名为三回亭。

    但这些南疆人去往三回亭,却没有一点离愁的意思。

    沐离其实也差不多的,她在京城需要记挂在心的人和事寥寥无几。

    不过,她皱了皱鼻头,看向安静躺着的小人,眼神中略带疑惑。

    “安安,你同胡先生还有你的同窗们都道过别了吗?”

    “道别了呀。胡先生摸了安安的头,说安安是个好学生好孩子。黑胖子喊着要和我一起,也说以后要让他的二哥带着他去找我玩。”小家伙坐起身,晃着两条小腿,无忧无虑地回答。

    “不过,我没有和他说我要去南疆,他的二哥应该找不到我和阿娘的呀。”他咧着唇,高兴裴文望的二哥以后都见不到阿娘了。

    “这么开心呀。”

    沐离此时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拉长了嗓音,冷不丁地又道,“你的坏爹爹,以后可能也见不了面。”

    “不会的,爹爹他……”沐南安下意识地反驳,话出口他反应过来急忙拿小手捂住嘴巴。

    “你爹爹怎么?”沐离挑起了眉毛。

    “还会和爹爹见面的,爹爹他知道南疆在哪里呀。”

    “是这样?”

    “嗯嗯,爹爹这样和安安说。”

    “哦~”沐离半信半疑,又慢慢吞吞地躺了回去。

    她猜想小孩子可能还不知道此时离开京城意味着什么。

    ***

    早朝,气氛有些古怪。

    朝上属于储君的那个位置是空着的,朝臣们在心中估摸着时间,觉得今日太子殿下应该不会上朝了。

    太子殿下为何缺席了今日的早朝,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突然传起的流言他们也有所耳闻。

    很明显有人在推波助澜,但有些话又确实契合了朝中一些人的心态。

    皇太孙可是一个香饽饽,尤其现今陛下春秋鼎盛,将来什么都有可能,越过皇子把皇位传给皇孙的事本朝又不是没有过。

    “陛下,秀女们已经过了初选,按照规矩需往内宫,选定吉日后由后宫与殿下挑选。”礼部负责选秀,礼部尚书听了昨日传的流言,第一个开口,将选秀一事拉了出来。

    他绝口不提几个秀女生病的事情,因为较真追究起来,礼部逃不了要吃挂落。

    “嗯,五皇子也长大了一些。”平帝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空落落的下首,突然说的一句话令不少人狠吃一惊。

    选秀是为了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和太子良娣,从头到尾和五皇子没有半点关系啊。

    再说五皇子今年也才十三岁,虚岁也不过十四,进选的秀女们年岁最小也有十六了。

    礼部尚书颌下的胡须颤了颤,忽而想起前些时日淑妃破格回家省亲一事,顿时拱手长跪在殿前,高声道,“陛下,五皇子殿下非嫡子且年幼,为其选皇子妃需在太子妃太子良娣人选之后。”

    “臣附议,太子殿下正位东宫却尚无妃妾,膝下空虚。为了我大魏江山的稳定,为太子殿下选妃一事迫在眉睫。五皇子日后由陛下指婚便可。”

    区区一个庶皇子,哪怕受宠也绝对配不上选秀这般的规制。

    “陛下若真如此,有违祖制!”

    “臣也觉得五皇子年纪尚幼,选皇子妃为时过早。”

    “陛下三思啊。”

    ……

    礼部尚书打头,一个个文臣都站了出来,强烈反对将选秀和五皇子扯上关系,觉得不合规矩礼数。

    武将那边倒是保持了沉默,主要是五皇子的外家柱国公府一家老小俱在军中有不小的威望。

    平帝静静地听着底下的人说话,迟迟未开口表态。

    有些文臣便急了,愤怒抨击起淑妃和柱国公府。

    “陛下,太子殿下才是大魏正统,您可千万不要听妖妃蛊惑。柱国公拥兵自重,抱的心思路人皆知!”

    他们可不愿意看到武将一方做大。

    淑妃着实是被狠狠冤枉了一次,天知道,她压根没想过要为儿子选正妃。和东宫对上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近几日,她听了自己二侄儿的话还在自个的储秀宫里闭门谢客,也没见过平帝了。

    “血口喷人,老国公因伤退到京城,从未有过不臣之举!”

    “背地里的事谁又说的准。”

    “你胡咧咧,寒了多少将士的心!”

    “呵”

    ……

    “城中昨日有针对太子殿下的谣言,陛下,诋毁东宫是重罪,合该由锦衣卫彻查!”

    “就是,皇长孙还未降世,居然已经有皇太孙的说法。”

    “依臣看,兴许谣言和柱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陛下,选出太子妃,东宫有子才可稳固朝纲。”

    ……

    底下因为太子吵的激烈,偏偏诡异的是,内阁的几位阁老没有说话,铁杆子的东宫党也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直到平帝不耐烦他们吵起来,冰冷的眼神扫过去,沉声开口,“太子已经有子,朝纲稳固,太子妃日后再议。此次选秀为五皇子选出一正妃二侧妃,礼部准备妥当。”

    他径直将乖孙的存在告知朝臣,一来想要乖孙尽快养在他的膝下,二来昨日传的那些话让他动了杀心。

    争吵声戛然而止,两瞬过后,文臣武将俱难以置信地看向平帝。

    太子居然有子了,他们怎么从来没听到过一点风声……

    即便是宠辱不惊的沈太傅等人猛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从平帝的口中,神色都有不同寻常的变化。

    “陛下,小皇孙如今年岁几何,生母是哪家的娘子,现在养在何处?”

    “自太、祖定下规矩,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小皇孙一出生就该昭告天下,让万民同乐。”

    有几人目光闪烁,显然抱的心思不对。

    “太子殿下有子,小皇孙殿下便是皇长孙,是一件大好事啊,百姓们听闻也会安心。”

    “从前竟未听过,不过左右只要是太子血脉,流言不攻自破。”

    “陛下,如今皇长孙正位,几位王爷也是时候往封地就藩去了。”重量级的阁老骤然出声,却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此话一出,同景王蜀王睿王等人关系匪浅的朝臣脸色顿时变了,一旦去了封地,将来返回京城的机会几乎为无。

    不少人紧张地看向平帝,顾不得再追问小皇孙及其生母的信息。

    令他们着急的是,平帝垂眸,似乎真的在考量就藩的可能。

    “卿说的不无道理,太子有子留存,朕有皇孙绕膝,景王他们也早到了去封地的年纪。”平帝缓缓地出声,话中的意思让一些人如堕冰窟。

    “陛下,路途遥远,景王妃和睿王妃俱怀有身孕,尤其睿王妃沈氏女前遭人毒手身体尚未大好。不若,就藩一事暂且缓一缓,等到皇嗣平安诞下。”

    这人面容诚恳地拖延时间,提到了身子柔弱的睿王妃,不少人点头称是。

    也有人去看睿王妃的父亲沈太傅,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难堪,内心稍稍疑惑。

    亲生女儿怀着身孕,是好事,可能要跟着去封地,是坏事,喜忧参半才对。

    难堪从何处而来,莫非还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王妃有人服侍,封地富庶,天下太平,路途也不过四五日的功夫。如何会有事?”

    “出事了危及到皇嗣,你来承担?太子殿下向来贤明,今日若在朝堂之上,友爱兄弟,定也不会同意就藩一事。”

    “你不就是仗着殿下今日不在?”

    针对就藩,又是新一轮的争吵。

    平帝听在耳中心烦意乱,抬了抬手命他们噤声,直接吩咐,“无事散朝,让太子到乾清宫觐见。”

    “陛下,臣有事启奏。”五城兵马指挥司指挥使突兀地出了声,不敢抬头,“臣接到消息,辰时末,太子殿下带人已经出京南下。”

    “太子殿下与臣言,布政司急报,南疆有变。”

    “兵部也刚接到消息,驻扎在西南等地的兵马发现南疆局势不对。老臣正要将此事禀报。”兵部尚书是个声音洪亮的老头,出来佐证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话没错。

    闻言,不管群臣如何反应,平帝气的吹胡子瞪眼,重重嗤了一声。

    “逆子!”他咬紧了牙根,气的不轻。

    南疆有变,他先斩后奏走的那么急,恐怕把乖孙和沐氏的小郡主也带回去了。

    “沐王府的人呢?”平帝定定看向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恨不得当即治他的罪,这么要紧着急的事,居然现在才说。

    “太子殿下说南疆变故同王位有关,沐氏的小郡主是正统继承人,五年来又承我大魏文化水土滋养,为了保证将来南疆的稳定以及与大魏的臣属关系,殿下把沐氏的小郡主也带走了。”

    “事情紧急,殿下言俱是无奈之举,还望陛下恕罪。”

    “果然。”平帝毫不意外听到这样的消息,咬着牙根,心中不停痛骂逆子。

    沐氏的小郡主可以离京,他不反对。但他的乖孙,如何能经受住长途跋涉!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平帝:气死朕了!感谢在2022-12-07 08:24:07~2022-12-07 16:4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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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  ☪ 第六十三章

    ◎本郡主才不要你。◎

    “阿娘, 前面那个圆圆的小伞就是三回亭吗?”沐南安从车窗外探出脑袋,指着前方,转头问沐离。

    从晨起出城, 他们在马车上差不多待了两三个时辰, 日头高照,现在已经到中午了。

    日光炎热, 沐离也探出车窗看过去, 果然看到前方不远的地方立着一个小小的亭子, 颇似山林中的白蘑菇。

    “不错,前面就是三回亭, 我们到那里休息一会儿。”沐离呼出一口气,整了整着装, 状似无意地往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

    后面没有拦截的车马过来,大魏巍峨肃穆的都城也浓缩成天边的一团黑影。

    真的要离开了呀, 从此山高水长永不相见。

    沐离摸到先前那人随意扔给她的玉佩, 咕哝了一声不再去想。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三回亭已经近在咫尺, 绿萝指挥着车队停下休整。

    然而最前面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南婆, 她一下车往四周的地势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绿萝尚未反应过来, 就听到了来自南婆的重声呵斥,“所有人立刻退回到马车上,往前走不准停下。”

    沐离在此时跳下了马车, 听到南婆的话抬头看她, 神色有些别扭,“没事的, 前面的一队人先到了这里, 如果出现异常她们会发出信号。”

    “这里, 不止那么多人。”南婆的声音低了下来,向沐离解释。

    “还有其他人在?她们怎么没有发出信号?”沐离眼睛睁大,丝毫不怀疑南婆口中的话。

    “因为,是爹爹呀!”沐南安伸手让人把自己抱下来,跑到沐离的腿边,有些得意地仰头。

    爹爹当然不用害怕了。

    “你的坏爹爹在皇宫里,怎么可能在这里,他脑子又没坏。”沐离低下头看着腿边的小人,自然而然地反驳。

    庄徽若是在这里,除非比她们还要早出城。

    大魏人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是一国储君,出京城,肯定很多人拦着不让的。

    而且他来干什么?和她告别,还是反悔了要来抢走宝贝安安?

    沐离哼了一声,态度立刻变得谨慎起来,紧张地往四处张望。

    正前方,青衣男子朝她走来,眉眼清冷,沐离顿时呆住了,半张着粉唇,呼吸放轻。

    “呐,阿娘,爹爹来了。”沐南安欢呼一声,从沐离的身边跑开,如同一只扑腾翅膀的小鸟,张着手臂扑向庄徽的怀里。

    庄徽动作温柔地将小人抱起来,走到沐离的眼前,淡淡瞥她,“孤脑子没坏,倒是你哑巴了。”

    他比沐离高出整整一个头,看她也是由高到低,那种微微嘲讽的意味瞬间就把沐离从呆滞的边缘拉了回来。

    “你才是哑巴,本郡主只是想不到人前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会蒙骗弱小,偷偷摸摸地跟过来!”沐离炸毛了,尤其是看到他身后恭敬地站着不少的大魏人。

    “孤并未骗你,但南疆向大魏称臣,那里出现动、乱,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必要的时候,大魏会出兵平乱。”庄徽眉间骤然浮现出几分凛冽的杀意,清凌凌的,炎热的日头下不免也令人心中发寒。

    沐离有点被吓到,讷讷没再出声,脚步急促地往小圆亭里面走去。

    她用手作扇为自己扇风,掩饰一瞬即逝的尴尬。

    形势比人强,现在还是大魏的地界,自然是大魏的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她才想起之前做了一件让她心虚的事情,那上百条绣着雪字的帕子扔出去没有提前和庄徽说过。

    原来她以为不会再回到京城两人也不会再见面,所以根本没有顾及这位大爷的感受。

    要是他知道了……沐离偷摸摸往后瞅了一眼,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瞒着,必须瞒着,能瞒多久就是多久。

    “饿了,得吃点好吃的。”飞快地坐在圆亭中唯二的一个石凳上面,沐离装模作样地揉揉肚子,只跟绿萝说话。

    庄徽抱着小人坐在另一个石凳上面,与她刚好直面相对。

    闻言,他看了一眼随侍的杨福宝。

    小太监有眼力劲儿,赶紧张罗着摆了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好巧不巧,大部分都合沐离的口味。

    而绿萝这边,拿出了准备好的肉脯和糕点,配着一小瓶蜜水,干巴巴地摆在沐离面前。

    沐南安坐在自己爹爹的怀里,当然毫不客气,捧着小碗,娇气地指挥庄徽给他夹菜。

    “爹爹,安安要吃这个肉肉,还有那个,那个。”他小嘴吃的油乎乎,眼睛微微眯着,可见是十分地满足。

    沐离被香气吸引,咽了咽口水,往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在顾自休息吃干粮,没人往这里看。

    她不安分地伸出了手,没事人一样地吃起了杨福宝准备的膳食,嘴巴塞的鼓鼓囊囊。

    庄徽看她,她弯着眼睛,露出一个干净清澈的微笑。

    “太子殿下,吃呀,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点心。”她把绿萝拿来的点心夹了一块放在庄徽的面前,大有一种互相分享礼尚往来的意思。

    庄徽默不作声地吃下了那块滋味过甜的点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

    γιんυā他被齁住了。

    沐离毫无所觉,挥舞着筷子吃的很开心,大魏的饭菜是真的很不错啊,这样一想庄徽要去南疆也不全是坏事。

    “皇帝陛下知道不知道啊?”咽下一口香辣的虾肉,沐离好奇地询问。

    虽然那日皇帝陛下对她的态度很好,还赏赐她不少东西,但她一声不吭就带着小哭包从京城离开,且这位太子殿下还跟着。

    皇帝陛下一定会很生气吧?

    “现在,应该知道了。兴许以为孤要跑到南疆做赘婿。”庄徽照顾小家伙吃了两颗肉丸,慢悠悠地又饮了一口茶。

    可被呛住满脸通红的人却是对面的南疆小郡主。

    沐离用手捂住半张脸,猛咳了几下,恨不得整个人立刻闭上眼睛晕过去。

    见此,庄徽皱眉,递过去一杯茶。

    沐南安也停下了吃肉,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的阿娘惊天动地的咳嗽,“阿娘不会有事吧?”

    “没事,喝了它,缓一缓。”庄徽前半句和儿子说话,后半句深邃的目光对着沐离。

    沐离急急忙忙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抬起头,眼睛水汪汪,“都怪你,谁要你做赘婿,本郡主才不要你。”

    “孤是说,他人以为。”

    庄徽态度淡淡,“孤没有为了你一个女子放弃大魏皇位的想法。”

    意思是沐离想多了。可是,他都那么过了,沐离能不想多吗?

    这分明是倒打一耙!沐离愤愤地吸了吸鼻子,抓着石桌上面的茶壶又倒了一杯茶水。

    她抓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喝完了一抬眼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或者说自己手中的茶杯。

    她呼吸一窒,动了动眼珠,看向手中的茶杯,霎那间烫手一般扔掉了茶杯,脸颊红个通透,多余的茶水还溅在了上面。

    “你给我的,不是我。”沐离不自在极了,在那样平静的目光下,觉得手脚都没处放。

    “孤没说什么,擦擦脸。”庄徽扫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茶杯,手指点了下她的脸颊。

    沐离低着头哼哼唧唧地掏出了一只帕子,全都展开,往自己滚烫的脸上一盖,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庄徽轻哂,当沐离听到笑声瞪着眼睛看过来,他的笑容又骤然消失,眸光转暗,深不见底。

    “阿娘,你有好多好多的帕子啊。”吃饱喝足的小人一句话打破了有些黏稠的氛围,他还记得昨天晚上的时候阿娘让人抬出了足足一个木箱的手帕。

    “帕子?什么样的?”庄徽垂眸,随意地问怀中的儿子。

    却不想这一句话就把沐离惹急了,她猛地夹了一块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到庄徽的嘴角堵着他的嘴,然后眨着眼睛拼命地暗示小哭包。

    可不能说出来,不然,阿娘就完了。

    作者有话说:

    沐离:完了完了……感谢在2022-12-07 16:46:47~2022-12-07 20:0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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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 第六十四章

    ◎沈娘子,你还记得遗落的……◎

    清晨, 天光熹微,沐王府的马车悄咪、咪出了京城大门的同时,沈太傅的府上刚刚有了点动静。

    “动作快点, 把门打开, 大人要去早朝的时候到了。”两个家仆互相催促着,合力拔下插销, 将沉重的府门推开。

    沈家家风严谨, 而沈太傅最重时辰, 误了哪怕一刻,他们两人就要去受罚。今日, 他们两人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些了,都怪昨夜睡的太晚。

    果然, 大门才打开没多久,一辆马车就缓缓驶了出来。两个家仆守在大门的两侧, 微微低着头, 为自己没有误时长呼了一口气。

    然而, 这一口气还没有松完, 变故突生, 一阵微风拂过, 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卷了起来,满天地飘来飘去。

    车夫的脸被遮了一下,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沈太傅险些摔到车壁上, 不悦地掀开了车帘。

    沈家自诩书香世家, 自然不会做铺张之态,沈太傅乘坐的马车也仅仅是普通的那种。比如说, 车门的地方是用青灰色的布遮挡。

    “大人, 这地上好像落着许多, 许多的帕子。您看,满地都是啊。”车夫拿下挡在自己脸上的东西,凑近了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只女儿家用的帕子,而再往地下看去,不得了了,满地都是这种轻轻飘飘的手帕!

    听到沈太傅问询,车夫害怕被怪罪,连忙将帕子递上去,“大人,定是他们二人偷懒,没有打扫门前。”

    被车夫指着的两个家仆顿时大惊,急着辩解,“大人明鉴,昨日我们将门口打扫了两遍,应该是夜里,夜里的风把这些刮到了这里。”

    他们确实冤枉,刚打开门的时候天色还不太亮,哪里注意到地上居然堆积了许多的手帕。

    沈太傅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他捏着淡绿色的帕子认真地看了一遍,不出意外很快看到了一个显眼的“雪”字。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掀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俯身一抓,手中五六条的帕子和先前看到的如出一辙,全都是淡绿色,绣着一个“雪”字。

    “雪”字指的什么,沈太傅不用细想就可以猜到,沈府门前,只会是他的女儿沈知雪!

    “立刻去叫管家,让府中的所有下人出来,所有的帕子全部收集,烧毁。若有人敢透露出一个字,遗漏掉一条手帕。”沈太傅的眼神森冷,扫过去带着浓重的杀意。

    “可是,大人,这条街上不止我们沈府……”家仆嗫嚅着嘴唇,手指指着前面望不到头的一片片绿色,声音颤抖。

    晨风虽小,可帕子很轻,定然会有遗落在别人府上的。

    而且,天要大亮了,别的府上也会打开门……

    家仆的话音刚落下,不远处的罗府,白府等果然也开了门。一条街上俱是文臣,沈太傅要上早朝,罗家和白家的老爷也需要。

    甚至,因为遇见,他们还会打个招呼。

    沈太傅的脸色阴的能滴水,没有发现府门的上方赫然多了一样东西。

    “咦?沈大人,你们府上怎么还把书法真迹贴了出来,是让我等观赏吗?”

    “沈娘子,你还记得遗落在那处的”

    “这……沈大人,早朝时辰快到了,我等先行离去……”

    罗家和白家的马车飞快地驶离这条街道,心中那个滋味复杂,沈娘子,沈太傅的女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已经怀有身孕的睿王妃身上啊。

    那话,着实令人浮想联翩……莫非,睿王妃沈氏她……

    算了算了,不能再想了,否则就是和沈家结仇,大仇!

    ***

    “帕子,阿娘有好多的帕子,安安也有,阿娘亲手做哒。”沐南安的小脑瓜子最是聪明,发觉阿娘紧张地朝他使眼色,就知道昨天晚上的那些帕子不能被爹爹知道。

    他像对待宝贝似的掏出沐离前阵子送给他的“大作”乐颠颠地给庄徽看,那拙劣的针脚在白天愈发显得粗糙。

    沐离狂跳的心脏慢慢恢复平静,抬起头对上庄徽戏谑的眼神,她厚着脸皮收回了筷子。

    “本郡主是看殿下你没吃多少,多吃点,身体才能好。”她讪讪地往后退,随即很快与庄徽拉开了距离。

    “嗯,爹爹吃,安安肚肚饱了,给爹爹夹菜。”沐南安这个小人还很会看眼色,他小手不太稳当地抓着筷子,也要给庄徽夹菜。

    这样的举动庄徽很受用,他垂下眉眼,嘴角含着笑,全盘接受了来自亲生儿子的孝心。

    于是,沐南安更起劲儿了,小脸由于兴奋,像是开出了两朵红红的小花。

    难得,父慈子孝的场面在前,沐离安安静静地,没有阴阳怪气挑刺。

    “婆婆,您看,郡主和小公子都很开心。”亭子外面,绿萝站在南婆的身边,尤有些难以置信。

    看眼下的阵仗,大魏的太子居然真的要和郡主一起回去南疆……可以说,每一个南疆人都是晕乎乎的。

    这可是大魏的太子!

    “不过是一时,汉人的天下传承了几千年,为了情爱放弃皇位的天子一个都没有。”南婆只看了一眼,冷着脸回到了马车上。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今日陷的越深来日也就越痛苦。

    ***

    乾清宫,平帝气的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皇爷,如果现在快马派人去拦截,还是能追上小爷和小殿下的。”王英估摸了时辰之后,朝平帝提议。

    “朕派人拦截,他就会带着人回来?那个逆子什么样的性子,当年去北地,说走就走。”平帝心塞地不行,儿子拐着孙子跑了,这叫什么事。

    若是传出去,大魏都将沦为笑柄。

    “这……小爷既然是为了平定南疆的动、乱,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回京。而南疆以女子为尊,于情于理,南疆王也会将小殿下送回来。皇爷,您不必担心。”王英想了想,也不再说拦截的话。

    “这一路有千里之遥,他既然敢去,就藩一事还得冷一冷。不然,朕在那个逆子面前的威信何在?”平帝冷哼一声,当即让太医去两个儿子的府上诊脉。

    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让一些人安下心来。

    王英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向来稳重的小爷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沐郡主须回南疆,加上小皇孙尚且年幼,小爷应该是不放心。”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借口了。

    “他不放心,朕就放心了?”平帝依旧没个好脸,他是被逆子摆了一道。

    王英再度叹气。

    “陛下,左阁老求见。”好在这时,左立求见平帝,平帝喝了一口茶,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左立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平帝的面前,先向平帝行了一礼。

    “卿所为何事?”平帝问他。

    “陛下,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情。小皇孙的生母身份有些棘手,不知陛下是何章程。”左立直言不讳,他猜想平帝已然知道了一切,也不绕弯子。

    “朕,此时还未想好。”平帝捏了捏额角,看向年老的臣子,“是太子和你说的?”

    “殿下满目愧疚,老臣也着实有些惶恐。”

    “那逆子怎么说?”平帝继续问。

    “殿下言,他甚为愧对那位小郡主和小皇孙,无论将来如何,小皇孙必为其嫡长子。”

    “殿下他想要定下小皇孙的名分,但有些不合规矩啊。”左立摇头,满脸皆是为难。

    “规矩是祖宗定的,也是人定的。”平帝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他的乖孙孙那么聪慧那么懂事,当然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殿下还言,若是朝臣和陛下为难,他愿被陛下废去这太子之位。”

    左立的话落,平帝的眼皮狠狠一跳。

    那逆子真敢说,没有了太子之位,他是要到南疆做沐氏小郡主的王夫吗?

    作者有话说:

    平帝:逆子,逆子!

    南疆王:……不会是大魏的阴谋吧?送过来一个太子,百年后南疆姓啥?感谢在2022-12-07 20:09:04~2022-12-07 22:5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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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  ☪ 第六十五章

    ◎行为放肆。◎

    “后面没有人跟来, 看来皇帝陛下不是很生气呀。”

    午后,日头稍弱了一些,沐离等人就准备启程继续赶路了, 她装模作样地踮起脚尖故意往身后皇城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转过头来对庄徽说。

    庄徽对着她明显带着揶揄的目光没有怎么理会,一只手抱着乖巧的沐南安, 脚下一个用力优雅地蹬上了一匹高大的骏马。

    这匹马通体乌黑, 毛发顺滑, 唯有四个脚蹄是洁白的雪色,一双大而狭长的眼睛十分有神。令人一眼望去, 就觉得这一定是一匹千金难得的好马。

    沐南安第一次坐在马背上面,还是这样一匹英俊非凡有灵性的大马, 高兴坏了,眼睛亮晶晶的。

    “安安, 它叫踏雪, 脾性温和不爱聒噪。”庄徽嘴中同小人说话, 淡漠的眼神却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的美艳少女。

    沐离听出他暗讽自己话多, 撇了撇嘴, 哼哼两声, 扬着下巴,跳到了马车上面。

    日头晒人的很,她才不给自己找麻烦, 舒舒服服地躺在马车里面多好。

    庄徽目送着她梗着脑袋爬到马车里面, 轻哂一声,脚下微微用劲儿, 踏雪便往前跑。

    可能是知道自己的背上坐着一个柔弱的人类幼崽, 踏雪的速度一点都不快, 而且很稳当。

    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沐南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背后就是自己爹爹宽厚又温暖的胸膛,他能看的更高更远,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开心的笑容一刻都没有消失过。

    马车并不怎么隔音,听到外面小哭包咯咯咯的笑声以及一个低沉的听不清楚的男子嗓音,沐离的心有些痒痒。

    她悄悄地打开车窗,乌黑的杏眼往外瞧,看到那人单手扶着小哭包单手策马,青色的衣袖随风飘扬,而脊背挺直如松。

    沐离不受控制地看了好一会儿。

    “郡主,我们随行的也有马匹,您要骑吗?”绿萝也骑着马,跟着沐离马车的周围,她看到沐离不曾移开的目光,上前去低声问道。

    “那,那就骑一会儿吧,本郡主的骑术又不坏,不能被人看轻了。”

    “好。”绿萝笑着去安排,不一会儿一匹红色的小母马就被牵过来。

    沐离跃跃欲试地骑在上面,感受了一下,双腿一夹,弯着唇就往前跑。

    她存了显摆的心思,便故意骑着马跑到庄徽的前面,得意洋洋地朝人摆摆手,又很快地往前微弯腰,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阿娘好厉害啊,是不是,爹爹?”沐南安看直了眼,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己的娘亲,他根本没想过原来阿娘骑马这么好,比爹爹要好。

    “嗯,你阿娘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庄徽点头,看着前面神采飞扬的少女,含笑回答他。

    “那爹爹一定要讨好阿娘哦,不然阿娘会被别的人抢走的。”沐南安心心念念着没有后爹后娘,见缝插针地督促他的爹爹讨好沐离。

    闻言,庄徽挑眉,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没有说话。

    事实上,身为大魏一人之下的储君,他两辈子以来都与讨好这个词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是上辈子跌到谷底深渊的时候。

    “爹爹,我们去追阿娘吧。”沐南安盯着小红马跑到山林里面,也想跟过去。

    “好。”庄徽收起沉思,扶稳他,双腿用力。

    ***

    睿王府,得知庄徽出京去南疆的消息,歪在床上的沈知雪震惊不已。

    “太子居然离京了!”她不敢相信清宁宫在爆出有小皇孙的关口会出这么一招,离京绝对是带着人走的。

    当然,在猝不及防知道庄徽暗中有子的那一刻,她的情绪波动是最大的。可以说,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前些时候,太子还对她予取予求,她虽然能隐隐察觉到其中的内情,但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止一刻觉得自己俘虏了他的心,也为此暗暗得意。谁知,就在短短的时间内,所有事情都迎来了反转……

    沈知雪的脸色晦暗,她感觉自己的骄傲被折辱了。

    “王妃,太子膝下有了子嗣,可陛下却叫停了太子妃,改为为五皇子选妃。可见,陛下心中不喜那个来历不明的小皇孙,真正喜欢的还是您腹中的小殿下。”沈知雪身边的婢女趁机说一些安慰的话。

    不过,这安慰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因为谁都知道一旦东宫有子,无论陛下喜欢不喜欢那位小皇孙,睿王他们都将离皇位更远一步。

    “流言频出,引到我腹中的孩儿身上,还有秀女生病这一出。背后人费尽心思想逼出太子藏起来的孩子,又想让王爷和东宫对上。结果,太子却突然带着人离开了,陛下接连又捧了五皇子和淑妃。不着急,对,不该我们着急。”沈知雪却像是压根没听到婢女的话,嘴中喃喃地念叨。

    “是啊,王妃,您只要安心把小殿下生下来,其他的都不必过问。景王妃那里还怀着一个,您得比她养的好。”

    如今沈知雪腹中的孩子依旧是睿王目前最大的希望。所幸,这个孩子如今还算稳当。

    “景王,贤妃,应该就是他们吧。明明所求最多,却装腔作势。”沈知雪听到景王妃的名字,冷笑了一声,准备让人传信给宫中的皇后,查一查贤妃的小动作。

    若真是贤妃所为,那无论是传播流言还是让秀女生病,都能让她栽一栽跟头。

    “和母后说,流言绝不是我等之意,请母后恳切向陛下请罪,自证其身,说不得能平息陛下的怒火。”很快,沈知雪就想到了一个让皇后博好感的主意,同时也是为她自己博皇后的好感。

    她很清楚太子有子也会引起皇后对她的不满,既然如此,她就必须补救一番。

    论才情论心计,皇后从来比不上她这个儿媳。

    “王妃说的极是,真不愧是我们沈家的嫡女。”婢女见她不仅没被击垮反而想出了好的计谋,长长松了一口气。

    沈知雪淡淡嗯了一声,眉眼间流露出一股矜傲。她若是生为男子,早就撑起了沈家的门楣。可即便她是女子,打心里她也甚至觉得枕边的睿王配不上她。

    若不是父亲为了,她……

    “去吧。”她摆摆手,又歪在了床上,面上一片平静,可当身边无人的时候,她又难以控制地去想为太子生下孩子的女子是谁。

    “无名无份,必是算计得来的,可能早就死了。”此时此刻,沈知雪忘了重阳节那日的谎言。

    ***

    傍晚,天色渐暗。

    “前面有驿站,他们会知道我们的身份吗?”沐离骑着马,往庄徽的身边凑近,期期艾艾地问他。

    沐南安人小,已经睡着被好好地放在马车里面了,此时应该睡的正香。

    沐离的兴致高昂,却再也没有往马车里面躺过,骑着枣红色的小马,像是在南疆的时候一样了,活力无限。

    “不必担心,哪怕你亮出身份,路上也不会有人拦你。”庄徽看出她眼底的几分犹豫,沉声回她。

    他打着平定南疆动、乱的旗号带着人回去南疆,朝中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本郡主只是担心太子殿下天潢贵胄会被驿站的人怠慢。”沐离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才不承认她确实有几分忐忑呢。

    本来,她们打算夜里露宿野外,不往大魏的驿站去的。不过,身边带着一个储君,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沐郡主说笑了,太子殿下踏在我大魏的土地上,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敢轻慢。除非,他们不想要头上的脑袋了。”小太监杨福宝觉得沐离太小瞧了他们太子殿下,忍不住答了一句。

    他们随行带着不少人,还有一路上的安排,就为了护卫庄徽的安全。

    更何况,已经提前有人去那个驿站肃清、布置了。

    “那不一定,他们不敢,可有的人会动心思。那些人想得到的……”沐离摇头否认,但很快想到自己的身上,她突然闭上嘴巴沉默下来,脸色还有些暗淡。

    某种程度上,她和庄徽是一样的。或者,她受到的伤害要更深一些。

    “走吧,把你的马牵好。”庄徽看了她一眼,从马背上下来,走在她身侧靠前。

    昏暗的天色下,他颀长的身影遮住了沐离。

    沐离低低地哦了一声,也跳下马,巴巴地紧跟着他。

    她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弯了弯唇角,心中安定了许多。

    “太子殿下,微臣,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走不到驿站的门口,驿长带着几个属下就慌里慌张地迎了过来,跪在地上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

    庄徽让他们起身,看了一眼驿站的四周,轻轻点了下头。

    京城是皇城,设在京郊的驿站规模不算小,有数十个房间两三个院落,都点着蜡烛,可以容纳上百人。

    “今夜可有宿人?”他看到了不远处停放的马车还有马厩里站着的几匹马。

    “回太子殿下,凌侯夫人带着府中的家眷从老家鲁地暂居于此,明日她们便要进京,”驿长的态度小心翼翼,“殿下可要她们回避?”

    “不必,也不要惊动她们。”庄徽听到凌侯,想起一件事,微微皱了皱眉头。

    驿长察言观色,赶紧让人放轻了声音,毕恭毕敬引着庄徽到最大最好的一处院落。

    这处院落约莫有五六间的房子,和清宁宫沐王府当然差的太多,不过里面也算干净整洁。

    沐离亦步亦趋地跟着,见此满意地嗯了一声,不等庄徽开口就赶紧示意绿萝等人进去。

    看着她的举动,驿长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有些惊讶的。她进去的一间屋子是为太子殿下准备的。

    当然,这位娘子或者娘娘贴身服侍殿下,可未免有些行为放肆了。

    驿长不知道沐离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将她当作了东宫的妃妾。

    沐离对此,全然不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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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  ☪ 第六十六章

    ◎你为什么亲我?◎

    沐离占用的房间既是驿站为了庄徽准备的, 那当然是最好的一间。

    架子床、洗漱台、书案、膳桌等一应俱全,更让她觉得惊喜的是,内里居然还藏着一间小小的净房, 摆着一个又圆又深的木桶, 显然作沐浴用的。

    沐离还是很爱干净的,当即让人去厨房烧一些热水来, 等会儿用过晚膳她就要美美地洗个澡。

    还有小哭包, 也得擦擦身体, 小脸要洗的白白净净。

    她正想着,就要出去把熟睡的小哭包抱过来。刚走到门口, 庄徽就抱着人进来了,扫了一眼, 径直走到绿萝等人收拾好的床铺前,将人放在上面。

    屋中收拾的南疆侍女们顿时放轻了手中的动作, 悄悄地退到了门口。

    “把他弄醒吧, 要用晚膳了。”沐离走到庄徽身边, 低头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小家伙, 迅速伸出了手。

    手指头即将碰到小家伙的那一刻, 沐离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抓住了, 她偏头去看男人,眼中带着疑惑。

    “让他睡吧,晚膳留着便是。”庄徽看着小家伙在睡梦中还带着的笑脸, 不忍心将人唤醒。

    “慈父多败儿。”沐离嘀咕了一句, 晃了晃手臂让他把自己的手松开,“男女授受不亲呀。”

    庄徽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 也没松开她的手, 而是更抓紧了一些, 拉着人走到那一方已经摆好了膳食的桌前坐下。

    沐离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从男人的眉眼中感受到了和方才截然不同的冷意,于是默默地往后退了一些,只盯着眼前的晚膳看,也不管自己被抓着的手了。

    抓着就抓着吧,反正她无所谓。

    “说吧,你有何事瞒着孤?”庄徽的神色很平静,看着她的眼神微微发凉,“不要想着能瞒过孤,明日一早京城发生的任何事都会传到孤的耳中。”

    下意识,沐离的手指头蜷缩了一下,划过庄徽的手掌。

    “本郡主没想着你会跟着,原本想,回到南疆就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她半低着头,眼珠动了动。

    “哦?只是这样?孤不太喜欢被人愚弄,沐离,你要想清楚。”庄徽的目光愈冷,按照他对沐氏小郡主的了解,若是理直气壮,此刻早该挣扎着大声囔囔了,岂会如此乖巧地任自己抓着手。

    沐离的眼睫毛发颤,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地抬头,看着脸色沉冷的男人,“我又没愚弄你,我只是临走前小小,小小地出了一口气而已。而且,是为了太子殿下你出气呀。”

    她一副你要感谢我,我大度不和你计较的表情,只是清澈的杏眼中那抹明明白白的心虚瞒不住人。

    “为孤出气?”庄徽的凤眸骤然变得黑沉,想到了一个人,“你拿沈知雪的帕子做了什么?”

    他轻轻地问道,沐离的呼气声戛然而止。

    这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呢?不应该啊。

    “太子殿下,你抓疼我了,我的手好疼。”她不回答庄徽的致命一问,反而睁着无辜又可怜的大眼睛,咬着唇,企图含含糊糊地逃过一劫。

    装可怜这一招她很久都没有用过了,尤其还是在不是她家人的庄徽面前。

    庄徽不为所动,最多放开了她的手,瞥了一眼,白白嫩嫩的小手,一个红痕都不见,“孤即刻可以将你再带回京城,没有你,南疆换一个人也乱不了。”

    他掀着唇,嘴角的弧度透着凉意。

    沐离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喜悦瞬间被冷水浇了个通透,知道逃不过去了,她往下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将事情交代了七七、八八。

    “本郡主这个人从小最是善良不过,还不是想着临走前不会再回京城,所以将睿王妃的“帕子”贴心地还给她,不对,还给她的娘家。”

    “这多好啊,不仅能睿王妃意识到自己当年的错误,还能顺便地警告一下沈太傅。沈太傅原来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却倒戈到睿王那里,一定狠狠伤害了殿下您的心。”

    “我可都是为了你呀,古人说了,一字可为师。太子殿下教导本郡主,就相当于本郡主的老师了,我作为学生表一表对殿下您的,您的孝心!”

    孝心二字一出,庄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他冷嗤不止,“不要推到孤的身上,孤当不起你的老师。”

    “当得起当得起,太子殿下人多好啊,好人就有好报,才得以收了我这么一个聪慧的学生。”沐离恬不知耻地在拍马屁的同时夸赞自己,唇角弯弯眼睛亮亮。

    庄徽冷冷地看着她,眸光黑漆漆的,没有说话。

    沐离心下一慌,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得僵硬,一瞬间她想起了这人只有在小哭包的面前心软过,对自己的愧疚有时候少的可怜。

    “看什么看,本郡主只是做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你心疼你的好弟妹睿王妃就直说嘛,装的高深莫测的。”她见装可怜拍马屁行不通,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囔囔一通,理不直气也壮。

    做都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沐离就不相信他会真的再折返把自己送回去,他要是敢,她就,她就还大声地囔囔,和皇帝陛下说他好色强迫自己还不想负责任。

    “你是有恃无恐,孤早该料到,你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庄徽看着她,蓦然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眼神透着漠然与冰冷。

    他往外走去,赫然存了别的心思,兴许便是吩咐人往回返。

    沐离一看就急了,急的直跺脚,咬咬牙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哀哀地认错,“殿下,本郡主,我方才都是气话,我知道的,你和那个睿王妃没有什么。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是你和我,我,我就是嫉妒,对,嫉妒你从前对她好。”

    “你就原谅我了,好不好?这样的事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做了。”

    “你看,也就这一路,之后我们也见不了面了。我真不是想故意惹你生气的。”

    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说到最后语气中尤带了许多的伤心。

    边说,她还边用脸去蹭庄徽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动作亲昵。

    屋外凡是听到一言半语的南疆侍女和大魏的护卫们屏紧了呼吸,都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事实上,沐离也正是仗着屋中就他们以及一个熟睡的小家伙三人才敢如此,反正丢人的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回到南疆以后不见面了谁还记得。

    “嫉妒她?你为何嫉妒她?”庄徽的声音有些飘渺,像是从天外传来的。

    “因为,因为你对她好过,我只想你对我一个人好,比她还要好。”

    庄徽掰开她的手,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沐离适时低下了头,心下还是慌,想着会有多大的可能把他又糊弄过去。

    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沐离眼巴巴地看着人,庄徽面无表情地逼近,微凉的薄唇印上她的唇角。

    唇角被密密地轻咬,沐离惊得瞪大了眼睛,紧跟着就是要跑,可是后脑勺牢牢扣着的一只手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许久之后,她脸颊酡红地坐在膳桌前,安静地用着晚膳,头也不抬。

    庄徽也一言不发,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手中的汤匙,只有在外面传来动静的时候才淡淡说了一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沐离慢吞吞地瞧他,眨了眨眼睫,杏眼水汪汪的,“可是,你刚才亲我了,还一直咬我。”

    在她心里,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我家夫人说,相遇便是缘分,是远客,礼数不可废去。些许茶点,还请远客莫要嫌弃。”

    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嬷嬷递上自家侯夫人准备的礼物,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多一分谄媚,少一分冷漠,尺寸拿捏的刚刚好。

    “多谢,我家主人如今不大方便,你将这份回礼带回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福宝不敢拿这小事打扰屋中的主子,礼尚往来,让人装了些茶叶递给那老嬷嬷。

    他们可没有透露自己身份的意思,任那老嬷嬷如何打量如何暗示,也都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模样。

    老嬷嬷搬出了侯门的架势也不见眼前人动容,只好悻悻地离去,临走的时候望了一眼明显比她们所居好了不少的地方,心中早有想法。

    里面人的来头定然比他们凌府要大,否则驿长不会如此用心。

    “当真?你已经亮出了侯府身份,他们还竟然连面都不露。”凌侯夫人听到派去的嬷嬷如此禀报,先是有些生气,而后又转怒为喜。

    能住进驿站的人非富即贵,驿长的反应包括那些人更好的待遇都表明他们的身份比凌侯夫人要多。

    侯府之上是公府、王府,无论是哪一个,若是让她攀上了关系,好处是少不了的。

    “派个人仔细看着,今天已晚不太方便,明天得去搭个话,才不失了礼数。”凌侯夫人思忖了一番,如此说道。

    他们府上如今正在走下坡路,方方面面都要精心考量。

    “娘,姐姐又闹脾气了,我给她端过去的饭都不吃。”一个穿着粉荷色百褶裙的少女从隔壁的房间冲过来向凌侯夫人抱怨,娇美的脸上带着气愤。

    “你姐姐,唉,油盐不进,又哪里亏待了她去。娘为她寻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凌侯夫人想到固执的二女儿就有些头疼,大女儿嫁的不好吗?公侯世家有吃有穿,偏二女儿不行。

    “姐姐就是读书读傻了,自以为有了个才女的名头,就谁都看不上。”粉衣少女冷嘲一声,添油加醋。

    “好了,她不吃就不吃吧,娘这个时候顾不上她。”凌侯夫人摇摇头,满是对二女儿的失望。

    粉衣少女笑的心满意足。

    凌若兰那个傻子,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娘,隔壁的院子住的是谁啊?好大的阵仗。”凌若荷陪着凌侯夫人坐下,忍不住地往东边的方向看。

    “娘也不清楚,不过总归是位贵人。”

    “贵人啊,贵人好啊。”

    ……

    “你亲我了,你刚才为什么亲我呀?”东边的院子里,沐离还在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庄徽懒得理会她,她就越来劲儿,止不住地往人的身边凑。

    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前不久还在担惊受怕。

    亲吻诶,不是记忆中模糊的那些,是真真正正地发生的,就在刚才。

    沐离有些兴奋,虽然她也不知道大部分的兴奋从何而来。

    “你可知矜持二字如何书写?”庄徽一直被她缠着问,无奈地放下了筷子,手指头点了点桌面。

    “我知,我当然知了,但这和你亲我又没有关系。”不矜持的人是他,沐离的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喜欢本郡主吧?本郡主就知道。”

    沐离很肯定这个结论,不然为什么亲她?

    作者有话说:

    一更。

    🔒67  ☪ 第六十七章

    ◎吃她剩下的。◎

    沐离一想到庄徽喜欢她, 顿觉打了一个胜仗,眼神有些怜悯地瞅了他一下。

    怪不得宁愿惹皇帝陛下生气还要跟着她一起回去南疆呢?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可惜,自己不喜欢他, 可怜啊。

    沐离偷偷翘了翘唇角, 小声哼起了歌儿,开心的表情遮都遮不住, 用完了晚膳她还不舍得让人离开, 就为了让自己多享受一刻胜利的感觉。

    直到她洗澡用的热水被提着进来, 她才勉强压住翘起的唇角,和庄徽说, “我要沐浴了,太子殿下, 请回吧。”

    听到她的话,庄徽看着一桶一桶提进来的热水, 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 提醒她一个被忽略的事实, “怎么?没人和你说过, 这个房间是驿长为孤准备的。”

    驿站当中最好的房间当然属于大魏的太子。

    “可是, 我明明都进来了, 那个驿长也没说话呀。”沐离睁大了眼睛,不是很相信庄徽的说辞,相反她脑海中生出一个阴暗的揣测, 不会是男人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故意这么说的吧, 毕竟,在这里, 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反驳。

    “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同孤在一起, 他把你当做孤的姬妾。”庄徽的声音低沉暗哑,在寂静的夜里入耳微麻。

    姬妾的作用是暖床,驿长不说话才是对的。

    “本郡主才不是你的姬妾,本郡主连太子妃的位置都看不上,你就放弃幻想认清现实吧。”听到这话,沐离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语气更加的怜悯。

    不小心听到这话的杨福宝顿时不知说什么是好,沐氏郡主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

    “殿下,新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

    “嗯。”庄徽淡淡应了一声,却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除了那件事,你还有何事瞒着孤,出了这个门,孤不会再由你任性。”他当着杨福宝的面问沐离。

    “没有了没有了。”沐离干脆地摇头,心中还道这男人挺有心计的,什么事都要过问一遍,只为了拖延时间和自己多待一会儿。

    “好好休息,明日莫要迟了。”庄徽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地从此处离开,区区一个房间而已,她喜欢那就任她占了。

    沐离弯着双眼为他的识趣点点头,不远处的床上,小家伙手握成拳头,睡的香喷喷。

    洗去尘土,抹上香膏,她高高兴兴地趴在了架子床上,欢快地打了个小滚儿,两只光秃秃的脚丫子交替着晃悠。

    然后,因为她不算小的动静,睡的安稳的小人睁开了眼睛。

    “阿娘,这是哪里呀?我们已经回到南疆了吗?”沐南安小手揉着眼睛,跪坐在床上,含糊不清地张开了嘴巴。

    “这是驿站,回到南疆还早着呢,起码要度过二十多个晚上。”沐离光着脚丫子将人抱在腿上,手去揉他的小肚子。

    “肚子咕咕叫吗?阿娘给安安留了晚膳。”她毫不客气地把功劳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咕咕叫了。”沐南安不住点头,好奇地往四周打量。

    “阿娘,爹爹不在吗?”没有看到熟悉的男子身影,小家伙肉眼可见地有一点点慌张。

    “你的坏爹爹不住在这里,不过你等会儿可以抱着枕头去他那里睡。”沐离将人放在小凳子上面,侍女已然把预留的晚膳摆好了。

    “那阿娘会不会伤心?”沐南安这个小人心眼子是很多的,明明想和自己不常见的爹爹亲近,又怕惹了沐离生气。

    “不会呀。你爹爹其实很可怜的,你陪着他算是尽孝了。”沐离猜已经睡饱的小哭包得好一会儿睡不着觉,那就要庄徽这个爹爹陪着了。

    她嘛,好累好累了,抱着枕头睡觉多舒服。

    “阿娘真好,安安也觉得爹爹好可怜。”沐南安听到沐离答应了,眼睛一亮,飞快地把面前的一碗汤羹喝到肚子里面,然后掏出帕子仔细地擦干净嘴巴,抱着他的小枕头就出发了。

    沐离在他的身后看着,懒洋洋地又歪在了床上,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

    ‘长途跋涉’,经过了两道门,他看到了面熟的杨福宝。

    “小公子。”杨福宝看到他,态度又谄媚又热情,赶紧就跑上前来。

    “杨伴伴,爹爹在里面吗?”沐南安不似在宫里长大的皇子皇孙,分不清地位高低卑贱,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

    “在的在的,小公子要进去吗?”杨福宝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嗯嗯,安安去敲门。”抱着枕头,小家伙走到门前踮起了脚尖,一只手轻轻地在门上敲了敲。

    “爹爹,是安安,安安想进去。爹爹,可以吗?”他奶声奶气的话让周围一干人的心都软了。

    其中,包括庄徽。

    他打开门,透着烛光看着矮矮的儿子,目光温柔如水,“安安什么时候醒的?可用了饭?”

    “醒了有一会儿了,阿娘给安安留了好吃的,安安吃饱了。”沐南安挺了挺肚子,让庄徽看,意思是他的肚子鼓鼓的。

    庄徽果真弯下腰,伸手摸了一下,“嗯,不错,安安是个好孩子。”

    得了爹爹的夸奖,小家伙咧开了嘴巴笑,“爹爹,阿娘让安安过来陪你睡觉,阿娘说爹爹很孤单。”

    闻言,庄徽缓缓地笑了一下,“你阿娘还说了什么?”

    沐南安的小身子从门口进去,熟门熟路找到了床铺的位置,大声说,“阿娘觉得爹爹可怜,心疼爹爹。”

    “安安也心疼爹爹,就来陪爹爹了。”

    庄徽脸上的笑意更深。

    那厢,沐离伸展着手脚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浑然不知自己的乖儿子还贴心地加了几句话,话中的意思已经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

    一大早,他们就从驿站离开了,睡的迷迷糊糊的沐离躺在马车里面继续自己的美梦,连早膳都没动一下。

    晨起的早上有些凉,庄徽便没再让小家伙骑马,而是和他一起也坐在马车里面。

    由于沐南安的强烈要求,他们乘坐的正是沐离躺着睡觉的那一辆。马车里面的空间不小,容纳三个人绰绰有余,庄徽坐在里面也不觉得拥挤。

    “爹爹,阿娘睡的好香啊。”沐南安很喜欢和爹爹阿娘都待在一起,他窝在庄徽的身边,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庄徽淡淡扫了一眼侧身而卧手脚随意耷拉着的女子,嗯了一声。

    能做到像她一样自在随性又总是舒舒服服的人很少见。

    他拿了一本书,慢慢地在手中翻看,时不时地挑些简单易懂的典故讲给小家伙听,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在马车中流淌。

    不知不觉,沐离睡的更沉了,偶尔嘤咛一声,似同人撒娇的声调。

    庄徽的眸光微动,伸手将贴在她脸颊的黑发移开。

    “爹爹,阿娘长的可好看了,是安安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沐南安这个小机灵瞅准时机又开始刷存在感了。

    “怪不得以前爹爹喜欢阿娘,不过阿娘最喜欢的还是宝贝安安。阿娘说,她舍不得安安,为了不让爹爹抢走安安,才不让爹爹知道安安的存在。”

    “你阿娘这么说,倒也没错。”庄徽沉吟了片刻,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一时间,沐南安捂着嘴巴,偷偷地笑出了声。

    他才不对爹爹说,方才他看到阿娘的眼睫毛眨动了好几下,爹爹承认喜欢阿娘,按照他对阿娘的了解,阿娘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想的不错,沐离刚清醒就听到有人承认喜欢自己,的确更加得意了。

    她本来还想继续装睡,看还能不能听到一些更让她得意的话,不料才过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爹爹,阿娘饿了!”

    小家伙喊了一下,但不必他说,庄徽也听到了声音,合上手中的书册,定定地看着装睡的女子。

    沐离当作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惊讶地咦了一声,像是好奇为何庄徽也在马车里面。

    庄徽静静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唇角含着一抹可能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微笑。

    “巳时将过,你还未用早膳,孤看路边有些小摊面铺,要吗?”他低声问沐离,最后两个字绕过唇舌,无端给人一种暧昧的联想。

    “要!我要吃馄饨!”沐离超大声地回答,唯恐自己闪烁的眼神被人发现。

    庄徽用手指敲了敲马车壁,整个车队便有了短暂的停顿。杨福宝听从他的吩咐,手脚麻利地跑到一个路边的小摊贩那里,买了一碗馄饨,用的是他们自带的碗。

    小小的馄饨摊子是一家三口在经营,圆鼓鼓的如同元宝一般的馄饨颇受来往行人的欢迎。这些行人多是跑路子吃饭的行商或者赶往京城去的乡野人家,坐下满足地吃一碗馄饨只觉得一路的疲惫都减少了许多。

    他们两两三三地坐着,本来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但明显坐着贵人的车队一经过,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就变小了。

    车队停下来,甚至有人往这处走来,他们的嘴就如同锯了嘴儿的葫芦,紧紧地闭着,一个字再说不出来。

    店家夫妇更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好在他们的独子曾经是个见过世面的,接过去了话茬,恭敬地问道,“不知客人想要什么?小的这里有汤饼还有馄饨。”

    “来一碗馄饨,盛在这里面。”在外头也是威风凛凛的杨福宝这个时候做起跑腿的活计也是手到擒来,没办法,总不能让南疆那些异族女子出面。

    “好嘞,敢问客人,用馄饨的是?小的这里有两种馅料呢,猪肉野菜馅、鱼肉野菜馅。鱼肉馅的最得小娘子们喜欢。”店家的儿子陪着笑,介绍了两种馅料。

    “那就来一碗鱼肉馅的馄饨。”杨福宝见这人是个机灵的,掏出了一小块碎银放在他的手里,也不声张。

    店家的儿子接过银子,一时间欣喜若狂,装了满满的一大碗,双手递过去。

    他想,这位贵人小娘子一定是人美心善,单这一小块银子就足够他们一家人数月的花销了。

    这般想着,然后他甫一抬头就看到了那辆无比华美的马车打开了门,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女坐在了马车的边缘。

    她捧着冒着热气的馄饨小口小口地吃着,肤若凝脂,黛眉红唇,可能是味道合她的心意了,一双清澈如山泉的眼睛朝他望来,俏皮地眨了一下。

    “噗通噗通。”见过世面的青年一颗心飞快地跳动,他看着一个方向,脸上呆呆地没了反应。

    然而又何止是他,棚中坐着的客人也多一时失语,长长久久地未收回视线,这般灵动美艳的女子终其一生他们可能也见不到第二个,今日算是能说上数年的奇遇了。

    “呼~没想到这样的不起眼小摊子也能做出这样美味的馄饨,可惜,还剩下三个,吃不下了。”沐离心满意足地吃了个肚饱,看着碗中剩下的三个馄饨又有些遗憾。

    扔了就是浪费粮食多不好,可是不扔的话她确实再吃不下一个了,否则会不舒服的。

    她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神色清冷的男人,大魏的太子。

    本想征得他的同意后再扔了馄饨,让自己浪费的行为合理一些,然而她刚张开唇,一只手就把白玉无瑕的碗接了过去。

    沐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身份高贵的太子一言不发地夹着馄饨放进嘴中,呼吸声都放轻了。

    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坦然地吃了她剩下的东西?

    “安安,万民俱为温饱而挣扎,天下尤有许多吃不上饭的百姓。每一粒粮食每一顿饭食都凝聚了不少人的心血,无比的珍贵,记住了吗?”庄徽放下那玉碗,温声地教导旁边依偎着他的小人。

    “安安记住了,不能浪费!”小人握着拳头,很乖巧地回答。

    看着这一幕,沐离明白了他是借此想要教育小哭包。

    可是,她的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一小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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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  ☪ 第六十八章

    ◎“我记起了一些事”◎

    驿站, 凌侯夫人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一睁开眼睛就记起了昨夜驿站里住着的那位贵人,她唤了身边的嬷嬷过来。

    按照她的吩咐, 嬷嬷又重新准备了一份还算拿得出手的礼物。

    凌侯夫人打算先用了早膳再去拜访, 如此方不算失礼。谁知,她那小女儿凌若荷急不可耐地跑了过来, 言隔壁的贵人早在半个时辰前就离开驿站了。

    凌侯夫人听了不禁有些失望,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谁让她们晚了一步。

    “娘,我方才向驿站的人打听了, 他们偷偷告诉我,昨夜的那些人中有一位宫中的内监。而那位贵人, 那位贵人生得龙章凤姿,气势逼人, 和陛下膝下的几位王爷都能对的上。或者, 还有可能是太子殿下。”凌若荷精心打扮了一番, 穿着名贵的碧霞纱衣, 发上簪着宝石花冠, 一副娇美妍丽的大家小姐形象。

    她说话的时候像是失了神又像是含了几分怨怼, 怎么就没赶上,怎么就迟了一步呢。

    只要让她被那贵人看到,她就有把握引起他的兴趣, 进而勾住他的心……

    “荷儿, 这话不能乱说,烂在你的肚子里面知道吗?”凌侯夫人也觉得十分可惜, 但凌若荷眉眼间流露出的心思让她心惊。

    她忙不迭地和小女儿凌若荷讲清楚其中的利害, “太子殿下位居东宫, 岂会出皇城到这偏远的驿站?便是几位王爷,无缘无故也不能随随便便离京。你这话若是被东厂的厂卫听到只言片语,到时候扣下一个攀扯太子王爷的罪名,我们凌家可就完了。”

    凌家本来就在走下坡路,凌侯和夫人左右逢源苦苦支撑才勉强维持住京城中二流勋贵的体面。

    不然,他们哪里会视而不见地将女儿推进火坑,明明知道那家的儿郎是个花天酒地、淫、乱不堪的混子,还满脸含笑地应下了婚事……

    “娘,女儿知道了。女儿,女儿就是不甘心,若是能有一个机会,凭借女儿的相貌,您和父亲也不必如此辛苦了。二姐姐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总是惹你们生气。”凌若荷清醒过来,状若体贴地扶着凌侯夫人坐下。

    可她口中说出的话让跟在凌侯夫人多年的老嬷嬷都不禁心中发寒,为那冰清玉洁的二娘子感到委屈。

    其实,原本那桩婚事是不存在的。三娘子争强好胜,整日想着嫁入高门,才招惹上了那家人。

    本来该嫁过去的是三娘子,三娘子撒娇卖缠,硬是说动了夫人将人选换成了二娘子,为此特意将侍候在鲁地老夫人膝下的二娘子接了回来。

    可怜的二娘子,前几日才得知了这个事实,唯一的不甘还被三娘子抹黑成了不孝。

    夫人的心真是偏了,根本看不到三娘子的奸滑,二娘子的无辜。

    可怜了二娘子,顶顶好的一个大才女,老夫人精心教养出来的伶俐人儿,若真的替三娘子嫁过去,这辈子大好年华算是毁了。

    老嬷嬷不禁轻声叹了口气,为了二娘子,也为了凌家的将来。在她心里,三娘子这样的人就是个祸害,若叫她寻寻常常嫁个老实人还好,将来攀附上皇亲贵胄,天都能让她给捅下来。到时候,凌家是祸非福。

    “提起你二姐姐,娘才想起来昨日她没有用晚膳,眼下就去看看她吧,婚事上到底是委屈了她。”老嬷嬷正在想着凌家的糊涂账时,凌侯夫人起身准备去看被半关着的二女儿。

    凌若荷害怕凌侯夫人被二姐凌若兰说动,也急忙起身跟着一块去。

    凌若兰住的房间其实就和凌侯夫人隔了一道走廊,没两步的功夫几人就到了。

    凌若荷看到紧闭的房门,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得意,嘴中故意说道,“二姐姐,娘亲来看你了,你快把门打开。你怨我妹妹不和你计较,可是娘的话你不能不听。”

    她喊了一通,房门毫无动静,凌侯夫人见此不由皱了皱眉毛,觉得这个二女儿养在婆母膝下,果真不把她这个母亲看在眼中,还是三女儿荷儿贴心。

    “兰儿,昨夜你未用晚膳,把门打开吧,娘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点心。”凌侯夫人往前走一步,以为她的话罢,房门就会打开。

    然而,一息,两息,房门还是紧闭着没有任何的声响。

    凌侯夫人不禁恼羞成怒,命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将房门撞开。

    婆子依命行事,用身体去撞房门。

    在场的人唯有那个老嬷嬷感受到了几分不对劲,忐忑不安地朝着凌侯夫人道,“夫人,二娘子在屋中没有动静,不会是,她想不开了吧?”

    她的话一出,凌侯夫人也有些慌了,她只是要二女儿嫁人可不是要二女儿送命,一等到门被撞开她立刻就往里面走,口中还喊着兰儿。

    凌若荷的脸色极为难看,因为凌若兰出了事,嫁过去的人就还是她自己!

    “二姐姐,你可不要使苦肉计吓娘亲和妹妹啊。”她满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或者满脸恨意的二姐,然而走了两圈,房中竟然空无一人!

    她的二姐姐是逃跑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娘。”凌若荷不敢置信地去看凌侯夫人,凌侯夫人白着脸险些撅过去。

    在凌侯夫人看来,无论是逃跑还是被人掳走,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通通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夫人,夫人,老奴两个日夜守着,分明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老奴,此事不怪老奴啊,定是二娘子不满婚事蓄意从房中逃走了。”两个守着房门的婆子慌里慌张地跪在地上求饶,而此时的凌侯夫人已经听不进去她们说的任何一句话。

    她脑子里面想着的全是事情暴露后,来自夫君来自婆母的责怪,以及二女儿死不瞑目的尸体……

    “还不快去到附近找二娘子,二娘子一个弱女子身边还只有一个小丫鬟,不会跑远的。”老嬷嬷还坐得住,趁着凌侯夫人说不出话的时候命人去四处寻找。

    凌若荷白着脸也不敢反驳,相反她恨不得立刻就能将人找到。

    小小的院子瞬时一片混乱,不小的动静引来了一人。

    裴文严嘴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热闹一般地来到了驿站,没有在驿长那里打听,他找到了凌家的这些妇孺。

    结果很不巧的,他撞到了凌家的二女儿逃婚现场。

    若是那端方知礼的君子,见到这种场面,早就善解人意地退到一旁悄悄离开了。可裴文严不啊,他的脸皮不仅厚还爱看热闹。

    “凌夫人,不要伤心,我看令爱也跑不太远。也许你大吼一声毁了那婚事,她听到了就又跑回来了。”裴文严听到那婆子说的话,很快猜到了其中缘由,轻飘飘地说着风凉话。

    这凌家二娘子和他同病相怜啊,都是被逼婚,都是奋力抗争过后怒从家中逃走!

    “你是谁?我侯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过问。”凌若荷冲上前来,瞧着架势像是要和裴文严拼命。

    裴文严将叼着的狗尾巴草吐到一旁,鄙弃的眼神毫不掩饰,这样搏关注的女子他见的多了,真没新意。

    凌若荷受到了嫌弃,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难堪极了。

    此时,凌侯夫人却顾不上她,仔细打量了裴文严一眼,想起了他的身份,曾经裴家的二郎因为说亲早在京中的勋贵世间面前都露过面。

    “原来是裴二郎,裴二郎从京城到此处驿站,可是奉了家中长辈的命令?”她硬是扯出一个客气的微笑。

    裴文严摇摇头,忽而又点头称是,“的确是有事,凌夫人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帮你找一找你的女儿。”

    “裴二郎请讲。”凌侯夫人迫不及待地开口,若将裴二郎牵扯进去,她就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退路。

    “昨夜,是否有你凌家惹不起的人在此留宿,他们何时离开此处的?”裴文严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黑眸定定地看着凌侯夫人。

    凌侯夫人不免一怔,继而点头回答,“是有贵人留宿,可惜未曾去拜见一番。”

    裴文严眼睛微眯,紧接着又问,“他们何时离开的?”

    “辰时左右,走了快要一个时辰了。”这次回话的是神色有些怯弱的凌若荷。

    “一个时辰?好,多谢!”得到想要的答案,裴文严如同小旋风儿一般飞着走了,快的让人始料不及。

    凌若荷死死咬着唇,眼中的愤恨终于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恰巧这一刻她被凌侯夫人看个正着……

    ***

    风儿一阵阵地往脸上吹,沐离也不坐在马车里面了,就翘着脚坐在马车的车门外面。吹着微风,看着绿色的美景,别提有多么惬意了。

    她自己舒舒服服,相比之下,庄徽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先是教导小家伙看了一会儿书,随后又拿着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的折子书信在看。

    越看脸色就越淡,手中的朱砂笔划上一道,眼神就变冷一分。

    沐离偷偷地看着他,觉得很有意思,津津有味地看了又看。过了一会儿,她见男人没有反应,忍不住挪了挪地方往他那里凑了凑,想趁人不注意偷瞄一眼。

    她鬼鬼祟祟的举动不要说庄徽,沐南安这个小家伙都看的分明,但沐离就是那种,你看到了,那我就光明正大去看的态度……

    庄徽放下朱砂笔,瞥了她一眼,挑了几封不甚重要的书信推到她面前,“看这些,老实一点。”

    沐离立刻点头,喜笑颜开地接过去,大魏的朝政诶,能知道一丝半点对以后的南疆都是有利的。

    她倚着马车壁开始老老实实地翻看,慢慢地就入了神,一言不发的沉静在她光影交错的脸上展现出几分成熟。

    庄徽偶然间抬头,看到她的神色,凤眸微眯了一下,他在心里想,或许,不必恢复记忆,只经由时间的磨砺,她也会逐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南疆少主。

    据那个南疆老妇说,失魂散是没有解药的。

    “爹爹,阿娘好认真啊,很好看吗?安安可不可以也看看呀?”马车里面的两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沐南安动了动小屁、股有些坐不住了。

    “来,爹爹继续为安安讲故事。或者,安安还要出去骑马?”庄徽发现小家伙的无聊,淡淡一笑,将人抱在腿上。

    “爹爹,你给安安讲故事吧,安安知道爹爹累了。”贴心的小人殷勤地用手指头去够庄徽的额头,然后很是用力地按了几下。

    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看的,按按这里就会很舒服不那么累了。

    “好,你看那远处的青山。古就有一人,名愚公,他家那里刚好就有一座高山……”庄徽刻意放缓了声音,很快就把小家伙的注意力带了进去。

    沐离看着那些经由庄徽批改好的文字后,懵懵懂懂地记下了一些东西,脑中的一扇窗像是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恍惚间,有些画面前前后后颇为混乱地浮现在她的眼前,母亲的欲言又止,父亲的唉声叹气,还有南婆一次又一次地催促……

    脑袋隐隐作痛,沐离咬紧了牙关,没有泄露出一丝声音,硬是强撑了过去,将那些画面一遍遍地记住,牢牢地记住。

    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一刻,在她最沮丧最落寞的那时,还不太会走路的小矮墩墩咬着手指头抱着她的腿,含糊不清地喊了第一声,“良。”

    “良”,“娘”,沐离弯着腰轻轻地抱着喊她的小人,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更深的关联。

    不同于父母兄长,他对自己是全心依赖毫无保留的。

    “安安,阿娘的宝贝安安,会平安无虞地长大。”

    “阿娘,你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沐南安听到阿娘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看过来,然后变得惊慌失措。

    在他的眼里,是阿娘突然就哭了,一定是发生了让阿娘伤心的事情!

    “你想到了什么?”庄徽给出的书信里面没有信息和南疆有关,沐离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不同寻常的变化。

    庄徽想到了一个可能,温声询问。

    “我,记起了一些事情。”沐离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着哭腔,却露出一个灿烂的大笑,“记起了小安安喊第一声娘的时候,那时候啊,他好矮好矮,就只有这么高吧。”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弯着的杏眼里面闪耀着水光。

    “真的吗?阿娘,安安长大了好多了。”沐南安皱着小脸,很难想象自己居然有那么小的时候,阿娘比划的看起来好像一只小小的老鼠啊。

    “是啊,可小可小了,走路还总是摔,喜欢抱着阿娘的腿。”沐离肯定地点头,那点子伤感迅速地被埋在了心里的最深处。

    庄徽深深地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模样,不经意地插了一句。

    “往日,总归是我亏欠了你。”

    闻言,沐离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车队的后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箱子,箱子里面藏着人!”有人大声地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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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  ☪ 第六十九章

    ◎你可真有勇气。◎

    “箱子, 箱子里面藏着人!”

    庄徽的眼神一凛,沐离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唯沐南安人小懵懂, 咬着手指头左右去看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马车停了下来, 沐离着急忙慌地就要从马车上跳下来,回到南疆这一路对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 她绝对不允许其中出现任何的差错。

    “莫慌, 坐着等。”庄徽看她慌张的神态, 伸手拦了她一下,先她一步淡声吩咐把那人带过来。

    沐离睁着一双乌黑的杏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吐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对啊,她又不是一个人, 大魏的太子殿下在呢。

    “我们仅在驿站停留了一夜,人应该是昨晚或者凌晨钻进去的, 旁的时候我们都在赶路, 不可能有人毫无动静地就钻到了箱子里面。”她对庄徽说自己的分析, 头头是道。

    末了她还忍不住往庄徽那里靠了靠, 像是没有经过思考下意识的举动。

    “嗯, 说得不错。”庄徽察觉到她的小心思, 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口夸赞。

    沐离顿时得意地哼哼一声,心下也不急了, 稳稳地坐着, 等着底下的人把那藏着的人带上来。

    看看是不怀好意的匪徒还是别有用心的探子。

    然而,当看到杨福宝和绿萝等人压着上来的是两个弱不经风的适龄女子时, 尤其当中一名女子衣裙虽乱神色表现却从容平静颇有大家风范, 她的黛眉小小地皱了一下。

    怎么会是女子呢?据她所知, 大魏的女子凡是家世出身好的都喜欢待在深宅里面,不轻易出门的啊,更别提偷偷摸摸地藏进她们装行李的箱子里面。

    不对,若是在驿站的时候发生的事……沐离倏然想到了驿长说过的话,他说凌侯夫人带着家眷从老家回京,暂时留宿……

    所以,这个看起来大气端庄的女子会是凌侯家的小娘子?

    这样猜测,沐离也这么开口问了,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人不放,“你姓凌,父亲是魏京的凌侯?”

    听她询问,微微垂着眉眼的凌若兰顿时一惊。她惊讶面前看着比她年岁还小的姑娘只一瞬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她更惊愕旁边明明坐着气势不凡神态凛冽的贵人,而率先开口的却是一个容貌美艳的姑娘。

    凌若兰的眸光微暗,在她过去的认知中从来没有女子抢在男子之前开口的场景。他们都和她说,女子要恭顺要以男子为尊,否则便是坏了规矩大逆不道……

    “是,我是凌侯的女儿,二女儿凌若兰。”她低声回答,有些不甚自在地抚了抚脏乱的衣裙。

    “果然是凌侯的家眷。”沐离听到她说的话与自己猜测的正对上,唇角翘了翘,去看庄徽的神色。

    庄徽掩下凤眸中的讶异,端起一杯茶,朝沐小郡主轻轻颔首,肯定了她的聪慧,示意她继续问下去。

    “凌二娘子,你既是家世不凡,驿站也太平无事,为何要悄悄地藏进箱子里面跟着我们离开?你不知道你的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吗?不仅会让你的家人伤心,还让我们吓了一跳把你当作歹人。”沐离转过头接着盘问,这次小脸板了起来,显得格外的严肃。

    她的声音也刻意地散发着冷意,倒是有几分南疆少主的威仪了。

    凌若兰本就心中忐忑,听到这里也不敢露出丝毫轻视的心思,想了想她抿唇跪了下来,郑重地朝沐离行了一个大礼,“此事是小女子不对,但实乃走投无路,不得不、这么做。”

    “哦?走投无路?你一个好好的大家小姐还有家人在身边,怎么会走投无路?”沐离来了好奇心,手指支着下巴问她,耳边垂下的红珠一晃而过。

    凌若兰当机立断,没有迟疑将自己的经历托盘而出,“家父家母瞒着若兰为若兰定下一桩婚事,而前日若兰从下人口中得知婚事本是妹妹惹下,只因对方是不学无术、拈花惹草的混子,他们不忍妹妹受罪便要若兰替嫁。”

    凌若兰的声音带着些许悲凉,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从来心高气傲,又怎可能接受自己的后半生糊里糊涂地就被毁了。

    且她自认为侍奉父母至孝,可父母却为了妹妹毫不犹豫地推她出来舍弃她。

    一颗心凉的彻底。

    甚至在刚得知真相的时候,性子烈的她恨不得立刻拿上一条白绫去了就是,她倒要看看父母伤不伤心,妹妹是不是盘算落空依旧要嫁过去。

    然而,身边的婢女拼死拦下了她,告诉她只有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凌若兰拼着一口气,于是开始做起新的盘算,奈何路上未曾找到机会,直到她在驿站的房中隐隐听到守门的婆子提到新到驿站的贵人,贵人由驿长亲迎身份贵重,而且他们途径驿站似乎要南下。

    凌若兰的心思就动了,和自己的贴身婢女谋划着弄了一个双簧记,给了婆子些好处,趁着她们不备硬是在婆子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趁着夜色隐藏,又舍下脸皮装作驿站中的侍女,凌若兰接近了绑在板车上的箱子,瞅准机会,她和唯一的婢女孤注一掷藏在了箱子里面。

    她打算的极好,既是身份高于父亲的贵人,一来哪怕母亲知道了她藏身其中也不敢贸然查探,二来贵人见多识广,可能也看不上她什么,半路发现了她兴许随手打发了她就是。

    当然,凌若兰承认,她的举动存了赌的心思。因为万一婆子口中的贵人性情残、暴,她和贴身婢女的两条小命会搭进去,死的无声无息。

    “逃婚,原来你是逃婚,真有勇气。”闻言,沐离的眼睛一亮,稀罕的眼神不停地打量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直的女子,难得啊,大魏的女子中原来也有不喜欢任人摆布的。

    带着明显赞赏的话一出,凌若兰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第一次,她直视坐在马车上的沐离,眼神中带着茫然与无措。

    在她的设想中,无论是谁听到她逃婚的举动,即便有那样的前因后果,也只会认为她是个不孝女,坏了千百年的规矩。

    想来,如果这个时候她知道了沐离的身份,可能也就不会觉得茫然了。

    毕竟在南疆,婚姻大事从来就是男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更甚者女子占据着主导作用。

    逃婚而已,指甲大的事情都算不上。

    相反,凌若兰的举动不仅不会受到惩罚,反而还会受到一些年轻女子的同情。天哪,凭着父母一句话,居然随随便便就要嫁给一个没有见过面的男子。

    而那个男子和她的妹妹牵扯不清,品行也不佳。

    真真是太可怜了,逃婚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起来吧,藏在箱子里半天了,也饿了渴了吧,绿萝,给她拿些吃的喝的。”沐离散发出善意,凌若兰怔怔地站起身,久久回不过来神。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于是就去看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贵气却逼人的男子。

    若好心的姑娘是这人的妻妾,她会不会因为自己受到责罚?

    凌若兰不想拖累别人。

    庄徽察觉到凌若兰看他,掀了掀眼皮,没有说什么。

    他的眼神是不冷不热不喜不悲的,仿佛凌若兰就是路边的一颗小草一块石子,留着或扔了都无足轻重。

    这样的眼神明明没有夹杂着恶意,却让凌若兰心中不禁一寒,不过她观察的很仔细,发现贵人男子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马车中的一大一小,神色中透露出若有似无的宠溺与温柔,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一定是很宠爱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的吧,所以对于那位娘子的言行他是纵容的。

    而自己可能因为这份纵容,接下来安全了。

    凌若兰被带下去邀请到绿萝的马车上,转身的那刻她注意到马车上依偎着父母的精致小公子朝她友好地笑笑。

    眼睛干净清澈,如同山林中的精灵。

    只一瞬间,凌若兰身体中的困倦汹涌冲上大脑……

    人走了,车队继续行驶起来。

    沐离向庄徽幸灾乐祸地问起凌侯的情况,“你是大魏的太子,结果底下的臣子出现了利欲熏心逼女出嫁的败类,你心里是何感想啊?”

    她脸上的狡黠遮都遮不住,庄徽没有生气反而轻描淡写地将她一军,“你还记得孤是大魏的太子,当着孤的面将人留下来,是想把大魏的臣女带回南疆?问过孤的意思吗?”

    “她自己想走的,你方才不也没反对吗?”沐离很无辜,摊了摊手。

    庄徽垂眸看着她摊开的白嫩手掌,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上去,“倒茶,孤当作今日无事发生。”

    沐离领会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倒了一杯热茶,“太子殿下通情达理,凌娘子知道了一定会感激你的。”

    听着她拍马屁的话,庄徽轻轻弯了下唇角,眼中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凌若兰,凌侯的二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上辈子她应该是嫁了,辅国公的嫡孙,结果死的惨烈又决绝,辅国公一家被她活活毒死,而她在留下一沓辅国公府耸人听闻的罪证后自、焚而死,闻者皆震惊不能言语。

    这件事庄徽记得很清楚,不仅因为本来牵连甚广,还因为她的死间接帮助了庄徽一介废太子重回到世人的视线中。

    辅国公府一案他的皇弟们全都牵扯其中,除了那个被护的心思单纯的五皇弟。

    而偏偏五皇子的外家是兵权在握的柱国公府,他的父皇或者说庄家的先祖最忌讳外戚势大。

    可景王睿王几人的野心又实在让他的父皇寝食难安,不能抬五皇子与他们相对,于是他这个废太子就被记起来了。

    “的确有勇气,运道也的确不错。”庄徽饮着茶,低低道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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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  ☪ 第七十章

    ◎箭下留人。◎

    从狭小的箱子里出来, 得到了留下来的许可,不必再担惊受怕,凌若兰略微吃了点东西就歪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她实在累狠了, 身上有些脏乱的衣裙甚至都来不及换掉。

    仆肖其主, 凌若兰的贴身侍女也差不多昏睡地人事不省。

    绿萝很贴心,没有打扰这可怜的主仆二人休息, 将马车留给了她们, 先和沐离禀报了一声, 后去了南婆那里。

    南婆得知车队中多了两名大魏的女子,第一反应就是劝说沐离将人放在下一站, 但听绿萝说其中一名女子是大魏的逃婚的世家女后,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若让这女子知晓他们大魏尊贵的储君太子殿下就在车队中且动一动手指便能吓得那些逼迫她的家人面无土色, 会发生什么事呢?

    只能说,南婆依旧没放弃让沐离和庄徽断了关系来往的心思。

    这一切, 沐离暂时是不知晓的。

    车队中多了两个人, 她显得有些兴奋。除了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快意之外, 在庄徽的眼皮子底下将大魏的女子带回南疆, 与她而言也是一种刺、激。

    所以, 才半个时辰她就坐不住了。

    傍晚, 沐离在车队停下用晚膳的时候去偷偷看那位可怜的凌娘子,恰巧人也在那时醒来。

    凌若兰看到沐离,态度相当的恭敬, 这点也让旁观的南疆侍女们, 不,此时该称南疆女卫们十分的满意, 识趣的人总要比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好。

    “郡主。”绿萝看清沐离的心思, 单手扶肩, 毫不避讳地行了一个独属于南疆的礼仪。

    凌若兰发现后眼眸一闪,内心深处浮现出深深的讶异,原来愿意收留她的娘子竟然是南疆的郡主。

    她被人称为才女也不是没有依据的,天下各地的奇志风俗她了解的比自己的父亲凌侯还要透彻。

    先前更多的在惶恐没有敢随便地打量,此时静下心来悄悄一瞥,她很快发现了周围的女子们不同于大魏女子的面容不同于大魏女子的打扮,也不同于大魏女子的言行举止。

    英气勃发、身材高挑的女子们,还有这一声郡主,凌若兰基本能确定沐离她们来自哪里了,南疆。

    原来是南疆啊,她握紧拳头,心下的喜悦丝丝缕缕绵延不绝。

    南疆,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即便好多人一听到南疆的第一印象是上不得台面的蛮夷之地,可凌若兰对它心生向往和羡慕。

    单单一点就足够了,那里的女子是执政的,是不必被困在内宅的,是可以自由地选择未来的。

    南疆历代的掌权者都姓沐,凌若兰也知道沐氏唯一的郡主正在京城为质。可她遇到的是南下的车队,所以,所以她们是要返回南疆!

    凌若兰也不怀疑绿萝沐离在说谎骗她,一来她也没什么可骗的价值,二来马车里的男子是大魏的某位贵胄,驿长亲迎身份总不会低到哪里去,若是假冒南疆郡主,那位贵人定然能看出来……只是不知沐郡主和那贵人的真实关系,莫不是仅仅是护送与被护送……

    “若兰拜见沐郡主,沐郡主大恩大德若兰没齿难忘,余生愿为郡主当牛做马,任郡主差遣。”没有丝毫犹豫,凌若兰再次行了一礼,行的正是绿萝方才做的,南疆的礼仪。

    “你既然知道了本郡主的身份,也该想到本郡主现在是要返回南疆。你这般行礼,是想要跟随本郡主吗?你可知,若去了南疆,以后你也许就回不了大魏,回不了自己的家了。”沐离见她如此,立刻端正了神色。

    即便真的有将人带回南疆的想法,沐离也不会那么随便。

    “困我囚我之地,若兰不愿再回。生恩养恩,若兰会在日后报答。”凌若兰的回答让沐离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就暂时跟着吧,离开大魏边境之前,你还有反悔的机会。”沐离心满意足地让凌若兰和她一起用晚膳,据她所知,大魏的世家女子中不乏聪慧之人,应该也会咬文嚼字,而这样的人正是南疆所需的。

    因为大魏的人不喜女子抛头露面,往日在南疆的大魏人无一例外是男子。是男是女固然没差,可迥异的风俗差别让大魏人的第一选择不是她这位南疆少主……

    在听到这位凌娘子不满婚事逃出来之时,沐离几乎没有去查证事情的真伪就表现的那么通情达理,正是因为她存了招揽的主意。

    而不止绿萝,恐怕那位大魏的太子殿下也发现了吧。

    “凌娘子,你看着身体就弱,多吃点补一补呀。”沐离言笑晏晏,亲手为凌若兰夹了肉脯,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她还发现了,凌娘子似乎生得比较的纤弱……遇到一个身量比她要矮的女子,沐离的心情很不错。

    当然,大魏女子的身高都差了男子许多,凌若兰其实是正常的身形,可谁让南疆的女子都是比较高挑,身上还有肌肉呢。

    ***

    沐离留下和凌若兰联系感情一起用晚膳,那厢,没有等到阿娘的沐南安撅着红红的小嘴,就不怎么开心了。

    他饭也不好好吃,时不时地往一个方向看,嘴中问庄徽,“爹爹,阿娘怎么还不回来呀?”

    阿娘不在,他觉得眼前香气扑鼻的饭菜都没那么可口了,干巴巴地让人咽不下去。

    “你阿娘是在礼贤下士,安安吃完这块肉饼,她就回来了。”庄徽一语道破真相,给儿子夹在碗中一块肉饼。

    沐南安本质上还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即便胃口不多,但爹爹夹给他的,他挥舞着勺子,依旧小口小口地吃进了肚子里面。

    末了,他又抬头去看,神色难掩失望,“爹爹,安安吃完肉饼了,阿娘还是没回来呀。”

    虽然那个姑姑是好可怜,可她让阿娘陪着她也太久了。阿娘应该在他和爹爹身边的。

    庄徽摸摸他的小脑袋,笑容温和,“爹爹带安安去找她,安安不就能见到阿娘了。”

    “嗯。”沐南安当即站起身,和庄徽如出一辙的眼睛亮闪闪的。

    庄徽含笑牵着他的小手,放慢脚步往车队的后方走去。

    可即便刻意配合了小人的短腿,娇气的沐南安还是在走了几步路后反身一扑抱住了庄徽的腿,仰着头,脸上的意思很明显,他想要爹爹抱。

    庄徽低头淡淡地看着撒娇的儿子,原本想要开口拒绝,不太想那么娇惯他,可在敏锐地察觉到那一分忐忑之后,他俯身将人抱在了手臂中。

    “下次不可如此。”长袍飘逸,宽袖几乎遮住了小家伙的半个身子,他低声嘱咐。

    “想要好多人知道爹爹宝贝安安,安安是爹爹的手中宝贝。”沐南安羞赧地用小手捂着脸,可想说的话还是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闻言,庄徽的神色有短暂的停顿,他垂眸沉思片刻,想到了从前那小郡主的举动,微微低头,在小家伙的额角轻轻地亲了一下,“安安永远是爹爹的宝贝。”

    爹爹居然亲他了!沐南安心里一瞬间充盈地满满当当,幸福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他眼眶微微湿润,大声喊了一声爹爹。

    落在旁人包括大魏和南疆两方人的眼中,神色各异,大魏的人惊奇于太子殿下竟也有如此温情的时刻,南疆的人则有些怅然,小公子终究还是需要父亲的,但他们无论怎么想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那就是父子两人的关系极其的要好和睦。

    “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血脉不似天家。”远处的南婆也瞧见了,若有所思,对庄徽的印象悄无声息地改观了一些。

    而这些,和凌若兰在一起吃的正香的沐离浑然不觉。

    她沉浸在自己收了一个好帮手的喜悦中,根本就忘了她的宝贝儿子是个离不开阿娘的粘人精。

    沐南安被爹爹抱着找过来的时候,沐离正和凌若兰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南疆的一切。

    “逃婚,在南疆根本就不算什么。你长的好看,又会识字,到了合花节的时候指定有不少男子钦慕于你。南疆的男子一点不比大魏的差,除了脸黑了一些,旁的样样都好。”

    “又有力气又体贴听话,打猎更是一把好手。最最重要的是,若是一个男子你不喜欢了,哪怕和他钻过小树林也没关系,还有大把的南疆好男儿等着你。”

    “我们南疆根本不在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看对眼你情我愿就行。”

    凌若兰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开放或者用大魏人的话,“寡廉鲜耻”的风俗,一张脸红的通透,钻小树林一听就是去做那种事的。

    她所知道的,未出嫁的大魏女子敢这么行事,不仅会被视为耻辱逐出家门,而且遇到严苛的族长还会被杖杀浸猪笼。

    便是凌若兰自己,打心里也觉得这种行为不妥,自轻自贱败坏风气。

    可听沐郡主口中所说,一切又是那么的美好,依乎本心情意结合,女子也不必从一而终,更不用为了一个贤名张罗着为枕边人纳妾。

    “爹爹,阿娘喜欢脸黑的男人吗?”沐离的声音清脆没有刻意压低,不止庄徽听到了,小家伙也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用手抓着庄徽的衣襟,有些不甘心地开口。

    自己和爹爹的脸都很白,裴文望的二哥脸黑,怪不得阿娘对他态度很好还对着他笑。

    脸黑黑的有什么好,像黑炭一样,只有牙齿是白的。

    听到儿子的抱怨,庄徽皱了下眉,何时肤色也成为女子看待男子的一个评判标准了,起码前后两辈子,他只遇到过这么一个。

    “你阿娘说笑的,不然哪里来的你。”他轻飘飘地安慰小家伙,想要肤色变黑还不容易,多晒晒太阳就是。

    “是这样吗?可是阿娘对裴文望的二哥就很喜欢,他二哥脸就黑。裴文望还偷偷告诉我,他二哥说皮肤黑有男子气概,讨女人喜欢。”沐南安小声地嘟囔,阿娘就是女人。

    “裴、文、严?看来孤不在的时候他做了不少事。”庄徽眯起了凤眸,脸色发沉,而在此时突然发出的一声细响更让他声音骤然变得冷厉。

    “谁?”他抱着小人目光不善地盯着一处,杨福宝等人反应过来立刻围了上来,亮出了泛着冷光的兵刃。

    原本乐颠颠和凌若兰说话的沐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警惕地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凌若兰也十分紧张,因为她担心是家里抓她的人到了。

    “放箭。”发出声响的地方再无动静,庄徽冷笑一声,眼中含着浓烈的杀意,直接命人放箭。

    上百箭一齐射去,无论多少人都无法轻易逃脱。

    沐南安听着爹爹冰冷的命令,紧张地睁大了凤眸,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会死人吗?是来杀阿娘、爹爹和安安的人吗?

    千钧一发的时刻,草丛微动,一张让人意想不到的脸露了出来。

    沐南安看清那张脸,嘴巴因为惊讶张成了一个圆。

    “太子殿下箭下留人,留人。”裴文严讪讪地笑着,神色尴尬。

    作者有话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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