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莉娅转头看了身旁的黑发女孩一眼，问道：“你一会儿怎么回家。”
“搭公交。”
“你家在哪儿？”
苏伊突然看向她，黑色的眼睛莫名深沉了几分。
“布里亚纳城区。”
薇莉娅知道这个地方，是帝国中心城市圣艾尔诺力有名的贫民窟。西斯莱特夫人经常会去这里做善举，那大概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跟着妈妈去过那里几次。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反正是顺路的。”
薇莉娅拉起她的手笑着说：“正好我正愁一个人路上无聊呢，有你陪着我说说话就太好了。”
苏伊垂眸，静静垂在腿另一侧的手，其中一只手指不自觉跳了一下。
“嗯。”
她答应了。
薇莉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下意识地去照顾别人的想法，说出让别人无法拒绝的话，她将自己摆在一个需求者的地位，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命令者。
或许曾经这样做是有意而为之，但是伴随经年累月的时光，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不知不觉形成了她的习惯本身。
泽西军校在偏僻的郊区，周边很荒芜，什么都没有，车开走之后很长的距离道路两边也都是土地和荒草。
越往里走，越靠近城市，便逐渐开始有一些低矮散乱的建筑。
司机的速度不算很快，因而在经过某个路段的时候，薇莉娅看见了路边有一个纸箱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叫停了司机。
苏伊也跟着一起下车去看，纸箱子里窝着的是几只被遗弃的小猫，不知道被遗弃了多久，它们身上的毛发都结成块了，纸箱里还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一共有三只幼猫，薇莉娅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只有一只还活着。
小猫艰难地睁着蓝色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们。
薇莉娅把它带上了车，
刚一开始，司机都有些受不了这个难闻的味道，但这毕竟是大小姐抱来的猫，他当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开车的时候他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有些讨好地说：“大小姐如果喜欢猫的话可以选一只名贵的品种，这只一看明显就是杂种猫。我有个亲戚就是专门开宠物商店的，改天我让他送一只到公爵府吧。”
“谢谢你，加尔先生，但是我妹妹对猫毛过敏，家里不让养猫。”薇莉娅礼貌地笑着谢绝了他的好意。
司机先生尴尬地笑了两声。
他倒是不知道公爵府里的二小姐对猫毛过敏。不过公爵府里确实没有猫一类的宠物就是了。
薇莉娅正低着头，耐心地用湿巾细细擦着小奶猫的脏兮兮的爪子还有身上的脏污，擦好了又用自己的手指帮它疏解开结块的毛发。
她看起来很喜欢这只小猫。
即使它浑身脏污，毛色不纯，也不是名贵的品种。
苏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出声道：“这只小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暂时先帮你养。”
“真的吗？”
薇莉娅抬头惊喜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她怀里抱着的小猫睁着和她一样蓝色的眼睛，一人一猫如出一辙地看着她。
“嗯。”
苏伊低声应了一声，莫名觉得心脏的位置有些发软。
……
--
薇莉娅久违地回到了西斯莱特公爵府。
自从搬出去后，之前即使是不在军校上学的时候，她也很少回来。
所以骤然再看到这栋建筑的时候，她脑海里竟不自觉出现了“久违”这两个字。
这处府邸有年头了，直到今日，大概在无数贵族手里流传了将近几百年。
府邸的外观设计大方简约，带着几百年前时兴的建筑风格，和现在的建筑相比却也不显得过时和繁旧。
这样一栋历史悠久的房子其实很珍贵。
旧贵族们就喜欢住在这样的地方。
他们管这个叫做底蕴。
在他们眼里，这么一栋久经风霜的建筑并不仅仅只是一处住处，它还代表着旧贵族昔日的荣耀。
那是旧贵族们做梦也想要死守的东西。
“薇莉娅小姐回来了。”
司机还没开进车库，眼尖的佣人就兴高采烈地传开了消息。
在公爵府稍微干过几年的佣人都认识薇莉娅，他们也都很喜欢这位秉性温柔又美丽大方的大小姐。
可惜的是，大小姐在十八岁成年礼之后就搬出去自己住了。
一些老佣人熟悉的面孔看着自己，薇莉娅和他们打招呼，还准确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有一些人在薇莉娅很小的时候就在公爵府里工作了，他们还陪着她一起在院子里做过游戏。
被喊出名字的人都激动不已。
大小姐竟然记得他们。
从来没听说过哪家的主人会记得佣人们的名字。
新来的佣人则一边暗暗讶异，一边惊叹于这位公爵千金的相貌和气质。
“薇莉娅！”
一进客厅，西斯莱特夫人看见她脸上立马带上了笑意。
“妈妈。”
薇莉娅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西斯莱特夫人身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娇俏少女，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薇莉娅的目光看向她，笑着喊了她一声茜茜。
少女却瞥过头去回了她一个冷脸。
薇莉娅也不在意。
她这个妹妹一向不喜欢她。
倒是西斯莱特夫人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小女儿的头，语气略带责怪，但是更多的是宠溺：“茜茜，怎么不知道和姐姐打招呼呢。”
……
吃饭的时候，西斯莱特夫人亲自给长久不见的大女儿倒了一杯红酒。
“你父亲最近公务很繁忙，今天恰好加班估计又要很晚才能回来，我们先吃，就不等他了。”
薇莉娅问：“父亲现在在政府里的工作辛苦吗？”
西斯莱特夫人想到了什么似的，握着刀叉的手一顿，低头苦笑了一下。
“辛苦是辛苦些，只是近来有不少原来是交好的贵族现在反目过来嘲笑你父亲自降身份。但是我一个女人也拦不了他什么，你父亲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
薇莉娅噤声了。
心底却想的是她父亲比大多数人要聪明。
西斯莱特公爵虽然有着公爵的称号，和其他的旧贵族一样，那也只是面上说出去好听。
实际上家里早就从两三年前开始在财政方面入不敷出，变卖祖业，甚至是举债。
即便是这样，薇莉娅回来却发现公爵府里佣人的规模又增大了不少。
旧贵族早就衰落了，但他们却满心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时不时总要自我欺骗，翻出两三百年前的老黄历来诉说自己祖上的辉煌。
他们还普遍要面子。
吃喝用度不肯下调一点标准，各方面都要端贵族的架子。
有的人家里甚至还在遵行几百年前的贵族规矩。
说白了就是穷讲究。
王室自己都自身难保，作为保皇党的旧贵族心中就是万般看不上那些政坛新贵还有商人，还是不得不要为了现实折腰。
因为他们现在既没权又没钱。
西斯莱特公爵在这件事上就表现的识时务多了，他前不久在政府谋了一个差事。
薇莉娅听伊莎贝尔说过，她父亲为了这份政府的工作可是到处找了不少关系。
不管怎么着，对于面子大于天的贵族们来说，至少说出去比从商要体面容易。
“在军校里的生活还习惯吗？妈妈看着你好像有些瘦了。”
抛去刚才那个话题，西斯莱特夫人的目光重新放在薇莉娅身上，眼中带着些心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记忆里这个粘人的大女儿渐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见她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没瘦，我在军校里吃得挺好的，室友是个特别手巧的姑娘，整天给我们做好吃的。我还学会做了一两道菜呢，今天晚餐的时候我做给妈妈吃吧？”薇莉娅看着母亲，眼里盛着孺慕和亲近。
西斯莱特夫人听了反倒是有些责怪地说了她。
“你是公爵府的千金，哪儿轮得到你降尊纡贵去学做饭，叫你父亲听了指定得大发雷霆，可不许再提了。”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凯茜偷偷打量了一下薇莉娅，看到她气色红润、光彩照人的样子。
忍不住咬了咬唇，在心里嫉妒地想道：“为什么她一点儿都没有晒黑呢？不是去军校吃苦头了吗？怎么回来一趟还变更好看了？”
凯茜讨厌死了这个把她衬的像个丑小鸭一样的姐姐。
她情愿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姐姐。
“就是在军校里，挺想妈妈的。但是妈妈好像最近也很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有接通。”
薇莉娅抿了抿唇，语气里忍不住带着些失落。
面对着撒娇的女儿，西斯莱特夫人心底一软，尤其听到她想她打电话却打不通的时候，心疼地险些要掉眼泪。
她忍不住想要站起来走过去，将自己乖巧又懂事的女儿好好抱在怀里安慰一番。
却在小女儿委屈可怜的目光下放弃了这个念头。
“妈妈，你答应了明天陪我一起去歌剧，可不能耍赖。”凯茜凑到女人的身边，又是蹭又是抱地撒着娇。
西斯莱特夫人突然想到了前不久那通电话里，薇莉娅说想要和她单独吃顿饭的事。
这一刻她尴尬极了，生怕薇莉娅误会会多想，却略显多余地解释了一句：“看歌剧这事我很早之前就答应你妹妹了。”
“嗯。”薇莉娅垂眸，没说什么。
“那你们好好看，反正我也不喜欢看歌剧。”
她还是那个乖巧贴心的大女儿。
西斯莱特夫人却莫名不敢再看薇莉娅了，只觉得心中心虚不已。
这顿饭后面吃的也是食之无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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