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冬,某个偏远的边陲小镇,红福大队。
“这天干的,要是有一碗红糖鸡蛋吃就好了。”
说话间,那人又做作地干咳几声。
江芝清醒之际,耳边便伴随着徐翠捏着嗓子,装柔弱的声音。
“大娘,我可是照顾了芝芝一天。要是芝芝醒来知道,我这个姐姐来家里连一口红糖鸡蛋都吃不上,她可是会生气。”
徐翠在邝家坐了一上午了,眼看就要到饭点了,她可吃不惯邝家又硬又苦的野菜窝窝。
周瑛手探着江芝脑门温度,又换了条毛巾,给她盖在脑门上。闻言,声音淡淡。
“家里没红糖了。”
今年收成不好,粮食都不够人吃的,更别提家里的鸡,都已经好几天不下蛋了。
徐翠习惯跟在江芝后面在邝家混吃混喝,也不在意红不红糖。
“大娘,那我不麻烦你了。你给我几个鸡蛋,我回家吃也一样。”
“做什么梦呢!”江芝艰难转醒。
可她脑子还是沉的厉害,转着昏睡间涌入的记忆。
那是一本书的记忆,而她是书里的降智无脑对照组,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带着福运系统的徐翠抹黑自己名声,吸取自己气运,走向人生巅峰。
而她则牢牢背着徐翠给她宣扬的“扫把媳妇”、“搅家精”的臭名,恶名远扬。最后,一家人生死离别,下场惨烈。
江芝不清楚什么是系统,也不知道什么是降智。
她只是突然有些匪夷所思,回想起自己这些年,对徐翠好的有点过头了,就像着了魔般。
吃的、喝的、用的...她无一不要,自己无一不给,好像自己都恨不得变成一个独属于徐翠的、行走的“供销社”。
怎么会是这样?
“怕不是疯了。”江芝回想起这几年,轻捶了下脑袋,喃喃道。
“头还疼吗?”婆婆周瑛问她。
“不疼了。”
江芝坐起来,回神便见徐翠坐在自己床前,像个大爷,手里还拿着她宝贝闺女的奶香小饼干。
她一口气没上来,瞬间咳起来,惊天动地,素白小脸通红。
气的。
周瑛扶着她,又喂了小半杯水。
徐翠还以为江芝刚刚在说梦话,也没多在意。
她把饼干吃完,渣子也没浪费,拍在嘴里,嘴里嚼着饼干渣,含混着声音:“芝芝你醒了。”
别说,这酥酥甜甜,带着奶香味的饼干,还真好吃。可以拿回去点,让系统帮忙复制。这样,他们家以后也就有吃不完的饼干了。
徐翠见周瑛没时间防着自己,眼睛提溜转着屋里的橱柜。
突然,她眼睛一亮,床头柜抽屉正压着饼干袋一角。
徐翠拽着身子走到床边,挤开瘦峋的周瑛,趁机坐到床边,眼睛不住地抽屉里瞟,嘴里还佯装关切。
“芝芝,你好点了吗?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dan......”
“别坐我床上。”江芝眼疾手快地拦了下。
徐翠屁股边还没挨上床又强行给抬了起来。
也算不上生气。
毕竟,荷花村谁不知道江芝大小姐脾气。谁让人有个好爹好娘呢。
徐翠讪讪笑了下:“芝芝,听你这声,感觉就好了。”
江芝懒得搭理徐翠,也没给她好脸。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受委屈的人。别人要是打她一巴掌,她反手就给别人一拳的那种。
若是有人想让她们一家都过不好,那不纠是谁,都得给她爬。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她的宝贝闺女,“妈,糯糯呢?”
周瑛顿了下,以为江芝又准备给她表姐东西。想来也是,毕竟人家是沾着点儿亲。
她接过江芝递过来的毛巾,放到盆里,端着盆往外走,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我一会儿给你抱过来。”
————
周瑛走出去,徐翠待着更自然了。
她搬着矮脚凳坐在床侧,佯装跟江芝聊天,眼睛还盯着抽屉看。
“今年的天可够不正常的,秋天没个好收成不说,冬天还这么冷。别说你冻烧了,就连我们家的来福也给冻着了。”
徐翠跟江芝是同一个村子,还是同一年嫁到红福大队。徐翠三年生两,大儿子来旺,小儿子来福,都比糯糯大。
按着剧情,未来也就是这两孩子哄着小糯糯去了后山,出了事...
想到这,江芝就恨得牙痒痒。
偏着徐翠还若无其事开了她的抽屉,拎出里面的透明袋子装着的小半包饼干。
“呀,芝芝,你们家还有这么多饼干。均一点给我们家来福来旺吧。”徐翠说着就想伸手往里面抓。
她白多黑少的眼珠盯着江芝眼睛,似有魔力,又像带着蛊惑,深不可测。
“我们家来旺可怜见的,奶也断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
“别看比糯糯大了两个月,现在看着还没糯糯圆乎。”
江芝恍惚了下,不受控制地想答应,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个高大劲瘦,寡言阴郁的模糊身影。
他穿着裹着打满补丁的单薄衣服,行走在冰天雪地里,身上布满裂开的伤口,伤口侵染着血迹,血迹又吹干在风里。
“拿出来!”
江芝劈手夺回徐翠手里瘪瘪的饼干袋子,塞回抽屉里。而后,她左手手掌掌心翻上,伸到徐翠面前,“饼干拿出来。”
之前最多是她拿走东西后,江芝回神,摆冷脸子让她走。
这还是头一次江芝让她把装在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她虽有些奇怪江芝反应,可她又一向贪心。进了口袋的东西将相当于吃到嘴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出来。
徐翠下意识把饼干往下压了压,赔着笑,眼睛依旧试图与江芝对视。
“也没拿几块。芝芝,我们家来旺是真没东西吃了。他还那么小,芝芝,你忍心见我们可怜的小来旺,大冬天生着病还要饿着肚子吗?”
“你儿子饿不饿肚子跟我有半毛钱关系?”江芝看她眼神,宛若欣赏智障,“你儿子谁呀?我凭什么管他?欠你的?”
谁家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了,年岁实艰,谁家日子好过?谁不是在挨饿受冻的边缘?
他们家,就是糯糯,也都快断粮了。
徐翠一噎,猛不防被江芝下了面子,面上有点不大好看。
“芝芝,你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忘了你当初怀糯糯的时候,大冬天,多厚的雪,我都把来福抱着给你看。”
“糯糯能平安生出来,那多亏了我们家的来福。”
江芝怀糯糯的时候不大好,村里私底下传的有迷信“偏方”,说是怀相不好的要多看看有福相的孩子,生出来的孩子才会健康。
而来福出生的那天就是大雪初晴,院落喜鸟,是全大队公认的最有福气的孩子。
江母在公社医院当了一辈子的医生了,听这话的感觉就像是有臭虫在放屁。没意思又膈应人。
江母不信,但江芝信了。
大冬天,她挺着大肚子上上门,徐翠没让她见来福,张口就要两罐子麦乳精。
她现在都不敢想邝深当初是怎么找齐的两罐麦乳精。
“糯糯平安生出来,那是我们糯糯自己有本事,跟你们家来福有什么关系?”
翻完一本书,江芝现在对气运、福气这类的词都很反感。
去他的福运系统。
她轻抬眼皮看向徐翠,带着些漫不经心:“你该不会是要在我这里传播什么封建迷信吧?这怕不是要被拉出去批吧?”
徐翠肉脸可见的慌了下,干笑了两声:“怎、怎么会。芝芝,你多想了。”
“最好是。”
江芝道:“徐翠,你给我记住了,我女儿平安出生跟你和你儿子没有任何的关系。日后,我要是再从别人嘴里听到任何一句说,我女儿是借着你儿子福气生出来的。那你就等着我抓你去大队,说个清楚。”
“芝芝,你这是干什么?”
徐翠打量着她脸色,笑了笑,“你是不是又听见村里面那些风言风语了?我都给你说过了,这些话不是我传的。”
她儿子是带着福气生出来的,那对着的肯定是有带着丧气出生的。
徐翠装作擦嘴的样子,遮住了嘴角弯起的笑意。
一个赔钱货,还是出生在邝家的赔钱货。不用她宣传什么,别人都先入为主有了扫把星的印象。
谁会想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呢?
“徐翠你是不是忘了麦乳精的事。”
徐翠嘴角一僵。
“你应该也知道麦乳精是需要提前排队,按票购买。”
江芝看向她,语气平静:“我是人证,你们家麦乳精罐子就是物证。我们都是你搞封建迷信宣传的证据。”
徐翠脸色彻底变了,逐渐变大的声音都盖不住心底的虚:“芝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们家跟江芝家不一样,没那么好的岳家,怕别人查,也查不起。
江芝懒得跟她虚与委蛇:“徐翠,之前你做了什么,我懒得搭理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你要敢把手伸到糯糯身上,那你就等着我断了你的爪子!”
反正他们家已经这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差还能差过书本里的结局?
但糯宝是徐翠敢碰一下,都会让江芝跟她拼命的程度。
徐翠被江芝眼底的冰冷震慑,胳膊上泛起鸡皮疙瘩。
“芝芝,你真误会了,我再怎么说也是糯糯的表姨,怎么会欺负糯糯?”
“我就是看你手头上饼干这么多,糯糯一个女娃,又吃不了多少。”徐翠缓了口气,还在装可怜,“芝芝,你就行行好吧,我们家来旺是真没东西吃了。可怜见的,整天都哭着喊饿。”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芝没了耐心,右手抽出床头柜上放着的鸡毛掸子:“饼干给我掏出来!”
徐翠从小发育不良,饶是这几年托系统,吃了几年精细粮食,有了些富态,但身材还是矮小,又被江芝光环从小压了这么多年。
见着江芝强硬起来,自己先软了。
“芝芝,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江芝今天不太对,咽了咽口水,手放在装饼干的口袋里,起身就想跑。
“我家里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想走?”
可没那么容易。
江芝一脚蹬进鞋里,裹上棉袄,拎着鸡毛掸子,气冲冲地追了出去。
感谢她上头几个哥哥,出嫁前每天都带她跑步。
江芝在大门口前追上徐翠,鸡毛掸子还没落在徐翠身上,便听徐翠响起杀猪般叫声。
“救命啊!”
“杀人啦!”
“江芝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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