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很放心,江佑走后,她也没闲着,翻出家里压箱底的被子,抱出来晒了晒。
这还是她出嫁的时候家里陪送的被子,按理都是一薄一厚。但邝家实在太穷了,江父怕冬天冻着她,还是陪了两床厚被子。
一床她跟糯糯正盖着,另一床留着在箱子里。也就是今年入秋的时候,周瑛帮她重新弹了弹棉花,还算厚实。
这几天感觉要变天,也不知道邝深那边情况怎么样。她打算先拿出来晒一天,明早一起让小哥送过去。
中午的时候,江芝把早上剩的一点肉拿油炒了下,加了些小米椒,炒的辣辣的,又添了些骨头汤,下了一锅热乎乎的手擀面。汤面出锅,江芝还往锅里放了一把青菜叶子,分四碗端出去,色香味俱全。
肉过油,浸入辣,又香又够味,入嘴就是味蕾在舌尖上绽放。面手擀的最是劲道,又是骨汤下出来,鲜香味美,好吃让人连舌头都想吞进肚里。
尤其是饭里有肉!
子城早起吃过肉包子后,根本没想到中午还能再吃顿肉!面条端过来的时候,他眼睛都悄悄亮了下。
江芝看着好笑,揉了揉他脑袋。子城看在肉面条份上,抿着嘴,没有躲。而且,还胃口大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连汤下肚,撑得他直打饱嗝。
小家伙习惯了,也没有像刚开始那样不好意思。反而还很自觉地盯着糯糯吃完了她碗里的小半碗蛋羹。
饭后,周瑛刷碗,邝统带着子城上后山拾些柴火。糯糯也被邝统放进筐子里一起带去。
家里人都走完了,江芝进屋抱着棉布又开始琢磨衣服。
一个整下午家里都没人,除了穿堂而过的院里风声,再无其他。江芝心思静了许多,认真地做了一个下午,琢磨了两三天的衣服,也有了雏形。
至少把棉花缝进去,能看出来是件衣服了。江芝很满意。
她想邝深也应该会很满意。
第二天一早,江芝起来的时候,周瑛跟邝统都在厨房忙活。
邝统帮着她们揉面换蒸笼,周瑛跟江芝先忙活做完枣糕,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蒸包子。家里枣罐子见底了,留了一把红枣打稀饭,剩下的江芝索性就都做了出来,足足有十七斤。
家里人连着吃了几天枣糕,也不稀罕了。江芝没留着,都让江佑带走了。
包子早起蒸了一百个,六十个拿出去卖,剩下的都是留家里吃、给江家送点。再有就是给邝深送被子的时候顺路捎过去。
江芝一直都是享乐思想,赚钱很重要,但也不能屈了自己的嘴。不然,这么辛苦就没什么意义。
生意是江芝支起来的生意,江佑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匆匆跟她说了两句话,就背着竹筐走了。
等他这次再到二肖那儿,脚刚踏进前院,就有一二十双眼睛“刷”地一下就看过来。江佑筐子都没放下,就被人围着。
江佑:“......”
好在有二肖在,先带他去把东西过了称,拿完钱。再回到前院,不少人都已经排着队直勾勾地盯着江佑带来的筐子。
他们这地偏,平日里要想吃个包子都得走个半小时。大冷个天,谁都没这功夫。
昨天吃了江佑带过来的包子,本来都是觉得嘴里太淡,想换个口味。可谁都没想到,这包子吃起来那么地香!
皮薄肉多,一口就见肉,良心又实惠。而且江芝在肉馅加了点骨头汤,鲜的不行。咬上一口就停不下来。吃到肚里,胃里都还有点暖和。
这不,今早江佑一来,不少人就在这等着了。都是不差钱的主,吃也吃好的,张口要个三五个包子都是常事。
江佑就带了六十个,还没卖够十分钟就没了。他掀了掀厚棉布,见确实是到底了,只能走心地道了声歉:“对不住,没了。”
话说完,也没见身前的人动动。他有些奇怪,抬头就看见童枕那张气红的脸。
江佑:“.......”
童枕是好不容易才说动自己在后面排队,而且,他今早上起的都那么早了!除了跟他大哥往常出去外,都没起这么早过!
早起一小时,排队十分钟。关键还是无效排队,别人吃肉,他闻味。
这他么可太虐了。
面前的人气的脸都红了,排在童枕后面的人也多有不满,抱怨出声。江佑是个天生的生意人,笑着打诨几句,又再三保证明天会多带些包子才慢慢让人群平息下来。
童枕被邝深带的不错,虽然还是少年脾气,带着些傲气,觉得自己排了半天队,没买到,有点折面子。但也没闹着为难江佑,还帮着压了压底下人。
他哥说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不能乱人家规矩。
家里肉还剩点,江佑又补了几斤肉。拎着买好的肉走出来的时候,他在同样的地点看见了同样的人。
童枕这次站起来了,似乎就在等他。
“跟你商量个事。”
童枕之前屈过嘴,所以有钱之后特别在意吃这方面。
闻包子味都闻两天了。昨晚其实他也跑出去买过包子,但就感觉没有江佑带过来的香。
江佑没想到童枕这么馋:“什么?”
“那什么,我给你钱,明天你给我留几个行不行?”
起他是起不来了,钱倒是还有不少。他哥说了,钱就是他手里的奴隶,不能给他带来用处就是废纸。
“你给我钱?”江佑看向童枕,笑问,“怎么说?”
童枕月月不少钱,也没什么花头。有邝深带着,他也不会碰不该碰的东西,攒下不少钱。
“你那包子不是一毛五一个吗?我给你一毛八...算了,我给你两毛,你明天给我留...五个!我要先尝尝味道!”
他必须要尝尝这到底是什么包子能这么香!
五个那就是一块钱。
江佑打量了下童枕,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金钱的光芒。
“这样不行。”江佑摆摆手,“咱们都是兄弟,这钱我赚着违心,不好,不好。”
童枕眉头皱起:“有什么不好的?多花钱还不行?”
“真不行。你今天给我钱了,我给你多留几个。明天就会有别人给我钱。长久下去,包子价格越来越高,买的人越来越少,我这生意就真干不下去了。”
江佑跟童枕不一样。他是做生意的,还是长久生意。没必要眼皮浅,做这个得罪人。
“要不,您明儿还是赶早吧。”江佑看着童枕,笑地狐狸眼弯起。
做生意其实就这样,越买不到越想买,越不想卖越想买。
童枕不想听江佑说这些,想了下:“两毛五?”
江佑咂舌,但还能坚持底线:“真不行。是兄弟,我不能坑你。”
哪儿有包子卖这么贵的。
童枕皱眉:“三毛?”
他哥说了,没有用钱摆不平的事儿。
江佑:“.......”
一个包子价格翻一倍,都能买小两斤面了。
江佑迟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唔,算了,就让良心自己离家去流浪吧。
“那什么,咱们是兄弟,”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拉着童枕手,面露陈恳,“是兄弟我就不能骗你。其实,我们家还有一种祖传的大包子,专门的定制款,比早上那个大一倍。是兄弟,就只卖给你自己。物美价廉,只要五毛钱。”
“兄弟,你信我,五毛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
童枕看他,就差把“你当我是傻子”写脸上了:“所以?”
“所以,你都愿意花三毛钱买个小包子了,哪儿还在乎多两毛钱买个大的。一个顶两的那种,关键还是特意给你自己做的,别人都没有。你想想,明儿都是吃包子,别人吃两个都没有你这一个顶饱。而且,这还是我们家祖传的工艺,跟那小包子还不一样。”
童枕年纪不大,好奇心还是挺重的:“哪儿不一样?”
“......”
五毛钱的包子,不说镶了金,至少得带点银。江佑也没指着童枕付钱,给他留足了还价的余地。无非是起了些心思,逗逗童枕。
卖东西得讲规矩,讲先来后到。不然,乱了套,也就做不下去了。童枕等两天了,包子抢不到,看着也可怜人。
江佑能做的无非就是开开后门,让江芝做个二合一般的大包子提前定给童枕。
“大概是能捏出个花来吧。”江佑随口一说。
童枕信了。他只见过包子上有褶子的,还没见过包子上有花的。
“这么厉害?”
江佑吹江芝,从不心虚:“那可不,我妹子厉害着呢。不是我跟你吹,是食物就没她做不到,只有你想不出来的。兄弟,眼界要放宽!”
童枕看了江佑两眼,而后从兜里掏出三张毛票塞到江佑手上:“那我就要定制的,也别五个了,先来六个。弄好看点。要是好吃了,我就给我哥送去。”
“......”
童枕想了下邝深,又往江佑手里塞了张毛票,略有迟疑道:“实在不行,你就记着弄漂亮点的,我哥...喜欢...”
漂亮的。
童枕依旧痛心。不然,他哥也不会被江芝那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女人拿捏住。
江佑明显是想偏了,也有点不确定:“你哥喜欢花?”
童枕沉浸在自己悲痛中,简简单单“嗯”了声。
江佑握着钱都觉得有些烫手。
他就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兄弟两。当哥的喜欢花,当弟的喜欢给哥送花?
江佑突觉后背一阵阴冷,不敢继续往下想。
————
水渠边,刚开饭。
邝深随意找了个地方坐着,拿了个发下来的二合面馒头,就着一碗稀的没小米的稀饭。吃饭的人多,开火开得也早,粥盛到手里,都浮着一层稠膜,凉透了。馒头也是厨房图省事,早几天集中蒸好的。早起再一加热,上面馍皮都已经干裂。发下来的时候,又凉又硬。
邝深这几年吃得苦多,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很不错的早饭了。
周阳去排队给他跟邝深都倒了碗热水,端回来,递给邝深。
邝深谢过,拿起馒头,准备啃得时候,似想起来什么,顿了顿。他拿起馒头极其敷衍地在装满热水,还冒着热气的碗上来回晃了一下。
“深哥,你这是?”
邝深动作微滞,压住略微有些复杂的心情,状似平淡道:“家里那位不让我吃凉的。”
“.......”
周阳其实也不觉得邝哥把馒头往上面放两秒能有多热,但他比何良柱有眼色劲儿些,试着度了下邝深意思。
“嫂,嫂子真好?”
话说到最后,声音都在打漂,他也有点虚心,看着邝深沉了沉脸,也感觉自己马屁拍到马蹄上。
大队里谁家不知道江芝有多能闹腾。提起来,都没几个不摇头的。谁家老娘要听说儿子想娶个江芝那样的回来,都恨不得跳起来打。
好?
邝深不承认在周阳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微微动了下。相反,他脸色还慢慢沉下来,紧皱着眉头。
这些天,江芝确实对他挺好的,好到让他都有点忘了江芝的本性。每当她突然乖起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离她搞事情已经不远。
邝深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他看到了江华带过来的一大包东西时达到了顶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华把东西掏出来,明面上说给大家听都是江母给他准备的,他用不到,就给邝深了。
私下,江华看他,神情自然,眼镜下是盖不住的神情,一幅“很意外?是不是有点惊喜”的样子,问他:“你知道是谁送的吧?”
邝深点了下头,声音冷的都能结冰了:“知道。”
他知道。
他太知道了,江芝这回绝对憋了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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