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庄的老板娘僵了又僵,见瑜珠终于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再遮掩,站起身与她十分抱歉道:“江姑娘,我也实在是没办法,那日,我这边刚答应了你,但是回去之后才发现,我家那杀千刀的,同时也答应了别人,还说的是在上京只能由他一个人做这布料生意,我,我这是想回头告诉你,也来不及了。”
这么巧?瑜珠赶紧问:“那你们已经与他签订了白纸黑字的协议?”
老板娘道:“那倒不曾。”
瑜珠抓住这尚存的一丝机会:“那就是尚未约定好,那我也还是有机会的,是不是?”
老板娘又嚅嗫,看起来是百般纠结。
“哎呀。”终于,她看着瑜珠执着的样子,道,“实话告诉你吧,江姑娘,现如今与我家丈夫接洽的那位,是个有来头的,人是打金陵来的,听说背后是金陵王家,如今在姑苏的地盘上,便是太守也要让他几分颜色。”
金陵王家,那是已故的太后的母家。
瑜珠总算缄默,神情中却仍旧流露着一丝不甘。
当初老板娘问她与张太守家关系时,她便是特意说的,自己住在张太守家,老板娘后来之所以能那么爽快地答应她,估计也是看在了太守的面子上,现如今,来了一位来头更大的,他们自然便也要先让着别人。
靠他人权势得来的东西,果然最后也只会败于权势。
兴许是她眼中的无可奈何过于惹眼,老板娘看不过去,道:“江姑娘若真想做新式布料的生意,不若我再给姑娘指一条路。我们姑苏啊,别的不说,料子和绣工却多的是,各种各样,百花齐放。
我们这条街过去不远,便有个地方叫九尺巷,巷子里也有一个布庄,叫祥来布庄。做的素绉缎完全不比我们差,寻常时候有人上门来买缎子,我们家若是没货了,便会推荐人去他们家买呢。”
“那还要多谢老板娘了。”
瑜珠勉强地挤出笑,却知道,若是料子真有他们家那么好,旁人也不会先来他们家,等他们家没货了才将另一布庄做第二选择。
但既然老板娘都这么说了,她也还是想去看看,看看所谓的祥来布庄究竟如何。
她带着云袅和几个人手,又乘马车往祥来布庄去。
这布庄不似原先的锦绣布庄,开在街上的闹市里,马车挤不进巷子,她只能在巷子口下车,步行至布庄门前。
布庄中,老掌柜与年轻的伙计正在对着账,见有人进来,伙计先上前来问:“姑娘是来做什么的?自己买料子回去做衣裳的,还是带许多回去做生意的?”
瑜珠想了想,这回只答:“是来瞧瞧能不能买几身自己的衣裳的。”
“那姑娘是自己找来此处的,还是有人推荐姑娘过来的?”
这伙计问的好生奇怪,瑜珠顿了下。
伙计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布庄隐匿在巷子里,素日里除了成衣铺子和裁缝店老板们,少有散客到访,若是熟人荐来的,我们可以适当给减些银钱,就当是与姑娘做个一回生,二回熟的买卖,好叫您下次再来。”
这生意倒有意思。瑜珠记下来,并道:“我是前头的锦绣布庄老板娘荐来的,说是你们这儿的素绉缎也不差,算得上姑苏城中数一数二的。”
“原来是锦绣布庄来的。”伙计会心一笑,眼尾的褶皱更深,赶紧为瑜珠介绍了一圈自家墙上挂的几种料子,瑜珠一一摸过去,皆是不如锦绣布庄做的。
瞧她眼神中一直不曾流露出满意之色,伙计逐渐也面露难色,道:“我们这边给散客看的就这些了,姑娘若是没有满意的,那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给散客看的?”瑜珠问,“那给店家看的,难道又与这些不同吗?”
“店家都是大生意,自然是散客不能比的。”伙计道,“若是店家,倒是还可以上我们家内堂看看,都是最上乘的绸缎。只是姑娘你适才不是说了,你自己是散客吗?”
“那我若是说,我如今虽是散客,但也正在筹备着自己开店,可以进你们内堂看看么?”瑜珠俏皮地问。
“姑娘可别为难人了……”
“让她进去看看吧。”
伙计与老掌柜的声音同时响起。
瑜珠闻声回头,只见坐在台前的老掌柜一脸慈祥,白发苍苍,沙哑着嗓音与年轻伙计又叮嘱了一遍:“带这位姑娘去内堂看看吧,说不定,是笔大生意呢。”
瑜珠暗叹这位老人家的眼光,见他满头华发的样子,竟恍惚叫她觉得,与周家老夫人有点像。
这可怕的念头一出现,叫她自己都愣了一愣,看着老人家祥和的目光,她友善地抿起唇,笑了笑,转身如愿跟着伙计往内堂去。
几个护卫跟在她身后,想一并进去,却被老掌柜拦在外头,道:“布庄有布庄的规矩,叫两个姑娘进去已是破例,几位不相干的,还请留在外头吧。”
老掌柜说话和蔼,好商好量,何况瑜珠瞧着这布庄,也不是什么危险至极的地方,她前几日在锦绣布庄与那老板娘详谈,也都是在楼上,护卫不曾跟着,便喊他们这回也就留在外厅,她独自带着云袅进去瞧瞧布料样子就出来。
护卫只能照做。
而内堂中挂着的各色料子果然与外头的不同,一眼瞧去便是天上与地下的区别,瑜珠眸中总算出现欣喜,觉得自己也不算白来这个地方。
哪想,就在她拉着云袅一道仔细观察眼前这些布料时,片刻前还对她笑脸相迎的伙计,不知何时便阴森了脸,从身后掏出一方浸了蒙汗药的帕子,自后头捂住了瑜珠的口鼻,将她一下便撩晕了过去。
速度快要瑜珠根本来不及反应,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还试图张了张嘴,想发出点声音,结果却是徒劳,朦朦胧胧间,只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她的思绪断在自己被人抬起的刹那,后来,便再也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当她再从马车中悠悠转醒的时候,她同云袅都被人用绳子捆绑了起来,只剩一张嘴还能呼吸,还能说话。
“云袅!”她顶着剧烈的头疼,费力地将身子抬起来,由躺着变成坐着,在马车的颠簸中撞了好几下云袅,才终于将她撞醒。
“小姐……”云袅逐渐睁眼,发现自己处在马车中动弹不得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两人如今的处境。
她泪花霎时泛滥开来:“小姐,我们是被人绑架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要慌,绑架总也是有目的的,我们不会平白无故被人盯上。”瑜珠安慰着她,自己心下却也是慌乱到没底。
她记得自己被迷晕前是在布庄,她只是想进去看看布庄的料子,居然就被人迷晕了……是谁绑架了她?目的是什么?
她望着前方紧闭的马车门,和两侧已经封死的车窗,突然抬脚,踹了踹前门。
登时便有人将门拉开,大声地呵斥她:“干什么呢?都给我安分一点,听到了没有!”
“你们是谁?”瑜珠往后瑟缩了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是谁?”那人状若好笑地学着瑜珠的语气反问了一句,旋即狞笑道,“我们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们如今正在去往钱塘的路上,马上,你就要见到你的老相好了。”
老相好?周渡?
瑜珠心下一跳,所以是周渡的仇人,如今要绑了她,带去钱塘威胁周渡吗?
“你,你少打我的主意了。”她努力强装着镇定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同他已经和离了,你如今绑我去威胁他,是半点用不会有的!”
“和离?”那人又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恶狠狠道,“你骗鬼呢?沈淮安从头至尾都未曾成过亲,和什么离?你给我老实一点,听到了没有?等到了钱塘,想想该怎么说软话,叫沈淮安救你吧,如今你的命,就在他的手上了,他要么愿意拿他那点盐税的东西来换,要么,就等着给你收尸吧!”
沈淮安?是沈淮安?
瑜珠断了的思绪顿时重新连接上。
是了,沈淮安近来说要陪太子查盐税的事,所以才会与她一道下姑苏,那他是在姑苏查出了什么,触到了这群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才绑了她,想要用来威胁沈淮安?
想通了前因后果,她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在马车门将将要阖上之际,又忙伸脚挡住,道:“等等,我想你们怕是搞错了,我与沈淮安并非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他之所以在姑苏照顾我,只是因为我是他亲戚家的救命恩人,人家拜托他照顾。他那种疯子,你们也是知道的,用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威胁他,实在是会半点用都没有的。”
“半点用没有就把你杀了,唠唠叨叨什么废话?”
绑匪的思路却永远是如此的简单粗暴,瑜珠被他一口噎了回去,一时竟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又重新阖上,和云袅无力地靠坐在马车内,等着钱塘的抵达。
—
却说那头等在祥来布庄外厅的护卫,等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瑜珠从内堂里出来,正想闯进去看看,却居然,看见原本还在台前安稳算账的老掌柜,光天化日睁着眼,嘴角就渗下了一行黑血。
这是,自尽了?!
他们立马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赶紧闯进了布庄的内堂。
可不想,内堂里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堆挂在墙上的华美料子。
他们知道出了事,当即便将整个布庄翻了个底朝天,但根本找不到瑜珠和云袅的半点身影。
他们只能又片刻不停地往张家回去。
张家老太守一听说人不见了,自然也是坐不住了,立刻便喊人备车去了姑苏现任的太守府邸,请他帮忙找人。
一通翻查之下,他们找到了锦绣布庄的老板娘。
老板娘凄凄楚楚,跪在地上道:“是他们威胁我,他们说江姑娘与那查盐务的沈大人有些干系,要我把江姑娘故意引到祥来布庄去,他们好瓮中捉鳖,将人带去威胁姓沈的,我没办法,他们绑了我的丈夫,我实在是没办法……”
她一边说还一边抹着泪,往日风情万种的脸上布满褶皱。
而被沈淮安特地留下来保护瑜珠的几个护卫,在听完她的话之后,都各个如茅塞顿开。
“我们家世子是往钱塘去了!”
“钱塘?”张老太守眉间拧出一个川字。
他虽然在江南各地是有些威望,但终究不是一手遮天的主,钱塘距姑苏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他一身老骨头,亲自去肯定是不行,便只能托付在钱塘的友人,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我记得前些日子,周家全家正好从上京返回钱塘,安葬他们家老夫人。我们家与他们家虽然无过多交情,但容锦已经与他们家的外孙定下了亲事,我们两家,也算得儿女亲家,不若便写信一封去周家,请他们必要的时候,帮帮忙?”
张老太守并不知瑜珠曾经就是周家的儿媳妇,思来想去,觉得此法甚是妥当。
毕竟钱塘是周家的祖籍老家,他们家除却考上功名的周老太爷一支去了上京,余下还有不少留在钱塘本地,在钱塘,定是他们家比自己说的上话。
如是想着,他也不耽搁时辰,赶紧喊人研磨,自己亲笔修书一封,喊那群要去钱塘寻找瑜珠的护卫带在身上,嘱托他们到了钱塘,便赶紧将东西送到周家,周家人见到信,便自会给予他们帮助。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