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叶子应得敷衍,风雅有些泄气,抬头本想抱怨两句,却见叶子单手抚在胃上,有些不适的模样。便也顾不得其他,急切道:“怎么了,可是身子还不舒服?”
“没……没什么,就是刚才吃花生米,有些被撑着了。”叶子越说声音越小。
得此答复风雅有些哭笑不得:“你呀,吃个花生米都能撑着。”但也不忍过多取笑,体贴道:“此时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去城中逛逛,消化消化。”
两人上次来平阳城时,一心扑在如何对付八岐楼上面,还未来得及静下心来好好地欣赏一番这城中的风光。如今距离名剑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两日光景,倒是难得有闲暇能在城中好好逛逛。
平阳城的美食在全国都是一绝,除了之前在来凤楼领略过的名菜,就连街边的小吃也是形状各异,令人垂涎。可惜叶子此刻只能看,不能吃,只能揉揉隐隐犯疼的胃,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风雅悄悄地打包了两样叶子余光停留最久的小吃,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却见前方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摊位,堵住了两人前进的通路。
“来一来,瞧一瞧,本届名剑大会英才擂、豪侠擂魁首押注了,赔率透明,童叟无欺。”
“豪侠擂阮霸天押二赔一,关天雄押一赔一,沈万年押一赔三……”
“英才擂风雅押五赔一,宋河明押一赔二,薛皓文押一赔四……”
原来是有人趁这次名剑大会擂台赛玩起了私人赌局,摊位上放了大大小小的名牌,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都被摆了上去,赔率低的自是热门种子选手,赔率高的便都不太被看好。毕竟是在平阳城附近几年难得一见的盛事,无论是市井百姓还是江湖游侠前去凑热闹的都不少。
“风雅押五赔一,想不到你还挺热门的,看来之前请说书人吹牛的银子没白花。”叶子望着风雅笑吟吟道。
“什么叫请说书人吹牛,我那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在事实的基础上做了一点点加工罢了。我赔率低主要是靠实力让大家心悦诚服,这说明他们有眼光。”风雅不服气地反驳道。其实平日里她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可一遇到叶子,便跟小孩子似的十分要强。
“好啦,我知道你是有实力的。”叶子见风雅是真急了,伸手上前想要安抚,却倏然停在了半空。
风雅见状上前一步,将自己的食指放在叶子手心。天见可怜,这是她俩这十几日来第一次有了身体接触。
掌心突然多了细腻温润的触感,叶子愣了一下,但这次并没有缩回手,而是虚虚握住风雅的食指,寻了个话题道:“那实力卓绝的风雅女侠,你要去押注自己吗?”
风雅见叶子这次没有排斥,又悄悄凑近了一些,仰头无所谓道:“算了,我又不缺银两,押注自己胜之不武。再说,那儿那么多人,万一不小心被认出来了,那多不符合我一向谦虚低调的形象啊。”
叶子:……
算了,有的人是真的不能夸。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见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个衣着破旧的妇人死命拽着五大三粗的壮汉,嘴里呼喊着:“那是给女儿治病的钱,你不能又拿去赌了啊。”
庄家见这对夫妻在自己的赌桌前拉拉扯扯,不耐烦道:“还押不押,不押注就快走,别挡着别人。”
“押,我有银子,全部押薛皓文,到时候赔四倍对吧。”壮汉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钱袋欲往桌案上放,却被妇人死死拽住了手。
“不能押不能押啊,这是我们家最后的家底了,要没这些钱,女儿的命都保不住了”妇人哭得凄惨,杂乱的头发和脸上的泪水糊作一团。
“没钱就别凑热闹了,回去吧。”
“连自己女儿的命都不顾,什么人啊。”
“别老挡在这儿啊,我们是来凑乐子的,不是来看什么家庭伦理戏的。”
……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多,本以为壮汉会知难而退,不料他见这么多人在瞧自己的热闹,自觉面上挂不住,便将气都撒在了无辜的妇人身上,一巴掌将妇人扇倒在地,抬腿便往她肚子上死命地踹,嘴里的骂声更是不堪入耳:“臭婆娘,平日里碍手碍脚,现在还管起老子来了。除了能生出个赔钱货,你还能干啥?那赔钱货没了就没了呗。”
太过分了!
风雅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谦虚低调了,上前欲给壮汉一些教训,却见壮汉痛呼一声,抱着刚踢人的那条腿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惨叫,形状丑陋至极。
叶子瞧风雅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佩服:隔着这么多人暗器都能打中?
“不是我。”风雅盯着人群,想要瞧瞧是谁先自己一步仗义出手。
空气中突然渗入一缕清香,让方才还因为这出闹剧而内心躁动的众人感受到一丝宁静。一青衣女子款款步入人群,姿态轻盈,或者说飘入人群更为妥帖。
在场多是草莽百姓,何时见过此等绝色,简直就是女神仙,一时都被迷了眼,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却见青衣女子停在打滚的壮汉身边,面上无喜无怒,目光落在地上那丑态百出的身躯上,仿佛只是瞧着一只蝼蚁,轻启檀口,声音却是如流水般温柔:“你这好手好脚如果只能用来欺负女人,那便都废了吧。”说话间壮汉原本完好的双手和另一条腿上也都各出现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呈井喷似的涌出,他整个人只能像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在地上翻滚。
众人被眼前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什么女神仙,分明是个女修罗啊!
若说那壮汉殴打自己妻子还能归算于家务事,这女子在城中公然重伤普通百姓,于情不符合江湖道义,于理也不符合辰国法规。然而见识到了青衫女子的雷霆手腕,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质疑。
青衫女子一把拉起被吓到呆滞的妇人,摸出两张银票递与她道:“此等男子不值得托付。”说完一挥衣袖,飘离人群,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众人围观了这样一幕惊心动魄的闹剧,觉得又惊吓又晦气,也没了再押注的心思,纷纷呈鸟兽状散去。
最后摊位前除了几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路人,便只剩下仍处于失魂落魄的妇人和已经痛得动不了的壮汉。风雅来到妇人身边,轻声问道:“你是如何想的,是想要女儿,还是想要丈夫?”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不能没有女儿。”妇人平日里逆来顺受惯了,对丈夫的打骂早已习以为常,本以为自己忍让些日子便能凑合过下去,不承想他竟能连自己亲生骨肉的死活都不顾,妇人一时之间陷入了迷惘。
“我知道你的选择了,跟我走一趟吧。”风雅给了其中一个路人两块碎银,让他将快要昏迷的壮汉背到平阳城衙门。其余几个路人也一人给了一块碎银,让他们跟着去一趟衙门做个人证。
这几日平阳城来了许多江湖人士,知府大人是一刻也不得空隙,生怕自己管辖之处出了什么乱子,头顶乌纱不保。是以在瞧见风雅敲惊雷鼓时被吓得一咯噔:又是一个江湖人士,后面还跟了这么多人,还有人重伤昏迷,我的个老天爷,这又是出什么大事了!
“大人,这对夫妻要和离。”风雅开门见山道。
和……什么和离?知府大人一愣:弄出这般阵仗就是一对百姓夫妇要和离?
风雅让随自己前来的人证,将在赌摊前发生之事前因后果都讲述了一遍。知府也认识这个壮汉,是个不服管教的油痞子,赌博酗酒打老婆,平日里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事,所以就懒得搭理。如今见有人要替他老婆出头,看上去来头还不低,索性顺水推舟批了和离书,让两人当堂画押。
风雅见和离书已到手,又补充道:“依照辰国律法,殴打妇孺,根据伤情程度,判关押三至二十日,杖责十板至三十板,赔付银两十两至一百两。依我看来,这妇人身上的伤应属于甲等,就判个关押二十日,赔付一百两,出狱后杖责三十板,您意下如何?”
“这个……”知府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壮汉,心道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再说辰国有这条律法吗?这种边角律法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会记得清楚。
风雅看出知府的犹豫,继续道:“若地方官员在断案时故意包庇轻判或不判,属失职之罪,根据案情重要程度,轻则记过一笔……”
“停停停,我判我判!来人,将这名男子收押大牢。”事关仕途,对于这条律法,知府倒是背得滚瓜烂熟:轻则记过一笔,重则削官去爵。
这平阳城知府平日里案子判得浑浑噩噩,唯有一个优点:有眼力劲儿。他见风雅一身江湖名士打扮,却又能将辰国律法信手拈来,必不是个简单人物。不过就是一起普通的市井纠纷,她说怎么判就怎么判好了。
出了衙门,风雅将判决书与和离书一起递与妇人,嘱咐道:“往后你恢复一人身了,便好好照顾你女儿吧。若那人还有命出来撒泼,便拿着这判决书来找知府。就算是为了你女儿,也不可再继续逆来顺受了。”
妇人欲要下跪给风雅磕头,却被一把拦住,于是含泪道:“恩人的话我都记住了,我想明白了,作为一个母亲,无论如何都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能这么想最好。”风雅将一袋银两递给妇人:“银票兑换银两需耽搁时间,孩子的病慢不得。”
目送妇人离去,叶子感慨道:“世间皆苦,唯有自渡,希望那位大婶能够真正地明白吧。不过说起那名青衣女子,年纪轻轻却是功夫了得,隔着那么远的人群,都能以气劲伤人。”
“狠辣有余,周到不足。”见叶子对那青衣女子如此赞赏,风雅不以为然道。
“你该不会是不甘心人家功夫比你好吧。”叶子玩笑道。
“没这个必要。”风雅撇撇嘴:“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
此等男子不值得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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