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宿缓缓转动轮椅,唇角含笑看向两人。
他的眼型是典型的杏眼,眼尾微微向下,笑起来便是柔和的月牙形,显得几分亲和与柔美。
“不好意思二位,耽误你们时间了,但两位似乎都不是和我心意的人选,请回吧。”
他故意扔下戒指,是想考验二人的诚实度,结果到头来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当然不能留。
家政与雇主之间的矛盾多是因钱财而起,白宿并不是喜欢和别人起争执的人。
他懒得去打对人生毫无意义的嘴仗。
至于被他们中饱私囊的戒指,就当是打扫房间的辛苦费,也不枉他们辛苦一遭。
“啊这……白先生,您是哪里不满意么?”护工明显不愿走。
“只要不合心意,那就处处都是不满意。”白宿温婉笑道,“是我的问题,二位请回吧,时候不早了。”
眼见回天乏术,他们也不再纠缠。
护工攥紧裤兜里捡到的戒指,想着看这戒指成色锻造都不是俗物,应该值不少钱,一会儿就找间店出手,也不亏来这一趟。
另一边的男人将袖子拉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细致打理好袖口,将吸尘器放回原位向门口走去。
蓦然间,他停下脚步,稍稍侧过脸:“我在沙发底下捡到了戒指,放电视机旁了。”
白宿猛然抬眼。
他看向电视机旁,那里放了只小盒子,而自己的戒指就静静躺在盒子里。
是自己误会他了么?
虽然他做事不算利索,但胜在细致,擦过的地方摸不出一点灰尘,也不会为了争那一分两秒就敷衍了事。
捡到的戒指,也会帮忙细心放好。
白宿眨眨眼,忽然勾起嘴角:“你叫什么名字。”
“萧格。”男人低低道。
“今天开始上班,可以么?”
萧格的语气依然淡漠,姿态不卑不亢:“可以。”
*
萧格买了菜回来,将空荡荡的冰箱添置满,便动手准备晚餐。
白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里全是松山电子继承人秘密回国的消息。
原文中松山现任董事长萧老爷子老来得子,快四十岁时才有了萧恪,媳妇又因大出血命丧手术台,因此一直对这唯一的孩子疼爱有加,当个宝捧手心供着。
原文里,前期的反派萧恪是个极不争气的,在国外读书时把他爸送给他的股份败了个精光不说,还传出殴打警察、玩嫩模的不良绯闻。
后来多亏了原文男主顾青禾靠真诚与爱感化了这个玩世不恭的大魔头,使得他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专心学习金融风投,继承家业后将公司一步步壮大,成就了地位不可撼动的顶级财团。
但目前为止没人见过这位二世祖的真容,家里人将他保护得很好,否则一旦露了脸,三五不时摊上绑架勒索这事儿,松山财团可不想儿子吃这个苦。
“继承人”的字眼稍显刺眼。
在原世界里,白宿家也是富甲一方,父母恩爱和谐,对他也十分宠爱。
但在他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又给他找了个后妈,生了个弟弟。
比起沉默寡言乖巧懂事的小白宿,弟弟就是个会来事的小人精,把他爸哄得五迷三道,自此再参加什么酒会,父亲便不愿再带白宿这个不善言辞的小哑巴出席,只带弟弟。
弟弟嘴皮子利索,任是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冰雪聪明。
因此原本公司继承人的名字,从白宿这个长子变成了弟弟。
十岁那年的圣诞节,全家出去逛街,父亲和后妈领着弟弟温馨一家三口,独自走在后面的白宿便显得十分多余。
走着走着被玩具店橱窗里的小猴子玩偶吸引了视线,驻足观望许久,等回过神来,一家三口早已不知去向。
年仅九岁的他蜷缩着身子在大雪纷飞的街头坐了一夜,少了个人,一家人竟没一个察觉到的。
直到第二天父亲找到他时,他已经烧到不省人事。
住院的一个周里,父亲只来看过他一次,待了不过几分钟就说公司有事,匆匆离去。
后妈更甚,本就嫌他碍眼,巴不得他死在医院算了。
从那天起白宿就明白了,他是不被爱的。
所以进入娱乐圈不是为钱不是为名,只是想得到更多人的爱。
对于萧恪,他是羡慕的。
独生子女从来不必为了争夺家人的宠爱耗尽心思,一出生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他们的。
特别是萧恪这种败家子,无论做出什么惊人壮举都有家里为他兜底。
思忖的空隙,饭菜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萧格将饭菜端上,准备好碗筷,来到客厅,他看着白宿冷声道:“吃饭。”
说罢,转身就走。
白宿被他气笑。
他双腿没问题是没错,但在这位护工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一句“吃饭”便再无后文,是否有点太不走心。
萧格走到餐桌前,没见白宿跟上来,顺势望去,见他还坐在沙发里。
哦,对了,对方现在是下肢瘫痪。
白宿斜靠着沙发,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眼尾泛着一抹晕红,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忘了。
萧格走过去,一把拉起他的手臂将人拽起来,拦腰抱起。
纤瘦的身子抱在怀里应当是硌人的,但意外的,他的身子很软,隔着薄薄的衬衫触到了皮肤的温热。
空气中弥散开淡淡的冷质香。
低头看下去,他好像不怎么开心,眉间笼嗔,唇角紧抿,但就是这小模样,意外的有点讨喜。
萧格抱着他的手松了松,动作稍稍放轻柔了些。
白宿的手臂被他拽得生疼。
这人真的有护理证?这毛手毛脚丝毫不懂对待伤患要如春天般温暖温柔,到底怎么应聘上护工的。
最离谱的是,自己那时怎么想的要把他留下。
来到餐桌前,看着满桌大鱼大肉,白宿皱起眉。
他为了保持身材吃素吃惯了,鱼肉勉强可以吃,肉类基本是浅尝几口尝尝味道就行。
因为上镜比真人要胖一点,娱乐圈的粉丝向来苛刻,但凡圆润一点就要被骂“不自律”,这大鱼大肉一点绿色不见的,让他怎么吃。
他是觉得伤患就一定要大鱼大肉生补着才能好得快?
白宿连筷子都没拿,冷声道:“我吃不下。”
萧格头也没抬,夹过一块鱼肉咀嚼几口,吞咽的间隙问道:“吃不下我喂你?”
说着,他忽然伸出手按住白宿的后脑勺,微微发力往前一推。
白宿的脸来到了他面前。
因为惶恐睁大到极致的双眼,纤长且根根分明的睫毛发着颤,眼底已经渐渐漫上点点水光。
看着这双眼睛,萧格喉结动了动,慢慢放开手,收回视线:“知道害怕就好好吃饭。”
白宿不是害怕,是震惊。
怎么会有这么无礼的护工?!所以他到底怎么通过护理考试的!
萧格根本就没参加过什么护工考试。
他真名也不叫萧格。
而是萧恪。
回国第一天往家赶的路上,司机大概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和他多聊了几句,分了心,结果半路忽然冲出一人。
司机刹车刹得及时,倒也没碰到他,算是虚惊一场。
谁料这人愣了几秒忽然扒着车子卧倒在车前。
碰瓷的动作专业且娴熟。
本来萧恪就因为被家里强制从国外召回诸多不满,结果又碰上这么个不知死活的更是火大。
但意外的,这人竟然不要一分钱赔偿,并且也不要他们负责,明明什么事没有却自己坐着轮椅出院了。
打听到这人的住址,打算亲自上门问问到底是个什么理,结果一来这人就让他打扫卫生。
看来是把他当成了上门应聘的家政。
有点好玩。
萧恪六岁那年便去了英国,一直到二十七岁完成学业归来,本以为国内没什么朋友会无聊至极,却意外让他碰上了这么个有趣的小玩具。
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也不错?
私下一查,这人还是个小明星,黑料缠身名声狼藉的十八线。
更有趣了。
见白宿依然不动筷,萧恪拿过他的碗,在里面盖了块鱼肉,连米带肉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张嘴。”
白宿是真的很想骂他,但他这个动作莫名让自己想起已经去世的妈妈。
小时候不爱吃饭,挑食,妈妈就是这样哄着喂他吃。
那是自己为数不多被爱的日子。
白宿抿了抿嘴唇,缓缓向前探过头,微微张开嘴咬住勺子。
嘴巴张得小,只能吃到勺前一点点米饭。
见他小鸡啄米一样,萧恪低声道:“张大点。”
白宿忿忿瞥了他一眼,嘴巴张大了些。
玫瑰色的嘴唇衔过一点点米饭,极红极白的颜色混杂一起十分艳丽。
他吃了小口米饭,抬手挡住嘴巴轻轻咀嚼,视线飘向一旁。
一般人做这个动作会显得十分矫情且不自然。
但白宿那只漂亮的手,手指纤细但骨节不太明显,指尖如削葱根一般还微微泛着粉,纤细的手腕上挂了一条玫瑰金色的手链,上头闪闪发亮的钻石更衬托的细腻肌理白净敷粉。
配上他无处安放的眼神,迷离深邃,美如画卷。
萧恪虽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浮动,但眼神却黏在他的脸上没移开半分。
良久,他的声音放轻了些:“好吃么。”
白宿虽不想承认,但真的好吃。
他点点头,视线再次落到那盘水煮鱼中。
萧恪别过头,手指挡住唇角一瞬而过的笑意。
他又夹了一筷子鱼肉,再搭配一颗甜甜的栗子,放进勺子里递到白宿嘴边:“张嘴。”
这一次,白宿乖乖张嘴。
栗子的香甜搭配鱼肉的鲜美在口中融化开,他禁不住主动拿起筷子又夹了一颗甜栗。
软糯香甜,十分适口。
他以前不太爱吃坚果类食物,觉得噎人难以下咽。但这次,尝到了栗子的甘甜后,筷子仿佛不受控制般一次次伸向盘中的甜栗。
在萧恪看来,白宿就像一只精美的bjd娃娃,乖巧的时候特别招人喜爱,让人忍不住想继续投喂,甚至想帮他准备漂亮的小衣服梳妆打扮一番。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移开视线,掩饰性地抽出纸巾,叠成小方块,伸过去轻轻帮他擦拭着嘴唇下面的脏东西。
白宿被他这个举动惊愕到,忙往后退了下。
萧恪见那脏东西没擦掉,不死心,又伸过手继续擦。
但那东西依然纹丝不动。
一个极小的黑色小点,像是不小心被水笔点了一笔。
白宿终于忍无可忍,推开他的手:“你老擦我的痣做什么。”
萧恪望着那个小点。
原来是痣,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
不过真有人会长这种除了泪痣也这么漂亮的痣,乍一看还挺像唇钉,恰好他的下唇又比较饱满,遮盖半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因为这痣,白宿上学时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学生不允许戴首饰,把唇钉摘了。”
所以他很不喜欢这颗痣。
但做了艺人后,这颗痣却意外成了加分项。
【性感,亲嘴的时候想咬咬试试。】
正沉思着,回过神时,眼前又多了一把勺子,上面米饭盖了块方方正正的小牛排。
白宿主动咬过勺子,嚼了嚼。
“你手艺真好。”他由衷赞叹道。
心情不错,大概是尝到了被疼爱被关注的滋味。
这是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有人如此耐心地喂他吃饭。
而他的经纪人助理永远都是那句:“看看就行,可千万别吃,吃了还要催吐,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萧恪听到他的夸奖,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笑意,很快恢复了淡漠表情。
吃过饭,萧恪在厨房洗碗,白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正看得起劲儿,手机响了。
摸过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着“经纪人林哥”的备注。
经纪人?是原主的经纪人么?
白宿接起电话,对方第一句问的便是:“身体怎么样了。”
不知对方成分,白宿也不好看人下菜碟,随口道:“好些了。”
“那个……”经纪人欲言又止,就跟作秀一样听他做了数个深呼吸,缓缓道,“我真的很努力的帮你争取了一个护肤品代言,对方让你明天去试镜,我去接你么?”
“什么牌子。”
“没名气的小牌子,但你别嫌弃,你现在不比从前,能不能翻身,说不定就指望这个代言了。”
白宿倒觉得,既然不知归期,与其坐吃山空,不如正视自己现在的状况,能赚一点是一点,管他是不是小牌子,好用没有不良反应就行。
“几点。”白宿问道。
对方忽地沉默了。
这真的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牌子,以白宿那心高气傲的劲儿放以前肯定不会接,但或许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特别是身体还残疾了,能有的接都该谢天谢地。
“叫小可美妆,明天下午两点,但是还有就是……”经纪人又开始犯他那欲言又止的老毛病。
“还有什么。”
“就是……”经纪人叹了口气,“算了,明天去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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