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案工作两小时之后，陈芷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深吸一口气，起身对着晨光伸了个懒腰。
闻识川早已不在办公室，一开始她还能听到会议室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现在反而安静下来。
会也开完了，是不是该送她回家了？
在工位上又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还是没等到闻识川，看着墙上挂钟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终于没忍住，起身出去找。
刑警办公的地方很大，陈芷所在的四层只是支队外勤的工作区域。她左看右看，这个点办公室的工位上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该不会提前下班把她忘了吧？
陈芷心里一咯噔，按照闻识川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心性，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在原地徘徊了一会，打开手机准备跟闻识川联系，电梯口就传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手机锁屏刚好打开，闻识川的消息弹出来。
十五分钟前。
闻识川：「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电梯口的方向，一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芷看着手机里那条消息发愣，江年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陈小姐，闻队问你怎么不回他消息？”
江年身后的一群同事打量地看向她，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显然是将她跟闻识川的关系误会了个彻底。
江年站在她对面，话倒是问的很直白。
陈芷在这些人有意无意的打量中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最终还是决定先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你们闻队人呢？”
“他在楼下早餐店。”江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重申一遍：“他让我告诉你记得回他消息。”
“啊，知道了。”
把江年打发走，陈芷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想了想又回到了办公室，捞起自己的外套和手机就急急忙忙往电梯口跑。
她自然是没回那条消息。
看着电梯门上里自己的倒影，她随手抓了抓自己的发型，忙了一整夜，脸上的疲惫怎么都盖不住，夜里的凌乱在白天展现的一览无余。
陈芷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下一次还要如此加班，她一定提前一个小时就整理好自己的仪表。
绝对不能像今天这样狼狈。
叮。
——电梯门开了。
上一秒还在电梯门前照镜子，下一秒闻识川就走了出来。
陈芷整理头发的动作一顿，这个角度，她的目光刚好跟闻识川装了个满怀。
刚才面对他那帮同事的尴尬再一次涌出来，这次她基本上算是无处可逃。
闻识川站在她面前，黑压压的瞳孔里透出来的冷意让她浑身一凉，这才想起那条没回的消息，说话的语气都心虚了不少：“闻队，你不是在买早餐吗？”
“嗯。”闻识川点点头，将手里的纸袋往她面前一递。
那是给她买的早餐。
陈芷连忙接过，说了句谢谢。
想到什么，又挥了挥另一只手上的手机，想到了个完美的开脱理由：“手机没电了，江年跟我说完，我就想着先下去找你。”
闻识川又点了点头，周身的冷意褪去了一些，之后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她那只拿手机的手上：“给我，我去给你充电。”
面对闻识川，说拒绝是需要勇气的。陈芷心一下又虚了，索性手机剩下的电本来就不多，她装作正常，把手机递给他。
“噔噔——”
手机递过去的一瞬间，在她手里震动了一下，短信提示声响的恰到好处。
陈芷：“……”
闻识川：“…………”
万籁俱静一秒钟。
陈芷连忙求饶：“我错了闻队。”
陈芷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却没想到闻识川在她说完这句之后，皱了皱眉。
半晌，他的声音才淡淡响起：“你先去吃早饭，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那手机……”
闻识川转身的脚步一顿，声音听起来很无所谓：“不是没电了么？”
陈芷一怔，说不出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他语气的无所谓是不是真的无所谓，最后只能点点头：“那谢谢了，闻队。”
只听闻识川淡淡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
那天回去之后陈芷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闻识川都待她不错，即使是知道自己是害他受那么多伤的罪魁祸首之后，他还是在处处为她着想。
明明自己才是最不该不知好歹的人，可偏偏还老是逆着他的鳞片走。
她都不知道是该怪闻识川脾气太好，还是怪自己太没用了。
可是闻识川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脾气，为什么在面临那样的命运还是一副全然接受的姿态，甚至还去干刑警那么危险的工作。
他完全可以过得更好，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牵引着他一步一步往危险边缘试探，她总是没办法想通。
纠结踌躇了大半天之后，她想着之后无论如何得对闻识川好一点，得了心安，终于就着夕阳渐渐睡了过去。
*
凌晨两点半。
梅开二度。
接到闻识川的出警电话，陈芷拖着疲惫的睡眼在朦胧中勉强应了一声。
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挣扎起来，她看着窗外已经黑透的天色，心情仿佛跟这天色也融为一体了。
白天想的那些人道主义关怀情绪全部被抛掷脑后，她咬牙切齿地洗漱穿衣，想着这样的生活如果再过下去，下次她进精神病院估计就不是以医生的身份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她全副武装，帽子口罩一个不少，长外套阔腿裤，五月底的闷热天气，她的穿着俨然像是个在逃犯。
她这次收拾的速度不算慢，想着估计还要像上次那样在路边等一会，结果一下楼就看见那辆库里南已经停在了路边。
她连忙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见她过来，闻识川轻声提醒。
陈芷点点头，侧过头扯开安全带，一边系一边问，“今晚有什么急事么？”
闻识川点点头：“有个心理评估。”
“谁啊？”
“犯人。”
“……”
她有些无语，但也不能反驳，只好埋下头不说话。
有些困，没一会就闭上了眼。
车在路上平稳行驶着，一个电话打过来。
陈芷假寐，偷着听闻识川讲电话，只听见他很冷的嗯了一声。
陈芷察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抬起头，想开口问怎么回事，suv就如同利剑出鞘一般在空旷的马路上冲了出去。
她没来得及说话，闻识川周身的低气压也不允许她说话。
车在马路上飞速疾驰，绕过了无数街道，绕过了市局，最后停在了一栋废旧写字楼前面。
陈芷一愣。
这是……带她出现场？
车刚停稳，她找准时机，开口问：“闻队，这是哪？”
闻识川没回答她的问题，他的动作很快，将安全带解开就要推门下车，离开之前只嘱咐了她一句：“就在这坐好别动，等我回来。”
陈芷还想继续追问，闻识川的身影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眼前。
她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再三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先不要给闻识川添麻烦，就这样等在车里。
废旧的写字楼前路灯一闪一闪，几只飞蛾一下一下撞击着发亮的位置，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响。
是个很安静的夜。
百无聊赖之中，她掏出手机看了几眼，却总是心神不宁。
闻识川的行为让她无法控制地想东想西，她一边祈祷着无事发生，一边时不时看向写字楼的出口。
砰！
枪声忽然响起，在黑夜里犹如扼住咽喉的无形的手。
陈芷的心一惊，下一秒就要打开车门下车。
她拉了拉门，却无法打开。
陈芷怔愣了半秒，又认命地坐了回去，她往后靠了靠，舒适的座椅很快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耳边枪声已经消失，夜已经恢复了寂静。
里面闻识川生死未卜，而她却因为没能获得他的信任，被锁在车里，干等着。
一阵讽刺从心里涌上来，这感觉让她十分不安。
她连忙掏出手机给闻识川打电话，电话接通，嘟嘟声跟催命的符一样，一直响到机械女声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phoneyoudialedisnotbeansweredforthemoment,pleaserediallater。”
她不信邪，又打一遍，依旧是一样的结果。
她强迫自己冷静，又将电话打给了江年，江年了解情况之后承诺立刻出警过来，让她先不要慌张，耐心在车里等着。
又三番五次地安慰她，闻队会没事的。
她应着好，挂了电话，在等待的过程中，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没办法跟闻识川亲近的原因。
因为闻识川不信任她，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信任过她。所以他将自己放在身边看着，每日都要追踪她的行踪，他对她有太多的隐瞒。
虽然她根本没有立场去求得他的信任，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再多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如果现在闻识川真的出事了，这件事情又不是她导致的，她不是应该高兴吗，高兴她又重新获得了自由，高兴自己身上不再有那么多的担子。
但是为什么她现在如此不安，如此焦灼，如此担忧。
一个念头忽然贯穿脑海，仿佛要击碎她的灵魂。
——她想让他活着，她想让他活的比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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