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里带着隐秘的怒气——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怒气。
时瀛修的是无情剑道，虽说世人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无情，但是这样的怒气出现在他身上也是不该的。
剑尊手上的剑再度劈向了他，又凶又急，带着扑面而来的杀意。
华云谦神色凝重，停霜剑瞬间横在身前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时瀛不知道发什么疯，两人若是真在这打起来，半个明心宗都不够他俩破坏的。
正当华云谦在思索如何全身而退的时候，对面那人在劈了这一剑之后就停下了。
停下的一瞬间，华云谦敏锐地捕捉到时瀛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
这人藏得很快，神色恢复如常，很顺利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怎么了？”
华云谦顿时觉得自己心里憋了一口气，又怕现在爆发出来再引起时瀛方才那个状态，生生忍住了：“你们宗内有些人不仅迫害初入门的弟子，还欺负到了本尊徒弟头上。”
“你徒弟，是谁？”时瀛这次是真真切切的迷茫，显然没有想到魔域少尊主的徒弟能够进了明心宗的门。
“喻思言。”
时瀛点头，没有太多反应。华云谦心有感慨。想想前世时瀛可是喻思言的师尊，现在两个人却是陌路。
该说的已经说了，华云谦跟时瀛除了打架以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分，便又重新破开结界离去了。
华云谦直接落在林家的院子里，刚要去寻林溪迟，就听到了前方人声吵闹，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到了他面前。
前面那个穿着林家家仆的衣服，后面三个，好巧不巧，正是喻思言和明心宗另外两个弟子。
喻思言看见他，眸子又是一亮，但是没有说话。
华云谦瞥向一旁的家仆：“他们三个怎么在这？”
家仆还没说话，喻思言就接过话头：“我们准备明日就回宗的，只是没想到宗门给我们安排了接应的住处也是在林家。”
是没想到还是有意为之？
华云谦睨他一眼，抬脚越过他们就要往外走：“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不如早点回去。”
在两个人错身的那一瞬间，喻思言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嗅到一身冷梅香，却没顾得上诧异，急急地问：“我真的不能跟您一起吗？”
华云谦神色淡然地把袖子从少年手里拽出来：“至少这次不行，早点回去，别给本尊招麻烦。”
按着华云谦这么多年看话本的经验，像喻思言这种天之骄子，是最容易被那些烦人的东西盯上的，虽然现实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宁可信其有。
“哦。”小孩闷闷地应了一声，很不情愿。
华云谦看他这副模样，生怕他之后又找借口跟上，干脆朝三人甩了个传送符，等三人消失在原地之后才满意离开。
喻思言三人被华云谦传到了他能选择的距离边境最远的城镇上，离明心宗倒是很近。
等喻思言从传送的眩晕中缓过劲来发现这里是哪之后，脸彻底黑了。
华云谦你好狠的心啊。
旁边两个弟子修为不及他，需要缓冲的时间更长，然后转过来问他：“师兄，我们……还回边境吗？”
回去干什么？回去再被华云谦丢回来？
喻思言冷着脸：“先回宗门，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祸害弟子。”
喻思言天赋高又不愿意拜师，可以说是全宗门长老争抢的香饽饽，但是这人自从知道了明心宗那个供弟子独自修行的秘境的存在之后，就整日泡在了里面，平日在宗门根本见不着人。
两年过去，喻思言在明心宗被讨论的热度也渐渐降了下去，这次下山历练，两位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喻思言。来的时候他话少且沉默，却并不难相处，但是自从见到了那位魔域的少尊主之后，他们这位师兄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在对方面前乖软无害，对方一走就开始浑身散发怨气。
眼下这怨气之深，已经让喻思言到了独断专裁的地步了。
总感觉他下一步就要杀人。
那两位小弟子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口水，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向喻思言发问：“那位少尊主……是师兄的什么人啊？”
华云谦身旁有隔音的屏障，在满庭芳之前的交谈两位弟子并没有听到。
喻思言闻言沉默了一下，一时间竟说不出。
说是师徒吧，华云谦跟他说他们两个人的缘分已经断在两年前了；说是救命恩人，他又觉得这样的关系里面带着莫名其妙的疏远感。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他对华云谦的依赖感这么强。
其实过去两年他修炼的时候，脑海里一点华云谦的影子都没有，但是一旦看见了这个人，他的意识就一直牵扯着他去靠近对方。
很奇怪。
“没什么关系。”喻思言最终这样说。
那两位弟子知道他是不想说的意思，就识趣地没再问，一行人就这么沉默着回了明心宗。
回到宗门的第一件事，喻思言本想着直奔任务堂去查一查罪魁祸首，谁知道他在大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是个七八岁的小孩，穿着件白色的小道袍，衣袖上绣着朵红梅，奶声奶气地请他：“喻师兄，尊上请您过去。”
“哪个尊上？”
“剑尊大人。”
剑尊时瀛，喻思言先前在家中还能听到他的传说，反而到了剑尊所在的明心宗里，关于他的讨论寥寥无几。
喻思言一度怀疑剑尊到底在不在明心宗。
眼下这位传说人物邀他过去，喻思言顺从点头，跟着小道童过去。
时瀛住处离明心宗入口实在太远，小道童捧出个纸鹤，纸鹤缓缓变大，成了个坐骑。
两人乘着纸鹤到了峰底，这里威压太重，喻思言还得自己走上去。
一进结界就是扑面而来的梅香，喻思言看着那些梅花，一下子想到在林家见到华云谦的时候，对方身上的冷梅香。
和这里很像。
喻思言顿时皱起了眉，脚步也快了些。
等到了峰顶，时瀛正站在小木屋前等着他。
在他身上，喻思言嗅到了更浓郁也更贴近华云谦身上的气味的梅香。
虽然在峰底喻思言就已经猜到华云谦来过这里了，但是闻到时瀛身上的梅香，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剑尊身上穿着和小道童款式相同的白衣，只是袖口换成了蓝色剑纹。时瀛眸子里面含霜蕴雪，冰冷得很，但是那种冰冷不是针对于喻思言的，而是和华云谦一样的，对世事的淡漠。
想到这，喻思言心里更郁闷了。
但是这种郁闷在时瀛开口的时候被压了下去，他问喻思言：“你是华云谦的弟子？”
喻思言心底那团已经灭了大半的火“啪”地一下又燃起来一小簇。
原来华云谦还把他当徒弟？
“是。”
“他的心法并不适合你，你该随我修剑道。”时瀛冷静开口，淡漠地陈述事实。
“弟子已拜入华少尊门下，师尊让弟子前来明心宗修行，弟子却不能背叛师尊。”
喻思言察觉到了对方抢人的意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愣住了。
当代修真界第一人要教他习剑，这天大的好事，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希望离开华云谦？
他和华云谦的师徒关系，在他潜意识里比时瀛的教导还重要？
喻思言本以为自己会陷入两难境地，谁知道时瀛好说话得很：“随我修习，不需要你另行择师。”
喻思言还是狐疑地看着他，但时瀛已经自顾自说下去了：“你从明日开始，可来此练剑。”
时瀛如此好说话，与华云谦定然脱不开干系，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嫉妒。
“……弟子知晓。”
时瀛之后再没说话，喻思言抬手行礼打算告退，时瀛却又开口：“欺负你那人，是谁？”
喻思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华云谦说宗内有人欺你。”
喻思言一时神色复杂，朝时瀛行了弟子礼：“并非欺我一人，而是陷害门内弟子。有人将门派部分委托的危险性刻意隐瞒，诱骗修为较低的弟子接取，借机让其死在任务之中。望剑尊明察。”
时瀛不懂宗门事务，喻思言说着一串并没有听懂太多，只是默默拿留声书简记了下来，然后传音给宗主处理。
不知道是那人做得不够隐蔽，还是宗主的调查能力太强，只是喻思言从时瀛这里走回弟子居的功夫，门内就有一长老因涉嫌陷害弟子而被革职并废去修为。
执法堂执行的时候并未将其罪行完全摊开，喻思言从那三言两语里面也能确定这人就是陷害他的那个。
背后有剑尊撑腰的感觉的确不错，如果时瀛不是看在华云谦的面子上那就更好了。
喻思言想起远在边境的华云谦，垂下眸子。
先前华云谦对他说的来明心宗的话，原先他只当是单纯的安慰，但是他既然认识剑尊时瀛，那是不是……真的有可能会在处理完事情之后来明心宗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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