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意识上是清醒的,但脚步有些虚浮,只能依靠他的搀扶。沈亦承单手抬着她的胳膊,好像拎着一个兔子玩偶。宁嘉也很给面子,一路上没再谈她好奇的话题。
沈亦承对她已经相当纵容,目前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她那点小心思,于他来说都称不上心机。
可小宁嘉太可怜了。
宁国强对他颇为照顾,现在他死了,沈亦承看着她一个人,有些于心不忍。
只要在他的忍耐范围内,宁嘉不闹得太过,他都会照顾她,等她从这种悲伤中脱离出来。
本应该和她聊聊,今晚或许不合时宜。沈亦承觉得她意识不算清醒,他让她上楼休息,明天不要再玩到深夜,他有事要和她讲。
宁嘉如临大敌,酒醒了百分之九十。
他要说什么?难道刚才的试探有点过火,他要把她扫地出门了?
宁嘉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规划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直到一声惊雷响彻天空。
窗外电闪雷鸣,宁嘉起床,来到露台,准备拉上落地玻璃窗。
可外面的黑暗与雨声仿佛催促,让她心乱。宁嘉自问,她在担忧什么。担心没了沈亦承这个靠山生活会更加艰难,还是单纯不想失去沈亦承本人。
这两种情绪,前者占了上风。
生物都会选择更容易的生存方式,宁嘉也并不例外。她在试探他对她纵容的底线,一点一点踏入他的禁忌圈,想要知道他能接受到何种程度。
他一再后退忍让,宁嘉就越想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她的更多索求。
想要他的手掌,想要他的拥抱,想能够像以前那样撒娇。
宁嘉等不到明天。如果沈亦承打算放弃她,那宁嘉不想在他这里浪费时间,也能让她痛快地割开她那些虚妄、带有致幻色彩的期待。
沈亦承当然不知道宁嘉在楼上有什么样的风暴,他睡得很好,中途雷雨大作,将他的好眠打破,沈亦承起身去楼下接水,正碰上宁嘉。
见她站着不动,他询问:“怎么?”
毕竟她没有继续往下走,或许是穿着睡衣,介意他在。
沈亦承假装走去客厅,为她行动行个方便,宁嘉却也跟了过来,她拉住他的衣角,问他:“明天要说什么事?”
沈亦承挑眉,借着落地灯看到她不安的神色,才明白他一句话使她担忧到无法入眠。
沈亦承让她坐在沙发上,他则从冰箱里拿出新买的西瓜,轻易劈开,宁嘉仍是跟在他身后,本以为他会做什么哄人的甜品,但沈亦承仅是在西瓜中心插了一枚勺子,随后他将西瓜放在玻璃器皿中,这个器皿又到了她怀里。
这半个西瓜有宁嘉的脑袋大。
宁嘉的心情从紧张变成了无语。
她抱着西瓜坐下,沈亦承的“疼爱”真的很重。
她拿起勺子,将沙瓤绕了一圈,剜出最甜的部分,递给沈亦承,他并没客气,接过来吃掉了。
可能是谈话的氛围导致,沈亦承没有意识到她拿回了勺子,然后重新插回瓜瓤,盛出一块,放入她自己口中。
“好吃么?”
宁嘉点头,心里波涛汹涌,希望他快点进入正题。
她埋头吃着西瓜,腿被盆压出一圈红印。
沈亦承也看见了,单手帮她拿起来,宁嘉不敢怠慢,毕竟是沈公子亲手为她抬着,她只能低头吃着刚从冰箱里拿出的西瓜,冰冰凉凉,甜得要命。
沈亦承单手托腮,压在沙发上,宁嘉迅速吃了一半,吃不下了,也不想他一直这么举着手,便两手抱着玻璃器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他看到她伸出柔软的小舌,舔了舔嘴唇上的西瓜汁。
沈亦承先开口:“最近怎么样?”
宁嘉不明所以,说:“我很好。”
“还难过么?”
宁嘉的表情僵硬,她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随后她低头回:“我不难过,二叔。”
沈亦承开门见山:“我有个朋友,在纽约读的硕士,预约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上应该能迅速排上,不过他人在美国,如果你愿意,每周我会让人送你去他那里,他的诊所风景很好。”
来回的机票和时间,以及预约的钱与人情,都由他来垫付。
这是他要说的事么?
宁嘉想问他,是不是她表现得太不正常,所以他会觉得她有问题。
她无法问出口,而是说:“我有接受心理咨询。”
他以为是警方给她准备的,便说:“或许更专业的会更好,时间也充足。”
沈亦承从桌上拿了一个小物件,放在手中摆弄,“在担心他会和我说么?”
宁嘉没有回应。
“宁嘉,这只是一个提议。因为这是对于我来说最便捷的方法,你可以不接受。”
宁嘉声音有些嘶哑,“我知道。”
“好好考虑。”沈亦承想像对待他所有晚辈那样按她的肩膀,在察觉到她穿着无袖的吊带睡衣时,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宁嘉却抬手,握住他的手指,她颤抖着声音说:“二叔,我不想去。”
沈亦承犯难,他在国内并没有相应的朋友,不知根知底,他并不放心。何况说实话,他并不了解宁国强夫妻之间发生了什么,因为在他看来,在事情发生之前,这仍是一个令人艳羡的幸福家庭,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轮不到他来开导或者劝慰。
宁嘉两只手都裹着他的一只拇指,沈亦承想说什么,她收拢双手,握住他一整个手掌。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明知他是好意,宁嘉却忍不住垂泪。
她向来很乖。宁国强经常挂在嘴边“我的嘉嘉很懂事”,宁嘉也确实乖巧听话,哭声都细不可闻。沈亦承受不了女人的眼泪,尤其是她低着头,几乎将头靠在他的肩膀。
宁嘉的欲念攀延而上,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沈亦承没有推开她,低头看她哭得难过,放缓声音:“别哭了。”
她依赖地靠着他,沈亦承左右没有寻找到纸巾,便伸手,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
宁嘉呼吸一顿,抬眼看他,被泪水浸泡的眼睛有些许的红丝,但瞳仁十分清亮,宁嘉侧头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沈亦承轻笑,看她还要有什么动作,只见宁嘉垂着眼睛,轻轻吻着他的指腹,随后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
那一瞬间,一切颠倒错乱,宁嘉的动作带有初次的情态,将他咀嚼吞咽了。
宁嘉的眼神似乎是在进食——类似于掠夺,他又觉得,似乎想成依赖更为合理,那幼狮一样的目光,大概很难出现在柔弱的野兔眼里。
沈亦承只是没料到,她这次会不加遮掩地在他眼下做给他看。他抽出手,宁嘉有些舍不得,但她不想强迫他这样,于是靠着他的颈窝,轻轻抽泣,有些脱力。
“二叔,你能抱我回去睡觉么?”
“怎么,走不动了?”
本来挺正式的一次谈话,现在弄得四不像,连他的语气都带上一丝玩味。宁嘉合眼说:“我以为你要把我赶出去,吓得腿都软了。”
他添上一点笑意。
当然,沈亦承没把她打横抱着,只是扶着、甚至夹着她上楼,宁嘉都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单纯不想惯得她毛病。
等到了卧室,沈亦承把她撂在床上,宁嘉不想他离开,本来就有酒劲儿,现在脑袋里都是他的手,刚才就含了一下,她还没吃够,便握住他的衣角,想把他拉回来。
沈亦承低头说:“这算什么?”
再愚笨也看出她的心思。
沈亦承看惯了她这样脆弱的人,急迫地需要新的依靠,好支撑着活下去。宁嘉傍上他,对他有了点微妙又奇怪的想法,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又算什么,以前宁嘉围着他转,欢喜地叫他二叔,现在这样暧昧黏腻,是想要他做出什么反应?
宁嘉闻言,一下放开他。
沈亦承转身离开了她的卧室,如同游鱼脱钩。
到嘴的东西也能飞了,宁嘉锤着枕头发泄,她做的荒唐事,让热度从内里显现到皮肤上,把宁嘉变成了一只通红的小虾。她直起身子,想去吃点安眠药,赶紧忘了这破事儿,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沈亦承不会做饭,更别提照顾小孩儿,他能想到的就是给她吃好吃的,完全没管吃完了会如何,宁嘉也没注意,他给她就吃了,这半个西瓜下去再加上晚上喝的酒水,折腾得她胃疼难受。
沈亦承倒在枕头上,伸手看她亲过的位置,刚刚合上眼睛,手机又开始震动。
他拿起来,是宁嘉的微信电话。
沈亦承长叹,只觉得招惹了不该惹的小祖宗。
他接了电话放在耳边,就听宁嘉虚弱地说:“二叔,肚子疼,起不来,帮我拿药。”
一词一蹦。
情况简单告诉他,宁嘉便倒在床上,疼得昏天黑地。不一会儿沈亦承便找了胃药和热水,宁嘉吃下,额头布满汗珠。
她的脾胃十分虚弱,现在蜷缩起来,隐约看到他坐在她身边,耳朵里传来他的询问:“吃坏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你那半块西瓜。
看她被折腾的小脸煞白,沈亦承也没可能再离开,他坐在她身侧,叹口气,拨开她的发,问她要不要叫医生,宁嘉迅速摇头。
宁嘉的手攥着腹部的布料,沈亦承伸手过来,宁嘉握着他的手贴在肚子上,手心覆盖,温度滚烫,一下把她熨得舒服了。
宁嘉侧躺着,沈亦承并不顺手,她便平躺过来,他的手很大,宁嘉帮他寻找需要温暖的地方,沈亦承撑着困为她揉了一夜,直到张姨过来为他们做饭。
张姨看到宁嘉都有些脱水的状态,忍不住数落了沈亦承一句:“小孩儿贪凉,怎么半夜给吃这么多凉西瓜,这不得折腾到明天。”
沈亦承这才明白是因为什么。
他自己也很少生病,家里的药都是阿姨准备的,哪怕是他都要找一段时间。
他只常用创可贴、绷带以及醒酒药。
张姨好好看了看宁嘉,她还在睡觉,脸有些白,但看样子睡得不错,就让沈亦承先去休息,她在这里陪着。
张姨自己有两个女儿,所以很喜爱漂亮的宁嘉,看到她带着笑睡觉,忍不住伸手拨开她微湿的头发,宁嘉轻轻喊了一声:“二叔。”
张姨尚不太清楚两位的关系,听到这声二叔大概明白一些。宁嘉眯起眼睛,张姨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稍微收回了手。宁嘉看到她模糊的身形,张了张嘴。
张姨听到她隐约喊了一声“妈”,当下心中一软,低头拍她,“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宁嘉的眼角陡然滚出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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