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经济。
刘焕金哭笑不得,“南雁,咱乡下人哪会搞经济?再说了公社里能同意?你这鸭子鱼虾养了卖给谁去?小心被人举报说你搞资哟。”
“妈你真厉害,这都考虑到了。”
“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了,不是我泼你冷水,这事真不好弄。”
“我知道,所以咱得依托公社来搞集体经济,这个是国家提倡的呀,把养鸭养鱼虾这事跟工分挂钩就行了。”
刘焕金脸上笑意微微凝滞,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这倒是个法子,但你能说动马书记他们?”
“为什么不能?马书记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公社一直没产出他比谁都着急上火,指不定听到我这方案看我比他亲闺女还亲呢。”
刘焕金听到这话嗔了一眼,“咋去了趟工厂还没脸没皮起来了?”
南雁嘿嘿一笑,她没什么父母缘,爸妈离婚后再见到他们的次数一把手都能数过来。
原身也没有,亲爹娘满眼都是算计。俩同病相怜的南雁还算运气不错,起码遇到了一个真心为自己考虑的婆母。
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却比有血缘关系的亲妈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她亲昵的抱着刘焕金的胳膊,“妈你也知道我去的是工厂啊,所以你不觉得这些鸭子鱼虾就有了出路?”
刘焕金反应过来,“你们厂能收这个?”
“能收啊,为啥不能收,鸭肉不是肉吗?”南雁一脸认真,“我今天去县里的时候是跟卫生所的老孙头一块过去的,他去县里学习养殖,妈你说上面是啥意思?”
刘焕金稍有些迟疑,“啥意思?”
南雁被她这反应逗乐了,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怪婆母,她就是个乡下种田的女人,没经济头脑是正常的。
“上面要求积极发展公社经济,鼓励发展养殖。”南雁着重强调,“这个上面不止是县里,很可能是省里甚至中央。”
刘焕金被这话唬住了,“就养个鸭子还能惊动中央?”
“那是。”南雁煞有介事的说,“当初咱南泥湾垦荒,不也是领袖领导们撸起袖子一起上吗?妈你可别小看养鸭养鱼虾这事,关系到国计民生呢。”
国计民生是啥刘焕金不太懂,但南雁说的头头是道,好像可以试试看?
“可照你这么说这不是公社的事情吗?咋又说找赵主任做这个?”
这前后说辞不太一样啊。
“你看妈,咱们女同志就是心细,你看你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找马书记汇报是要把咱们这养殖基调定下来。找赵大姐那是因为咱们妇女同志更细心,力气活可能比不上男人,但养殖这事肯定比男人们做得好。再说了,这也给咱们女同志多一个挣工分的机会嘛。”
这话成功说服了刘焕金,“你说得对,那咱现在就去找你马叔。”
她比南雁还着急。
南雁拽住婆母的胳膊,“妈你别着急,我还得跟您先商量个事。”
……
马书记这会儿还在公社大院里忙活。
眼看着要过年了,还要核对公社的账目,回头主持公社里的分红。
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如牛毛,他这个公社的一把手是半点都不得清闲。
外面天已经黑了,但还不到他回家的点。
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马书记也没在意,直到听到那脆生生的声音,“马书记在院里吗?我想找他商量点事。”
林业那媳妇。
只不过马书记没料到,过来的还不止林业的媳妇,林业他娘也来了。
一起过来的还有赵留真。
“这个南雁,非要拉我过来说要商量点大事,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我可饶不过你。”赵留真严肃着一张面孔。
不过这吓唬不住南雁。
“这是咋回事,怎么还兴师动众的过来?家里头又有事?”
南雁连忙解释,“没有,家里的事我们能自个儿处理,这次过来是想说公社里的事情。”
公社里的事?
马书记狐疑的看了眼赵大姐,俩人四目相对也没看出个门道。
“你不是去县里的工厂报到了吗?咋还和咱公社扯上关系了?”马书记看向坐在那里有些局促的刘焕金,“到底咋回事?”
“正因为去了县里才跟咱公社有关。今个儿我跟小庄会计、老孙头一块去的县城,听老孙头说他去县里学习,学的跟畜牧养殖有关。”
马书记听到这话端起桌上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口就又放了下来。
水都凉透了。
红武公社距离县城近,用不着配备小型车站,自然也没什么驾驶员和售票员。
一般进城都是坐骡车,实在着急那就骑自行车。
马书记没什么130的带车斗加长型轿车,但破破烂烂自行车还是有那么一辆的。
用不着的时候也大方的借给其他人应急。
“你这进个城还学会搞经济了。”
这话咋理解都行,南雁往好处想,“这也是听老孙头这么一提,刚巧又是去肉联厂报到,觉得咱们可以跟肉联厂合作,公社里让赵主任组织妇女同志养鸭养鱼虾,产出的鸭子鱼虾送到县里去,这也算是响应国家号召嘛。”
赵留真听到这话拍了下大腿,“这想法挺好的呀,北京烤鸭不也挺出名的嘛,而且养鸭子还可以下鸭蛋,弄成咸鸭蛋说不定还能出口创汇呢。”
“是啊,鸭子也好养活呢,咱们公社这边河沟多,回头弄点浮萍什么的喂鸭子没啥成本,比养其他牲口合算。”
赵大姐点头,“是这回事,而且鱼虾养起来也不费劲,咱们公社这么多河沟,回头撒鱼苗虾苗,就算不能卖钱还能给鸭子当饲料呢。”
“这吃鱼虾长大的鸭子,指不定还能卖上高价钱呢。”
刘焕金跟赵大姐二人转似的说了起来,没多大会儿工夫已经从养鸭发展到养鹅,公社书记办公室里充满了两个中年妇女欢快的声音。
马书记留意到,南雁就起了个头,没再继续说。
年轻的女同志看着两位长辈,晕黄的灯光下眼睛里都闪烁着光。
“就是养鸭子咱们得先弄鸭苗,这得不小的成本投入呢。”赵大姐看向公社的一把手,“书记你觉得这法子可行吗?”
她是挺赞同的,但这事还得马书记拍板定下来。
不然她再热忱都没用。
马书记又端起茶缸喝了口水,他砸吧砸吧嘴,“你也说了,这得投入不小的成本。”
乡下人对这些鸡鸭经济账很有一套。
鸡蛋九分钱一个鸭蛋便宜点八分,你要是大张旗鼓养鸭子得成千上万只,这一下子就得投入大几百甚至上千块钱。
公社固然能拿得出这笔钱,但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的。
年底公社上得跟县里,下得对社员做交代。
大几百块钱分到大家伙头上也就一两分,但合起来这笔账就不好交代了。
“是啊。”赵大姐也冷静下来,这看着挺好,但真要搞起来,本钱从哪里出?
红武公社太穷了,除了种地还是种地,整个公社都没什么产业,也不敢贸然发展这些产业。
有些事情你不做肯定没收获,但做了、错了那就麻烦大了。
刘焕金看着眉头拧作一团的马书记,目光落在了南雁身上。
不得不说南雁考虑周全,来之前特意跟她商量了这事。
想到婆媳俩商量出来的方案,刘焕金轻咳了一声,“养殖这事,我家林业之前就提过,他人没了但是这想法还在,我就想着用他的那笔抚恤金来弄这事。”
马书记和赵大姐对视一眼,后者连忙开口,“这可使不得,焕金你可不能胡来。”
那是抚恤金呀,怎么能这么用!
刘焕金笑着拍了拍赵大姐的胳膊,看向南雁,“我跟南雁商量了这事,其实那钱我们家也用不着,与其就这么放着在银行里吃那点利息,倒不如用在需要的地方。搞养殖场带公社发展这是林业的梦想,他人没了但是梦想还在,我跟南雁还活着,得替他实现这个梦想。”
赵大姐看着说得动容的刘焕金,眼前都一团模糊。
“再说了,我家现在还有个工人,往后每个月也都有进项,也不缺这笔钱。”
虽说南雁的工资及不上林业在部队的津贴,但足够林家四口的开销甚至还能有不少结余。
早些时候南雁跟刘焕金商量这事时,刘焕金比赵大姐还激动,毕竟那抚恤金她原本是想着等南雁改嫁时给她当嫁妆带走。
儿媳妇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完成林业未竟的梦想。
刘焕金还有啥好说的。
支持,全力支持。
面对这婆媳俩,赵大姐这个一贯会给妇女同志做思想工作的人忽然间觉得她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马书记看了看眼眶里含泪的刘焕金,再看神色坚定的南雁,“成,就当是公社找你们借的钱,这要是能挣钱咱回头慢慢连本带利的还给你们,要是挣不了钱的话……”
南雁打断了这没信心的话,“肯定能挣钱,马书记你相信我。”
马书记也不知道南雁咋就这么信心十足,但人掏钱的都不怕,他有啥什么好怕的?
公社这边当然也不能一点都不出。
送走了刘焕金和南雁婆媳俩,马书记回到办公室里跟赵留真商量,“你觉得公社出多少合适?”
林家这边出八百块,也就是一万只鸭苗的钱。
“公社要不也出八百?”
“这事倒也不急,咱回头得先去肉联厂打听打听,看肉联厂那边有什么意见。”
虽说林家婆媳俩十分积极,但这事也得按照章程来办。
不然鸭子养出来了卖不出去,那可咋办?
“我看南雁倒是个明白人。”赵大姐感慨了一句,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就直说。
这事自然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得跟肉联厂那边有商有量才行。
至于工厂那边……
听南雁说,肉联厂的钟厂长出去参观学习,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倒也不着急,他们公社这边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来做做调查,看怎么着把养鸭养鱼虾这事给掰扯清楚明白,去肉联厂找钟厂长商量的时候也有底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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