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下坠再下坠,穿透地面,仍向更深处坠落。
人间喧哗不再,地狱的火海油锅张开大口,滋啦作响,准备迎接掉落来的新罪人。
她的罪孽多么的深重啊。
那些修女们握着代表着爱与救赎的十字架,面目狰狞且扭曲的在地狱中大声祷告
——要上帝惩戒这年幼的堕天使,这撒旦的再世,这教唆她们自杀,致使她们死后无法登入天堂侍奉天父的罪人。
——叫她背着刑具横木游街,用长钉穿过前臂的两条骨,把手臂钉在横木上,把双脚钉在直木上,打断她的双腿,再将巨大的十字架竖起来。
——叫十字架立于炼狱之中,在这黑暗的无底坑,让不死的虫和不灭的火彻夜焚烧,叫她昼夜永远受痛苦。
可她们慈爱的天父,创造了地狱的仁慈的天父却从上空传来话语。
“人活在世,不免迷途。”
寓意救赎的手掌穿破迷雾,接住了下坠中的孩子。
修女们所渴望的仅存的那缕阳光,毫无保留的沐浴到了那罪人身上,仿佛照亮了她蝴蝶骨两侧沾染了灰尘的羽翼,洗净了她身上粘稠厚重的罪孽。
这是偏爱。
平等的天父不再平等。
他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再多的砝码都没有他掌心中的那人重。
......
在浑噩的梦魇之中,薇莉塔再度遇见了那位慈爱的大人。她跪在地上,被允许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膝盖之上,却迟迟等不来抚摸。
他说:亲爱的薇莉塔,你正在与我渐行渐远,我已经无法触碰到你了。
薇莉塔的思绪一片混沌。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甚至不知道朝着自己说话的男人是谁。
他的语气满是遗憾:你看,你甚至都想不起我的名字了。你明明是唯一一个由我亲手埋下花种,夜以继日培育而大的花朵,可却在短暂的盛放之后枯萎破碎,我甚至来不及拾起你掉下的花叶,就瞧着你从我眼前消失,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你。
“若你始终未找到我,现在又是什么?”
他的声音充斥着笑意:现在不过是你的潜意识,我亲爱的孩子。你尊我,爱我,视我为你的生命和信仰,始终将我放在心中,因此才会像现在这般哪怕记忆不再,也仍会在睡梦之中与我交谈。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否知道些我的过去?”
他叹气:你的内心说你不愿回想,这份抗拒甚至督促我在这时闭上嘴,不要去说出那些不该说的话。若你真的想了解你的过去,那就去寻找吧,在你所在的地方,埋藏着很多有帮助的线索。
——亲爱的,你将很久都无法再次看见我...再度相逢,便是你找回自己姓名的那一刻,我就存在于你的姓名之中。
阳光透过监狱的铁床投射进来,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床铺,闭着的双眼在温暖且细碎的光影之中睁开。
这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差不多,再摸摸裸露在外的皮肤,依旧光滑细腻,没有任何被腐蚀留疤的痕迹。这让薇莉塔想起昨日晚上迷迷糊糊中被喂下的药水。
是谁出现在狱中救下的她,难不成是那个奇怪的狱友吗...
薇莉塔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身,掀开了不知何时给她改好的被子,向四周扫视看去,寻找那个画着小丑妆的男人,可那人却不知去向,早早的就离开了屋子。
她从床上爬了下来,赤着脚踩了几下地面,掌握好平衡后才重新将那小被子抱起来,朝和自己床相隔一段距离的另一床位走去,把它叠好,放在了狱友床位的床头。
薇莉塔清楚的记得,她昨晚躺下时自己并没有什么被子,不过就是一张硬邦邦的床。这个紫色的小被子,肯定就是那位奇怪的狱友的了。
其实小丑并没有那么好心。
他像活动筋骨一样掏出了自己不少武器,琢磨着法的想搞死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小玩偶,可却怎么都碰不到她的身体,简直就像一个杀不死的怪物。不过仔细想想,能够出现在阿卡姆里的小丫头,没点特殊之处似乎也不符合设定。
小丑越杀越凶,好险连自己的屋子都给炸开。
但那个时候薇莉塔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全然感知不到发生了什么。只有屏幕之外的彼得含着热泪手下飞舞,一下又一下敏捷的排开小丑的87连击,在看见游戏的加速提醒后好险心脏炸裂。
训练模式结束,小丑人也渐渐的没了耐性,眼不见心不烦,抻了抻胳膊随手就抽出块布盖在了薇莉塔的身上,坐回桌前继续着自己的新型毒药研发。
那个时候彼得的手已经颤抖的举不起手机了。他在梅姑妈的催促下退出了游戏,想着等自己的心情稳定些再打开游戏看崽崽。
他以为游戏会自动存档,等再登陆时依旧是退出前的剧情,然而游戏内却始终不断推移,直到此时薇莉塔醒来。
薇莉塔帮狱友收拾好床铺,却在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床边的桌子,那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的本子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她啊了一声,转过身捡了起来,刚抱在怀里就听见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以为是回来的小丑,可等门被推开,却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漂亮女医生。
“亲爱的,睡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些了?”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笑着眯起了眼睛,没有冒昧的闯进去,而是在门口试探性的伸出了手,“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可以叫我哈莉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早饭?”
薇莉塔垂下头,看着怀里的笔记本没有说话。
哈莉·奎泽尔以为她还没有习惯过来,就在想换个方式让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听见小姑娘轻轻的声音。
“好的,不过...请等一下好吗。”
“好,不用着急。”
薇莉塔将小丑的笔记本放回桌子,在他的笔筒里瞧了瞧,找出一根铅笔,握着它在笔记本漏在外面的纸上写下一行字。
谢谢你的药和被子,小丑先生。
想了想,又在字后面画了一个迷你的小丑人,和显示在彼得手机屏幕中的小像素人一模一样。等这些都做完,她才一步步朝门口等着的医师走去,乖巧的递过了自己的手。
哈莉揉了揉她的头发,牵着她的手朝食堂走去。
路过牢房里的犯人们瞧见了薇莉塔的身影,却迫于哈莉·奎茵身后跟着的一群白大褂和警卫员而守住了嘴。
阿卡姆疯人院里的心理医生都可怕的很,想着法的搞出什么新药来折磨他们。现在安静点总比被他们拽出去人体试验强。
那是一群疯子。
哈莉并不在乎这群试验素材如何看待他们。作为阿卡姆疯人院的病犯心里顾问,她向上级递交的对小丑的研究申请迟迟未被批准,不仅被驳回,甚至又给了个新的研究对象过来,不过就是想让她转移注意力收心而已。
收心?不可能的。
她先前只是单纯的好奇小丑的精神状态和心理世界,无比想要探究他行动的依据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但既然暂时无法深入了解这个,那就只好顺着形式转换一个研究课题了。
“怎么样,我是说,这里的早餐,是否符合你的口味?”
哈莉在接薇莉塔去食堂之前就已吃过了饭,此时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小口小口的吃着早餐。
精致的金发玩偶似乎连吃饭的动作都像是被操控了一般,从食物切开的大小到用餐时应有的礼仪,无一不如教科书般的标准,若是嘴角别这么平板,别这么面无表情就更好了。
多么优雅的小恶魔。
薇莉塔咽下了那块香肠,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很美味。”
“可你的表情似乎并没有说出来的那样。”
“我始终感激赐予我的一切食物,只不过,或许我的曾经吃过更加美味的香肠。”
“哦?那真是可惜了,阿卡姆的厨师就会做这个。”
“没关系。”
哈莉笑出了声,小心翼翼的四处瞄了瞄,见没人注意她们这边才悄悄的掏了掏白大褂的兜子,摸出了个包装精美的小甜甜圈出来,塞到了薇莉塔的手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今日限定饭后小甜品。”
阿卡姆疯人院可不会为这群犯人们提供如此少女心的东西。
薇莉塔手心里静静的躺着粉色的甜甜圈,雪白的糖霜,彩色的珍珠糖和撒上的草莓酱在透明的包装纸下闪闪发亮。她没有立刻就撕开,而是小心翼翼的合上手,向哈莉道谢。
“别这么严肃,小甜心。”
啪的一声,哈莉身子向前探,轻轻拍了薇莉塔的脑门一下。薇莉塔本能的伸手摸摸额头,却似乎摸到了纸片的触感。
“是甜甜圈带的贴纸,”哈莉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小心心,给她演示着贴纸的模样,“是韦恩集团下某个食品公司开发出来的,桃乐丝食品公司,听过这个名字吗?哥谭市的小孩子们都很喜欢这家公司。”
薇莉塔摇摇头:“很抱歉,有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除了不记得一些东西以外呢?你有没有发现些别的问题?”
哈莉戴上了黑框眼镜,和薇莉塔对视。
“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事情,知道吗,人的每个大脑半球有四个脑叶,在大脑最前部是额叶,”她温柔的戳了戳薇莉塔脑门上的桃心贴纸,“它用来控制人类的情绪,同时也是我们从生物学角度研究犯罪的一个因素。那些精神变态犯罪者的额前叶,通常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脑与内分泌系统的作用,是吗...”
哈莉对于从她口中说出这种词汇而感到有些诧异,“没错,看过相关的书籍吗?”
“并没有,只是似乎有谁教过我这些。”
“谁?还记得是谁吗?”
“天父,我的天父。”
提及这个词,薇莉塔虔诚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哈莉见状不免勾起嘴角,身子前倾,伸手挑起了薇莉塔的下巴,强迫和她对视:“没错,你的天父,你是个虔诚的小信徒...那么,有关最主要的地方,关于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的关键事件,你都不记得了吗?”
多么漂亮的蔚蓝双眸。
“乖孩子,看着我的眼睛,再好好回想一下...”
阿卡姆疯人院的人不应该拥有这样一双平静无比的眼睛。
“不记得了吗?没关系,我来告诉你吧…”
它应该沾染上混乱的颜色,还原以为那是宛若不断变化着图案,神秘又绚烂的万花筒。
另一边犯人和医生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也愈发迫近,哈莉遗憾的松开了手,“看来时间不赶巧,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明天开始再进行我们的治疗吧…薇莉塔,我们会帮助你找回失去的东西,然后再尽全力让你恢复正常。”
“亲爱的,我向你许诺。”
薇莉塔错开了她的视线,将目光停驻在哈莉身后。
那里似乎有一个红气球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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