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余故作惊喜。
“香囊。”沈夜苍言简意赅。
顾余握住白玉香囊, 呼吸间满是清幽冷感的檀木雪松香。这香气应该是沈夜苍自己调和而成，跟顾余之前买的发带上的味道几乎如出一辙。看来是沈夜苍知道自己喜欢这种香味，所以特地调的。
“好香啊！”顾余将香囊放在鼻尖轻嗅, 只觉心情都愉悦起来。他望向沈夜苍，眉眼含笑：“谢了。没想到你记得我的生日。”
沈夜苍垂眼。
其实是赵雪晴无意间提起他才知道的。
他认真思考了很久, 才确定好要送顾余什么礼物。
毕竟, 顾余不缺奇珍异宝。
“还有一个礼物。”他开口。
“嗯？！”顾余微讶。
还有？
他以为礼物就白天他看到的这一个香囊来着。
“是什么？”
沈夜苍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方玉盒, 淡淡地说：“阳朔丹。”
顾余：？！！
我擦！
他一把抓住玉盒，这次是真的又惊又喜了：“哥！你是我亲哥！现在就能吃吗？”
“随时可以。”沈夜苍回答。
顾余宝贝地盘玩玉盒, 说：“那就睡前吃吧。”顿了顿，他抬头：“对了,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礼尚往来, 到时候我也要给你准备一个惊喜。”
沈夜苍眼底光芒一闪：“十二月十二日。”
“好, 我记住了！”顾余一边说, 一边亲亲香囊：“来，吃蛋糕！”
“嗯。”
两个大男人很快将蛋糕解决，然后喝酒吃菜。
月光皎洁。
顾余谈兴正浓，沈夜苍虽然寡言，但总是恰到好处地接下话题，让顾余更加兴致勃勃。
清风拂绿, 蝉声鸣躁。
不知不觉，顾余已双颊绯红, 醉意上头。
他咬着酒杯, 忽然长叹一声：“好想爸妈啊……”
沈夜苍挑眉：“师尊想必也很想你。”
即便喝了不少灵酒, 他依旧神色清醒。
“不一样。”顾余摇头, 低声念叨：“人言落日是天涯, 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 碧山还被暮云遮……”他将杯中酒饮尽，情绪越发低落：“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沈夜苍按住他要继续倒酒的手，平静地说：“不要喝了。”
“我心情好，让我喝。”顾余不满地去扒他的手指。
沈夜苍没有退让。
顾余扒着扒着，忽然捏了捏沈夜苍根骨分明的指节：“你的手好好看哦。”
“嗯。”沈夜苍应了一声，拈起一块绿豆糕递到顾余嘴边。
顾余叼住，一边慢吞吞地咀嚼，一边抬头望着一轮明月：“今晚的月色好美啊……噗……咯咯~”说完，他兀自笑了开来。
“怎么了？”沈夜苍问。
顾余撑着下巴说：“你知道吗？在我们那边，如果有人跟你说‘今晚月色真美’，那么其实他是在说，‘我爱你’。”
我们那边？
沈夜苍敏锐地眯起眼，但很快被顾余后面的话攫住心神。
他深深地望着对方：“为什么？”
顾余勾唇：“因为，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才会觉得月色很美啊。”他趴在石桌上，眯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哎，好困……”
“你醉了。”沈夜苍起身，揽住他肩膀，“我送你回房。”
“嗯……我的阳朔丹……”顾余伸手胡乱地抓来抓去。
至于白玉香囊，他早第一时间绑在腰间了。
沈夜苍将装着阳朔丹的玉盒塞进他手里：“拿好，小心掉了。”
顾余闻言立即将玉盒紧紧抱在怀里。
沈夜苍顺势将人抱起，步入屋内。
顾余靠在他胸口，嘟囔道：“哇！沈哥哥男友力MAX！”
沈夜苍听不懂，但能隐约猜出是在夸自己？
“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是种马呢？”
“种马是什么？”沈夜苍垂眼问。
“就是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顾余闭着眼傻笑着回答。
沈夜苍脚步一顿，脸黑了黑。
所以，为什么在顾余的眼里自己是种马？他有哪里表现得很花心吗？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看来这是顾余的真实想法？
“比如我爱着谁？”沈夜苍一边问，一边将人放到床上。
“多着呢！赵雪晴、鬼女无忧、龙女敖春深……哎？不对，她们是同一个人……”顾余嘟囔，声音迷迷糊糊的。
他感觉眼皮子很重，完全睁不开，但还是会本能地回答沈夜苍的问题。
“同一个人？”沈夜苍再次关注到重点。
他弯腰，替顾余宽衣解带，一只金眼睛的兔子忽然气势汹汹地跳过来瞪着他。他不在意地将其丢回窝里，施下催眠咒，随即转身继续给顾余脱衣服。
顾余并不配合，一手紧紧抓着玉盒，一手抬起乱抓，皱眉哼哼：“沈夜苍……”
“我在。”沈夜苍握住他的手。
顾余放心地将他的手拉到自己枕边，越发吐词不清：“你飞升的时候……呼……要记得带上我。”
沈夜苍一愣。
虽然不明白顾余为何想得那么远，但他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
“好。”
顾余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沈夜苍将他衣服扒光，轻抚他静美的侧颜：“阳朔丹不吃了吗？”
顾余眼皮子动了动，慢吞吞地发出一个音：“吃。”
沈夜苍于是打开玉盒，将阳朔丹递到他唇侧：“张嘴。”
顾余一动不动。
沈夜苍眼底是毫不遮掩的笑意。
顾余醉酒后不会发酒疯，这是好事。但也太乖了，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他咬住阳朔丹，倾身，覆上顾余的唇。
“唔……”
顾余皱眉哼哼，舌头本能地推拒丹丸。沈夜苍却并不心急，任丹丸在两人含吮间慢慢融化。
漫长的一吻过后，顾余脸憋得通红，艰难地喘着气。他睡意稍稍溶解，微微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过来，似乎在指责沈夜苍将自己吵醒。
沈夜苍拇指按住他染上水色的下唇，声音低哑：“这下阳朔丹的功效有一半被我吸收了。”
顾余本能地身体抽搐了一下：“不要！”他苦着脸，表情泫然欲泣：“你已经好大了，再大我会坏掉的。”
沈夜苍霎时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滚动。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住顾余半张脸：“不要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
顾余没听懂。他大脑早就一片空白，全凭本心行事。
感觉盖住自己眼睛的手掌温温凉凉很舒服，他直接伸手抱住身上人的手臂，闭着眼哼哼：“我好寂寞啊……你别走，陪我睡觉。”
只是睡觉？
沈夜苍很想问出口。
但望着怀中人委屈的脸，他最终叹息一声：“好。”
*
几日后。
阴风怒号，百鬼齐哭。
阴暗、荒凉，这便是鬼冢的主色调。
若无鬼王令，普通修士在这里只会不断被阴气侵蚀，最终变得不人不鬼，或者成为鬼物的晚餐。
但，即便背景环境不友善，顾余的心情依旧很好。
他一边揉着袖子里小福软乎乎的小肚子，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着飞舟下仿佛末日废墟的鬼冢。
心情好的原因？
当然是阳朔丹的效果太好了！
虽然那晚他喝太多，不太记得自己酒醉后干了什么，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不再是“天阉”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正想着，不远处的天空忽然投下一片庞大的黑影。
黑影靠近，逐渐展露身姿。
这同样是一艘飞舟，但却比十剑宗的飞舟大了整整一倍。飞舟外层被黑色金属包裹，船首配备了龙形的撞角，颇有些赛博朋克的味道。船身桅杆上的风帆高挂，上书“天元宗”三个烫金大字。
顾余瞳孔骤缩，本能地捏紧拳头。
天元宗，到了。
一旁的沈夜苍注意到他的异样，侧首：“怎么了？”
顾余猛地回神。
他摇摇头，心情沉重：“没事。”
黄泉水在不灭丹的配方中，因而此次黄泉秘境，林芝潮势在必行。即便他不亲自到来，整个天元宗也会贯彻他的意志。
剧情在大方向上，其实根本没有偏移。
沈夜苍观察着顾余的表情，不由眯起眼，看向天元宗。
又来了。
顾余的性格其实非常开朗单纯，但有时候，他又会露出寂寞惆怅，或者忧心忡忡的表情。然而他到底在寂寞什么，担心什么，却又无从得知。
沈夜苍若有所思。
没记错的话，顾余跟天元宗从未有过接触。
那么，他这般如临大敌的态度，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只看似单纯的小兔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思索间，又一艘飞行物靠近。这是一朵巨大的金莲，金莲上仿佛金字塔一般由上到下盘坐着几十个表情肃穆的光头和尚。
“阿弥陀佛——”位于金莲顶端的和尚唱喏，“看来贫僧并未来迟。向宗主，杜宗主，多年不见，两位风采依旧，幸甚！”
杜英一身白衣立于船首，笑容温文尔雅，还真有几分仙韵：“了尘大师，别来无恙。”
与此同时，天元宗方向，一个黑衣中年男子落在船首龙头上，粗犷的眉毛挑起，笑容放肆：“没想到此次鬼王招亲，倒是成全了你我相聚。呵呵，了尘，你佛门不是四大皆空么？怎么也来参与招亲？”
须弥天佛主——了尘。
天元宗宗主——向晚声。
顾余不敢直视着两位大佬，只是低头静静聆听三人间的机锋。
周遭的弟子同样如此。
三大宗之间也是有竞争关系的，好比天元宗，当了几百年的大佬了，突然被十剑宗这样的后起之秀超越，那心里肯定是不爽的。而须弥天这样的禅宗，别看表面上表现得清心寡欲，呵，单从这次鬼王招亲，身为和尚的他们都带了几十个弟子来，不就可以知道，他们是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货么？
都是老阴B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大幕开启【一更】
“阿弥陀佛！贫僧只为黄泉秘境而来。至于招亲之事, 但凭缘分。”了尘双手合十，一派淡然。
向晚声哼笑一声：“听闻须弥天佛子空性乃不世出的美男子，不知了尘大师将人带来了没有。若有他在, 恐怕我天元宗要甘拜下风了。”
了尘微笑：“向宗主言重。宗主之子号称百年不遇之天骄，面如冠玉, 郎艳独绝, 贫僧亦是久闻其大名。”
两人有来有往。
向晚声闻言瞥向杜英, 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杜宗主，你家文殊带来了吗？论起天骄, 我家方洲可比不上他。”
杜英微笑着，眼底却有阴霾一闪而逝：“文殊身体有恙。”
三大宗间消息基本是流通的。
杜文殊被顾沉渊弟子打败之事恐怕早就传到另两宗, 所以杜英并未扯谎。
果然, 向晚声微微抬高下巴, 说：“听说十剑宗的大师兄换了人？顾沉渊那家伙眼光真是令我感叹, 随手捡的弟子都是天才。本想着下次三宗会武时让方洲向他讨教讨教，但看来，这次黄泉秘境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一时间，无数双或是嫉妒，或是好奇的眼睛看向沈夜苍。
沈夜苍垂首，云淡风轻。
杜英微笑：“此次黄泉秘境之行, 我以为还是以三方合作为主。毕竟秘境中危险重重，大家正该守望相助才是。”
“阿弥陀佛——善哉！杜宗主与贫僧不谋而合。”了尘开口。
向晚声冷哼一声, 并未反驳。
恰在此时, 一个宏大又阴冷的声音响起——
“三宗既至, 为何停滞不前？”
话音落下, 一团黑雾从下方鬼冢腾的飞起。
黑雾化作成千上万的鬼兵, 皮肤是如出一辙的惨绿, 看起来就像是陈年的僵尸。
为首的鬼兵声音机械，不含一丝情绪：“鬼冢禁空，鬼王请各位入鬼门关相聚。”
三宗于是降下飞舟。
顾余和沈夜苍跟在杜英后面，不过几步便看到了向晚声和了尘一行。
哦，赵雪晴没来。她是女子，所以不在鬼王邀请之列，早早就突破了元婴。
顾余抬头，一眼看到了向晚声身后的向方洲。
对方一身白衣，清风朗月。
似是察觉到顾余的视线，他看过来，微微一笑。
顾余收回视线。
很好，是杜文殊那款的呢。
他又去看了尘身后，顿时呆了呆。
为首的和尚穿着朴素的白色袈裟，五官俊美到连他都惊艳的地步。他双眼紧闭，唇色淡薄，但并不显得阴柔。怎么说呢……
佛性……
没错，顾余从这和尚身上看到了佛性。
四大皆空，普度众生。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净世青莲。
仅仅看着，便觉心绪安宁，如沐佛音。
——佛子，空性。
顾余心中默念。
这名讳倒是恰如其分。
听说空性并非盲人，但自他横空出世，从未有人见过他睁眼。
顾余对此也很好奇。
他回忆剧情，只知道空性为了天下百姓最终自我牺牲，具体的不太清楚。但由此可知，这是一个始终如一，干干净净的礼佛者，值得深交。
与此同时。
三宗宗主刚打过照面，便见一个一身漆黑，鬼气弥漫，头顶黑色王冠的俊美大叔迈步走来。在他身边，则是一个撑着红伞，红裙上牡丹吐芳的美人。两人身后，铺天盖地地站着队列整齐，表情冰冷麻木的鬼兵。
——鬼王擎苍。
——鬼女无忧。
顾余默念，忽然抬头看看天色。
鬼冢的天空灰蒙蒙一片，连日光也无法照进。
大戏即将上演。
谁是戏中人？谁是旁观者？
他期待地想着。
“三位宗主大驾光临，我鬼冢蓬荜生辉。”鬼王擎苍声线沙哑，却雄浑有力。
据记载，擎苍鬼王是天元大陆上代皇朝的末代皇帝，他率领臣民逃难时慌不择路来到鬼冢，然后被杀死。强大的怨气和不甘，加上鬼冢的阴气，让他刚转化成鬼，便成为鬼王；而追随他逃难的臣民，也随他转化为鬼兵。
他成为鬼王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女儿被修士抓走，当他追上去时，无忧已经因不愿被欺辱，选择自尽，三魂六魄已溢散其四。于是，擎苍收拢了残留的一魂四魄，将其带回鬼冢复活成鬼。
魂魄不全，导致无忧鬼体崩溃，长睡不醒。不得已，擎苍鬼王捞取其他鬼物的残魂，塞入女儿体内。然而，鬼物的灵魂充满杂质和怨念，鬼女无忧根本无法承受他人的记忆和遗恨，表现出明显的“精分”、“黑化”状态。
幸运的是，龙女敖春深的一魂一魄恰好飞入鬼冢，与无忧结合，龙族的力量缓和了她的黑化，让她不再疯狂，但也让她受到龙族的影响，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不说，精分也越严重了。
然而不得不说，天运对鬼女无忧十分眷顾。不久，擎苍鬼王又发现黄泉秘境中的黄泉水可以净化灵魂，化作最纯粹的灵魂结晶供无忧吸收，从而慢慢补全灵魂。于是，他几百年来不断将鬼物和人类送入黄泉秘境，种种机缘巧合下，终于摸索出一套在黄泉秘境中存活的方法。
秘境中有一种灵植，名叫曼珠沙华。
只要吃下它的花，便不会受瘴气的影响。此外，它还是秘境中一些妖兽的克星，闻到它的味道，便会令妖兽退避三舍。
然而，黄泉秘境依旧危险重重。不说其他，单说想得到黄泉水，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所以，鬼王擎苍便想到了为女招亲。
一来，人类面对黄泉的蛊惑抵抗力比鬼物强，想获得大量黄泉水，就必须与修仙大宗合作；二来，女儿嫁给浙西修仙大宗的天骄，对鬼冢也是有利的。而反过来，鬼冢跟任意一家合作，对另外两家来说都不是好事。毕竟这就代表着对家掌控了黄泉秘境和鬼怪的势力。
黄泉秘境啊！传说仙人斩魔劈出的秘境。在飞升遥遥无望的当下，谁知道这里面是否隐藏着飞升的秘密呢？
所以说，这次的事情对于鬼王擎苍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鬼王有礼。”杜英抱拳作揖，风度翩翩。
向晚声笑道：“擎苍鬼王，咱们多久不见了？等此次秘境探索完，可要打上一场？”
擎苍鬼王哼了一声：“你若要战，本君自然奉陪到底！”顿了顿，他扫视向晚声等人后方的弟子，眼底的满意一闪而过：“不错，起码脸是过关了。女儿，单看脸你可有心仪的对象？”
鬼女闻言面颊绯红，嗔了他一眼：“父王！”
她面似堆琼，唇若涂脂，云鬓花颜，宛如空谷幽兰。毫无疑问，这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如果让顾余来形容，鬼女无忧形似林黛玉和聂小倩，外柔而内刚。
她抬头飞快地瞥向三宗方向，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竟是一眼就看到了杜英身后的沈夜苍。她面颊一红，立刻羞怯地重新低下头去。
“哈哈，不急不急。还有贵客没到呢！”面对女儿，即便严肃的鬼王也克制不住宠溺的神色。
“还有？”向晚声皱眉，冷哼：“除却我三大正宗，还有谁能称得上贵客？”
擎苍鬼王并不生气，反而好整以暇道：“快了，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远方已是雷声殷殷。
到了。
顾余心说。
雷云刹那即至。
杜英、向晚声、了尘均绷紧脸色，肃穆地望向天空。
“嗷——”
一声清啸响彻天际。
只见一青一白两只巨龙从天而降，落地已是人型。
“嘶——”
“龙族……”
有人惊呼，有人严阵以待。
两个龙族均是男性，头顶鹿角，神态睥睨。二龙落地后并不开口，反而扫视一圈，瞬息出现在鬼女无忧身边。
其中的青衣龙族作势探出手，却被一团黑气挡住。
擎苍鬼王脸色黑到极致，冷声问：“两位殿下这是何意？”
青衣龙族却不理他，而是扭头说：“二哥，不会错，就是她！”
鬼王心中微惊。
什么就是她？
那白衣龙族闻言，不由笑了开来：“好！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等找遍天元大陆不得其所，不曾想小妹的魂魄却是躲在了鬼冢！”
小妹、魂魄。
擎苍鬼王不是白痴，眨眼间便将一切线索连接起来。
“无忧体内，有贵族小公主的魂魄碎片？”
“不错。”那青衣龙族颔首，“我等方至，小妹的龙鳞便有了响应。想来也是，若非小妹的魂魄坚固，又怎会保住你女儿性命无忧？鬼王，黄泉秘境我等可以不入，但小妹的分魂你必须交出来！”
鬼王脸色难看。
他邀请龙族参与招亲，看中的是龙族乃是整个天元大陆底蕴最深厚，实力也最强劲这两天。可如今看来，竟是弄巧成拙？
杜英、向晚声和了尘三人面面相觑。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但话说回来，龙族要从鬼族手中取回族人的魂魄，跟他们人族有什么关系？不如吃瓜看戏。
而沈夜苍则低眉看向顾余，心头剧震。
那晚顾余醉酒后的字字句句浮现在他脑海。
预知未来？
不对。
他确定自己对无忧和赵师姐没有产生任何男女之情。现在没有，未来更不可能有。所以说他种马是不成立的。
那么，顾余到底是如何在从未见过鬼女无忧和龙女敖春深的情况下，铁口直断两人和赵雪晴是“同一个人”的呢？
这只撞进自己心里的兔子，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怎么了？”顾余正兴致勃勃地吃瓜看戏，忽然感受到沈夜苍的视线，不由扭头无辜地朝对方眨了眨眼。
第83章 黄泉秘境【一更】
沈夜苍眉眼低垂, 一身黑衣仿佛融入晦暗的背景色调：“只是在想，待会儿会否打起来殃及池鱼。”
顾余拍拍他手背，传音：“放心, 打不起来的。”
沈夜苍抿唇，默然。
与此同时——
“若孤王不交呢？”
鬼王擎苍话音落下, 身后无数鬼兵发出嘶哑的怒吼。
两个龙族淡定如初, 甚至冷笑道：“怎么？鬼族敢跟我们龙族开战？”
龙乃万族之首。开战？没在怕的！
鲜红的伞轻轻旋转。
素白的手搭上擎苍肩膀。
鬼女无忧越过他, 身姿婀娜，媚眼横波：“涉及灵魂, 两位殿下还是慎重为妙。”
所有直视她的修士瞬间有种被电到的感觉，浑身酥酥麻麻起来。
两个龙族微微蹙眉。
眼前的鬼女无忧明显变了一个人。
只听对方吐气如兰：“贵族小公主的魂魄碎片早已与我融合, 想要剖离可不是简单的事。若两位殿下吓哭我, 那么小公主的魂魄碎片恐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你威胁我等？”两个龙族脸色难看。
“怎是威胁？不过好心提醒罢了。”鬼女无忧笑容纯良又妖冶, 将“又纯又欲”这个词展现得淋漓尽致。
两个龙族默然。
鬼女无忧继续道：“各位, 站在门口谈大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鬼族疏于待客，不如进我鬼冢，再继续接下来的话题？”
青龙看向白龙。
白龙便道：“鬼女口舌了得。我等便容尔慢慢说道。”
鬼女无忧哼笑，丝毫不见羞怯：“多谢这位殿下夸奖。还未请教两位殿下尊姓大名？”
青衣龙族道：“孤乃北海三太子敖夏熠；此乃南海二太子敖冬至。”
“两位殿下，以及三位宗主, 欢迎来到鬼冢，请随我来。”鲜红的竹伞随着鬼女无忧的福身, 将其半个身子挡住。
于是, 众人在她以及鬼王擎苍的带领下, 步入鬼门关。
这鬼门关其实是鬼王擎苍修建的, 并非传说中那个鬼门关, 但融入了鬼王的想象力, 这座关卡设计得恢弘庞大，蔚为壮观。
穿过鬼门关，便是鬼冢。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鬼冢”。
道路两边全是坟茔不说，鬼王的住所也是一座高约两米的巨大棺椁。棺椁通体漆黑，是由阴沉乌木打造。地上部分大约两米高，三十米宽。
棺椁的前方还有高约10米的墓碑。墓碑材质未知，却自带不祥气息，碑体上书“休元皇朝末代皇帝擎苍之墓”几个大字。
门在墓后。
步入墓中，迎面便是五米宽的走廊。
长明灯昼夜不息地照亮四周。
穿过走廊，便是会客厅。
鬼王擎苍与鬼女无忧坐到上首，杜英等人则坐到下方两边。
桌上茶香四溢，糕点飘香。
只见鬼女无忧抬手，一团清澈的水流出现在她掌心。她平静地说：“打个比方，这原本是我灵魂的颜色。”紧接着，一团浑浊的污水加入，“然而鬼物黑色的灵魂混入，使我性格大变，魂体不稳。”紧接着，一团金色的水流出现，将清水包裹，隔绝污水。“贵族小公主的灵魂是强大的金色，正是这团灵魂的存在，使我免受污水侵蚀。但三种颜色的魂魄碎片汇聚于我一人体内，日久难免，难免互相融合。而黄泉水的价值便体现在这里。”
一团浅黄色的清澈水流出现，轻松将污水转化成清澈透明的白色。
鬼女无忧淡淡地说：“简而言之，东海公主的魂魄碎片对我来说并非必须品。我所需要的，仅仅是被黄泉水净化后的纯白色的灵魂碎片。而就我所知，贵族的小公主同样也需要黄泉水，否则二位便不会至此，对吧？”
敖夏熠和敖冬至颔首。
“即便拿走我这里的灵魂碎片，只要尚未集齐三魂六魄，她依旧会魂魄不稳。而黄泉水不但可以净化灵魂，还能巩固神魂。所以我的提案是，两位殿下不妨与我做一交易。”
即便心思被鬼女无忧猜中，敖冬至依旧不慌不忙地问：“什么交易？”
“我对嫁给龙族没有兴趣。”鬼女无忧勾唇一笑，朱红色性感的唇却吐出冰冷无情的词汇：“我需要的不过是黄泉水，越多越好。所以，只要两位此次从黄泉秘境中取出十斤黄泉水交给我，我便主动将体内敖春深的魂魄碎片归还。我只要十斤，超出的部分，二位可以带走。”
敖夏熠闻言看向敖冬至。
两人明显在传音入耳。
鬼女无忧又看向杜英等人，纤纤食指点在唇侧，笑容妩媚多情：“至于三大正宗的各位，招亲的规矩依然在。我等可以提供诸位每人一朵曼珠沙华，可抵挡秘境中的瘴气约一个时辰。而此次黄泉秘境将会开放五天，谁能在五天内取得最多的黄泉水，便是奴家的夫婿，我爹愿以整个黄泉秘境为聘礼，送奴出嫁。除却黄泉水，此次秘境中一切所得，我鬼冢均不会没收。三位宗主意下如何呢？”
杜英三人面面相觑。
向晚声第一个表态道：“我天元宗无异议。”
杜英与了尘于是一起颔首——
“十剑宗亦然。”
“阿弥陀佛，便如此罢！”
与此同时，敖夏熠和敖冬至也商议出结果。
敖冬至说：“无忧阁下的提案，我四海龙族同意了。”
龙族势大，说是天元大陆最强种族也不为过。所以他自信鬼女无忧绝对不敢骗自己。当然，也没有骗的必要。再说了，他们也确实需要黄泉水，不然也不会接受鬼族的邀请了。要不是为了敖春深，他们才不想娶一个鬼女为妻好吧？如今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两人没道理不同意。
“那便说定了。”鬼女无忧欣慰地笑了笑，下一瞬，她气质一变，背脊挺直，坐姿端正，眼神中的羞涩再次出现。
鬼王擎苍见状，这才开口：“既如此，今日各位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便是秘境开启之时。来人，带各位贵客前去客房。”
“喏！”
四个鬼兵出现，为众人引路。
顾余跟在杜英身后，向旁边的沈夜苍传音：“今晚你跟我住。”
“嗯。”沈夜苍颔首，并未反驳疑惑。
顾余只觉沈夜苍真的太乖太懂事了。
两人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兀自进了同一个屋子。杜英见状没有反对，眼底甚至流露出一丝笑意。
顾沉渊再强又如何呢？
他的儿子喜欢男人，顾家都要断子绝孙了！
自己根本没必要再跟顾沉渊竞争了。因为从长远看，他已经赢了！
无论其他人怎么想，进屋后，顾余立即将房屋反锁，然后拿出自己拥有的最强力的几道阵法设在屋内。设好，他转身叮嘱道：“现在起到明早秘境开启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知道吗？”
沈夜苍眼底光芒一闪：“为何？”
顾余拍拍他肩膀：“你只要知道，鬼冢里很危险就是了。”犹豫了一下，他又嘱咐道：“还有，等进了黄泉秘境，千万别乱走。咱们把小福带着，这样即便遇到危险，也能逢凶化吉。”
他难道要说，按照剧情，林芝潮正化身随身老爷爷依附在向方洲的法宝中，而且对你的名字容貌起了疑心，所以今晚会过来试探？
作为原文中一大高chao，沈夜苍即将面对的危机可不仅仅来源于秘境和其他竞争者。
而顾余可不打算按照剧情走。
毕竟即便身为男主，沈夜苍也是九死一生才闯过这一关。顾余觉得，他都知道剧情了，也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凭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沈夜苍去冒险？
避开危险直接把机缘拿到手他不香吗？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巧妙地带沈夜苍安全通关，还不会让对方起疑罢了。顾余知道自己不擅长说谎，尤其是面对熟人，更容易暴露，所以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极大的挑战。幸好，还有个小福在，若是一切顺利，倒是能将其推到天运宝兔身上……
“原来如此。”沈夜苍颔首，仿佛相信了他的话。
顾余不疑有他，直接道：“天色不早，咱们休息吧。”
“嗯。”
*
翌日。
一夜平安无事，顾余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林芝潮并未轻举妄动。
紧接着，两人便随队伍一起，来到鬼门关前。
鬼关门口，一道裂缝仿佛巨人之眼，静静矗立。裂缝之中，隐约可见一条黄浊的河流向远处流淌。河岸边，则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更远处，似乎还有沙粒组成的山丘和城池。
鬼王命人将曼珠沙华分发出去，语气冷肃地提醒道：“各位，本王对黄泉秘境研究已久，自诩有些经验。而这些经验，已经写入了方才交给你们的小册子之中，还请尔等牢记！其余的本王不再多言，便祝各位马到功成，平安归来！”
鬼女无忧在他身边，又恢复了妩媚的娇颜，笑吟吟地转动手中画伞：“鬼门开，黄泉现。诸君，上路吧！”
敖夏熠和敖冬至冷哼一声，化作龙形，口衔曼珠沙华，当仁不让地飞入其中。
紧接着，三大宗跟上。
顾余和沈夜苍手牵着手，乖巧地随着队伍，迈入裂缝之中。
眼前场景瞬间变换。
高耸的建筑已经风化，墙缝里有深绿的青苔不甘示弱地钻出。远处漫天黄沙飞舞，却不曾发出一丝狂风怒号之声，颇为怪异。
沈夜苍握紧顾余的手，认真地端详四周。
所有人都降落在一处广场上。
广场中央，则是一个石碑。
有点熟悉。
沈夜苍一边想着，一边抬头仰望石碑。
——苍穹裂，天星没。仙者斩魔，龙丧于野。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人面蛛【一更】
这是石碑正面的一段文字, 讲述的是黄泉秘境诞生的起因——天空裂开，星辰陨落。有仙人现身斩杀魔头，通天彻地的剑芒扫中无辜路过的真龙, 使其含恨陨落。
“仙剑碎，匿黄泉。剑道者孤, 谁与争锋？！”
随即有人念出石碑反面的文字, 满脸惊喜。
这是说, 仙人斩出的仙剑破碎，落入了黄泉秘境之中, 只待有缘人来寻？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顾余面无表情。
“阿弥陀佛——”一声佛音。
空性双手合十，平静地说：“黄泉秘境少有人踏足, 此碑矗立此处, 尤为可疑, 各位施主还请冷静。”
方向洲颔首：“不错。我等首要任务仍是寻找黄泉水。”
“正该如此！”
“有道理！”
附和声不绝, 然而大多数人却没有要离开广场的意思。
十剑宗此次共有包括熊大忠在内的二十多人参加秘境，此时纷纷期待地看向顾余和沈夜苍。
顾余其实不想对这些人负责，毕竟除了熊大忠，他一个都不认识。但到底是同宗弟子，放着不管似乎也不好？
顾余扭头，对他们说：“我跟沈夜苍会去其他地方看看, 你们若想跟我两个一起行动，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相对的我也会对你们的生命安全负责。若想留下来找什么仙剑, 那就随意, 反正跟我无关。”
众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好奇道：“顾师兄, 你对仙剑的碎片难道不感兴趣吗？”
顾余随口回道：“碑文上说有仙剑碎片, 就真有碎片了？万一是什么陷阱呢？再说了, 这碎片是随机掉落的吧？还能直接掉进这广场里等着人来挖？我到处看看，不比在这里找什么线索强？”
熊大忠立即鼓掌附和：“顾师兄说得有道理，我跟你们走。”
其他人默然。
“五、四、三、二、一。”
倒数结束。
又有七个人站出来。
剩下的十几个都有着自己的骄傲，自信没有顾余的庇佑，他们同样能在黄泉秘境如鱼得水。
顾余也不管他们，转身就跟沈夜苍一起离开。
广场外黄沙遍天。
熊大忠找出鬼王擎苍给的小册子，认真地读道：“曼珠沙华，品级未知，白日为花，夜间为叶。花叶永不相见。食用花瓣可抵挡秘境中的瘴气约一个时辰，并劝退某些凶兽。其叶作用未知。鬼面蝎，七品群居凶兽，横行沙漠，以鬼物为食，厌恶曼珠沙华的气味。可产鬼砂，炼器时加入丝许有几率提高法器品级！我去，好东西哇！我看看，人面蛛，品级未知，拥有人的智慧，以人为食，会根据吞噬之人的记忆制造傀儡，复现对方记忆中场景。遭遇人面蛛，若不能回答它的问题，便会被其吞吃。但若能答对，则可向人面蛛提问，人面蛛绝不会说谎。哎？这岂不是说，我问它仙剑在哪里，它必须告诉我吗？”熊大忠有些心动。
其他人瞬间醍醐灌顶。
大家嘻嘻哈哈道：“有道理啊大忠，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嘿嘿！我也觉得！”熊大忠憨笑着挠头。
大概是一路上都很安全，大家表现得都很轻松。
顾余默默翻了个白眼，泼冷水道：“这些是鬼王自己派人搜集到的情报，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呢。一个凶兽，你说它从不说谎，它就真从不说谎了吗？”
熊大忠懵懵懂懂地点头：“好像是哦。”
其他人讷讷不语。
顾余转过头，有些无奈。
好吧，看来是自己情商太低了，这个时候泼冷水干嘛。
幸好熊大忠比较迟钝，并没有在意自己的意见被反驳，而是继续问：“那顾师兄，我们现在是往哪里走？”
“当然是去找曼珠沙华。”顾余回答，“曼珠沙华抵抗瘴气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但你们别忘了，这个秘境是有白天黑夜之分的，一到晚上，曼珠沙华便只剩下叶子。叶子的作用是未知的，我们必须找到曼珠沙华，确认将它摘下后在夜里是否会变成叶子。如果会，呵呵……”
沈夜苍淡淡地接话：“如果会，入夜一个时辰后，我等均会受瘴气侵蚀，从而发疯。”
“卧槽！”熊大忠吃了一惊：“这岂不是说，咱们有可能不到一个晚上就全军覆没？”
其他人同样面色大变。
顾余失笑：“那你以为，黄泉秘境为什么是三大绝地之一呢？”
真当他们是来露营的吗？
当然，顾余其实一开始就知道结果了。
答案自然是，会。
所以，寻找一个能隔绝瘴气的安全所便是关键。
安全所在哪里？
顾余只知道，那地方靠近黄泉岸边，四周种着大片曼珠沙华和红缨花。
五百年前，天元大陆出了一朵灵植成精的大魔头。他踏上大乘期后，便自己走入黄泉秘境，再也没出现。
这个大魔头自称红仙，乃是五品红缨花成精。他初生灵智时，被一个猎人送给了村子里的教书先生。也许是听多了教书先生的课，不到二十年他便拥有了化形的能力。
单纯的红缨花精没有多想，只想早日变成人形，报答教书先生。然而，他化形时，天生异象，引来数百个修士大战，想要争夺他这稀有“灵宝”。大战的余波直接毁灭了整个村子，包括他所敬爱的那位教书先生在内的所有村民，尽皆身死。
于是，红仙黑化堕魔，在逃跑后努力修炼，最终登顶大乘，杀尽当年修士，为村子报仇。然而即便大仇得报，早已堕魔的红仙也无法克制要杀尽天下苍生的杀欲。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教书先生所憎恨的那类人，他选择进入黄泉秘境，结草为庐度过余生。同时，他也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能在黄泉的河上，遇见先生往生的神魂呢？
好吧，言归正传。
红仙当年建造的草堂，便是顾余的目标。那里设置了结界，刚好能抵挡瘴气。
黄泉秘境禁空，所以众人只能步行。
天空大日炎炎。
众人闭嘴前行，不一会儿便热得满头大汗。
这其实也不科学。
都是金丹境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流汗？
只能说，秘境中一切皆有可能。
正走着，前方忽然出现一片由风沙构成的建筑。一只小山般大小，长着人脸的蜘蛛盘踞在其中一栋建筑上，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巨大的口器张开：“客人来了，客人请进。”
——人面蛛！
众人登时全身紧绷，严阵以待。
顾余没有惊慌。
遇到人面蛛，绝对不能转身逃跑，否则会立刻遭到对方攻击。相反，只要回答出人面蛛的问题，就可以平安无事。
想着，他表情平静地问：“人面蛛，你的问题是什么？”
人面蛛无数红色的眼珠子看了过来。
即便顾余不是密恐，也感觉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人面蛛开口：“今日的问题是……今日的问题是，将人类放进骨灰盒，需要几步？”
顾余：Emmm？
这满满的既视感？
是不是太简单了点？按照正常剧情，不应该是建筑物里的傀儡们出来演一场话剧让他们来解谜吗？
想了想，顾余不由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袖子。
是天运宝兔的祝福吗？
顾余扭头，却见周遭所有人都皱着眉一脸深思。
——他们居然被难住了。
好吧，顾余表示理解。
这群人应该是把问题想复杂了吧？
不过谨慎一点确实没毛病。
想着，顾余取出一枚符箓捏在掌心，回答说：“三步！一，打开骨灰盒，二，把人放进去，三，关上盒子！”
人面蛛沉默一瞬，开口：“回答正确！”
“我靠！”熊大忠傻眼了。
他还以为要先把人杀了再火化呢……
顾余可不管其他人怎样想，仰头看着人面蛛，问：“人面蛛，黄泉秘境中，哪里不受瘴气的影响？”
“向东两千米，红仙草堂。”人面蛛开口。
“多谢。”顾余抱拳，然后扭头看向众人：“好了，我们走吧。”
沈夜苍静静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思。
熊大忠竖起大拇指：“顾师兄，你是这个！”
其他人也不由喜笑颜开，只觉选择跟随顾余实在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众人正打算继续前进，谁知刚踏出一步，一根胳膊大小的蛛丝便射了过来，挡住众人。
顾余挑眉，看向人面蛛：“这是什么意思？”
“你回答了我的问题，可以离开。其他人，不行。”人面蛛开口。
顾余愣了愣。
这也可以？
呃，主要是剧情里沈夜苍成功回答出人面蛛的问题了，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只要答对一次问题就行。谁能想到，人面蛛是按人头计数的呢？
在场除了他，还有九个人。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答对九次问题！
这太难了！
谁知道对方会出什么奇葩问题出来呢？
顾余虽然无奈，但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直接说：“行吧，你继续问。”
“顾师兄，我们也来帮忙！”熊大忠拍拍胸脯，开口。
“对！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还回答不出这种益智类的小问题吗？”其他弟子纷纷附和。
沈夜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顾余。
“放心吧。”顾余瞥了他们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说了会保护你们，自然会说到做到。”
“顾师兄！我突然觉得你好帅！”一个叫陈启秀的弟子星星眼。
顾余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就很帅！”
“哈哈哈！”
众人大笑。
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人面蛛眨了眨眼，开口：“今日的问题是什么呢？今日的问题是——”
三个傀儡走出人面蛛身下的建筑。其中两个手里各捧着一个圆滚滚的西瓜。
顾余几乎一看到这画面，就已经猜到人面蛛要问什么问题了。
啊这……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猪队友【一更】
话说, 这本书的作者是不是看多了柯南跟一堆脑筋急转弯？不然大纲素材里怎么会出现这些奇葩的问题？
顾余记得，剧情里沈夜苍遭遇的人面蛛，给出的好像就是一个凶杀现场, 让沈夜苍去猜凶手是谁。
怎么说呢？
可能在古代的修士眼里很难，但是对他一个现代人来说, 不要太简单。
“这里有三个人, 两个大小相同的西瓜。你只有切一刀的机会, 如何将西瓜平分给大家？”人面蛛问着，下方的三个傀儡人便仿佛入了戏一般, 因为两个西瓜吵起架来。
顾余心道果然。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依旧没有难度，只是答案有些残忍罢了。
顾余装模作样地跟大家思考了一会儿, 不想表现得跟变态似的。然而还没等他回答, 一旁的沈夜苍已经开口：“我知道了。”
“你的答案是？”人面蛛开口。
顾余微讶地扭头看向沈夜苍。
沈夜苍轻触剑柄。
剑光一闪, 一只傀儡应声人头落地。
沈夜苍平静地说：“现在可以平分了。”
熊大忠等人目瞪口呆。
还可以这样？！
顾余忍不住星星眼：“不愧是男主, 真是一点就透啊！”
人面蛛沉默片刻，开口：“你答对了，你可以向我询问任意一件我知道的问题。”
沈夜苍闻言却看向顾余：“你问吧。”
“你没有想知道的？”顾余不解。
沈夜苍淡淡地说：“我都听你的。”
顾余忍不住弯起眉眼。
沈夜苍要是愿意，真的没谁不会喜欢他吧？
“那我不客气了。”他想了想，问：“被仙人斩杀的邪魔，还活着吗？”
人面蛛无数瞳孔骤缩, 一声不吭。
顾余轻笑：“懂了。”
沈夜苍皱眉，眉宇间神色凝重。
他身边的熊大忠等人也是如出一辙。
顾余淡定道：“继续下一道问题吧。”
“下一道……下一道……”人面蛛的声音磕磕绊绊起来, 顿了顿, 它忽然说：“下一道问题最难, 答对你们都能平安离去。”
顾余心中冷笑。
这人面蛛是想拿出最难的题目难倒他们, 然后一网打尽啊。
“可以, 请出题。”
人面蛛声音似乎非常自信：“黄泉是太古之时地府的产物。地府有十位鬼仙, 号称十殿阎罗。”
只见建筑物中跑出十个傀儡，各个威风凛凛。
“请说出这十位鬼仙的称号与名字。”人面蛛语气得意。
熊大忠等人瞬间张口结舌。
太古时期居然又十位鬼仙统治着地府？听都没听说过啊！鬼仙的称号与名字？这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个问题根本就没人能回答出来！
“噗——”
顾余捂嘴笑了。
还以为是什么难题呢，结果就这？真当他这个宅男动漫小说是白看的？
人面蛛静静地望着他。
顾余漫不经心地说：“这道题很简单，听好了。一殿阎罗秦广王蒋子文；二殿阎罗楚江王厉温；三殿阎罗宋帝王余懃、四殿仵官王吕岱、五殿阎罗王包拯、六殿卞城王毕元宾、七殿泰山王董和、八殿都市王黄中庸、九殿平等王陆游、十殿转轮王薛礼。”他一口气说完，随即笑眯眯地看着人面蛛：“接下来换我问你问题了？”
人面蛛所有眼睛紧紧闭上，八条腿凌乱地撞击着建筑物，令其发出“轰轰”的脆弱的哀鸣，仿佛下一刻便要倒塌。但人面蛛毫不在意，只是惊恐地尖叫着：“不可能！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答案？！”
这无异于变相肯定了顾余的正确。
“卧槽……”熊大忠忍不住爆粗口。
他忍不住再次感叹，选择跟着顾余走真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不然，就以他这脑子真不觉得自己能过得了人面蛛这关啊！
其他人同样惊叹地望着顾余，但并没有人面蛛那样的惊讶。
在他们看来，顾余的父亲是顾沉渊，对方还天天在各个洞天福地里探险，知晓一两个太古隐秘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唯有沈夜苍目光闪了闪，心头沉了沉。
顾余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不屑地对人面蛛道：“一切皆有可能，凭什么我不能知道答案呢？好了，废话不要多说，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人面蛛睁开最大的一只眼，死死瞪着他：“请提出你的问题。”
“如果你回答不上来怎么办？”顾余忽然问。
人面蛛停顿了片刻，才开口：“人面蛛可以保护你们一次，在危急时刻。”
顾余勾唇：“本来我想拿出哥德巴赫猜想，不过感觉有点炮打蚊子，所以我就随便出个简单的对联，需要你完美对上。”
人面蛛感觉自己被轻视得彻底，不由心有不甘。然而想到顾余之前轻松的表现，它又怂唧唧地不敢吭声，害怕被打脸。
“我的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人面蛛唯一睁开的大眼珠子眨了眨，转了转，然后仿佛生锈的机器人，忽然一动不动。
紧接着，无数傀儡从建筑物里涌出来，铺天盖地如同大海里涌动的浪花。
“灯焚……灯焚……”
“炮、炮……”
傀儡们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试图给出答案，然后无一不是吐出一两个字就卡壳，看起来颇为搞笑。
良久——
“够了！”
人面蛛低喝。
眼前的傀儡们瞬间化作一团团蛛丝，瘫在地上。与此同时，蛛丝内飞出一团团灰黑色的灵魂，挣扎着无奈着飞入人面蛛的口器中。
“我认输。”人面蛛无数双眼睛睁开，死死盯着顾余，“正确答案是什么？”
“没有哦。”顾余耸了耸肩，笑眯眯地说：“这是千古绝对，没有人能完美对出来。”
人面蛛哑然。
顾余拍拍手：“不过你还是要兑现自己的诺言的。”
“人面蛛知道了……”人面蛛声音懊恼。话音落下，地上的蛛丝便自动飞向顾余，落入对方掌心。它瓮声瓮气地说：“烧断蛛丝，我便会来救你们。”
“地面上的蛛丝，我们能都拿走吗？”顾余问。
“哼，可以。”人面蛛臭着脸却没拒绝。
顾余顿时喜笑颜开。
人面蛛的蛛丝制造出的傀儡，连神魂都能接纳。若是交给炼器宗师，炼制出一个第二身也不在话下。
他立即转身朝熊大忠等人说：“我跟沈夜苍取一半，剩下的一半你们自己平分，没问题吧？”
“啊？顾师兄，我们不是啥忙都没帮上吗？”熊大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加油助威也算帮忙了。”顾余不在意地摆摆手。
“嘿嘿，顾师兄果然是好人！”熊大忠傻笑。
“是啊！以前听信了谣言，没想到顾师兄为人如此光明磊落，大方善良。”陈启秀感慨。
其他人纷纷附和。
有好处拿，他们对顾余的观感自然大变。
当然，顾余也不在乎。
他不过是考虑到未来，试图在宗门里培养点自己的人手罢了。即便这些人是冲着利益向他靠拢的也无所谓，反正被背刺了他既不会难过，也不会伤筋动骨。
众人将蛛丝全部收起，然后朝着之前人面蛛指点的方向继续赶路。
待他们离开，人面蛛不由闭上所有眼睛，疲惫地瘫在建筑物上。
“唉……好可怕的人类……”
话音未落，不远处又有一批人类靠近。
白衣胜雪，风姿翩翩，正是向方洲一行人。
隐隐的，风中传来悦耳的男音：
“人面蛛不会说谎。只要答对它的问题，我们就能反问出仙剑碎片的下落……”
*
话分两头。
向东两千米，果然一片瑰丽的花海出现在众人面前。花海中央，则是一座草堂。不要问一片黄沙和黄泉的世界为何有茅草树木建成的草堂，问就是红仙从外面带进来的。
咳咳，好吧。
顾余收起内心的吐槽，一边向众人介绍红仙草堂的由来，一边说：“红仙生死未卜，我推测即便肉身陨落，他肯定也通过某种方法保留了自己的神魂。所以进入草堂后，大家依旧要提高警惕。”
“明白。”众人颔首。
顾余带着他们绕过花海，来到草堂正面。
这里有一小段土路，是唯一没种下花草的地方。
踏上土路，顾余忽然想起一个重点：“哦对了，不要摘——”
“砰！”
“砰砰！”
一连串摔倒的声音响起。
顾余扭头，看着满地倒了一片的弟子，以及掉落在地不知是谁摘下的曼珠沙华，扶额：“擦！”
这片花海其实就是个陷阱。
所有人都知道，曼珠沙华可以抵挡瘴气，所以在看到花时，肯定会忍不住摘下以备不时之需。然而，一旦摘下红仙草堂的任何一朵花，都会立刻触发草堂中的阵法，掉入无边幻境之中。
剧情里的沈夜苍出于谨慎，没有上当。但谁让他周围一群猪队友呢？最后难免经历了一次幻境洗礼，然后化险为夷，成功提升心境，打破心魔。
而顾余觉得这幻境经不经历都无所谓。
反正幻境是对他无效的，而沈夜苍肯定能逢凶化吉。
至于这群十剑宗的弟子？唉，听天由命了。
顾余叹了口气，随即将地上的沈夜苍抱起，走入红仙草堂。将人放到屋内的床上，他又一个个地将熊大忠等人搬到院子里，随意地丢在地上。
做完这些，他再次回到草堂的屋内，坐到床边静静等待沈夜苍清醒。
*
“夜儿，你过得开心吗？”
沈夜苍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娘亲的怀里，对方唇角的弧度诡异而温柔。
他垂眼，说：“很开心。”
“哈哈哈！”头顶猛地传来疯狂的笑声，紧接着，脖子被掐住，娘亲带着无限怨恨的声音声声刺耳：“你躺在那温柔乡里，已经忘记了我沈氏灭门之恨，对吗？”手掌用力收缩，带来窒息的痛苦。
第86章 心魔出【一更】
沈夜苍并不挣扎, 只是安静地，带着些许怀念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女人仿佛水仙花一样柔弱，却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将生的希望让给了他。
这便是他的母亲——秦月。
眼前画面一闪, 燃烧的宅邸，被一群黑衣蒙面人屠杀的族人出现, 耳畔是凄厉的惨嚎, 视线里全是殷红的鲜血。
“夜儿快逃！”
“夜儿, 为什么不给我们报仇？！”
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巨大的镰刀，一步步向沈夜苍而来。
然而, 沈夜苍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平静异常。
“为什么你不恐惧？”那黑衣蒙面人问。
沈夜苍张开五指, 看着自己缩小到幼时的体型, 依旧是缅怀的表情。他看着火焰中熟悉的沈氏大宅, 看着地上亲人们死去的面容, 淡淡地说：“一切有为法，皆为梦幻泡影……”
“哦？哈哈，你真认为，一切皆为虚假？”黑衣蒙面人忽然大笑起来，然后抬手，将脸上的面罩摘下。
沈夜苍一顿。
摘下面罩的黑衣人, 露出了顾余的脸。
“沈夜苍，你很喜欢我吧？”“顾余”开口。
沈夜苍冷眼观之, 并未言语。
那“顾余”指尖暧昧地在他胸口画圈：“但是可惜啦, 你一定想不到, 我是刻意接近你的吧？嗯？拥有《丹神谱》的沈氏幸存者。”
沈夜苍神色阴鹜。
“那晚我知道你中了合欢蛊, 所以故意凑上去跟你春风一度。再顺势欲拒还迎一番, 让你自己猜出那晚是我, 没想到你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爱上我了呢~”“顾余”一边说，一边揽住沈夜苍的肩膀，在他耳边吹气：“不过为了得到《丹神谱》，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夜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视而不见。
他清楚，眼前这人是幻境衍生出的心魔，目的便是要乱他心神。若非无法封闭五感，他绝不会在这里听对方废话。
“废话？你确定是废话吗？我就是你，我是你的心魔。正是因为你的怀疑，我才能诞生，不是吗？”那“顾余”发出欢愉的笑声，“你闭上眼不敢看我，不正代表着你的心已经乱了？”
“闭嘴。”沈夜苍声音低哑。
“顾余明明一开始非常厌恶你，那种厌恶真的是伪装的吗？一个人能有这么好的演技？为什么你两个春风一度后，他便态度大变，还不停扶持你？又是带你进剑海，又是让他爹收你为徒？呵呵，这里面若说没有阴谋，你信吗？”心魔那充满蛊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南宁城里，你对‘美人’的出现反应那般激烈，他却一点儿疑惑都没有，还表示要帮你把‘美人’找出来，奇不奇怪？酒醉之后，他张口就说你是种马，认定你是花心大萝卜，奇不奇怪？对了，龙女敖春深的神魂被人打散，龙族二十多年都没将神魂找全，他却非常笃定神魂在鬼女无忧和赵雪晴的体内，关键昨日证明，他没有说错。再说到今日，明明从未来过黄泉秘境，他却宛如逛自家后花园一般如鱼得水。嘻嘻，你猜猜，他知不知道你是沈氏遗孤？你再猜猜——”声调忽然一转，语气一如“顾余”平时：“我知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灭你沈家呢？”
沈夜苍猛地睁眼，双眼血红：“闭嘴！”
话音未落，眼前的心魔已然消失不见，唯有猖狂的笑声，响彻整个沈家大宅。那些倒在地上的族人，维持着死去的模样，死死盯着沈夜苍，开口：
“他知道你的身份！他不能留！”
“杀了他！否则《丹神谱》会被他夺走！”
“套出他的秘密，然后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沈夜苍捂住耳朵，然而，那些声音依旧在脑海中盘旋。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不——！
“刷！”
红仙草堂的屋内，床上的沈夜苍猛地睁开猩红的眼。
“沈夜苍，你终于醒啦！”一旁的顾余顿时松了口气。然而，话音未落，一只手猛地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掷。
霎时间，体位改换。
顾余躺在床上，懵逼地望向上方双眼如染血的沈夜苍，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卧槽！
心、心魔？
沈夜苍生出了心魔？！
这TM剧情不对！
说好的战胜心魔心境提升呢？！
幻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感受着不断缩紧的双手，顾余只觉很快就要窒息了！
“艹！”
玉扇从袖间飞出，轻轻一扇。
沈夜苍瞬间飞上半空，被牢牢定住。
顾余坐起身，顾不定看脖子上有没有留下印记，赶紧从乾坤戒中取出一枚清心丹，递到沈夜苍唇边。
然而，对方死死咬牙，愣是不吃。
顾余扶额，心道不妙：“已经完全被心魔控制了？”清心丹可以压制心魔，却无法将你消灭。若沈夜苍一直被心魔控制，那么早晚会入魔的。
“骗子。”
一声低低的喘息响起。
“什么？”
顾余愕然仰起头。
鸦羽般的长发垂落，挡住沈夜苍的半张脸，只能看到那单薄的唇轻启。
“南烛是谁？为什么在你眼里，我是种马？”
顾余瞳孔骤缩。
玉扇颤了颤，猛地掉在床上。
控制被解除，沈夜苍睁着猩红的眼，一只手碾碎清心丹，一只手轻抚上顾余的面颊，语气晦暗：“顾余，你故意接近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是！我……”顾余心神一慌，想要解释，却又发现无从解释。
说什么？
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构成的？我知道剧情？你是男主？因为你可能杀了我，所以我不得不讨好你？
不对！
也许一开始，他是为了保命才讨好沈夜苍的。但是跟沈夜苍相处日久，他已经完全将对方当成了好朋友！他不想从沈夜苍那里得到什么，反而想帮对方更上一层楼！
然而，不行。
顾余不能说。
先不说泄露天机会不会被天道灭杀，即便将真相全盘托出，沈夜苍也不一定信。就算信了，也只会崩溃或者黑化。
自己的人生，被一支笔左右；家人的灭亡，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前情提要，换谁不会崩溃？
想着，顾余垂眼，咬唇不语。
沈夜苍唇角一弯，眼眶越红：“骗子。”话音落下，他垂首狠狠咬住顾余的唇。
“唔！”
铁锈味在唇舌间流转。
顾余想要挣扎，然而掌心刚抵住对方胸口，一股热意上涌，心火灼灼燃烧。
顾余愕然。
合欢蛊？
不可能！
明明还没到一个月时限！
“唔！”
舌尖猛地一痛。
沈夜苍将他的舌尖血吞下，眯起眼笑容灿烂，嫣红的眼尾平添一抹邪气：“巧了，我也骗了你。”
说完，帘帐落下，一只金眼睛的兔子被丢出，痛苦又暧昧的闷哼渐渐响起——
*
失策了！
顾余躺在床上，木然地盯着沈夜苍安静的睡颜。对方眼尾的红晕已经消退，想来是心魔已经被暂时压下去了。
睡梦中的沈夜苍唇角浅浅勾起，五官无一处不完美，仿佛正做着什么美梦。
然而，顾余的心情却很不美丽。
好痛！
说好的金丹境铜皮铁骨呢？
为什么只是被沈夜苍折腾了一晚上，他就已经全身酸痛到感觉要瘫痪了？
还有，沈夜苍醒来，自己要如何面对对方？
想到这里，顾余忽然目光闪了闪，默默握拳。
所以，又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改变了剧情吗？沈夜苍是因为对他的怀疑，才被心魔入侵？
“也许，我是专门来克你的？”顾余无意识地低语，“我明明想要帮你来着……”
“帮我什么？”熟悉的带着淡淡宠溺的声音响起。
顾余瞬间回神，看向沈夜苍。
对方瞳孔是干净纯澈的黑。
恢复了。
顾余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我就是想说，我想帮你，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沈夜苍眨了眨眼，勾唇：“嗯。”
顾余感觉有些奇怪。
紧接着，手腕忽然被拉住，沈夜苍温和的声音霎时沉冷无比：“你身上……谁干的？”
“啊？”顾余懵了。
这不是你干的好事吗？
等等！
顾余猛地抬头：“你不记得了？！”
沈夜苍皱眉，瞳孔漆黑：“你的意思是……是我干的？”
“嗯。”顾余小鸡啄米般点头，忽然想起昨晚沈夜苍那番话，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沈夜苍你什么意思？居然骗我？你是不是达到金丹以后，就能控制合欢蛊的母蛊了？”
沈夜苍表情一顿，默然。
“呵，还真是？”顾余冷笑。
好哇！这家伙竟然故意隐瞒此事？
此时，只听沈夜苍冷静开口：“你想多了，我只能控制母蛊提前或延后发动子蛊，却无法阻止它为我提供能量。”
顾余眨了眨眼，半信半疑：“真的？”
沈夜苍颔首：“母蛊认我为主，为我提供能量便是它的职责，就如同呼吸一般，不会因为我的反对而停止。当然，若等我修到元婴，或许能进一步控制母蛊。”
“Emmm……好像有点道理？”顾余摸了摸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心意【一更】
所以, 是他错怪了沈夜苍？
“这种提升，有约等于无。所以我以为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只会让你失望罢了。”沈夜苍平静地总结。
顾余竟无法反驳。
“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我还有问题想问你。”沈夜苍蓦地开口。
顾余心头一紧：“什么？”
沈夜苍垂眼, 握住他纤细的手腕：“昨天进入草堂后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我也不认为我会对你做出这种事……所以, 到底怎么回事？”
顾余身上斑驳的青紫在他眼里格外刺眼, 仿佛有一团火气在心口燃烧，沸腾。
顾余松了口气, 扯扯嘴角：“没事，就是有人触动了草堂里的阵法, 导致大家都陷入了幻境。”说着, 他又表情凝重地提点道：“我不清楚你在幻境里遭遇了什么, 但你出幻境后直接被心魔附体了。”顿了顿, 他又挠挠头：“就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的心魔拿我出气要压我……”
好吧，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好吧？
昨天太慌了也没细想，现在头脑清醒了才发现，为什么“心魔”版的沈夜苍因为恼怒于他的欺骗就要压他？惩罚吗？哪有这种惩罚的？
顾余暗自嘀咕。
沈夜苍闻言蹙眉，目光微闪。
他深深地看着顾余, 问：“你真的猜不到吗？”
“什么？”顾余下意识反问。
沈夜苍的目光里夹杂着太多东西，他茫然之余, 竟莫名有些心慌。他畏惧地垂下眉眼, 不想看对方的眼睛。
一声淡淡的叹息在耳畔回响。
沈夜苍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抱歉, 我的心魔给你添了麻烦。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不用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
顾余鼻头一酸, 心里没由来的愧疚。
他是迟钝, 但又不是蠢。沈夜苍的暗示，以及这半年来的表现，已经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了。好吧，也许不是沈夜苍不对劲，而是他自己不对劲。
他好像、或许、可能、大概真的喜欢上沈夜苍了吧？
人都是感情动物，沈夜苍对他的好，他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
顾余不是内心脆弱还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但是牵扯到感情，还真容易胡思乱想。比如，沈夜苍喜欢的是他吗？如果那晚剧情没有改变，跟对方春风一度的是赵雪晴，那么沈夜苍也会爱上对方吧？
毕竟剧情本该如此，不是吗？
而且，沈夜苍是注定要飞升成仙的；而自己能否一直追上沈夜苍的脚步，却是未知的。再加上昨天的事，顾余的顾虑就更多了。
自己的确有很多事隐瞒了沈夜苍。他无法和盘托出自己的秘密，这就代表着他跟沈夜苍之间注定有裂痕存在。即便在一起，感情也会因为裂缝而逐渐崩塌。
既然如此，不如假装不知道，维持现状。
嗯，就这样吧。
顾余语气随意地岔开话题：“等出了黄泉秘境，我联系我爹，让他想办法帮你祛除心魔吧。”
“嗯。”沈夜苍颔首。
顾余其实知道，沈夜苍的心魔就是他。若他能坦诚一些，或许这心魔就自己消散了。但这事儿本身就是无解的。因为他的坦诚，或许反而会让沈夜苍的心魔更上一层楼。
总之就是很烦！
顾余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所幸此时，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喧闹声。
“看来其他人也醒了。”他从床上坐起，肌肉拉扯尾椎上立时一股钻心的痛。他倒抽一口凉气，赶紧吞下一枚丹药，然后说：“赶紧起来出去看看吧，不知道有多少人通过了幻境的考验。”
如沈夜苍这般没通过幻境的，也无非是产生心魔而已，并未致命。现在看来，这位红仙虽然号称魔头，本心还是善良的。
“嗯。”沈夜苍应了一声，看着顾余背过身匆匆披上衣服，眼底似乎有红光若隐若现。
两人收拾好，便出了院子。
只见熊大忠手里捧着一只兔子，正好奇地跟其他人讨论着。
“这只兔子绝对不一般！你看它的眼睛，多么漂亮！”
“我们怎么都昏迷了？大家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呵呵。”顾余冷笑一声，上前朝小福伸出手。
小福立即如飞射的闪电跳到他掌心。
顾余一边摸着兔子，一边说：“我觉得，你们应该庆幸自己能醒过来？”
“顾师兄！”熊大忠眨了眨眼：“什么意思？这只兔子是？”
“这是我的灵宠，叫小福。”顾余言简意赅，随即将其送进袖子里，淡淡地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应该说过黄泉秘境很危险，要听我的命令行事。可是有人却擅自摘了曼珠沙华，是吧？”
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触动了此处的阵法，激活了幻境。不过也算你们幸运，草堂的主人没有要害人的意思，否则，你们现在尸体都凉了！”顾余眉峰凛冽地呵斥，直骂得众人怂唧唧地将脑袋缩进脖子里。
当然，顾余其实觉得，这八个人一点儿事儿没有，很明显是托了小福的福。昨晚被沈夜苍丢出去后估计就跟这群人睡了吧？
想着，顾余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沈夜苍被拖入幻境的时候，他应该把小福放沈夜苍身上的……是因为这一人一兔关系太差，所以小福的气运没有罩庇到沈夜苍身上吗？
好吧，话说回来。
“谁摘的花，我懒得计较，但是，接下来再犯错，就别怪我冷面无情了！”顾余开口，面色不善。
“喏！”
“顾师兄放心吧，我会帮忙看好大家。”熊大忠拍拍胸脯。
“嗯。”顾余淡淡应了一声，神态竟是与沈夜苍如出一辙。
熊大忠看在眼里，不由真心地感慨道：“我以前不懂被人说的‘夫妻相’是什么意思，现在看你顾师兄跟沈师兄你俩，才算明白什么叫‘夫妻相’啊！”
顾余一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熊大忠茫然地挠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说正事吧。”沈夜苍开口，看向顾余：“接下来，我等要做什么？”
显然是将顾余当做主心骨了。
顾余闻言目光闪了闪。
本来按照他的意思，是直接将红仙草堂中的宝物取走就行的。但现在，他不得不考虑到自己的行为会让沈夜苍的怀疑进一步扩大。
呃，或者破罐破摔？
算了，他还想挣扎一下。
于是，他说：“大家搜寻一下这个草堂吧，看看有没有哪里与众不同的。但记住，只能看，不要随便乱碰。”
众人于是四散而开。
顾余和沈夜苍依旧站在院内。
院子里的爬山虎缠绕着篱笆，郁郁葱葱。靠近门口的位置，则是一座人形雕像。雕像驻足远望，注视着浩荡汹涌向天际而去的黄泉。
在人像的不远处，还有一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头围成的水井。井中水质清澈，却见不到底，不知深浅。
顾余故意问身边的沈夜苍道：“你觉得，是这雕像有问题，还是水井暗藏玄机？”
“为何不能二者兼而有之？”沈夜苍反问。
顾余忍不住感慨。
不愧是男主啊！
“这个雕像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红仙等待着他的先生从黄泉渡河而来。但是，它真的只是一座雕像吗？”顾余自问自答。
沈夜苍颔首：“要么，红仙为了延缓寿命，将自己石化。要么，便是他将神魂寄宿在这雕像上，等待有缘人将其唤醒。”
“没错！”顾余真是感激沈夜苍的上道。
嗯，也可能是太聪明了？
“所以我们暂时不要碰它，再看看这口井吧。黄泉里出现一口井，井水看起来还十分清冽，这本身就不正常。最基本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水源来自哪里？”
沈夜苍目光微闪，回答：“黄泉？”
顾余眼前一亮，拍手：“对啊！难道这就是黄泉水？我们要不要试着捞些上来？”
根据擎苍鬼王提供的信息，黄泉水必须用曼珠沙华的叶子来捞取，否则便会失去效用。而现在是白天，找不到曼珠沙华的叶子，只能等晚上了。
沈夜苍挑眉：“但是，碰草堂中的花，不是会被扯进幻境中么？”
“这么说的话，只要破坏阵法不就行了？”顿了顿，顾余又摇摇头：“不行，谁知道毁掉阵法后，屏蔽瘴气的功能会不会一起失效呢？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找人做个实验，看摘过一次花后再摘，会不会重复被送入幻境？”
倒不是顾余冷血不把人当人，而是他很自信，这幻境只会在最初阵法被启动时激活，后面便不会出现了。
沈夜苍闻言平静地说：“我来吧。”
顾余一顿：“呃，要不我来？”
沈夜苍看向他：“可是，幻境对你无用，不是吗？”
顾余瞬间全身僵硬。
原来沈夜苍知道，不，应该是猜出来的？
顾余脑筋一转，瞬间明白自己的破绽在哪里了。
——他很平静地讲述了大家陷入幻境之事，全程置身事外，仿佛拥有看穿一切的上帝之眼。当然，关键点是，他将昏迷在花海中的众人搬进了院子里！而能做到这点，无疑代表着幻境对他无效！
想到这里，顾余后背都生出了冷汗。
果然，自己只是平均水平的智商，真要跟沈夜苍、林芝潮这些大佬比脑子，绝对会被坑得连妈都认不得！
但幸好，沈夜苍是友非敌。
顾余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随即笑了笑，装作一脸轻松地调侃说：“暴露了？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全身都是破绽？”
第88章 灵魂出窍【一更】
沈夜苍闻言垂眼, 仿佛自言自语：“全身……都是漏洞？”
“嗯？”顾余不解。
沈夜苍回神，抬手捏着顾余的耳垂低声回答：“因为你对我不设防。别人眼里的你高冷贵气，我眼里的你……傻乎乎的很可爱？”
“喂！”顾余不爽地狠锤他的胸口, 顺便将耳垂救出来。
不能让沈夜苍摸了，不然对方会感受到耳垂的升温的！
顾余感觉自己脸颊上都冒着热气。
奇了怪了, 他以前是这么容易脸红的人吗？为什么遇到沈夜苍后, 越来越控制不住脸上的温度了？
“你说谁傻？”顾余瞪他。
沈夜苍毫不犹豫地回答：“小福。”
惨遭背锅的小福：？？？
顾余顿时忍俊不禁。
沈夜苍望着他的笑脸, 眼底也掠过淡淡的笑意。抬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沈夜苍语气温和：“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不用顾虑我。”
顾余一顿，忍不住抬头看他：“我……”
他无话可说。
因为他意识到, 自己的优柔寡断只会伤害到沈夜苍。
嗯, 伤人伤己。
深吸一口气, 顾余握拳：“我知道了。”他走进花圃, 轻松摘下十几朵曼珠沙华，挑出一半递给沈夜苍：“全吃了吧。”
沈夜苍没有犹豫，将殷红的花瓣捣碎吞下。
顾余于是将剩下的吃掉。
然后，他牵住沈夜苍的手：“闭气。”
沈夜苍挑眉。
闭气？
难道？
没错，就是这个难道。
顾余拉着沈夜苍，直接跳进井中。
两人一路向下来到井底, 只见水底铺满沙粒，一支断了一截的剑静静插在沙中。
沈夜苍瞳孔骤缩。
仙剑？
顾余传音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 仙人一剑斩魔, 所持仙剑一半插在那天魔尸体上, 一半落入黄泉, 然后随着水流进入到这口井下。”
当然, 按照作者的说法, 这仙剑经过魔血的污染以及黄河的洗刷，再加上已经断裂，早已跌落品级。但即便如此，也有二品了。
但顾余却觉得刚刚好。
别忘了，沈夜苍在秘境里得到了李乘风的剑意，自己手里还有一只剑灵。只要找到一位大宗师将仙剑融掉重练，加入剑灵，配合顶级剑意，达到一品甚至极品都不是问题！
沈夜苍为他过生日，所以顾余早就下定决心，要用仙剑为沈夜苍打造一柄本命灵剑作为对方的生日礼物！
想着，顾余伸手将剑拔起。
剑身上一层薄薄的光芒亮起，随即消失不见。
在顾余的视线里，一道璀璨的金芒涌入自己体内，紧接着，他便有种吃撑了的感觉。他闭上眼，周身气息节节攀升，不一会儿便达到金丹后期。而这，不过消耗了金芒力量的三分之二，剩下的宝气则乖顺地藏进他的丹田里。
嗯，现在可不是升元婴的最佳时机。
顾余睁眼，眼底似有金芒闪过。
他将手中仙剑递给沈夜苍，传音：“这个你收着吧。”
沈夜苍深深地望着他，随即摇头：“它属于你。”
“咱俩还分彼此？”顾余挑眉。
沈夜苍一顿，默默握住剑柄。
顾余笑眯眯地说：“等拿到另一半，出了秘境咱就找个大宗师将它炼了。”
另一半么？
沈夜苍垂眼，若有所思地传音：“那块石碑下，是不是有天魔的尸体？”
所谓天魔，即天外之魔。
一言以蔽之，它就是心魔的上位，拥有实体且能轻易引动他人心魔。使人堕魔便是天魔的乐趣。
“差不多。”顾余耸了耸肩，淡淡地说：“天魔身死，魂魄则被仙剑镇压着。所以那片广场是天魔的阴谋，只待有人拔出仙剑，他便会夺舍重生。嘿，不过不用担心，一只被黄泉瘴气和仙剑磨损了千年之久的天魔而已，正好让他跟林——”他猛地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说：“林芝潮斗得两败俱伤。”
“天元宗老祖，林芝潮？”
“他用了些手段附在了向方洲的法宝上。”顾余一边缓慢地解释，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沈夜苍的神色。
对方神色不变，并没有因为一个名字而露出别样的情绪。
顾余觉得自己实在过于敏感了。
恰在此时，从黄沙中飘出一小团气泡。
沈夜苍目光一厉，立即飞身将顾余推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去，用力踹了沈夜苍的心口一脚。
沈夜苍只觉灵魂剧震，霎时昏死过去。
“卧槽！沈夜苍！”顾余脑子还是蒙的，下意识便扶住对方，同时本能地朝着那黑色闪电看去。
只见那黑色闪电在沈夜苍心口一触即离，随即又朝顾余而来。
顾余立即抬手，指尖出现一道剑符。
“嘤？”小福从他袖子里露出小小的脑袋，一脸迷糊。这袖子相当于袖里乾坤，即另一个空间，只要不出去就不用担心溺水。
黑色闪电仿佛刹车般猛地停止。
黄河水被搅得浑浊。
黑色闪电的身影在水中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然而，顾余却没错过那熟悉的叫声：“嘤？”
凝神一看，好家伙，原来是一只全身漆黑，眼珠也漆黑的兔子！黑不溜秋的，看起来跟煤球一样！
但是，为什么黄泉水里栖息着一只兔子？
霎时，一个称呼涌上心头——
“阴阳宝兔？！”
煤球一样的兔子瞥了他一眼。
好吧，这黑乎乎的眼珠子大大的又大又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它转动了几下。
紧接着，一道黑光闪过，一个一身黑色裘袍，短发凌厉，看不出性别的小孩儿出现在顾余面前。
“咳咳。”小孩儿摸着自己的嗓子咳嗽了两下，才面容冷淡地看过来：“你是、谁？为何拥有、天运宝兔？”
好家伙！阴阳宝兔的人形居然这么幼！
顾余盯着对方那肥肥的脸颊，很想捏一捏，触感应该会很好吧？
小孩儿注意到他的表情，淡淡蹙眉：“眼神、好恶心。”
“咳咳……”顾余摸摸鼻子，笑眯眯地说：“什么叫恶心？这只是大人看到可爱的小孩子的正常反应。好吧好吧，言归正传，其实我是这个。”说着，顾余从乾坤袋中取出两粒避水珠，一粒喂给小福，一粒自己吞下，然后摇身一变，从衣服堆里钻出来。
阴阳宝兔的瞳孔放大，眼底写满惊奇：“啊……”她如履平地般走近，捧住顾余和小福，语气茫然不解：“玲珑宝兔？”
小福一看到顾余的兔形，便乐不可支地凑上去想要蹭蹭，但被顾余嫌弃地踢开。
他从小孩儿手里跳出，钻回衣服里，眨眼又变回了人形：“大家都是兔子，这样你应该不会怀疑我不怀好意什么的吧？对了，我叫顾余，你呢？”
小孩儿眨了眨眼，开口：“我没有名字。”
顾余微讶，但很快表示理解。
小福不也没名字吗？
想了想，他说：“你是阴阳宝兔，说到阴阳，我就想到太极。不如以后，你跟我姓，就叫顾太极？”
“顾太极……”小孩儿低下头，陷入漫长的思绪。
顾余无奈地笑了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小孩儿目光闪动：“嗯，很好听，那我就叫顾太极。”
顾余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小家伙不喜欢呢。
紧接着，他又乐了。
四大宝兔，已经集齐了其三。下次遇见菩提宝兔时，是不是可以跟沈夜苍姓呢？
哦等等！
“太极！你对沈夜苍，就是我怀里的男人，做了什么？”顾余严肃着脸问。
顾太极歪了歪脑袋，想了想，说：“醒来以为遇到了危险，所以使用了能力。”
“能力？什么能力？”顾余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阴阳宝兔的能力，该不会是……
“打出他的神魂。”顾太极回答，表情疲倦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艹！”顾余的脸顿时黑了：“所以他现在魂魄离体了？！”
“嗯。”顾太极打了个哈欠。
“草草草！”顾余整个人都不好了！
用曼珠沙华叶子捞起的黄泉水能巩固神魂不错，但黄泉本身，却是会不断释放瘴气，吸引人的神魂坠入河中，前往那太古传说中的地府的！
当然，这里只是黄泉的支流，所以去不到地府。但这也意味着，沈夜苍的神魂将永远留在河中，任由河水冲刷，直至魂飞魄散！
“他的神魂呢？！你能看到对不对？赶紧把它送回沈夜苍的体内！”顾余一个激动，忍不住用力捏住顾太极的肩膀。
顾太极并未感到疼痛。
她的修为比顾余高太多了。
闻言，她只是平静地看向左侧：“他的神魂已经顺着水流进入黄泉了。”
“艹！”顾余控制不住爆粗口。
实在是心情太差了！
但是又不能打小孩儿，毕竟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软下声音：“我们现在就进黄泉，拜托你看到他的神魂就摄过来令其魂归其位。”
“嗯，好哦。”顾太极没有迟疑地点头。
顾余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将沈夜苍的身体背在背上，然后通过井底，进入黄泉。
第89章 谜语人【一更】
阴阳宝兔, 拥有穿梭阴阳生死的天赋。它可以一分为二，阳兔在人类世界活动；阴兔在亡灵世界游荡。阴阳宝兔的攻击是针对神魂的，所以才会把林芝潮打成精神分裂, 把沈夜苍打到神魂出窍。
除此之外，阴阳宝兔既能吸收阳气, 也能吸收阴气修炼。若论武力, 四大宝兔她能排第二。第一自然是菩提宝兔。菩提宝兔悟性超绝, 随便的风景在其眼中都是“道”。试问一个悟道如喝水的兔子，能不强吗？
“阳兔被一个奇怪的老头穷追不舍, 他很强，所以我们阴阳合体打伤了老头。但是我们也受伤了, 所以钻进这里休息。”
顾太极明显精神了不少, 在顾余耳边絮絮叨叨。
顾余知道, 她说的老头就是林芝潮。
虽然他很好奇, 阴阳宝兔能穿梭的阴界是什么地方，但此时，他更关心沈夜苍的安危。幸好当时让沈夜苍多吞了点曼珠沙华，可以抵抗黄泉瘴气，否则不等他去救沈夜苍，对方就要无了！
“看到沈夜苍了吗？”他忍不住询问。
顾太极环视周围。
入眼皆是黄泉的河水。
她摇摇头：“好奇怪。”
“怎么了？”顾余心中一紧。
“一个灵魂都没有。”顾太极回答, 又瞥向顾余，怔了怔, 自言自语：“好奇怪, 你的灵魂跟大家都不一样。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顾余原本松了口气, 结果松到一半, 心又悬了起来。
好家伙, 阴阳宝兔连这都能看出来的吗？
“你看到了什么？”顾余暂时忘记所处环境, 问。
顾太极盯着他，缓缓说：“纯白的灵魂，黑色的锁链。世界的……唔！”她猛地抱住脑袋，神色痛苦。
“你怎么了？”顾余一惊。
顾太极双眼充血：“异界之人，改变天命的人……”话音未落，两行血泪落下。
“不要说了！”顾余捂住她的嘴，从乾坤戒里取出各种丹药喂进对方嘴里。
顾太极脸色苍白。
黄泉的河水纷纷涌入她体内，为她提供能量。
好一会儿，见她的气色才好了些，顾余才严肃地说：“太极，记住了，我来自异界的事不要说出去，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的心绪其实很乱。
自己改变了剧情，崩掉了系统，似乎触发了多米诺骨牌，引出一连串的问题？
那所谓的“黑色锁链”是什么？某种让他无法逃脱的灵魂枷锁？有什么用？谁在他灵魂上下的枷锁？目的是什么？阴阳宝兔那未尽之言又是什么？
虽然好奇，但他也知道，阴阳宝兔泄露天机会引来天谴。换种理解，如果自己告诉沈夜苍，他来自异界，告诉沈夜苍剧情，是不是也会遭遇天谴？
好吧，冷静。
顾余深吸一口气。
“好。”顾太极软软地应了一声，无力地靠在顾余身上。
“我们继续前进吧。”
“嗯。”
*
金榜题名？
洞房花烛？
鳏寡孤独？
亡国之恨？
人生多的是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沈夜苍睁着眼，看着河水载着无数记忆流淌过自己身边，众生百态，均在他眼前上演。
早夭的无知的孩童；意外死去，满心不甘的成年人；垂垂老矣，寿终正寝的老人……
他不知过去了多久，只知道神魂似乎很疲惫。
恰在此时，一道贯破苍穹的剑光向眼角刺来。
天空裂开一个黑漆漆的口子。
“可恶！李乘风！李乘风！”满怀恶意的，嘶哑的声音在咆哮，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要招来不祥，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恶心愤怒。
剑光没有回答，眨眼便将一道乌黑身影贯穿，随即去势不减，将一条贯穿天际的河流割出一条碎片。
碎片降落在天元大陆。
天空中有一头金色的小龙在窥探，不幸也被剑光的余韵波及，霎时哀鸣着从云间坠去。
“轰隆！”
山被压扁成峡谷。
四海的龙族浮出水面，无能狂怒。
与此同时，乌黑的身影咽气，仙剑应声而断。一半插在乌黑身影体内，一半则则被汹涌的潮水淹没，逐渐沉底。
纯白的身影，或者说李乘风并未停留，转身离开这个世界。而黑色身影，即天魔在身体腐烂后，神魂终于小心翼翼地钻出身体。等确认李乘风已经离去，便迫不及待地破开大骂：“李乘风！给小爷等着！总有一日，我天魔会攻占仙界，屠戮人仙两族！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诅咒孕育你的世界终归于死亡！等着吧，不要小看我天魔的报复心！”话音未落，断成两半的仙剑剑身闪了闪。
天魔吓得一缩脖子，赶紧闭嘴，钻回体内。
只有天空依旧裂开的口子，昭示着先前的一切。
这是仙人斩魔的画面么？看来是被黄泉记录下来了。
沈夜苍默默想着。
斩魔的仙人原来是李乘风么？
也是，拥有那般惊才绝艳的剑术的，除了李乘风又能是谁呢？只是……
沈夜苍垂眼，目光闪动。
剑仙跨界斩魔、天魔的诅咒、万年来逐渐无人飞升的天元大陆……
“你想成仙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沈夜苍目光一厉。
眨眼间，眼前出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只是眼尾有淡淡的红痕，看起来妖冶许多。
“心魔？”沈夜苍挑眉。
“你猜？”心魔“沈夜苍”嬉皮笑脸。
沈夜苍神色淡漠。
那心魔见状抬头，望向流动的黄泉水：“多么安谧的世界啊，可是你该不会想永远呆在这里吧？不想回去见你的顾余吗？”
“与你无关。”沈夜苍回答。
他多多少少能猜到自己如今的状况。
金丹境的修士，神魂是很脆弱的。唯有晋升元婴，才能学会神魂出窍。所以，目前他最应该做的便是按兵不动，等待顾余来救自己。
嗯，沈夜苍就是有这样莫名的自信。
顾余一定会斩尽一切阻碍，来救自己。所以任何的多余动作都是在给对方拖后腿。
“你想成仙吗？”那心魔见沈夜苍不答，忽然换了个话题。
但沈夜苍依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你想跟顾余永远在一起吗？”心魔又问。
沈夜苍依旧不答。
“看来你很警惕。”心魔叹息，漫不经心地问：“难道你不想知道顾余的秘密吗？如果他的秘密，跟他的生死有关呢？”
沈夜苍猛地目光一厉：“你到底想如何？！”
“不如何啊……”心魔叹息，“想拯救下世界怎么就这么难呢？”
沈夜苍蹙眉盯着他：“你不是我的心魔，你是谁？”
“呵呵。”心魔嬉笑，神秘莫测：“你猜？”
沈夜苍表情冷漠：“你无非想告诉我，仙人至强一剑，以及天魔的诅咒，是使得天元大陆无人能飞升的原因。但是那又如何？我与顾余不过是小小的金丹境，难道天漏了，还能补天不成？不能飞升便不能，我愿意与他老死天元大陆！”
“如果他会离开你呢？去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心魔问。
沈夜苍狠狠蹙眉，目光凛冽：“我找不到的地方？仙界？”
“呵呵。”心魔笑容讽刺。他抬手——
沈夜苍欲躲，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心魔的手最终落在他发顶。
“我的孩子，终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的。”
心魔说完，瞬间烟消云散。
紧接着，沈夜苍只觉一种冥冥中的顿悟涌上心头。
生死、轮回。
时间、空间。
一切宏伟建筑在时间冲刷下都会锈迹斑斑。
一切人世的喜怒哀乐在黄泉的洗礼下都会前尘尽忘。
时间，才是最可怕的毒药。
叮咚的流水声戛然而止。
万物在此凝固。
沈夜苍抬手，攫取一滴黄泉水。
黄泉水在他的视线中缓慢地凝固成结晶状，水晶般晶莹剔透。他甚至能看到这结晶状的黄泉水中，有一道人影正经历着平凡的一生，最终走向死亡，魂归黄泉。
沈夜苍脸色苍白，出神地盯着掌中结晶。
他似乎获得了少许的，操纵时间的权柄？
只是代价有些大。
沈夜苍昏死前，似乎看到了顾余急切的身影飞速游来。他心头一松，彻底闭上眼。
*
再醒来，入眼是干净的天花板。
屋外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身边似乎有些挤。
一股闻着馊馊的水汽味传入鼻尖。
沈夜苍扭头，只见一个披着黑色裘袍的短发小女孩儿正蜷成一团，睡在自己旁边。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动静，小女孩儿揉揉眼：“你醒了。”声音呆呆的，听不出情绪起伏。
沈夜苍抿唇：“你是？”
“顾太极。”女孩儿打了个呵欠，解释说：“顾余捡回来的，所以跟他姓了。”
沈夜苍无言以对。
在黄泉秘境捡到一个黑发黑瞳，气质独特，气味也很独特的小女孩儿，这正常吗？
肯定不正常。
所以沈夜苍选择跳过：“顾余呢？”
“好像这里有什么法宝库被封印了，余余带着大家去解了。他担心你，所以让我治好你。”顿了顿，顾太极看向沈夜苍：“我不是故意踢你的。”
余余？踢？
沈夜苍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井下袭击我的人是你？”
“不是袭击，是自卫。”顾太极一本正经地纠正。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红仙苏醒【一更】
沈夜苍：……
“我攻击过你？”
“你吵到我睡觉了。”
沈夜苍：……
他开始自我怀疑为什么要在这里跟这个小孩儿沟通这些东西。他下床, 检视自身，发现神魂非但没感到虚弱，反而神采奕奕, 就好像吃饱喝足了一般。
他有些惊讶。
他的神魂在黄泉中被磨损不少，又在最后擅自动用了时间的力量, 应该非常虚弱才对。
想到顾太极刚才说的话, 沈夜苍眼底精光一闪。
这个小女孩儿, 可以治疗人的神魂吗？
“你要出去吗？”顾太极问。
“嗯，一起吗？”
顾太极眨眨眼, 慢半拍的呆滞表情使她看上去有些冷淡，竟然跟沈夜苍有几分神似。
“好。”说着, 她眨眼间变成一只漆黑的兔子, 跳到沈夜苍肩上。
沈夜苍看着兔子, 愣住了。
又是一只兔子？
皮毛漆黑, 身在黄泉，可治神魂之伤……
沈夜苍淡淡蹙眉。
——阴阳宝兔。
遇到四大宝兔之一，他本应该高兴。毕竟这种运气实在逆天。但别忘了，他的身边已经出现三只兔子了。
顾余、天运宝兔和阴阳宝兔。
再加上那个扮做他心魔的神秘人意味不明的话语，顾余同样是四大宝兔的概率起码在50%以上。
菩提宝兔？
顾余看着不像。
那就是玲珑宝兔了。
想到先前的幻境确实对顾余无效，沈夜苍的心沉了又沉。
四大宝兔其三聚集在他身边, 不灭丹的丹方了然于心。
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张未知的大网笼罩在他的头顶, 操纵着他前往未知的方向。
看来, 不能擅自使用时间的力量……
沈夜苍若有所思, 随即带顾太极走出房间。
此时正是午夜。
只见顾余正指挥一半弟子摘取曼珠沙华的叶子, 一半弟子将叶子缝合在一起, 做成荷叶大小, 然后去盛井中的黄泉水。
“你怎么出来了？”余光瞥见沈夜苍，顾余立即走过来，摸摸他肩膀上的顾太极，问：“感觉如何？”
顾太极顺势跳到他肩膀上，闭上眼呼呼大睡起来。
“很好。”沈夜苍回答。
顾余松了口气。
他自然是信任顾太极的能力的。
哪怕被林芝潮重伤，顾太极依旧很强。按照她自己的说法，阳兔和阴兔修为均在分神境，阴阳两兔合体，则可瞬间提升至合体境。
如今，阳兔的神魂正在沉眠，只有阴兔顾太极醒来，所以现在她是分神境。一位分神境，更兼对神魂的了解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要治好沈夜苍别提多简单了。
所以，顾余才放心地将沈夜苍交给顾太极，自己跑出来支持大局。
毕竟这群人跟随了自己，总要给些好处。
而在探查中，这些弟子发现草堂后有一个屋子是被封印着的，便怀疑里面保存着红仙当年收集的法宝，需要特殊的办法才能开启。
这让大家兴奋异常。
顶着危险进黄泉秘境，不就是为了奇遇跟法宝的吗？
考虑到随时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发现红仙草堂，大家立即动手想要将封印解除。然而，这可是千年前的大能设下的封印，哪有那么容易被解除？
众人非常气馁。
顾余于是顺水推舟，提出了一套解决方案。
此时，众人便在执行顾余的方案。
沈夜苍听着顾余的解释，看着忙碌的众人，淡淡地说：“草堂里唯一有异常的应该是那座红仙雕像。如果红仙神魂犹在，最可能便是沉眠在雕像中。所以，要用被曼珠沙华叶子盛起的黄泉水，来浇灌雕像，对吗？”
顾余满眼钦佩：“你怎么这么聪明？”
沈夜苍没有骄傲，而是平静地回答：“你先前提醒过我。”
“哈哈，但是其他人就没你反应这么快。”顾余挠头。
沈夜苍默然。
顾余嘴上虽说是猜测，但两人都清楚，这种方法肯定能成功。
只见熊大忠和陈启秀两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装满黄泉水的曼珠沙华叶子，挪到雕像旁，然后浇到雕像头顶。
清澈的黄泉水顺着雕像汩汩流下。
肉眼可见的，一些水珠被雕像吸收了。
“怎么样？”熊大忠紧张地问。
顾余挑眉，哭笑不得：“你们急什么？神魂复苏是很简单的事情吗？没见雕像确实在吸收黄泉水吗？继续浇！一半人浇灌雕像，一半人将黄泉水收集起来等快出去的时候大家一起分配。”
“好！”
大家不由信心爆棚，斗志满满。
顾余命令完，又看向沈夜苍：“你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
“我不是你的男宠么？”沈夜苍忽然开口。
“啊？”顾余一愣。
周围弟子忍不住竖起大耳朵。
“所以我负责照顾你。”沈夜苍眉眼间掠过淡淡的宠溺：“不然什么都不做，我会愧疚。”
“也、也行……”顾余耳垂发烫，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沈夜苍真的是，撩而不自知？
大家的动作都很快，一派人不知疲倦地给雕像浇水，另一派人则收集到满满两乾坤戒的黄泉水了。
只是雕像迟迟没反应，还是稍稍让大家有些失望的。
不知不觉，晨光在天际线亮起。
远处忽然传来怪异的吼叫声。
顾余闻声立即凑到篱笆前抬头眺望，只见晨光中，一群双眼泛红的修士正飞速朝这边狂奔而来。
这些修士，穿的大多是天元宗的弟子服。为首的，正是向方洲。与其他修士略有不同，他虽然眼眶泛红，但明显更冷静。
顾余心里发怵。
这到底是真的向方洲，还是林芝潮呢？
想着，他将肩膀上的顾太极送入袖里乾坤，同时回身来到院中，朝众人道：“大家小心，天元宗来了。而且他们看起来有些不对。”
熊大忠走过来，忧心忡忡：“天元宗跟咱们一直不对付，他们会不会把我们赶出去？”
“有可能。”顾余面无表情：“他们看起来像被瘴气影响了，恐怕理智损耗不少，更容易与我们有冲突。”说着，他抬眼，看向雕像：“红仙，若天元宗与我等起了冲突，你与先生回忆的草堂恐怕要被毁掉了。若我等被天元宗赶出了草堂，也没有人继续提供黄泉水来修补你的神魂了。”
沈夜苍目光微动。
原来顾余在怀疑，红仙的神魂早就清醒了。只是想白嫖更多黄泉水，所以索性“装死”。
确实，可能性不小。
“咯咯——”草堂的院子里忽然响起银铃般雌雄莫辨的笑声，“让他们进，我的草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毁掉的吗？”
众人一惊，下意识抬头，却只见黑漆漆的天空。
顾余挑眉：“真的吗？如果他们将天魔也一起带进来了呢？”
天魔？
熊大忠等人一脸茫然。
院中诡异地寂静。
忽然。
一道艳红色的身影突兀出现在顾余眼前。
这身影出现得太快，众人均没有察觉。唯有四仰八叉地躺在顾余袖子里的顾太极，后腿蹬了瞪，懒洋洋地睁开困倦的眼皮。
红仙忌惮地瞥了眼顾余的衣袖，随即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的还挺多。”
“我好学，所以读的书多。”顾余谦虚道。
红仙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
顾余默默打量他。
这是一个极美极美的人。
明眸善睐，肤白如雪，眼尾的红痕与一袭红衣衬得他艳而不俗，仿佛勾人心醉的海棠。
虽然声音雌雄莫辨，但看脸却是实实在在的男人。
只见他抬手，一道透明的护罩笼罩住整个草堂。
紧接着，就见远处争吵这里狂奔的向方洲等人露出茫然的表情，逐渐放慢脚步，最终停顿下来。
顾余大概猜到，红仙是用阵法将整个草堂隐身了。
只是……
果然，只见向方洲紧紧停顿了几息，便转身朝众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众人便继续朝草堂的方向而来。
红仙淡淡蹙眉。
顾余给他传音道：“向方洲身边有一位合体境大能的分魂。”
这种障眼法，又怎会对合体境起效呢？
红仙闻言，若有所思地瞥了顾余一眼，语气平静：“你等唤醒我，无非想要打开我的藏宝库。我可以将开启的方法告知，但同样的，你等必须完成我的一个心愿。”
顾余愣了愣：“外面的天元宗弟子呢？”
“你等抗拒他们，无非是害怕宝物被他们抢走。既如此，我先将宝库开放，让你们全部取走。”红仙一顿，感受到四周那瞬间炽热的视线，以及顾余和沈夜苍惊讶却清澈的眼神，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但若是拿了我的东西却不帮我做事，呵呵，那就别想走出黄泉！”
霎时，无数视线看向顾余。
此时此刻，顾余便是他们的主心骨。
众人已经打从心底里相信对方了。
顾余有些亚历山大。
他其实是有些社恐的阿宅来着，要不是这群人派不上用场，他也不至于上阵主导一切啊。现在这种被当做主心骨被期待的感觉，并不是他想要的啊……
顾余头大无比，忽然肩膀上一重。
沈夜苍将他发顶揉乱，语气波澜不惊：“不想做就拒绝。”
顾余一怔，蓦的鼻头泛酸。
沈夜苍这是完美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了吗？嘤嘤嘤，能不能别这么善解人意啊？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沦陷了！
顾余赶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好吧，虽然总是想放弃、想摆烂，想躲在沈夜苍身后被带飞，但是人啊，总有要肩挑责任的时候！
再睁眼，顾余目光坚定：“可以。你想交易什么？”
红仙挑眉，带着一丝欣赏开口道：“想来你是知道我的故事的，所以我的要求是，帮我找到先生的转世，将我的种子送到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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