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云层慢慢落下,侵去了最后一缕落进山洞里的光线,坑洼的石壁上印出微弱的光影,石壁边有一女子,她的脸正值妙龄,背脊有一点佝偻,露出老态,她以诡异的姿势蜷缩,后背生出两只淡绿色的翅膀,她面部扭曲露出痛苦。


    绿光愈浓,女子的身体缓缓变小,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短暂的生命堪堪维持了一日。


    明日,她会再次新生。


    她是妖,一只蜉蝣妖。


    不,她甚至算不得妖,她只是万千蜉蝣中十分普通的一只,每日里在朝霞初红时醒来,在夜幕星河下死去,循环往复。


    但在一个月前她还是个普通人,倚狐觉得应该再也没有比她更倒霉的穿越者了,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变成了蜉蝣,还没有金手指,逃不过朝生暮死的宿命,挣不脱蜉蝣的身躯,一次次死去一次次新生。


    非要指出些不同来也就是拖了前世的福,她有记忆也能化作人形,可在清醒中一次次死去,可这恰恰是最为恐怖的地方,她可以清楚地记得这是她第三十次死亡,每一次濒死的痛苦都刻在了她并不坚韧的娇骨上,会畏惧夜色,也会期待新生。


    没有人想死的。


    她前世是孤儿,生活艰难也一步步熬到了出人头顶,刚刚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但却在这时变成了一只蜉蝣。


    倚狐不由得想为何上天能够如此不公?


    倚狐自认没干过任何缺德事,最多是之前追了本仙侠修真的百合甜文,说好的甜文那个作者居然设定了女主师尊受蛊入魔的线,前期的白月光师尊,后期一个人屠尽宗门上下,差点连两个女主都杀了,她看书气到发疯骂了两句作者。


    如果骂人就要受此磨难的话,她现在收回还不来不来得及?


    倚狐也知道她有些异想天开,但这样生活无疑是痛苦的,没有人可以接受一朝梦醒成为一只怪物,她只是个平凡人,自然也不能例外,更何况还是成为一只蜉蝣。


    倚狐的蜉蝣身陷入死亡的这段时间万份煎熬,她有意识却动弹不得,就像是被关在窄小的黑匣子中,伴随着她的只有无尽黑暗,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又一次新生。


    天边泛着鱼肚白,一点点光已经渗出,柔和的光线为大地铺洒了层淡淡的金光,丝丝缕缕的光照进山洞,为山洞投入了微小的明亮,倚狐也迎来了她的第三十次新生。


    她抖抖身后的淡绿色翅膀,脱去了小小的身躯有了细长柔软的双腿,玉白的肌肤看上去晶莹剔透,和人也没有什么分别,她身上是件淡淡的湖绿色纱衣,像是蜉蝣的外壳幻化而成。


    以物化形她应当算妖,只可惜她对这里一无所知,对自己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如果不是碰见位白袍徒手劈山,她甚至不知自己是穿越到了修仙的世界。她只是在重复死亡和新生,要不是蜉蝣死亡的过程足够迅疾,每日里痛苦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她应该熬不住这样的重复。


    她走出了山洞,被微微的光照着只觉得呼吸渐渐困难,她的人身离不开那个山洞,她尝试过无数次,面临的都是失败,它们甚至切断了她自救的可能。


    倚狐偏执地再往前走去,不过两步身体就像是被千斤巨石压住,她的双腿不堪重负跪了下去,那后背的位置两扇透着浅绿的翅膀显了出来,倚狐只觉得喉间腥甜涌出,那一口鲜红的血就落在了地上,染红了一小方土壤。


    每日都是如此,走到这里已经是她的极限,她曾试过幻化做蜉蝣身试试能不能离开,但她的身体维持怎样的形态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


    日渐重复的生命枯燥无味还挣脱不能,她只能走到这,就这么会功夫,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那光细密落下,倚狐恍恍惚惚睁大了双眼,正好看见不远处一片白色,她急慌慌躲进了山洞里,靠着石壁擦了擦残余的鲜血,她靠着石壁身体尽量躲开了外面照进来的光。


    “砰!”的一声,脚下的土壤微微晃动,还没有来得及平稳下来,又是砰地一声。


    倚狐探出半边身子,视线终于看到了那白袍,白袍是她来这里见过的第一个人,或许也不是人。


    那白袍是个中年男人,短长的胡须并不仙风道骨,肤色黝黑眼睛反白,他是个瞎子,倚狐并不认识他,也没有与他打过招呼,只因他次次都一身白袍,所以称呼他为白袍,他几乎每日都来,就立于山洞外大概十米开外,掐着指诀一道道白光像是柄柄长剑劈向洞口,她畅通无阻的洞口像是有着透明的防护,一次次挡下那道道白刃。


    初看时倚狐满眼震惊,看的次数多了,也就没有兴致,他劈不开这山洞,她也走不远,唯有躲着他。倚狐不是没想过向白袍求救,只是她也有自己的猜测,那白袍次次来只劈山,日复一日阵仗倒是骇人,就是没劈开过,而且这地方她分明是进出自如,偏偏他进不来,其中绝对有问题,她不能确认这白袍能够救她。


    此次与以往不同,那白袍居然是走进了山洞,倚狐仔细看去才发现他手中多了一颗青灰色的柱子,那珠子发出淡淡的青光像是波浪一样环绕着他的身躯,随着他的靠近那山洞口飘出几把灰箭冲向了白袍,他手中的珠子更为耀眼了些,灰箭撞上了青光消逝在了眼前,忽然间青光更胜不过他握着珠子的手在发抖,快要拿不住的样子,只是他离洞口越发近了。


    “咦!”他忽的加速,倚狐没有及时收回头,目光恰恰与他撞了个正着,白袍人发出一声惊讶。


    他看见她了!


    他不是瞎子,可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难道说他真的不是人,是妖?


    倚狐不敢再看,她的背抵着石壁已经有冷汗涌出,唇瓣轻微发颤,轻咬着下唇,脑海中不住地浮现刚刚对视的一幕,离得远时看得不够真切,刚刚才算将他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眼睛颜色太淡,淡到灰白,他脸色也是苍白的,皮肤却又是黝黑的,导致整个脑袋看起来是嫁接上去的,眼尾还有一块疤痕,瞄着人的眼神阴冷骇人。


    倚狐心有余悸,只觉得当初没有问他求救是再正确不过的,他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善类。


    她紧紧贴着石壁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那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完完全全没了声音,倚狐才敢再探出去脑袋,那白袍像是被打飞了出去,他的肩头被戳了洞,鲜血从里面哗哗的往外流,他的视线却死死地盯着洞口,倚狐刚刚探出去脑袋就被他瞧见了。


    他咧嘴一笑:“果然有人!”


    被那双眼睛盯着,倚狐如芒在背,她缩了回去僵硬了身体不再敢轻易挪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黑鸦羽般的眼睫都被汗珠沾湿。


    这样的世界和她从前的世界不同,未知的恐惧像是条毛毛虫爬进了心口,她不安地动动脚趾,让身体更加贴合石壁,似乎这样就能完全隐藏自己。


    奈何外面的人早已看见了她,他的声音像是从久远的地方飘来,清晰地落在了耳边:“古灵族的人?你是修灵花还是圣灵花?”


    “没想到古灵族居然还有余孽!”


    古灵族?修灵花?圣灵花……有些耳熟。


    倚狐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相关词汇,终于是想起来了,这就是她看过的那本仙侠百合甜文,作者的设定里的东西,古灵族的叫法更完整一点是古灵双生一族,世代守护一面可窥轮回转世的望仙镜,她们的繁衍靠的是幼花再以上一辈的鲜血喂养,往往是双花并连,两命相交。


    圣灵花代表圣洁,修灵花代表邪恶,姐妹两有一朵凋零,另外一朵也会随之毁灭。


    古灵双生同来同去,绝不独活。


    因为是仙药化人,古灵族每个人都是上好的炉鼎和补药,手里还有望仙镜这样的至宝,因此遭到了魔宗的捕杀,开局就死的所剩无几了,这也算是作者设定里比较新颖的地方,她初看时还以为女主会是古灵族,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设定在后期也不知道是不是作者写忘了,后面根本就没有多少笔墨来描写这条线,更没有复仇成功。


    灰白的眼睛,嫁接一样的头颅……


    倚狐终于是想起来一个人,那就是魔宗当年带人围杀古灵一族的长老云东岳,当时的古灵族族长和其妹自燃灵元伤了云东岳一双眼睛,还落了严重的烧伤,抢救回来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是云东岳,他果然是不是好人。


    倚狐庆幸着自己的直觉,还好她当初没有找他求救,要是落在他手里那肯定比当蜉蝣还惨一万倍。


    “小姑娘你出来,我不伤害你。”他话音落发出两声怪笑,咯咯的声音十分刺耳。


    就这样诡异的笑声,她要是敢出去,她脑子才是有病。


    倚狐伸出手扒着石壁,蹭过尖锐处掌心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她也顾不得叫疼,甚至下意识更用力地握住了那凸出的位置,她畏惧着云东岳这个书里描绘的变态,书里的云东岳可是吃人食妖的。


    若是落在他手里说不好会被砍断手脚,烹饪成食。


    倚狐心有畏惧,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能寄希望于云东岳进不来此地。


    “轰。”倚狐只觉得耳边像是有道雷劈了下来,震得耳朵嗡鸣一声,她的四肢就开始不受控制了,她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住了四肢,低着头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外挪动,不出所料的话,她刚刚中了云东岳的摄魂术,虽还有意识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他进不来,但她是出的去的。


    别人穿书大杀四方,她穿书居然要沦为盘中餐,她真是个倒霉蛋!


    越来越近了,她只恨这山洞对她没限制,既然云东岳进不去,那她出不来才好。


    她不能落在云东岳手里,不能!


    倚狐的意识在挣脱束缚,僵化的四肢却不受控制地往前,她终于是走出了山洞,完全暴露在了云东岳视线中,他裂开嘴笑了笑,那挂在嘴边血从口中涌了出来,浓稠的鲜血缓缓下滑,让他本就狰狞怪异的脸更显阴森可怕。


    他受伤了,可她还是无力反抗。


    倚狐的抵抗意识在慢慢减弱,忽的听见一道清冽的女声:“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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