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吵了。
真的好吵。
房间里面回荡着机械表芯拨动时候才会拥有的冷酷无情且精准不变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妈的。正常人不会用这样的机械音来当做倒计时,只有电影里面会把定时炸弹设计成这样,夸张的倒计时声配合着银屏硬汉的脸上的汗水,让观众们肾上腺素飙升;现实里面至少他和蝙蝠侠拆过的,都安静地像是凌晨四点的城市,无声无息地在时间流逝中吞没所有人的生命。
只有小丑会在现实里这么做。他费力地想要从地上抬起自己的上半身,但是却只是徒劳,伤口的疼痛牵动了他破碎的肋骨,他不敢动了,生怕它们会戳进肺里更深一分。
他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游戏,一场表演,一场需要夸张手法演绎的脱离现实的东西,所以才会这么戏剧性地弄了这种倒计时。
明明应该已经听不到了才对,但是却依旧能感觉那倒计时有力地叩击在他的胸口位置。
他太蠢了。
他的大脑正在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这就是犯蠢的下场,那个女人把自己给出卖了,而他居然还不顾一切的跑过来。
这就是他应得的,他又一次在心里面重复默念,他搞砸了,那么这就应该是他要承担的后果,布鲁斯在他坚持要当罗宾的时候把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小心谨慎,不能不计后果。
但是他的大脑似乎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他在想自己之后会怎么样——到时候布鲁斯会有多生气,阿福,希望阿福能给他说情,阿福总是会的,至于迪克,不,他才不想让迪克知道这件事情。
他会被剥夺罗宾的夜巡权利很久,但是他的养伤时间一旦结束布鲁斯也就控制不了他,也许他应该帮阿福做点家务,这样阿福也会通融他一下。
他的思维正在割裂。一半是在对布鲁斯说对不起,这是他的错,这次他没有资格被救;而另一半则在想着之后应该要怎么道歉才是对的,怎么样能让布鲁斯不把他圈在大宅里面当个摆设,他会不会重新让迪克回来,或者将他赶出去。
但是很快他发现这些并不矛盾,看似割裂的想法合二为一成为对于那个无所不能的蝙蝠侠的信任,哪怕那边的倒计时已经濒临结束,可是他的潜意识还是觉得蝙蝠侠会及时出现救下他。
这个声音明明听过起来那么吵,却又让周遭的环境不可思议的安静,他在期待蝙蝠车的引擎轰鸣而至,打破这里被死神披风裹住的安静。
还有三十秒。
他这次出去一定会干掉小丑,打碎他全身的骨头,他不管蝙蝠侠会不会拦着他,总之他会的。
还有二十秒。
他有些焦急地想要挣脱自己被束缚住的双手,只换来几声咳嗽和一点血沫。不,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不然就太丢脸了,他拼命地在自己脑子里面搜索着这个时刻他应该怎么做,罗宾应该怎么做、
……迪克会怎么做?
还有十五秒。
突然出现的噪音让他提起头来,听起来是精密复杂的机械发出的一连串的齿轮、部件、螺栓相互作用的动静,像是机械的呼吸,粗重却有自己的规律。他抬起头感觉到阵阵微风吹到他的脸上,失血过多的幻觉不应该是这样的,作为罗宾这点他可以确定。
而且他也很确定自己失血过多的幻觉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巨大的红色集中箱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东西也太红了,纯正的,明艳的,鲜亮的,像是初升的太阳,滚烫的火焰,浓稠的鲜血,初绽的玫瑰,璀璨的宝石,飘落的枫叶,诱人的石榴。
他对于怪事也算是见多识广,所以暂时还能保持冷静与警惕。集中箱的大门从内部被推开,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知道推门人是谁,但是鲜血阻隔了他的视线,只能看见一片染成模模糊糊的红。他唯一能知道的是对方应该是个女人,因为她的声音揭示了这一点
。
“嘿,这里是地球吗?我刚到这里想要找个人问问路,哦,你还好吗?”
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感觉出来那是个女人且没有恶意,这是他在多年贫民街生活中培养的一种直觉,布鲁斯说这或许有效但是不应该过度依赖,但是现在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他看了一眼,红色的液晶数字下一秒就要变成个位数。
杰森·陶德拼尽自己的全力,他的样子一定很狼狈,重心前移着,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地像是一只刚学会走路的鸭子,所有的肾上腺素都用力催发腿部的力量,几乎就是横撞进那个门。
“跑!”
他狼狈不堪地吞下被血液模糊的喉音,指挥道:“现在!赶紧走!”
对方被他的气势所镇住,又或者是因为他的.一身血污。但无论因为什么,他听到刚才出现的机械呼吸一般的声音,像是一只青蛙一样鼓着胸腔鸣唱。
没有爆炸的轰鸣声让鼓膜刺穿,也没有被冲击波拽动甩到墙上让骨骼寸寸断裂,没有飞舞的碎片穿透他的身体。
他感觉到自己被束缚的手脚都被打开,但是却又都不听他自己的指令,有人在询问他怎么样了。
这就是他晕倒前意识里面记得最后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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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为罗宾之后有一段时间总是挣扎与难以分清梦与现实的状态,不是说他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那群嬉皮,被药物搞得神志不清;而是有的时候他碰见的现实能够离谱得像是普通人的梦境,或者说痛苦得让人想要把那当成一场梦境。
只要睁开眼睛,他就应该在韦恩大宅的那张床上,躺起来很舒服,身上没有让人动一下就生不如死的伤口,床边还有几本摊开的书本散发着独特的油墨香气,他跳下床去换好制服埋伏在蝙蝠洞里面,等着吓一下布鲁斯或者阿福。
只要睁开眼睛……
杰森·陶德沉默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巨大的狗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睡醒。对方正在用灵活到让人费解的肉爪子调节他身边那些白色仪器上的旋钮,看起来像是金毛巡回犬品种的头安放在双肩上,就像是一个高度仿真的动物毛头套,只是那双棕色的湿漉漉的眼睛里面的光芒和蔼怜爱得属实让人挑不出来人造的痕迹。
他还看到了对方身上裹着的十九世纪末款式的护士服,端庄整洁,就差手里面没有提着一盏油灯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对方注意到杰森·陶德正发着愣看着自己,嘴里冒出了一连串标准的英语,声音平缓而又温柔,非常适合医疗工作者这个职业,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正在被珍爱:“你想要什么吗,来点水怎么样?”
她——杰森·陶德觉得应该这么称呼,毕竟从声音听起来是这样的——端来了一个玻璃杯,还往里面插了一只吸管送到杰森·陶德的面前。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拒绝,一个狗头人端来的东西,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个更可疑吗?
但是他确实太渴了,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所以他咬住那只吸管吸了一大口。
“太棒了。”她手脚利落地收走空了的玻璃杯,双手、呃、双爪?杰森·陶德将脑子里面怪想法给清除掉,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盯着她肉乎乎的肉垫拍在一起。
她对他微笑着挑了挑眉毛——见鬼了,他到底是怎么看得出来的,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头套——轻声对他说道:“看来我应该通知你的朋友给你办理出院手续了、”
太棒了,一种可能性这里确实是一间外星的医院,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顶着狗头的人出现在这里;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这里是该死的阿卡姆,他的脑子被撞出了问题,所以才会看人觉得对方是条狗。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他都应该不吭声,让她安排自己出院离开。
“等等。”他坐起身,惊讶于自己身上居然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这不应该,他受的伤足够让他在床上老老实实趟三个月,所以他实在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我是在哪儿?”
对方回过头冲着他露出笑容,这个笑容配合在狗的脸上莫名的有点捕食者特有的狰狞:“请原谅。”她从衣服里面拿出一张一次性纸巾,擦掉自己嘴边黏糊糊的口水:“有的时候我们种族的人就是会这样。”
“先生,你现在在哥谭综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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