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多尔西踢开一只翻滚的吸血鬼,眼神阴沉。
那只哀嚎的吸血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恰好停到神眷脚边,银白的袍子擦过他的脸颊,吸血鬼一个激灵,突然抬手搭上温德尔的衣角,哆哆嗦嗦地开口:“我、我知道他去哪里了,只要你停下我身上的……”
他话还没说完,长袍就从他的指间抽离。温德尔目不斜视地跨过他,仿佛他是地上的什么脏东西。
温德尔神情淡然,不见一丝焦虑。
蝙蝠侠朝着两人走来,他摇了摇头,表示并未发现密道的痕迹。多尔西环顾四周,站在满地哀嚎的吸血鬼间,眉头紧锁:“他会去哪里呢……”
“无论他去哪里,威廉·柯布都将回到这里。”
这不是一句回答,而是一句命令。
温德尔话音刚落,所有人默契地望向同一个方向。那里的空气传来震动声,仿佛有条看不见的锁链连接着温德尔和远处的虚无。无形的锁链顺着温德尔的意愿缓缓缩紧,带来了他想要的猎物。
威廉·柯布如同断线的风筝,“噗”得一声凭空摔到地上。
猝不及防地跌落令他眼前一黑,威廉下意识向前翻滚卸去掉落的冲击。
一连滚了三圈,冲击力尚未完全卸去,但一股巨大的力量抵住他的肩膀,硬生生逼停了他。威廉闷哼一声,喉口一甜。
“老师。”
多尔西的脚踩在威廉的肩膀上,他缓缓用力,逼迫威廉慢慢俯身。他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眼神却像刀锋般冰冷:“这是您十七年来,行得最标准的一次跪礼。”
多尔西奉行速战速决的理念,他不待威廉有何反应便强硬地掰开他的拳头,从他的掌心里拔出那柄被他紧攥着的黑鞘匕首。
多尔西对着光线审视着刀刃上的黑金光芒,片刻后,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将那沾染着毒药的锋刃贴向威廉颈侧……
“等等!”
威廉猛地偏头,狼狈地躲过了多尔西的攻击。顾忌于匕首上的毒药,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拦多尔西,只能拼命弯腰向后躲避:“你不能杀我。”
威廉气喘吁吁却坚定无比,像是怀揣着什么底牌,面上端得是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
“哦?”
多尔西将刀尖隔空在威廉身上比划着,像是准备切割肉块的屠夫,眼神里闪动着迫不及待的兴奋光芒。但与他悠闲外表截然不同的,是他骤然烦躁的心情,多尔西看见威廉那闪烁着光芒的黄色眼睛,心下总有一处在不安地叫嚣着动手。
多尔西眉峰一压,眼眸杀意凛冽,脸上的狠辣让威廉明白了他的选择。
迎着雪亮的刀锋,威廉的心底竟然出现一丝奇异的欣慰。因为这是他教导多尔西的第一件事——动手时不要犹豫。无论威逼利诱,无论哀求咒骂……杀手的犹豫只会害了自己。瞧瞧这个孩子,他满心仇恨想要摧毁整个法庭,殊不知自己身上早已烙满法庭的印记。即便是在复仇,他仍本能地遵循威廉的训诫。
可学生总是学生,终究不配对老师扬刀。
威廉心头发笑,冷冷道:
“温德尔。”
一个词,生生逼停匕首。
匕首已经抵上威廉眉心,额头皮肤也已拉伸至极致。只要多尔西再微微用力,不,甚至只要他手腕轻轻一抖,刀尖就能刺破表皮,将那致命的毒素送进威廉体内……可多尔西的手异常稳定,仿佛压着一块千钧石,不敢有丝毫颤抖。
威廉笑了起来。
“我听到了。”威廉的眼里闪着恶意。
“你们喊神眷……温德尔。他是你的弟弟,温德尔·赛尔德。”
“是又如何?”
多尔西毫不客气地打断威廉的话,他眉头紧锁,眼神冰冷,像是强行压抑着怒火:“等你死了,神眷的真实身份仍会是个秘密。”
“你不明白,这很重要。”威廉意味深长地盯着多尔西。几秒后,他毫无征兆地扬声问道:“几点了?”
一提时间,所有人同时面色大变。
——炸弹!
“3点……55分?”温德尔盯着面板上的时间,神情出现了一丝古怪的迟疑。他不相信威廉会好心地给他们预留撤退的时间。提前5分钟——威廉在打什么主意?
“解决完你,我们就该走了。”多尔西拿刀面拍了拍威廉的脸颊。他的嘴角还挂着狠辣的笑意,黄色的瞳孔却缓缓缩紧。显然,多尔西也意识到了这个时间的古怪之处。
威廉抬手,用几根手指挡在了匕首和自己面颊间,强迫多尔西停下那凌|辱意味极浓的拍打动作。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西服,悠悠然道:“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对?”
“五分钟,足够我们离开这里。”多尔西冷笑:“别拖延时间了,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嘬嘬嘬嘬,”威廉笑着摇头,喉咙里发出逗弄鸟儿或者搔弄马颈时吸引动物注意的声音:“你耐心还是这么差,多尔西。这点你该向布鲁斯好好学学。”
“审议厅里七十一人,都由吸血鬼假扮。真正的法庭议员,则被我藏在韦恩大厦的各个角落。他们中有哥谭的名流贵族,有各行各业的权威人物……如果他们一夜之间全部死绝,你猜,这座城市究竟是会重振,还是会越发黑暗动荡?”
远处,蝙蝠侠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他朝温德尔望去,温德尔几不可查地一点头,示意他安心。拯救七十一人,对神眷而言,并非难事。
“我不关心。”多尔西也笑了起来,眼底是真诚的无所谓:“那些蛀虫死了更好。”
“更何况,我和温德尔可是布鲁德海文的市民,哥谭死人,关我布鲁德海文什么事?重振哥谭是韦恩的事情,我们赛尔德没有这个义务。”
威廉嘴角含笑,他望着多尔西,就像在看一个刚刚学会说谎的孩子。
几秒后,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看来七十一条人命无法打动你。那这个呢?”
威廉的手指隔空点在多尔西的心脏上方,嘴角是诡谲的笑意:“你要不要猜猜,662自爆前,给我传递了什么信息、留下了什么技能?”
“炸弹的控制权在你手上?”温德尔瞬间想到了关键,下一秒,他果断呼唤995查验。
出人意料的是,995给出了否定的回答。炸弹的控制权不在威廉手上,甚至,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662遗留的技能。
多尔西和温德尔对望一眼,他心领神会地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傲慢道:“威廉,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根本无法操控利爪吧?若662当真给了你技能,那你也不至于去乞求那些吸血鬼帮忙。”
威廉眼神一闪,神情却很平静。
“你在问系统?”
威廉没有错过温德尔那一瞬间的失神,他冲温德尔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不用问,我现在已经没有技能了……因为我把662留下的所有能量都拿去做了一次细化。”
“一次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细化。”
他抬起手,指尖延伸的远处,站着蝙蝠侠。
利爪的黑色制服裹着他强壮的身躯,猫头鹰的头套掩盖着他俊美的面容。蝙蝠侠毫无异常地站在那里,对上威廉的目光,他眼神一暗,缓缓绷紧脊背。
威廉向他站着的方位微微侧耳,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温德尔的权杖顶端亮起莹莹光辉,这光辉如同一片薄雾,飞速覆盖在那些哀嚎不止的吸血鬼身上。几秒后,他们骤然安静,空洞的眼神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像是陷入了一场无知无觉的梦境。
整个空间一静。
随即又有声音突兀地响起。
滴答。滴答。滴答。
这个声音极其常见,清脆又柔和,如同水滴破碎,有一种令人舒适的节奏感,甚至堪称悦耳。但通常而言,没有人会喜欢它。
这是倒计时。炸弹的倒计时。
温德尔和多尔西望着那声音的源头,心跳和呼吸几近停止。
——那个声音,来自蝙蝠侠的胸膛。
蝙蝠侠低下头,当机立断撕开胸前盔甲。不详的红光在麦色的皮肤下若隐若现,顺着蝙蝠侠的经络在他的身体里无规则地游走,发出稳定的倒计时声。
威廉满意地品味着几人脸上惊惧的神情,他双手交叉,施施然道:“我虽然无法控制炸弹爆炸,却可以改变它们的降维轨迹。既然你有系统,就应该知道子系统出品的炸弹不可拆除——它们和地球不在一个维度,只会随着爆炸时间的临近,一点点降维至设定的爆炸点。”
“多尔西最初设置的爆炸点是整个猫头鹰法庭。按照原则,只要最后的爆炸效果不变,炸弹会随机出现至法庭的任何角落。而我则将爆炸点进一步细化,设置在猫头鹰法庭里的蝙蝠侠身上——感谢你,布鲁斯,要真是理查德来,我还不忍心动手呢。”
威廉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望向蝙蝠侠:“蝙蝠侠现在已经和法庭绑定,他无法走出法庭的范围,除非炸弹强制停止,又或者……炸弹引爆,你们带着他的尸体一起出去。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有全尸吗?可能都是些肉沫和血浆了吧……”
“3点57分。”威廉将怀表甩在地上,如同丢出一道催命符。
威廉狭长的眼窝里,闪烁着黑暗的光泽:“多尔西,要么你死,炸弹停爆。要么你走,让蝙蝠陪葬。”
像是迫不及待想看那二选一的凄惨结局,以至于威廉甚至不再畏惧毒药和死亡。他不顾多尔西手里的匕首,像是毒蛇发起进攻,主动挺起胸膛,对着多尔西嘶嘶吐信:“时间不多了,你们谁来做决定?如果想不好,我也可以帮……”
“噗——”
利器没入肉|体的钝响打断了威廉的话。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膛里插着一把匕首。迎着他的视线,多尔西缓缓加大施加在刀鞘上的力量,推着匕首一点点向威廉心脏深处进发。
“你在撒谎!”
多尔西声音响亮,像是刻意要说给谁听,但只有跪在地上的威廉才能看见,多尔西低垂的眼帘里,有愤怒、有杀意,但也有一些难以觉察的恐惧。
他们是相伴二十三年的师生。无需多言,无需验证。多尔西知道威廉说的全是真的。但是,他决不会让温德尔和布鲁斯相信威廉。
因为多尔西知道,威廉这么做不过是在享受折磨温德尔和布鲁斯的快感,他最终的目的还是逼迫多尔西自己主动去死。“如果无法胜利,那就和伤你最深的敌人同归于尽。”威廉曾如此告诉年幼的多尔西,而如今,他一以贯之。
……
毒药顺着伤口流进血管,与琥珀金交织溶解,如同一场残酷的化学反应。以匕首刺穿的心脏为中心,血肉发出“滋滋”的分解声,如同融化的蜡油。红白交织,粘稠恶心,但多尔西无动于衷,就连威廉自己也毫不在意。
多尔西突如其来的爆发令温德尔和蝙蝠侠心头一震。他们谁都没想到多尔西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对威廉动手。温德尔的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目睹】卡牌,多尔西举起匕首的那刻,他心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直到看见那刀锋捅进威廉体内,温德尔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哥哥,会有办法的!你先拿着【瞬移】离开,我稍后就带布鲁斯回来!”温德尔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生怕刺激到多尔西,他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放轻脚步向两人靠近。
多尔西对温德尔的话恍若未闻,他低着头,甚至没有看自己的弟弟一眼。
倒是威廉的反应更大些,听见温德尔的话,即便正在剧烈咳嗽,他也撕心裂肺地哈哈大笑。伴随着他的笑声,威廉的嘴里不断涌出鲜血,眼睛却亮得吓人。
“真可怜啊,多尔西。”
“看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威廉凝视着多尔西,喉咙里低低地哼着一些模糊的音节,听起来格外阴森。
“3点59分。”威廉扫了一眼地上的怀表,咽下喉咙的鲜血:“他们纯白无辜……多尔西,我知道你的答案……不如我帮你……”
当着多尔西的面,他毫无掩饰意味地伸手向腰间摸去。宽大的西服遮挡了他的动作,但多尔西知道那里恐怕还藏有一把沾着毒药的匕首,就像威廉一直教导他的那样,“永远都要留后手”……他知道,这柄毒刀就是威廉的后手,一个,针对他的后手。
威廉的动作很慢,不只是因为他肩膀和手臂的肌肉已经正在融化掉落,更是因为他有恃无恐。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多尔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止自己的动作,可他只是冷眼看着,如同一个默许。
手上的肌肉已经融化成血水,威廉的用手指骨骼小心地缠住刀柄,轻轻褪去刀鞘。不知为何,或许是他临死前的恶趣味,威廉并没有遵从他们师生间的约定,而是迎着多尔西惊怒的眼神,突然高高扬起手中匕首。
温德尔眼神一凛,身后羽翼骤然展开,权杖的光芒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如利箭般射向威廉。
千钧一发之际,多尔西突然抽出卡牌向神眷掷去,与此同时,他猛地握住威廉那白骨森森的手指,将他用力拉向自己的胸膛。黑金色的光芒如流星般璀璨,对着他的心脏轰然坠落——
白光迸溅,吞噬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多尔西蓦地睁开眼睛。
那一切无比鲜明,刀刃是怎么穿透胸腔、插进心房,又血淋淋地从后背探出……厚实的肌肉还残留着被穿刺而过的触感,黑金色的匕首在胸膛里缓缓移动。
只是这一次,匕首的运动轨迹与刚才截然相反。
多尔西抬起头,视线所及,是熟悉的银白衣角。
“神眷”站在他身侧,正迎着所有人的视线缓缓收回权杖。白光包裹着匕首,顺着原来的轨迹重新抽出,黑金色毒液从伤口中涌出,如雨水倒回天幕,跃动着黏上雪白的刀面。
“温……”多尔西只发出一个了音节便骤然缄默。
“神眷”的面容冷漠而超然,像是一望无际的雪垠,人类的情感在他的脸上消失殆尽。唯有一双金色的眼眸,充满着俯瞰苍生的悲悯。当温德尔与那对金色的眼眸目光相对时,强大的威压铺面而来,裹挟着云层与霜雪的冰冷气息……在这样的气势下,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卑微如蝼蚁。
一种难言的恐惧攫住了多尔西的灵魂,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跪下、低头。
但多尔西没有屈服。
他用尽全力,缓缓转头——
不远处立着一座华美而坚固的金色鸟笼,围栏上缠绕着同样颜色的荆棘玫瑰,外面环着一圈淡淡的雾状金粉。那些稀薄的金雾如同一面双向镜,外面人可以轻易地看到鸟笼内的场景,但笼中人的视线却无法穿透这似有若无的金雾。
笼中人,正是黑发蓝眸的温德尔。
他眼神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金色的玫瑰花瓣不断从他的身上掉落,一触地就散成了雾状的金粉。金粉飘浮着向外飞去,环绕着鸟笼不停回旋。
这是多尔西丢出的那张“卡牌”。
功能是禁锢,以及……失忆。
那些掉落的玫瑰花瓣是温德尔的记忆,花瓣被碾成金粉,意味着记忆剥夺,而金粉散去,则意味着记忆的彻底消散。在所有相关记忆全部遗忘后,“鸟笼”就会自然消失。
那张卡牌上,多尔西设定的是让温德尔遗忘一切与“多尔西”“噩梦”“法庭”有关的记忆。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鸟笼”消失后,温德尔会完全忘记多尔西的存在。正如过去二十三年,在他的印象里,他就是赛尔德家族独生孩子。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温德尔会发自内心地相信七年前的那次车祸,是纯粹的交通事故。
但如今,金粉围着鸟笼不停环绕,迟迟没有散去。
温德尔的眼底,清明与迷茫反复交错。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脑海里消失,他拼命回忆,但那些记忆如同指间沙,越是迫切想要记起,却忘得越发干净。
……
“你是谁?”
“我为什么没有死?”
多尔西吃力地抬起头,迎上“神眷”的目光。
“神眷”没有看他,祂静静望着鸟笼里的温德尔。片刻后,祂缓缓向前伸手,系统面板在他手下凭空出现,祂漠然地滑动找寻,手指轻轻一挥,抹去了背包中的【一个愿望】。
“你、你是……”多尔西瞳孔缓缓缩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神眷”,内心有一条线索渐渐清晰起来,仿佛有一双手,为他拂开了眼前的迷雾。
“温德尔。”
“神眷”念着温德尔的名字。祂的声音很轻,但鸟笼中的温德尔却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没有焦距的眼神直直望向他的方向。
“你的心愿,已经实现。”
每个音调落在温德尔的耳畔,汇集成一股柔和的感受,轻轻推挤温德尔的心脏。温德尔并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看不见那里有什么,只知道这种感受非常美妙。
说完这句话,“神眷”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祂即将离开的前一刻。
一只手,冒犯而强硬地摁住“神眷”的肩膀。与此同时,懒洋洋的声音在祂身后响起:
“我说……你不能欺负人家失忆就偷工减料啊。”
“他的心愿,还没完全实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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