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话？”
“我爸他有自由。”——他怎么能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具翎似乎感觉到眼前女孩内心剧烈的不安，他微微退后一步，减少对方的不安感。
“每个生灵都拥有自由，这句话你说的没错。”
此刻，具翎正面对着林柠陟，他嘴角一弯，性格看起来很好相处，但他下一秒说出的语气却十分认真。
“包括外面已经丧失了灵魂的是丧尸们，他们也有吃食人类的自由。”他手指外边。
听到这里，林柠陟皱了眉。
“但，有些人天生就要肩负起对应的责任，”具翎放轻语气，温和地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这是命运赋予的责任，就像是命运非要在今晚让世界毁灭。”
“林叔可以有自由，然而，身处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他的自由更适合在工厂里面发挥。”
具翎交叉手臂站着，火红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笑容对着林柠陟依然没有落下。
“要知道，命运就是这么的蛮横无理，无迹可寻。”
这句话刚落地，像从地面拔出强风，螺旋上升的风以具翎为中心，往四周猛地扩散开。
强风吹得他的白衬衫猎猎作响，具翎眼里的红色越发暗郁。
“妖怪工厂从不招懦弱之辈，林叔的责任，就是要对抗外面那些影响人间稳定的东西。”
“你要学会相信你的爸爸有这个能力的啊。”
具翎微微歪了下头，眨了下眼睛，强风一下升腾得更高，横切割开厂外不停聚集上来的丧尸们。
腐烂的头颅刷啦啦断掉，跌落在地上乱糟糟地滚动，前一秒还行动的身躯，这一秒纷纷倒下。
还想冲出来杀丧尸的妖怪们，见自家厂长已经一招将围攻工厂的怪物杀死，闹哄哄地哀叹。
“啊，厂长怎么不留几只给我过过手瘾，我才刚跑出来！”
“可恶，我刚杀的起劲，不想回去流水线作业。”
“加一，讨厌一晚上都坐在板凳上缝东西。”
……
妖怪们的抱怨声此起彼落，但大家嘴上说着，却没敢冲到具翎面前闹。
林柠陟感受着风力在逐渐减少，具翎的白衬衫慢慢贴服回来。
她注视具翎，抿紧嘴巴，没有回应对方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柠陟不是没听出对方在表达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她爸有实力，也有实力赋予他的责任，现在末日来了，她爸的这个能力正好能发挥大作用。
从小到大她所嫌弃的爸爸，在这种环境下，貌似终于有值得让她骄傲的资本。
但真到这种时候，林柠陟却不为爸爸身份不简单而感到骄傲。
‘因为愿意相信爸爸，和放任亲人去冒险是两回事。’她在心里默默道。
“柠柠，你和小厂长在聊些什么？”
现在不用打丧尸，林荣立马想起自己女儿，大嗓门远远响起，他从乌龟背上跳下，朝他们快步走来。
“小厂长你怎么用上妖力了，大树医生不是说你最近都不能乱用妖力的吗？”
林荣不解的目光来回盯着他女儿和具翎。
越看越觉得气氛怪异。
他太熟悉自家女儿的性子，现在柠柠就像是竖起刺的刺猬，而站她前方的小厂长虽然还是是笑着，但要是有尾巴在后面，估计正在蔫了吧唧地甩地。
‘两人才刚见面，怎么像闹上了？’
兰利兴奋的声音很快在后边响起，“林叔，快带我去认识我的未来女朋友！”
林荣疑惑的心思被兰利闹腾的话一下冲散了。
他正想转身拒绝，兰利已经驼起他“唰唰”游动过去。
兰利的声音像是把大家对工作的吐槽，一下拉回对林柠陟的注意上。
车间前方的妖怪们，现在也不急着把材料运回车间，好奇地远远看着林柠陟。
大家你推我搡，犹犹豫豫不敢上前，颇有种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工厂出现的小人类。
妖怪们心想：
‘啊，这个女孩长得好乖好漂亮，我长那么奇怪会不会吓到她？’
‘我的手好多血，小人类会以为我是杀人狂魔，吓晕过去吗？’
某只长在南瓜蒂上的白猫往底下叶子努力蹭开手里的血，没留意到自己身上的白毛早就溅上一滩滩红血。
“糟糕，今天起床忘记漱口了，待会儿不敢跟林叔的女儿说话了呜呜呜！”
一只棕熊妖努力哈出一口气，熏到周边的妖怪一副痛苦面具。
……
大家在这头想方设法给自己捯饬干净，那头，兰利已经驮着林荣来到林柠陟的跟前。
林荣用力拍打兰利的脑袋，“快放老子下来！”
兰利笑呵呵地挠了下被狠拍的头，立即身体变得软趴，让林荣滑下来。
他先是给具翎恭敬地打了声招呼，下一秒，蛇身变成人腿，兰利化成人形出现在林柠陟面前。
兰利正想要热情地给林柠陟来段自我介绍时，具翎清朗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具翎看似在解释刚才林荣的问题：“丧尸们的声音里有股能量，这种类似信号的能量，会无意识吸引更多同类集中过来……”
“今年很多妖怪离职，现在业务量猛增，工厂人手一下子负荷不了那么多材料，今晚林叔带回来这些数量正好，我先集中赶紧杀死丧尸，掐断信号，等以后重新招工了，再收集更多材料。”
具翎幽幽地感叹一句，“还是说，兰利，你想多加一会儿班……”
兰利闻言身体僵直，他慢慢地转过身，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么夸张。
“不不不，厂长，在你这儿，加班是没钱的哇！”
具翎笑了笑，没有反驳这句话。
林荣听到这些话，眉毛皱成一团，像每个关心晚辈的大叔们那样不满。
“就算是这样，你身体都还没养好，让我们去杀快点不就好了么？”
林柠陟一直安静地听着，她是没料到爸爸和这个厂长关系这么好，起码没有其他底层岗位员工面对上司时，那种唯唯诺诺的瑟缩和自卑。
她的心神在飘远，旁边的爸爸已经拉了具翎过来，对他比对兰利更好。
“来，女儿，给你介绍一下，我老上司的小儿子，也是妖怪工厂的新任厂长具翎。”
具翎闻言，笑眯眯地再次伸出手。
林柠陟不好再摆个脸色，态度不冷不淡也伸出手，这次只是飞快地碰了碰就收了回去。
具翎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他好像猜出对方为什么会开始讨厌自己。
林荣心思没那么细，他拍拍具翎的后背，“转头让大树医生再看看身体，妖力好不容易恢复些，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里毁了。”
“嗯嗯。”具翎真像一个耐心认真聆听长辈训话的晚辈。
林荣瞧见心情是极好的，这才让还在恐惧今晚会不会加班的兰利上前。
“兰利，过来。”他招手，“不是一直嚷嚷要认识我女儿吗？”
林荣回首看着那群还在捯饬自己的妖怪们，大喊一声：“别整了，你们刚才的样子柠柠都看到了，她不介意的，你们直接过来！”
那些妖怪动作一顿，一幅终于不用别扭整理自己的模样，纷纷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林柠陟就看到这样的一幕——一群放飞自我的妖怪们直朝她跑来，龇牙咧嘴，手舞足蹈，有些甚至兴奋地释放妖力庆祝。
风火雷电水，视野里都是各种各样的奇幻妖术，一眼望去，好不热闹。
‘就差没来个土。’她默默吐槽。
也不知是哪只小妖怪真听到了她的内心音，厚厚一抔黄土悄咪咪地埋住她的脚，让她脚定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林柠陟心脏高高提起，先是讶异底下突然出现埋住她脚的泥土，尔后目光迅速锁紧冲上前的妖怪中，某只躯干是圆滚滚的泥土胚，四肢是白嫩嫩的小女娃。
小泥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羞涩地躲在蔡姐身后，不忘时不时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林柠陟。
林柠陟的拳头攥起又松开，重复数遍，强行忍住骂人的冲动。
她面无表情地侧首看着具翎和她爸，“这里的妖怪都那么热情的吗？”
林荣正想反驳，余光瞥见女儿脚上的东西，心里咯噔一跳，忙叫小泥人住手。
“利利，把土给撤了。”林荣连忙叫道。
他干巴巴地哈哈笑着，也想女儿不要辜负别人的热情。
具翎留意这一切，突然对小泥人利利说：“利利，你这一周的妖力禁止使用。”
“外加值白班三天。”
小泥人女娃顿住脚，眼泪哇地流出来，眼泪混着泥土滴落，浑浊的泥水流了一地。
已经来到林柠陟跟前的妖怪们面面相觑，妖术不知不觉都停止了释放，大家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气氛开始尴尬。
好好的一场见面，却好像因为林柠陟的计较，让所有怪物都不自在起来。
林荣皱起眉头，下意识想说女儿几句。
这时，具翎再次说话：“利利，没有人愿意内心一切想法都被人看到。”
“罚你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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