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瞳孔骤缩,磕巴道,“哥,哥哥哥,有话好好说。”


    顾延的刀身雪白,薄如蝉翼,月光下如一袭霜雪,与姜荻的颈部大动脉仅差毫厘。


    姜荻舌根发麻,遍体生寒,脏腑火烧火燎,他不敢乱动,生怕顾延给他来一下狠的。


    见他一瞬不瞬盯着刀看,一副胆丧魂惊的可怜样,顾延眉头轻蹙:“你认识我的刀?”


    “不认识。”姜荻赶忙撇清关系。


    “撒谎。”顾延眼神晦暗,手腕翻转,刀背抵住姜荻喉头,缓步走到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搡一把,“走。”


    姜荻欲哭无泪,踉跄着往林子里走。他不知道自己哪儿露了破绽,抑或处处都是破绽,才让顾延起了疑心。


    这把刀姜荻当然认识,名字是他翻书查的,设定是一拍脑门想的——但姜荻怎么也不会想到,传说中让万鬼齐喑的骨刀龙牙,有朝一日会抵在他的脖子上。


    顾延以身养刀,以血饲鬼,使其凶性大增,按姜荻目前的道行,挨一下基本就告别六道轮回。


    夜半,山林黑魆魆的,枝桠扭曲狰狞,虫鸟不知何时销声匿迹。露营灯挂在顾延腰间,灯筒朝下,姜荻踩着光斑,深一脚浅一脚,心中不住打鼓,害怕今晚就要交待在这里。


    不知走出营地多久,顾延终于扯住姜荻后领,让他背抵着一棵栎树站好。


    姜荻挤出一声呜咽,束手束脚,哭得像一只拧出水的海绵宝宝:“延哥,给个机会呗?狼人杀都能留遗言呢,我冤死了也不能白死啊。”


    顾延没睬他,抬眸看树冠,姜荻跟着仰起脖子,骇然看见枝叶疏落的栎树上,吊着十来具尸体,树枝如铁钩穿透琵琶骨,脖颈弯折,双臂低垂,脚尖朝地,密密麻麻仿若榕树的气根。


    灯光一晃而过,这些人死去多时,血肉如风干的腊肉干瘪皱缩,眼眶凹陷,晚风穿林打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操!”姜荻祭出一串国骂,跪倒在地,额头淌出冷汗,金发一缕缕黏在鬓角,哑声央求顾延,“大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别让我死在这鬼地方!”


    山风凌冽,顾延的轻笑似有若无。他放下煤油灯式样的露营灯,踢一脚开关,周遭骤然被黑暗淹没。


    姜荻抓着草皮的指尖一紧,想也不想就团身一滚。但姜荻的反应在顾延意料之中,下一刹,就被人踩住后腰,龙牙骨刀一声清啸,毫不犹豫向姜荻的脖子砍去。


    “啊——!”姜荻无声地尖叫,四肢百骸的血液沸腾,一股剧痛自尾椎涌向天灵盖,仿佛有支电钻在由内往外钻。


    他痛到打滚,一圈,两圈,浑身沾满草屑,从耳蜗里挤出一缕黄烟,转瞬间化为实体,须尾俱全,头扁身长,赫然是一只黄鼬。


    姜荻适才醒过神,泪茫茫仰望顾延:“你不杀我啊?”


    顾延唔了声,踢踢姜荻的屁股让他起来,刀尖挑起黄鼠狼的尸身,瞥一眼姜荻的肚子,陷入沉思。


    “这玩意儿……”姜荻喉头滚动,“是营地里那只?”


    “不好说。”顾延查看完尸体,又用龙牙刀将其劈为两截,眼看着它化为齑粉才继续说道,“四枣山是黄四娘娘的堂口,有多少徒子徒孙,尚未可知。可能一二十只,也可能漫山遍野都是。”


    姜荻打个寒噤,抱着胳膊向顾延道谢:“刚才它上我身了,对吧?多亏有大佬在,不然……”


    被黄大仙上身彻底操纵意识会有什么下场,姜荻再清楚不过。运气好点被顾延一刀了结性命,运气差些就会被吸去全身精血,沦为行尸走肉。


    “凭什么啊?”姜荻懊恼,“我明明依照规则,天黑后连帐篷的门都没出,怎么还能被黄大仙缠上?”


    顾延沉默片刻,回答:“它欺软怕硬?”


    “……”


    我谢谢你啊。


    姜荻后退几步,凝望悬于栎树上的干尸群。他才被出马仙上过身,体弱气虚,和干尸们空荡荡的眼眶对上时,就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仿佛黝黯的山野间,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是考古队的人?”姜荻问。


    顾延点头,后撤半步,踩一脚树下的大青石,觉得还算稳当。下一秒,刀把勾住树干,顾延猱身而上,转眼间攀到树顶。


    落叶纷飞,姜荻没来得及感叹龙牙弯钩似的刀把实用,就听到几声闷响,一具具鞣尸如丰收的香蕉,接连掉落在地。


    “卧槽!”姜荻连滚带爬往后逃窜,“顾延,你他妈打声招呼啊!”


    “嗯?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见。”顾延挑眉。


    姜荻立刻怂了,谄笑道:“哥,这儿黑灯瞎火的,尸体瞧着也不对劲,要不搬回营地去?出事了也好摇人啊。”


    顾延嗯了声,挽个刀花,手背在身后,冰片似的骨刀白光莹莹,自颈骨没入脊背——收刀入鞘。


    我靠!死去的中二病突然袭击了我!


    姜荻眨巴眼睛,兴奋得像个看到奥特曼变身的小学生,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让顾延再来一遍。


    “确实。”顾延道,“考古队的尸体上或许有线索,都带回去吧。”


    姜荻点头如捣蒜。夜风拂面,两人四目相对,姜荻左看,右看,指指自己,张大嘴巴:“让我上?”


    五分钟后,姜荻纤夫似的弓腰塌背,拖着串成串的干尸往营地走,尸体被顾延动过手脚,离地几厘米漂浮着,像一捆矮伏的氢气球,不算重,但十足的诡异。


    姜荻压根不敢回头看,每颗毛孔流的都是冷汗,瞅一眼没事人一样的顾延,心里默念:“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大吉大利。”


    形势比人强,他要抱大腿,可不得听话一点?


    营地内黑灯瞎火,姜荻把干尸们堆到熄灭的篝火边,路过一只帐篷时突然听到人叫他,吓到心脏差点停跳。


    “姜荻,你们没事吧?”翟斯语问,她提着灯,帐篷的帆布面映出玲珑的身段。


    姜荻对影子都快有心理阴影了,头皮发麻,敷衍道:“找到点东西,你们快睡吧,明天一早再商量。”


    翟斯语并不啰嗦,柔声说:“好,晚安。”


    原本的帐篷已碎成破布,好在考古队留下不少物资,且有多余的帐篷,见顾延没阻拦,姜荻就把睡袋拖去隔壁,翻出遗留的湿纸巾,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手,总算压下去触摸干尸时像摸到干瘪红枣的触感。


    呲啦,姜荻扭头,看到顾延利落地脱掉黑漆漆的冲锋衣,双臂交叉褪去黑t。他睫毛颤动,眼睛滴血,可恶,盘腿坐着都能有八块腹肌,是人吗?


    “哥,你要睡啦?”姜荻接过顾延的外套,抖一抖灰,自告奋勇道,“忙活一晚上了,快睡吧!我来给你守夜。”


    “也好。”顾延也不跟他客气,躺进睡袋,小臂挡住光线,“有事出声。”


    意思就是没事别吱声。姜荻关掉野营灯,伸手不见五指,他屏住气息,竖起耳朵,隐约能听到顾延的呼吸和心跳。


    昏暗的小空间内,顾延的存在感分外强烈,仿佛蛰伏的猛兽。姜荻前半夜睡过一觉,十分清醒,不敢盯着顾延使劲瞧,可背对他坐了一会儿,又百无聊赖。


    他一手杵着下巴,一手在登山包里摸索,盘算接下去几天的物资,突然,在背包内袋摸到一块冰凉光滑的玩意儿。


    姜荻险些吓得大叫,浑身战栗,哆哆嗦嗦把东西掏出来,看到是丢失许久的手机,才长吁一口气。


    “怎么了?”顾延觉轻,立即被他吵醒。


    姜荻结巴道:“没,没事,延哥你睡你的。”


    他小心翼翼拎起手机,双眼已适应黑暗,眯起眼端详。划花的钢化膜,花里胡哨的手机壳,确实是他的没错。


    姜荻心下纳罕,但也没想太多。他解开锁屏,习惯性去戳企鹅,却发现手机桌面上仅有一个绿色logo的网文app。


    掌心挤出脸颊的软肉,姜荻眉头大皱,点开app,瞧见他满满当当的书架全部黯淡成灰,而他坑了一年有余的《梦魇之牙》一跃成为书架第一位,左上角有个草绿色的图标——有更新。


    姜荻太阳穴青筋一跳,倒吸一口凉气,还以为是网站终于看不下去,为他找了枪手暗箱操作。心头冒出一分不爽和九分感激涕零,姜荻心虚地戳开最新章节——《第五百零一章:黄四娘娘》。


    噫?姜荻的心脏高悬至喉咙眼,一目十行扫过小说内容,竟然真是这一日他们一行人所经历的怪事,只是从顾延的视角展开,多了几句嘲讽指数满分的内心吐槽。


    要不是武力值暂时不够看,姜荻真想给一旁呼呼大睡的顾延来一拳——叫谁金毛呢?没大没小,不孝子!


    他随手点开评论区,果不其然,率先看到一堆问号和读者们的阴阳怪气:“死鬼,你还知道回来???”


    “爷爷,你关注的太监更新啦!泪目!”


    “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居然是大肥章。大大连作话都不敢发言了,是怕被喷到狗血淋头吗?哈哈哈哈!”


    “荻公公还给自己捏了个角色?我早说过他是顾延梦男你们不信,呕,死基佬。”


    姜荻在心里呸呸呸,他是个锤子梦男,滚!评论区往下滑,偶尔有几条剧情讨论,姜荻聚精会神一个字也不敢错过。


    “科普一下出马仙:在我国华北、东北一带盛行,起源有几种说法,一是中原本土动物崇拜与萨满教结合,二是明朝朱元璋借仙家平定东北,三是清朝康熙重病为五大仙所救。”


    姜荻坐直身子,心想,要是人人都这么正经该多好,如果一直能看到评论区,莫不是多了个作弊器?读者们人均列文虎克,肯定能发现他们局内人注意不到的小细节。


    评论区那位大哥继续写道:“出马仙分为五大仙家,有胡白黄柳灰,也有胡黄白柳常的说法。顾延这回遇上的黄四娘娘,就是黄鼠狼。都说正神不上身,那个小炮灰上来就被黄大仙上身,想必活不了几章了,允悲。”


    姜荻点头咂嘴,看到最后一句却笑不出来了,说谁炮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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