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鱼尾区的犯人承受能力严重溢出,普通的囚犯可以咬牙坚持,但很多人身体受不了了,丹尼那样健康的犯人是他们当中的极少数。
还有些“身份尊贵”的犯人,他们倒是身强体壮,可受不了苦。每天不定时的短暂睡眠,恶臭糟糕的厕所,不能洗澡,整整一天只有一小块黑面包加两片菜叶子的饮食,以及看似遥遥无期的提审时间……
后者的数量倒是在快速地减少,毕竟两天一过,依然没人来救他们,这些人就明白出问题了,那就是乖乖认罪,缴纳罚金了事——身份地位越高罚金也就越多。
“这是国王陛下的命令。”一部分抗议的人听到这句话,当时就萎了。
“这是主教冕下的意志”另外一部分人在悄悄地听到这句话后,也萎了。
离开的时候,贵族们挺胸抬头,仿佛这次经历让他们骄傲。宗教人士们死死低着头,还有人扯掉衣服遮住了半张脸,就好像他们还真的要脸一样。
一箱又一箱的金徽被送到了警察局门口,还有人短时间内没办法集齐太多的现钱,所以用了产业来抵扣。
这些东西在白天送进了警局隔壁的蒙代尔银行——原奥瑟尔兄弟银行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过渡后,趁着整个蒙代尔集团进行产业重组,已经在今年年初正式改名。
在夜晚来临时,就有人敲响了威廉王子的家门。
威廉和莫萨娜:……所以最后该来的还是逃不掉的,对吗?
在第二天,两人当中的一个就会去拜访国王,以儿子想念母亲,或者是儿媳得到了一件漂亮首饰的名义。
他们会留下一个小盒子,说是小礼物,并会很快告辞。他们留下的盒子里,必然有一张蒙代尔银行的高额黄金本票,其余还有房契、地契、各种债券。
国王很高兴,这段时间都是面带笑容的。她偶尔会将部分本票与契约放回盒子里,让两人带走,但不会问他们到底是把这些财物自己留下,还是分给奥尔一部分的。
奥尔每天必然会去隔壁的金库转一圈,里瓦斯也是,有时候两人会碰上。
“先生,这些钱我们就那么摆着吗?”有一次里瓦斯实在没忍住,提出了疑问,“国王不是已经接收了我们银行的黄金本票吗?”
“你要用这些黄金做什么?”
“当然是投资,扩大工厂的规模、新城建设的3期工程能开始了、分院研究所需的贵重金属可以购买了、几个新项目也可以投资了,剩下的能够用来购买债券。”
奥尔看了看他的头顶,里瓦斯的头发已经薄得能看见头皮了:“你能看到这点,国王也能看到。黄金现在还放在我们这,因为国王还需要我们来阻挡贵族的恨意。过一段时间,当贵族们的视线转移开,那些黄金就会被转走的。
她收下黄金本票只是承认了我们对黄金的暂时看管权,也只有看管权,她对我们没有那么信任。那些王子夫妇退回来的本票与产业,黄金全部转进博览会收益账户,算成博览会建设的分红给王子妃送去。产业倒是可以该卖的卖掉,可以整合进我们的集团的就进行整合,不过这部分产业的收益也要拿出一成的分红来,送给王子妃。”
“您是正确的,先生。”里瓦斯脸上的兴奋与笑容消退了,“我为我的盲目自大向您道歉。”
“您并非自大,只不过是最近我们都太顺利了。”
奥尔也劝了里瓦斯尽快去休息的,但是回到面对着葛雷帕的现在……想一想所有人的情况,就知道里瓦斯是没办法休息的。
“您该拥有的不只是一个安睡的夜晚,也该有至少两天的假期。”葛雷帕感动得真的要哭了,他对异族的强大再没有了羡慕,毕竟这段时间看来,他们的强大完全就是为了不眠不休干活的。
“那我现在……”“但是……”
QAQ
“但是,有一件事,我需要咨询您——奥雷德伯爵与伊贝林公爵,给我说说他们俩的情况。说完之后,您就可以回家休息两天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听见“但是”差点吓尿了的葛雷帕,瞬间振作了起来:“小伊贝林出什么事了吗?还是那位找回来的小姐有问题?”
他的反应很快,毕竟这两位贵族之间的联系是明摆着的。
“是的,那位伯爵千金有些问题。”奥尔没有隐瞒,他和葛雷帕还是有着这种程度的信任的。
“奥雷德伯爵是有名的专情贵族,呃……”葛雷帕想起来最近和奥尔经历的这些案子了,那些贵族的双面人行为,让他现在这么夸奖又一位贵族的时候,实在是底气不足,“至少根据我所知道的传闻,奥雷德是个专情的贵族。
虽然一般的贵族只要结婚的第一年不找情人,已经是专情了,但他在传闻里,确实是只有妻子一个人的……好男人。即使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还被女士们津津乐道。
甚至当年蕾贝卡,哦,现在叫克里斯蒂娜了,总之是那位小姐,她被诱拐的事情,也总是被人们拿出来说,以证明奥雷德伯爵的坚贞——传闻中,正因为他拒绝了家庭教师的求爱,只专注于与妻子亲密恩爱,让家庭教师嫉妒之下,拐走了伯爵家最年幼的女孩,在被抓捕后,忍受了种种酷刑也没有说出女孩的去处,只是为了让伯爵夫妇痛苦。
谁能想到太专情竟然也会被嫉恨呢?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啊。”
葛雷帕叹气,他的脸上有短暂的疑惑一闪即逝——他曾经多次从别人那听到这些事,也并非头一次感叹那位家庭教师的丑恶,可过去的他从未感觉到这些传闻的重量,不过是在脑海中的贵族百科全书中,多了一条需要在意的秘闻。
他从未真的同情过伯爵夫妇,也从未真的厌恶过那位家庭教师,他们在他的心中都曾是轻飘飘的,没有一丝的分量。
可在感情,他竟然感觉到了感情的分量,他确实同情了,也确实厌恶了,他……与那些人共情了?
“葛雷帕?葛雷帕?”
“抱歉,我走神了。”
“我才该是道歉的,让你们过度劳累。还有几个问题……”
“没关系,您尽管问吧,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去拜访那两位贵族。”葛雷帕发现他竟然不困了,反而精神奕奕。
“……”早晚有一天,会有员工过劳死的,“这两位贵族的关系如何?五年前克里斯蒂娜小姐被找回来不久就与伊贝林子爵订婚,是政治联姻吗?”
“虽然听起来确实很神奇,但伊贝林子爵和克里斯蒂娜真的不是政治联姻,他们是一见钟情的。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因为我和尤金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克里斯蒂娜小姐和奥雷德伯爵夫人其实长得并不像,我们那时候都以为她更像伯爵。伯爵夫人是一位淑雅的女性,她有着如百合花一般高雅的气质,但必须得承认,她的面容并不精致。克里斯蒂娜小姐则是一位容貌浓艳的女性,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水润的双唇,当她身着华服,实在是闪耀夺目。虽然在平民世界中厮混了十几年,但她的举止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粗鲁,她很谨慎小心,还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灵巧。
请原谅我花费了如此多的词句去形容,我只是表达了一下我的感受。总之,第一次在舞会上看见她时,我也被惊艳了一瞬。
伯爵是希望能将这位失而复得的小姐多留在身边一段时间的,可是她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同龄的年轻贵族里,适婚的对象实在是不多了,伊贝林子爵会留到那时候,还是因为这家伙天生木讷呆板,他十几岁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说他是纯粹的下头那个。
我能为那家伙证明,他对男人没兴趣,他只喜欢女人,不是一个纳米尔。可人们总是喜欢相信他们乐意相信的东西,结果那个倒霉蛋就一直单身着——小姐们虽然很乐意婚后各玩各的,但总不能连一个正经的婚生子都没有。
至于两家的关系……”
奥雷德伯爵在财政部工作,伊贝林公爵是一位上议院的议员。
两人当然都不靠在政府工作的那点工作过活,他们都是大地主加大商人。奥雷德家族主要从事很传统的粮食、香料、皮货、矿场方面的买卖。伊贝林家除了那些贵族的传统买卖外,还有一家船运公司,并且有着几家火车公司的股份。
两人在帝国的地位,比葛雷帕的父亲,也就是葛雷帕伯爵稍微低一点。葛雷帕伯爵是帝国贵族顶级之下的那个梯队的,可能还要高一点,毕竟他正在上升中。现在帝国贵族的地位早已不是看封爵高低了,更重要的是与国王的亲密程度。
奥雷德伯爵本就不是一个“上进”的贵族,几乎从没见过他为什么事出头。伊贝林公爵比他稍好一些,但也只是二流贵族。
在克里斯蒂娜与尤金结合之前,两人的关系就是两个正常大贵族之间的关系,在联姻之后,他们的关系确实亲密了不少,不止两人,还有他们的子女在各方面都有合作,这属于一场极其优质的婚姻了。
说完这些葛雷帕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很普通的消息,根本没有任何的价值:“哦,对了!”在记忆中努力挖掘后,葛雷帕终于找到了点有用的东西,“虽然奥雷德伯爵夫妇一直没放弃寻找女儿,但有传闻说,五年前并非他们找到的克里斯蒂娜,而是有人主动提供了线索,之后伯爵才派了人去查找,并找到的克里斯蒂娜。
当年那个绑架了伯爵小姐的家庭教师,是在康茨缇克郡的夏克赛被捕的,并且有确切的消息证明,她离开索德曼时,身边是带着一个小女孩的,谁都以为孩子也在康茨缇克郡。但没想到,小姐所在的那家孤儿院,就是索德曼一家知名的守律教孤儿院。”
奥尔沉思了一会儿,波杜·怀特在这件事上百分之九十没有说谎,现在的处境,他目前的处境,已经没有任何必要说谎了。
克里斯蒂娜的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秘密?
“在这位伯爵小姐回归家族之前,奥德雷家族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葛雷帕很努力地回忆着,毕竟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又不是十分注意的家族:“抱歉,实在是没有印象。”
“谢谢,已经足够了。”奥尔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案卷,放在了桌上,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了口,“葛雷帕,以我们刚才谈话的内容,您应该也很容易猜到,这案子的内容是什么了。它是个麻烦,非常大的麻烦。
要继续调查这个案子,至少要与奥雷德家的人打个招呼,为了两个家族的声誉着想,一切调查也最好在私底下完成。但以警察的身份,我或警局里的其他警官,都是没办法悄无声息地见到奥雷德家的任何一个人的。”
即使奥尔能在任何时候见到钱德勒,也能让葛雷帕子爵在他手底下当一个警官,但那都只是他们私下里的事情,影响不到其他贵族。在其他贵族的眼睛里,奥尔依然只是一个皇家警察罢了。
“不以警察的身份,包括我自己在内,只有您是最适合接受这份案卷的。当然,您不需要去查案,我只是希望您能帮我做一回信使,传递这份案卷。把它交给您所知道的奥雷德伯爵家中,最冷静的一位家族成员。”
奥尔真诚地看着葛雷帕,但葛雷帕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奥尔过去是这么说话的吗?
但现在这个问题先放下,该思考更重要的事情——奥尔说得已经很明白了,那他是否接受呢?
葛雷帕在衡量得失,这确实是一件很大的麻烦,一件极大的丑闻。那位小姐有问题,对奥尔的信任让葛雷帕很肯定,伯爵小姐就是假的。五年前她刚被认回去的时候,真相就被揭穿,那这不是什么大事最刻薄的人也只会咒骂那冒名顶替者的恶毒。
但冒牌货已经顶着正牌伯爵小姐的身份,嫁给了另外一位贵族,那这就是天大的丑闻了。
她甚至都不是一个私生女,只是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杂种,一个杂种成了尊贵蓝血的姻亲纽带。一旦这件事被泄露,那奥雷德与伊贝林家,将没有脸面继续留在索德曼了,幸运的话,两代人之后,假如他们的家族还没没落,那么还能回来。如果不幸,那他们就完了。
“您可以对奥雷德家的人直说,这件案子我是一定要查的。傲慢而自以为是的血族,不能接受他的手上有没破的案子。”奥尔表情越发真诚了。
“……”葛雷帕的眼睛瞬间亮了,这是要唱白脸和黑脸啊。
如果他正经地把案卷送到奥雷德家,即使这件事能够在私下里圆满地解决掉,葛雷帕家与那两家之后的相处,也都会变得别扭。虽然他们只是二流贵族,但七拐八绕的贵族圈子,说不定什么时候葛雷帕家就会因此倒霉。
但如果奥尔成了那个彻底的坏人,那两家将只会记得葛雷帕家的好处。
“那您要从中得到什么呢?”
“您知道我有一艘钢铁游轮,和平号吧?”
“呃,是的。”
“那艘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南大陆的目的地,再过一个半月,最多两个月,它就将返航。现在有个问题,因为我的航运公司名不见经传,所以我的船很难接到高级的顾客。即使钢铁巨舰的安全、速度,以及舒适程度,都要远超木船,但现在人们对它的印象,依然是武器,而非交通工具。
所以,你有兴趣成为蒙代尔船运公司,与达利安造船厂的股东吗?我们卖船票,也卖船。”
奥尔需要拉拢更多的盟友,但他自己站出去结交贵族,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国王干掉,那就让葛雷帕去,这家伙简直是天赐的代言人。
虽然第一印象是个讨厌的花花公子,但这个人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小指头的指甲盖),好色贪财。但面对看对眼的,最多是拿身份和钱财勾引,还算守着你情我愿的界限。在金钱上,也知道不该碰的不碰。
这可是贵族,葛雷帕这样的简直是道德标兵了。钱德勒那样的整个诺顿帝国再难找出第二个,他简直是突变。
葛雷帕=口=地看着奥尔:“船、船运公司我可以帮忙宣传,但你确定钢铁巨舰是能卖的?”
“只卖给本国,而且是民用版本的,民用的钢材和军用的可不一样,我们有售卖船只的许可证,国王陛下与威廉殿下都点了头的。”
“那我、我参加!”葛雷帕激动了,他丝毫不困也不累了,傻瓜才会放弃这送上门来的买卖,这可是独门生意!
“十分高兴你的加入,为了生意着想,请尽量在外头宣扬我的傲慢和自大。”
造船厂必须尽快发展起来,然后尽快在南大陆建立分厂,就叫提安金造船厂,以造船厂为中心,建立他们的新家。马克西姆和伊维尔到了吗?到了就赶快找地址吧。(马克西姆:阿嚏!)
这次买卖,不,案情谈话也终于到此结束,葛雷帕能回家了。当他坐上马车,仍然激动得热血沸腾,渐渐地,他终于意识到奥尔的不对劲了,更准确地说,刚才和他谈话的真的是“那个”奥尔维茨卡·蒙代尔吗?
那位血族王储不是个傻白甜的理想主义者吗?
“造船……卖船……纯粹为了钱,还是有别的目的?”刚才答应得很快,可现在葛雷帕就有些发毛了,“不,可以不用担心,他建的船也是拿出来卖给贵族的,贵族又不可能跟着他造反。只要不造反,那就没问题了。”
事情解决了,葛雷帕很开心,可他是真的不困。
_(:з」∠)_明明是又困又累,觉得自己要死了,才去找奥尔的。
葛雷帕看着手上的文件袋,很好,他知道怎么解闷了。
看完了之后,葛雷帕咧嘴了。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
伊贝林子爵和那位冒牌货伯爵小姐婚后的生活很和谐美满,奥雷德伯爵家是有可能把知道当成不知道的——他们可以和警察做交易,私下里交点“罚金”什么的。可现在出人命了,死的还是真小姐,那事情可就复杂了。
“该是到了让父亲帮忙的时候了。”收起案卷时,葛雷帕十分确定地说。
“父亲,您的儿子已经可以独立办案了!我甚至还带回来了一件独立的案卷!”一回到家,葛雷帕就跑到了他父亲的面前,把案卷抱在怀里,得意洋洋地拍了两下。
伯爵翻了个白眼,可脸上嫌弃还没退下去,他眼睛里的关心已经先涌了出来:“在家里多休息几天,最近能不去就不去,我有点后悔让你去当警察了。”
葛雷帕耸了耸肩:“我上楼休息去了,明天开始还要查案。我很感谢您让我去当了警察,父亲,虽然一开始是有些埋怨你的,但现在我很开心和充实。”
葛雷帕在他父亲被雷劈了一样的眼神的注视下,去楼上了。
说这种话的能是他儿子?那个追着俊男美女的屁股跑,除了找乐子就是找乐子的亚当·葛雷帕?他竟然能说这种对一个贵族来说,正经到恶心的话?伯爵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他甚至怀疑自己生病,刚刚产生了幻觉。
过了一会儿,伯爵准备更多地关注一下自己儿子的身心健康时,仆人来禀告说,葛雷帕已经睡着了。
想了想,伯爵还是决定上楼去看两眼。他看见了躺在床上已经睡成死猪的儿子,他的鼾声太不贵族了,可看看儿子眼睛下的青黑,作为父亲,伯爵在心痛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儿子是真的变成了一个……认真工作的好警察?
=。=伯爵打了个哆嗦,这么个词组和他儿子连在一起,简直让人发毛。
第342章
刚要退出去的伯爵突然发现了什么——那本案卷,竟然没有被扔在床边的地毯上,也没有被扔在脚踏上,甚至都没有被扔在椅子上。它被藏起来了?难道他儿子是来真的?
他竟然不是在说大话,他的行动说明他对被分配给他的案子充满了关切。
到底是什么案子?那位血族王储的眼睛是否有问题了,真的让这只刚刚当了警官几天的小菜鸟和小废物(葛雷帕:亲儿子?)独立负责案件?他不是在故意算计这个小傻子(伯爵:亲的)吧?
伯爵只是关心儿子,他真的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在仔仔细细地把儿子的卧室翻找了一遍后,伯爵终于在书柜上,一排书籍的后头,发现了文件袋。只看了一页,伯爵就立刻把文件塞回去,用最快的速度将文件袋放回……
只要松手,文件袋就落回去了,但伯爵发现了异常——那吵耳的鼾声,什么时候停止了?
伯爵回头,葛雷帕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脸上挂着十分碍眼的得意傻笑:“你看了,父亲。”
葛雷帕很确定,拿着案子直说,他老奸巨猾的父亲,一定会让他滚的。仆人们会毫不犹豫地遵从伯爵的命令,把他这位子爵阁下能扔多远就扔多远。所以,要用点计谋。
伯爵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夹在左胳膊的腋下的同时,向后转。
葛雷帕有不好的预感,掀起被子蹿下床就要跑,伯爵的右手已经抓起最厚的一本书,转身朝着亲儿子扔了过去!
“嘭嘭!乓!”“嗷!”
“我得承认,虽然只有几天,但你确实进步了不少,成功把你的父亲骗到了。”
父子俩移步书房,葛雷帕捂着脑袋,伯爵把文件袋朝着小茶几上一扔,坐了下来:“但你还是太年轻了,即使我看了又怎么样?如果我不承认,你能怎么办?穿上你的警服,把我逮捕进警局吗?”
“……”好像是这样,他最近在警局,整天面对都是“证据→结果”这样的情况,单方面的咬牙嘴硬是没用的,这甚至扭转了他的一部分思维定式,贵族,特别是他父亲这样的贵族,是会耍无赖的。
“然后……”伯爵一个深呼吸,接下来火力全开,“你是傻了吗?这种事情怎么能接下来?我可不认为那位蒙代尔先生没有给过你选择的机会。这种事就该把它放在那,让它就这么过去!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五年,两家人对于这位伯爵小姐已经建立起了感情,真相掀开,奥雷德家失去了两个女儿,伊贝林家被夺走了一位家族成员,两家也在同时都蒙受了巨大的耻辱,他们两个家族彼此之间会就此结成死仇!但也一定会与我们葛雷帕家族结仇!
赶紧把这东西扔回去!”
“您和我坐下来说话,不是因为感情方面我是您的儿子,而是因为我是您儿子的这个事实,所以我一旦把东西送去了奥雷德家,他们必然认为您站在我身后吧?”
“你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伯爵喝了一口咖啡,“你已经不年轻了,儿子,我让你去鱼尾区警局,是让你学会作为一个成年人思考,不是让你变得更天真的。”
“和好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看来对健康不太好。”葛雷帕叹着气咕哝了一声,“副局长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接下来这件案子,我可以说‘那位死硬的血族王储一定要查案,我费尽了唇舌才能先一步来和你们商量’,我还可以参与蒙代尔船运公司,以及达利安造船厂的业务。
所以,有兴趣涉足造船业吗,父亲?副局长说,他可以先把船给我们,让我们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分期付款偿还费用,利息只要15个点。”
“你说的船……是钢铁巨舰?和他的那艘和平号一样的?”
“对。”
伯爵再次把文件袋夹在腋下,站起来就朝外走。
“父亲!再考虑一下吧,父亲!”葛雷帕坐在原地嚷嚷,他知道事情已经不行了,只能垂死挣扎一下,“13个点也行!要不然9个点?”
伯爵站住了,眯着眼睛危险地看着亲儿子:“他到底给你多少回扣?”
“呃……啊……”
“蠢货,还不把你的屁股从椅子上抬下来?我们去奥雷德家!”
“……呃?”o0?
“我无意涉足船运业,但我觉得,卖船的活儿,我比你更擅长。”
葛雷帕=口=
“不过,蒙代尔先生很显然更信任你,幸运的傻小子。所以,说吧,我帮你卖出货的话,你给我几个点?”
“你是我父亲,怎么还能找我要钱呢?”
“别装委屈了,亲父子也要明算账,5个点怎么样?”
“5?太多了!我都没有5个点!我只能给你……03。”
“……3个点!”
“05……08、1、14极限了!不能更多了!”
“好吧。不过,我还不知道,我们的船到底是什么价码的。”
葛雷帕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成名片大小的纸张,总共能卖的船型就只有大中小三种,内容很笼统,只有船只排水量、满载量、航速、煤耗等等,所以报价单也就这一张纸,最小的船8万金徽,最大的27万,还可以根据顾客需要改造,这就需要当面商量了。
伯爵只看了一眼就果断地说:“便宜了,小型船只可以卖到25万到28万,最大的船只要价80万。”他盯着葛雷帕,“而且这些是底价,第一次报价时,可以提价8万到10万,甚至20万也不是不可以。”
葛雷帕=口=
他今天经常这样,没办法,今天发生的,让人震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父子俩为了成为“推销员”的美好未来,昂扬地冲向了奥雷德家。
时间稍稍倒退,回葛雷帕刚刚离开奥尔办公室的时候。奥尔的门口坐着一排人,他出来,约德尼站起来走了进去。葛雷帕撇撇嘴,做人类挺好,能睡觉。
约德尼负责的是丹尼的案子,更准确地说,是汤姆·马崔斯的案子。
约德尼进屋时,奥尔依然在思考真假千金案子的麻烦,如果是过去的他,会自己带着案卷去拜访奥德雷伯爵本人。
一周之内那边没来人,奥尔就要去找钱德勒,问问他对奥德雷家与伊贝林家的态度,钱德勒对他们的印象很好,那奥尔会把这个案子塞进书架。
他看着前两天刚刚空出来的一个书架,未来,他会把各种未破的案子塞进去,包括他破不了的,还有不能破的,只希望……那个书架不要被太快放满。
钱德勒表示无所谓,那么奥尔会去找罗森伯格,《真假千金案》将会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奥尔可是看多了替身文学、真假千金公子文学,他提供的曲折故事,再由阿尔弗雷德与罗森伯格润色,这种充满悬疑、八卦与贵族家庭内幕的故事,未来必然会有一部大热作品问世。
——奥尔不知道死去的蕾贝卡品德如何,是否是真的纯洁无辜,但她是被害者。奥尔不会对那两个家族的人感到抱歉,因为那时候的他们已经知道了真相,但选择了漠视,这也同时代表着,他们拒绝了进一步的调查,奥尔将无法获得更多的证据,让蕾贝卡得到公正。
在这么个时代,当两个家族深陷丑闻,身败名裂,杀害蕾贝卡的凶手也活不了多久。
现在有着葛雷帕家族的加入,无论他们有着怎么样的想法,都会明白,这件事已经隐瞒不住了,他们不想调查,也得调查。
约德尼进来,奥尔立刻把思绪剥离。
“比尔怎么样?”奥尔问,他以为来找他的会是比尔,可是到现在也没见到比尔的面,看来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
虽然杀母凶手这几年也必定不会好过,可他终归是活着的。
“这几天在疯狂工作,几乎和我们一样了,昨天我给他的水里下了药,他才睡着了。”约德尼的眼睛里也有些担忧,“不过,听说今天早晨起来,就又开始发疯一样工作了。”
“帮我照顾些他。”
“当然,先生。”
奥尔看着约德尼笑了一下,他们这些狼人刚来的时候,看着人类就像是看虫子,现在约德尼竟然对比尔也有发自内心的担心了。
对着面露疑惑的约德尼摆了摆手,奥尔说:“讲讲案情吧。”
“丹尼说,他们俩是一起被绑架的。他见到汤姆的时候,他浑身是血,确实就快死了。但绑架他们的人找来了医生,为他进行了缝合与止血,最终让汤姆活了下来。
他们俩在那间俱乐部里的外号,一个是‘小天使’,一个是‘孵化失败的杀人狂’。”
“丹尼知道汤姆干过什么?”
“他听别人说过,但在回来前,一直以为那只是那些人制造的噱头,是诬陷。回来之后,他知道那些事都是真的了。”约德尼注意到奥尔皱起了眉,“他知道了之后有些难过,哭了一会儿后,对我们说‘我和他同在魔窟里生活的友谊依然存在,但我知道了他确实是一个犯下了可怕错误的人,我知道,他该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我很确定,他这么说的时候,是真挚的。”
“……”奥尔知道丹尼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可与此同时他又觉得怪怪的。
算了,丹尼没有因为与汤姆的感情而维护他,就够了,他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要求一个曾经陷于绝境的孩子太多。
但当说到汤姆的现在的情况,约德尼就开始尴尬了,因为,他们……没抓到。
无论是丹尼还是其他被解救出来的被害人,全都不知道汤姆那天跟谁走了。
——丹尼和汤姆都属于“高级商品”,他们每个人在俱乐部的地下都有一间独立的房间。当营业时,他们会在房间里待着,房门上会有一个只能从外头打开的观察孔,客人在做出选择后,会直接进来。偶尔,他们也会被带出房间,跟着客人去俱乐部的特别游戏室。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他们会被带出俱乐部,前往客人要求的地点。
每年只有几次狂欢日,他们会被带进大厅里,进行一些多对多的……服务项目。
来俱乐部的客人都会戴着面具,就像是他们刚刚被逮捕时的样子,他们也会和商品们交流,会给他们带去一些小礼物,甚至有些人并不忌讳谈论自己的身份。面具在俱乐部里,更类似于一种区分商品、服务员与顾客身份的标记。
只有商品才要脸?不,是只有商品才有必要展示自己。服务员是工具,顾客则可以肆无忌惮。
总之,这种运营模式,在营业的时候,每个人根本没办法知道别人的情况。丹尼也是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才发现汤姆的房间里没人的。
丹尼也只是知道汤姆被带走服务了,具体谁带走的,就无从得知了,他说出的那些常客的名字,也只是汤姆告诉他的过去的常客,是否是当天的客人不能确定。
警官们虽然找到了俱乐部的账本与登记名册,可那上面全都是密码与暗语。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既没人亲口交代,到底那天是谁带走的汤姆,也没人愿意说出密码与暗语对应的意思。
这并不稀奇,当初蓝缎带的人到死也没说出客人名单的情况一样,不说还有可能活,说了一定是死。
尤其在其他贵族客人都是罚款走人的情况下,更不能说了。
汤姆的情况,他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上通缉令吧。”
奥尔也没办法,目标范围太广了,还是一群有身份地位,有特权的目标,想挨家搜,是既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人力。就算真的搜了,对方只要稍微有一点想保汤姆,把人朝他别的产业里一塞,搜查顿时就如对着空气挥拳。
原来以为汤姆的案子会很好解决,结果他反而先进悬案书柜了。
接下来,奥尔迎来了案件的大总结、蒙代尔集团最新阶段的改组完成情况、《李奥纳多》系列的发行情况以及最新一部的连载情况,还有……电影。
电影已经拍摄完全了,塞尔瓦万分紧张地,给奥尔送来了最新的粗剪影片,这次的影片更长了,一共有五十七分钟。
奥尔在今天午夜,叫上了达利安,还有警局里的其他异族,在会议室里观看了这部电影。
看完了之后,奥尔把一本在观看时间几乎写满了的笔记本塞给了塞尔瓦。上面都是他要去补拍的,还有需要修正的镜头。
塞尔瓦的脸上不见任何一丝的不快或烦躁,他精神奕奕,充满斗志,被以为是天生带着的忧郁气质也淡了很多。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曾经心心念念地结束自己生命的人。
奥尔在看完电影后的清晨,去拜访了一下西诺神父。上次西诺神父很不高兴,认为奥尔的行为是在敷衍,但红衣主教在看过奥尔的大纲后却很高兴,因为这看起来终于和其他的教会没有重合了。
奥尔这些天抽空已经写好了剧本,比起《李奥纳多》系列,这个剧本根本没有花费奥尔太多的精力,这次他当了一次文抄公,他认为教会将会很满意。
“这可太棒了!太棒了!充满了对光明的赞美!”西诺神父的表现快速证明了这一点。
“公主、王子、国王、骑士,所有正面角色的人选可以由教会决定。后母和恶魔,会由我方人员参演。我们只有两个条件,一、演员能够听从我们在拍摄时的要求,会有拥抱、亲吻之类的情况发生。二、服装、化妆、道具和拍摄地点由我方提供。”
“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这家伙看起来很想把剧本拿走自己拍的样子?
他客气地笑了笑,无所谓,这件事已经浪费了他很多的时间,他们假如真的想把这件事接过去,那就随他们吧。
关于电影还有个问题——有人来购买拷贝了,外国人。
就定价问题,双方发生了矛盾,影视公司这边的负责人,认为一份拷贝至少要卖到5万金徽。
“佩鲁斯伯爵?”影视公司的负责人,竟然是佩鲁斯伯爵。
他参与了《女伯爵与吸血鬼》的拍摄,用自己的家让他们无偿使用,之后也在拍摄上多有帮助。
“我很确定,您的产业是真的太多了。”佩鲁斯伯爵大笑了起来,“看来您被我吓了一跳,但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几年前我也没想过我会这样。但请您相信我,我十分热爱这份事业,并会全心全力地发展它。”
他是郑重的,甚至是庄严的——贵族之中的第三位奇行种出现了,奥尔本以为他只是被吓坏了,很快会恢复成正常的模样,现在看来……他还是不要恢复的好。
“哦,对了,请不要误会,我对塞尔瓦·乔伊先生没有任何越界的想法,我有自己的爱人。”
奥尔对佩鲁斯伯爵伸出了手:“很高兴能够拥有您这样的一位伙伴,愿我们的未来合作愉快。”
在建立了初步的信任后,两人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每份拷贝的价格固定在了2万金徽。
这个价格建立在他们说服在了彼此的基础上。
奥尔认为“没有人比我更懂电影”,所以他的定价是5千金徽,目前对整个影视行业来说,重要的不是赚尽量多的钱,而是打开市场。诺顿帝国的市场确实打开了,但整个西大陆,还是一片红海。
佩鲁斯则借用了奥尔的话“没有人比我更懂商人和贵族”,他根本不认为目前的那些采购商买拷贝回去,就是兢兢业业靠卖票赚钱的,或许一开始,他们会在电影院里给人放映,但这种放映八成只面对大客户和有钱人。这些家伙本身也是要去卖拷贝的,他们是中间商,是二道贩子。
很好,两人再次握手,佩鲁斯回去干活了。
在葛雷帕回家度假的第二天,奥尔在清晨出席了一场葬礼——娜塔莉那三位失踪的下属的,他们终于从被逮捕者的嘴里挖出了三人被埋尸的地点,让他们得以在家人与同事的陪伴下,获得真正的安息。
刚刚回到警局的奥尔,就迎来了钱德勒的拜访:“有案子?”
“不不不,没有。”钱德勒立刻摇头,他了解奥尔最近忙到了什么地步,除非是涉及到最顶尖的那群人,否则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拿案子来找奥尔,“只是有个问题,我看到了你提交上来的撤职和死刑名单……会不会异族有些太多了?”
钱德勒递给了奥尔一个眼神:“你是担心会给我找麻烦吗?不需要这样,或者只是撤职就够了。”
这次可是有不少人翻车,现在还有十几位贵族在牢里待着,他们可不是小贵族。同时,皇家警察们疯狗(贵族语)一样紧盯着这些人的各处产业,乱嗅乱咬,偷税漏税、抢劫诈骗、以次充好、殴人致死等等各种罪名都被揪了出来。
报纸上每天都是关于他们的新闻连载,以至于有些没被查出来的受害人,在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后,主动找去了警察局。
这些“小事”,哪个贵族手底下没有?
但国王保持了沉默,一些大贵族们直接出面让那些闹得正欢的家伙们闭了嘴。
有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他们都知道,这些人本是陛下的近臣,却和那些人沆瀣一气,他们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该受到一些惩罚。
至于“有人”是谁?看看谁突然住进了王宫,可是到现在所有入宫的人,无论是重臣、近臣,还是弄臣,却都没见过他们的面,就知道“有人”是谁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奥尔干的,“只是”国王把缎带杀手案重新给了他,他要查案而已,贵族是不相信这件事这么简单的。
奥尔已经是很明白的威廉王子的人,国王向近臣透露过这件事在皇家警察上报之前她毫不知情。那几个在牢里的家伙,也确实都是坎菲尔特斯亲王的亲信,还有人与王子的弟妹有着友好的关系。
这样看来,“真相”也就在眼前了。
第343章
钱德勒并没有因为这扭曲的真相而倒霉,恰恰相反,这更抬高了他的声望,贵族们对他越发恭敬,本就与他亲近的贵族看起来也更振奋。
在此之前,钱德勒一直被认为过于温和。如果看一看历史就能发现,在诺顿帝国暴君的统治反而更加稳固——现在的海伦娜一世是暴君吗?嘘……
总之,这个时候名单上出现的大量的异族,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钱德勒为了安抚贵族的不满,扔进去的炮灰。钱德勒也误会了,他以为这是奥尔担忧目前的局势,所以扔一群人出来,减轻他的压力的。
可面对钱德勒复杂的想法,奥尔的回答却很简单:“他们有罪。”他疑惑地看着钱德勒,“报告里没写明白吗?”
钱德勒愕然了,他的嘴巴张开又合上:“我、我以为我对你已经十分的了解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该在这种问题上向你提问的。这是对你的侮辱。非常……抱歉。”
钱德勒离开了,奥尔站在二楼的窗户目送着他的马车行驶向街道的尽头。他刚开始确实以为是报告出了问题,可当钱德勒走出这间办公室,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对奥尔来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件事很难理解吗?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他还没上学,就已经从电视上学会了。
然而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句话就是很难理解,包括钱德勒。
甚至,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浪漫主义者与理想主义者,是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王子。
他从骨子里其实还是认可特权的,只是他认为,好人是应该拥有特权,也是应该被谅解的。坏人是应该被惩罚,被取消特权的。
可糟糕的是,好人和坏人……是由钱德勒自己的主观意志来区分的。
钱德勒,他终归是王子。他们是现在的同路人,终有一天要走上岔路。
钱德勒的马车,与葛雷帕伯爵的马车擦身而过。
葛雷帕父子俩,带来了奥雷德伯爵,不过,当与奥尔见面的时候,这位伯爵戴着一顶下压到极限的宽沿帽子,风衣的领子也竖得高高的。
走进奥尔的办公室,坐下后,这位奥雷德伯爵才将帽子摘下,领子拉平。如果忽视他满是血丝的双眼,那他看起来还算平静。
他从随身的手提箱中拿出了几份文件:“这两天我派了新的人手再一次去调查了我女儿的事情……您说的是对的。感谢您让我了解了真相,我发誓,所有伤害了小公主的人,都会承担他们该得的惩罚。”
他摆出来的东西,是两份登记表,多份证词,以及一张照片。
一份登记表是克里斯蒂娜·比奇,登记上证明她是在婴儿时被收进孤儿院的。另外一份则属于蕾贝卡,她姓氏的那一栏被多次划掉,但依然能看出前几个字母拼出来后正是奥雷,可最终姓氏被记录为了波普斯。
证词奥尔快速地浏览过,一份看起来该是来自守律教某孤儿院的嬷嬷,她承认自己收取了蕾贝卡的钱财,说了谎。
一份的口吻是奥雷德伯爵之前雇佣的私家侦探,他说当时克里斯蒂娜的雇主,以及孤儿院的嬷嬷,都说克里斯蒂娜是四岁左右的时候来到的孤儿院,并说她是被从大人身边带走的,所以就没有更进一步的调查。
第三份来自一位女士,她应该是克里斯蒂娜的前雇主,她表示确实听过克里斯蒂娜在闲聊时,说她并非被丢弃,而是被拐骗的。
最后一份……奥尔掀开纸张的时候有点困难,它和前面那页黏在了一起,奥尔翻起来时,看见了浸透纸背的血迹。经过了半分钟的努力,奥尔终于能看到纸上的内容了。
这个男人该是一位仆人,他是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内,都负责为奥雷德伯爵寻找女儿的人。这个人竟然已经在十年前就找到了蕾贝卡女士,这位真正的伯爵千金。但他为了伯爵每年支付给他的大笔佣金,隐瞒了这件事,只是每周都会去看望一次蕾贝卡,以防她发生意外。
从七年前开始,伯爵给他的钱开始减少了,因为伯爵那时候已经对再找到女儿逐渐失去了希望。
男人却没有在这个时候把蕾贝卡的消息提供给伯爵,因为这么干之后,他能够得到一笔大钱,也只是这一笔而已。
在观察蕾贝卡的这段时间里,他也发现了克里斯蒂娜,他知道这是一个很有野心并且聪明的女人。他找到了她,两个人一拍即合。
克里斯蒂娜开始到处去传播自己被拐骗的“事实”,并且成功勾引了园丁为她办事——本该在最初就杀掉蕾贝卡的,但是那时候园丁波杜没有狠得下心,克里斯蒂娜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当时没有动手。
这个男人早已经将所有能证明蕾贝卡才是伯爵千金的证据收集了起来,这些将会成为高悬在克里斯蒂娜头顶,甚至高悬在她儿女头顶的利剑,也会是男人几代人的聚宝盆。
那张照片,是一张十几个女孩的小合影,她们都四岁左右,应该是孤儿院展示给前来参观的爱心人士的。奥尔不知道谁是蕾贝卡,但当时距离她被拐骗应该还不到一年,作为父亲的伯爵一定能认出来。
尤为重要的是,每个女孩的胸口都绣着她们名字的缩写。
奥尔把这些东西重新整理起来:“交给您了,奥雷德伯爵。”不只是这些东西,同时交给他的,还有这件案子的后续处理,“另外,请稍等一下。”
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要求形式上的公正,在诺顿帝国,能够得到事实的公正,才是最重要的。
奥尔走向那个书柜,从最下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圆形的白瓷罐子。
奥雷德伯爵瞬间站了起来,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是……是蕾贝卡吗?”
“是的,阁下。很抱歉,但在我们局里,无人认领的遗体都是……”
当时的蕾贝卡是在鱼尾区警局做的尸检,娜塔莉带走相关资料后,只看了几眼遗体,却没带走,那当然就是按照鱼尾区警局的规定处理遗体的,这是奥尔前两天才让人找出来的。
“我明白、我明白,还能找到她,我已经……谢谢!”他张开双臂,接住骨灰坛后,顾不得自己在什么地方,紧紧抱住它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来迟了……对不起……”
曾经,他们真的就是擦身而过。
可因为一个他信任的人,与两个陌生人的贪婪,一个终生再也无法见到女儿,另外一个年纪轻轻深埋地下……
葛雷帕父子怎么把奥雷德伯爵送来的,也是怎么把他送回去的。回来的路上,注视着窗外发呆的葛雷帕,看见了几个衣着肮脏的穷人。可能是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葛雷帕忍不住说:“父亲,我最近见到了很多贫民的生活,那位蕾贝卡女士明明有着高贵的出身,可也落得悲剧的下场。”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落下去。”
“……”葛雷帕原本想问的,是能不能对他们产业下的贫民稍微好一些,就像是蒙代尔集团对待他们的工人那样。
伯爵看了一眼儿子:“你在想什么呢?你过得了像血族王储那样清贫的日子吗?你能忍受没有社交,几个月甚至几年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和鞋子,吃便宜的食物,没有英俊的男人和甜蜜的女人对你投怀送抱吗?”
“我……”葛雷帕下意识地想回答“不能”,但他莫名地发现,其实也没那么不能,因为他这几天过得很充实,比那种整日在酒会中糜烂的生活充实得多,“我能?”
伯爵翻白眼,赶苍蝇一样,对着儿子甩着手:“现在这种生活对你来说充满了新鲜感,半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这件事,那么我们再来讨论吧。希望那时候你不会是来哀求我,赶紧让你离开警局的。”
三月下旬,奥尔终于收到了来自马克西姆的长途跨国电报:已到,平安。
因为昂贵的电报价格,所以电报上只有两个词。
这个时候,和平号应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而造船厂的订单……已经没有分期付款偿还造船款的事情了,单是支付了一半订金的就有六艘,支付超过1万金徽订金的订单更是已经排到了两年后,造船厂不得不停止接单。
几经修改的《李奥纳多历险记》第一部,就要上映了。众多的教会,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宣布他们拍摄的电影,将会上映。
教会没想过狙击奥尔的电影,他们根本没把奥尔当成一个对手,上映时间的撞车确实只是巧合。
电影公司的众人都很紧张,但奥尔却很淡定,淡定到他终于要回家休息了。
——底下的人是可以轮换与休息的,奥尔不行,他从头到尾一直在连轴转。
现在,事情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
奥尔看着来接他的达利安:“抱歉,让你久等了。”
达利安抬起手,宽大的手掌托住了奥尔的脸颊,刚温柔地摸了两下,突然风格一变,强硬地搂着奥尔的脖子,把他的脑袋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休息,奥尔。不要思考任何事情,就只是休息。”
奥尔吓了一跳,他现在已经是和达利安彼此平视的身高了,现在这个姿势其实有些别扭,但是……他抓在达利安后背上的手松了下来,整个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如达利安说的,就只是休息。
“啊……”达利安听见奥尔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沉重又无奈,下一刻,奥尔直接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达利安抱住奥尔,跪在了地上,奥尔已经陷入了悠长的酣睡,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奥尔皱紧的眉,直到它们彻底地舒展开。
他就那么抱着奥尔,坐在那里,坐了很久。
奥尔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意识逐渐在黑暗中苏醒,他却依然不愿意面对自己已经清醒的现实。然而即使紧紧地闭着双眼,现实依然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此时正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枕着高高的枕头,这些东西对一个血族来说根本没用,但它们就像是某些仪式上看似无用却不可或缺的部件,增添了幸福感与满足感。
奥尔没动,他躺在那,就像是他已经瘫了那样,从发丝到脚趾,浑身上下没有用上哪怕一丝的力气。
轻微的开门声传来,奥尔没听见脚步声,但他知道必然是达利安进来了。这让奥尔感到内疚,作为伴侣他已经很久没有尽到伴侣和家人的责任了。这个假期,不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奥尔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对着达利安露出了微笑,接着他用意志力命令着自己的手和脚动起来,但达利安却飞快地用手盖在了奥尔的眼睛上:“休息,奥尔,我只要你能好好的。”
“我很抱歉……”抱歉不能陪伴你,不能拥抱你。他太累了,第一次知道,原来血族太累了也会失去那方面的欲求。
“闭嘴,要我为你唱摇篮曲吗?”
奥尔笑了起来,嗓音有些喑哑:“要!”
“啊哈咦嗨哦嘿哟~小驴杰克满地跑,它的生活无忧虑,玩累了就去找妈喝奶。”
“扑哧!哈哈哈哈哈哈!”奥尔大笑了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撕破了某种桎梏,一些力量从他撕出的缺口中涌了出来,让他手脚的移动都不再那么困难了,他抱住了达利安,在达利安的歌声中继续笑着。
达利安没有放下盖住他眼睛的双手,果然……上一秒还在笑着的奥尔,下一秒就突然变得无声无息了,他又睡着了。
当奥尔再一次醒来,达利安一手支着头,侧躺在他的身边。奥尔还是很累,但这一次他很快地睁开眼,看向达利安。
他看见了一张严肃的脸?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奥尔一惊,立刻挣扎着要坐起来,可虚弱无力的手脚,让他只能被达利安搂在怀里。
“别动,你有多久没吃饭了?”达利安问他。
奥尔:“……”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血族的吃饭,当然是吸收生命力。目前鱼尾区的狼人都已经完成了满月仪式,最初的时候这里的血族们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狼人相处,尤其是他们要吃东西的时候。但只要客气地要求,基本上狼人都会答应,不需要血族付出代价。
奥尔在努力回想后,惊恐地发现,他上次吃东西,还是那群外国狼人来的时候。甚至不是他主动进食的,那些外国狼人都是无主的,在没有进行满月仪式前,他们很多人的生命力混乱狂躁,奥尔站在那就能吸收生命力了。
“我……我忘了……”不能说实话,否则达利安会炸。
从达利安带着安卡他们来到鱼尾区之后,奥尔的身边总是充满了狼人,从来只会多,不会少,奥尔是不愁“食物”的。他甚至一度不需要主动找达利安,警局里走来走去的狼人们散溢出来的生命力就足够他和其他警局的血族维持温饱了。
奥尔还是有吃饭的,每天都正常规律地进食人类的一日三餐。
当随意“进食”已经成了习惯,加三餐规律,再加巨量的工作,这竟然让奥尔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没有饥渴……不,他是有饥渴感的。只是因为压力太大,饥渴感被扭曲成了焦躁与疲惫,后来这些情绪越来越严重,俗称饿过劲了。
“傻愣着干什么?”达利安压抑着愤怒拽过了奥尔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吃饭!”
奥尔脸上有些热,这有点怪怪的,好像要求他喝奶(ω\)。
温暖的生命力涌出来了,奥尔贴在达利安胸膛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细小微弱的感觉对此刻这种状态下的奥尔,却充满了冲击力。
温暖的涓流从他的指尖汇聚向手腕,顺着胳膊一路向上,奥尔闭上了眼睛,热的感觉变成了电击般的酥麻。
他终于开始感觉到正常的饥渴感了,人类的饥渴来自空虚的胃,血族的饥渴来自浑身的每一个细胞。过去这些细胞已经干涸得如沙漠,现在终于迎来了春雨的滋润。
奥尔觉得,自己能听见细胞重新饱胀起来后,彼此挤压发出的哔啵声,不只是肌肉皮肤变得充盈,骨头和内脏也在伸展着,弹动着,甚至某些器官发出了酸涩的感觉,仿佛是在抗议这位主人的忽视与压榨。
奥尔压抑住自己敞开进食的贪婪,睁开眼看着达利安,他恰好与达利安彼此对视。
“啪!”狼人的伴侣给了这个不好好吃饭的血族一个狠辣的脑瓜崩,“发呆干什么?”
“哦。”奥尔可怜兮兮又有点傻地答应着。
达利安低下头,将两人的额头抵在一块儿,其实他知道,知道奥尔担心会给他的身体带来太大的负担。
“别担心,我很强壮。”达利安轻声说着,“我能喂饱我的爱人,不过,当你饱了,就要喂饱我了。无论是上面的嘴,还是下面的嘴,你说……对吗?”
达利安的嗓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嘶哑,越来越诱人,他甚至对着奥尔吹了一口气!
奥尔眨巴了两下眼睛,伸手搂住了达利安的腰,来了一个上下互换:“我们可以……同时进行。”
人类,呃,血族和狼人,活着的有智慧的生命,果然是需要假期的。当达利安穿着睡衣,一脸慵懒地坐在厨房的餐桌旁织毛衣,奥尔站在灶台边正在用手打奶油时,甚至觉得整个空间都比今天之前亮了两个色号。
“彼得·潘?要来吃奶油杯吗?”达利安看见了在门口一闪一闪的小精灵。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父亲?”彼得·潘探出小脑袋,有些怯怯的。
“啊……彼得·潘,快进来。”奥尔也立刻把准备好的用小碗做的迷你奶油杯端了出来,对着彼得·潘招手,“真抱歉,我最近状况不好,吓到你们了。来,这是给你们准备的。”
小精灵从那天奥尔失态后,就没有再躲回他的耳朵后边。
“爸爸!”彼得·潘笑着飞了出来,他早已经看到了奥尔的状态很好,但那是在和达利安独处的时候。他们俩对于对方都是特别的,但彼得·潘知道自己不是特别的,“很抱歉,我打扰了你们的独处。”
“快过来吃奶油杯!”奥尔叉着腰,假装自己生气了。
“来了!”彼得·潘飞了过去,可又在中途停了下来,“爸爸、父亲,我们有点东西,想给你们看一看,能耽误你们一点点时间吗?”
这才是他来的目的,否则在奥尔长期状态糟糕后,终于好一点的现在,他不会来打扰的。
奥尔叹气开始解下围裙,达利安也放下他的毛衣,抬起胳膊来,示意彼得·潘坐在他的手上:“当然,彼得·潘。”
彼得·潘开心,却又忐忑地坐了下去:“真的只是一会儿。”
“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都能给你。”奥尔温柔地看着彼得·潘。
“谢谢!”彼得·潘高兴地从达利安的手上蹦了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个圈,他翅膀上的金粉洒落得更加欢快了,“快来,爸爸!父亲!”
这个小精灵终于变得活泼起来了。
他们走到了客厅里,两只大渡鸦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至少奥尔没听见动静——它们站在客厅长桌旁椅子的椅背上,背上都背着一个红色……奥尔一开始以为是背包,直到分别有两位小精灵从里边钻了出来。
确实也是背包,小精灵背包。
彼得·潘去关上了灯,窗帘原本就是拉下来的,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可夜盲的大渡鸦们飞了起来,在杂物众多的房间中,依然敏捷灵活的身姿就像是跳舞。它们重新落在椅背上时,几乎听不到降落的声音。
“你……要组织乌鸦骑兵?”
第344章
黑夜中的乌鸦是瞎子,警鸦即使有着奥丁的引导和训练,但也是乌鸦。小精灵成为了它们黑夜中的眼睛,指挥着它们在黑暗中飞行。
“是的!我、我们可以吗?我们也想帮忙。”在乌鸦背包里的小精灵们也钻了出来,她们坐在乌鸦的背上,一脸期待地看着奥尔和达利安。
这段时间不见了踪影的彼得·潘,原来一直和他的伙伴们在准备着这个。可以想象,乌鸦和小精灵们,是如何努力地训练的。
奥尔走了过去,对着两位乌鸦骑士深深地鞠躬,对着彼得·潘他更是直接单膝跪了下来:“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失去你们的准备。”
“爸爸?!”三位小精灵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别着急,听我说,我会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任何负面的情绪,恰恰相反,这是一种很正当的行为。毕竟,总不能让鱼在火里生活。”达利安没有靠近奥尔,而是让在一边,他很清楚,彼得·潘虽然叫他父亲,但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奥尔。现在该是这对“父子”的交谈。
“最近我的情绪很不好,这两天休假期间是最近几个月我最平静欢乐的时候。前段时间我一直处于痛苦的煎熬中,我自己都受不了那样的负面情绪,更何况就该生活在欢乐当中的你们呢?
继续将你们留在身边,是对你们的严重伤害。我用我浅薄的想法,认为你是在思考如何向我开口离开这里,我从未想过你是在尽你所能,对抗着痛苦,就只是为了帮助我。我……”
说出这些会打击彼得·潘的积极性,给他们彼此之间造成严重的裂痕,但是,面对这些真挚的小精灵,奥尔愿意给他们最大的坦诚——这些十分害羞,很可能会心碎而死的小家伙们,是冒着生命的威胁,选择了帮助他,帮助整个鱼尾区的皇家警察。
彼得·潘朝着奥尔飞来,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我接受你的道歉,爸爸。我选择不离开,正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痛苦。但那种痛苦和别人的不一样,爸爸,你不是因自己的痛而痛,你是因别人的痛而痛。
我、小精灵们、父亲、鱼尾区的人们、广场的人们、白桦镇的人们,我们都是你痛苦的原因。我也会因为你的感情波动而痛苦,但那种痛苦不会让我心碎,反而会让我强壮。那么至少,我们要把属于我们的那一份拿走,让你不要那么痛。”
另外两位乌鸦骑士也飞了过来,其中一位正是第一位选择转变的红发梅勒迪斯,另外一位小精灵叫威鲁塔,是一位黑发的小精灵。梅勒迪斯突然速度加快,也在奥尔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吻完了她就嘻嘻笑着,飞远了:“我们很强壮的,不用担心我们心碎而死,你才小心一点不要猝死了,王储殿下。”
威鲁塔没想到梅勒迪斯那么大胆,但她看起来也有几分向往。奥尔站了起来,对着威鲁塔点了点自己没被亲的右脸颊,威鲁塔眼睛一亮,也冲了过去。
突然,从屋顶的吊灯上冲下来了一大团五彩斑斓的光团,正是其他的小精灵们,她们从一开始就躲在那看着呢。这时候前赴后继地扑在了奥尔的脸上,欢叫着“王储殿下!”“蒙代尔警官!”“爸爸!”一边疯狂地亲吻他。
奥尔直接被这些轻柔的小精灵们冲击得倒在了地上,被他们彻底击败了。
达利安站在后边,双手抱在胸前,微笑地看着这一切。
虽然是一群漂亮女孩亲吻着奥尔,但这些小精灵的亲吻和孤儿院孩子们的亲吻没什么不同。他们爱他,但并非如爱一个伴侣,一个爱人,他们爱他如父兄,如家人。
彼得·潘突然抬头,他像是个指挥官一样对着他的臣民一招手:“冲啊!父亲还在那!”
“冲啊!”于是一半的小精灵冲向了达利安。
迅猛强壮的狼人萨满这时候却变得笨拙缓慢,他张着手,只来得及“哎哟哎哟”地叫出两声,就也被击倒了……
欢乐的笑声充满了整栋房子,奥丁从二楼探了个头:“哇!”我来啦!
奥尔和达利安飞快地护着小精灵们让在了一边,奥丁公主“嘭!”的一声,砸断了地板。
众人:“……”
奥丁:“……”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奥尔和达利安接受了小精灵们正式加入鱼尾区皇家警察的序列,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即使小精灵们选择的伙伴都是体型最大的渡鸦,即使现在整个索德曼的大多数人已经对警鸦充满了信任,依然危险。
终究会有充满恶意的人,渡鸦相对于人类也终究是弱者,甚至也可能会有超凡力量因为对小精灵充满好奇而出手。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爸爸!”
现在他们回到了客厅的长桌上,奥尔和达利安坐在椅子上,所有的小精灵分散地坐在长桌上,他们每五六人围着一个小奶油杯,一边专心地听讲,一边吃着美食。
渡鸦们用一只脚爪站在椅背上,另外一只脚爪抓着一块牛肉,看起来也在认真听讲。
奥丁站在渡鸦们的另外一侧,守着一个装满了牛肉的大盆,正在惆怅地干饭。
“别着急,我知道,我们刚刚也说了,正式接受你们进入皇家警察的序列。现在有问题的不是你们,而是我们。”
包括彼得·潘在内的小精灵们:“?”
“我们作为你们的上级,应该提供装备。”奥尔微笑地说,“是给你们的伙伴,也给你们,提供一些遇到危险时,即使你们无法反制敌人,但至少也能自保或逃脱的装备。”
其实娜塔莉一直有给警鸦研究装备,因为警鸦一直都有损失。没有提供给警鸦们,因为如果那些装备是它们可以自己使用的……必定会有警鸦去招惹人类。
招惹的内容必定有,且不限于:偷东西、恶作剧、抢劫、狩猎、报仇。
无论是寒鸦、渡鸦、白颈乌鸦、长嘴乌鸦,又或者其他乌鸦,它们毕竟都是乌鸦,是聪明的鸟类。这可以用将杀伤性武器,交给一个六七岁小孩来类比。
许多聪明的乌鸦确实成了皇家警察的警鸦,警鸦目前主要是用来送信的,它们要离开居住环境,属于半散养状态。所以,警鸦和警犬不一样,即使有奥丁的沟通,但它们依然是保持着一定的野性的,以人类的立场来说,叫“顽劣”。除了奥丁之外的警鸦不等于善良鸦,不能用人类的标准去要求它们,它们是没有道德的。
——奥丁都是没有道德的,她现在这个乌鸦公主的模样,因为她更加聪明,并且她爱奥尔,爱达利安,喜欢那些给她食物的警察,她对鱼尾区的皇家警察、鱼尾区的市民有信任。
所以在研究之后,警鸦身上还是除了脚环,没有添加其他的装备。
可一旦小精灵们加入,那些压箱底的小零件就能拿出来用了。
乌鸦加小精灵,绝对不只是晚上有人传信了那么简单,这些善良坚韧又对世人充满警惕的小精灵们,是绝对不会在没有原因的情况下,主动攻击一个人的,他们成了乌鸦们的“良心”,这样的1+1的结果甚至可能大于3。
“嗷呜!!!”小精灵们愉快地欢呼了起来,这可太让他们兴奋了。
“谢谢!爸爸!”
“谢谢……彼得·潘。”
“哇哇!”奥丁轻轻拍了拍翅膀,表示:我也要装备!
“好,会有你的。”
对奥尔和达利安来说,这是一个完美的假期。
回到警局后,奥尔也没像之前那样玩命了——其实不是他不玩命,是工作真的告一段落,进入了稳定期。
电影,陆续开始放映了。
那段时间街上到处是快乐议论着的人群,因为一下子他们有了那么多电影可以看。天真的人们,在走进电影院之前,他们还以为,电影就该都是像《女伯爵》那么好看,所以,大多数人选择的都是离家最近的剧院或影院,结果……emmm……
绝大多数人兴高采烈地进去,两眼茫然地出来——睡、睡得挺香。
但也有兴高采烈进去,同样兴高采烈出来的人,那些走进了蒙代尔影院的人,去年《女伯爵》放映之前,奥尔就让人购买地皮了,之后这段时间,新电影在拍摄,遍及索德曼的十几家电影院也在装修。真正的,完全为放映电影而设计建设的场地,即使依旧是无声电影,但也与在剧院里观看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绝对是明智之举,因为去年他们租用的场地,今年大多都被别人占用了。
“电影太无聊了……”“电影太好看了!”
最初的几天两拨人打了起来,当无聊的家伙去看了《李奥纳多》第一部,兴奋的家伙去看了除了第一部之外的任何一部电影后,刚刚接触了电影的观众们,拍摄了电影的教会,还有其他也拍了或者想拍电影赚钱的人们,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不是只要是拍成故事的电影,就是好看的。”
“哈哈哈,这么说来那些教廷的电影人,就是拙劣的画师了。”
“这就像不是只用颜料画出一幅画,就是好看的。”
“被你这么评价的电影,简直就像是艺术了。”
“电影……为什么不能是一门新的艺术呢?就像是歌剧、舞剧那样。”
奥尔曾认为诺顿帝国的电影市场已经被成功开发,但他错了。他甚至担心过教会的电影失败后,会不会对电影市场的发展造成打击?但在这一点上他又错了。
确实那些随便拍拍,心里只想着挣钱的家伙立刻缩了,可正是有了教会的对比,才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电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那些本时代的“文艺青年”们,这些人比那些去年把自己打扮成女伯爵或吸血鬼的人更年长些,身份与各方面的修养也更高些,更喜欢玩一些新奇的东西。
他们看到了电影,并且准备投入这一行中。
面对众多教廷宗教电影的失败,还有一群人正笑得无比开心着——光明教廷。
如奥尔所想的,光明教还真的把剧本拿走,自己去拍摄了,甚至没想过支付给奥尔购买剧本的费用。因为他们认为奥尔的拍摄进度太慢了,已经无可能和其他人的电影同步放映。虽然事实证明,他们自己人的拍摄,也同样没赶上这一波的放映,但现在证明这是个好事。
但在欢笑之余,红衣主教命令拍摄团队把现阶段拍摄的影片都送过来。
红衣主教看完了之后,笑不出来了,但他也彻底清醒了。如果说其他教会放映的影片是垃圾,那么现在他们未曾完成的影片,就是未曾完成的垃圾,所以还是别让它完成了吧。
“你们难道没发现自己拍摄的是垃圾吗?”红衣主教询问那位负责拍摄的神父。
“我、我们的演员太糟糕了,他们根本没办法做出正确的表演。”
“是吗?”红衣主教对这些不太了解,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垃圾,演员们的表演是不好,但是,整个画面给他的感觉也很不好。与《女伯爵》、《李奥纳多一》对比之下,一个让人看着流畅舒适,另外一个……简直是噩梦中的画面。
于是西诺神父再次得到了命令——与血族王储继续合作,让他拍摄出合格的电影来。
奥尔是知道的,他的工作,都是按照“波”算的。
这天早晨,他和达利安还在家里吃早餐,达利安正在吃奶酪三明治,奥丁从楼上探头“哇!”了一声,接着门外有人敲门。
来访者,是狮鹫菲洛琉斯,他身上的封印终于在一周前被清除了干净,他自由了,今天是来找奥尔要一份工作的。
奥尔给菲洛琉斯倒了一杯咖啡:“分院的工作您不适应吗?”
在今天之前,菲洛琉斯的吃住都在分院,他还有着三份工资,以及相应的补助——既是试验样本,也是研究者,还是老师。
他的周薪……可能比奥尔的还多。
“漫长的寿命确实让我积累了相当多的知识,但这段时间以来,我脑子的东西,也快被您的研究员们掏干净了。我的本职工作,并不是学者,而是一位战士。并且,我希望能够与奥丁站在更近的位置上。”
奥尔:“……”
达利安:“……”
“是的,您没有误会,我爱上了奥丁,并且正在努力地希望可以创造出与她共度生活的未来。”
“哇!”他挺好的,我可以!
奥尔的第一反应是撸起袖子把这个流氓臭揍一顿,从他家里扔出去——他总算是理解,绝大多数岳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了。
“你们虽然都有翅膀,但你们并不是同一个物种。”
一个鸟类,一个哺乳类,这物种跨越的基本上相当于110米栏,从起点跑到终点了。
“对于繁衍后代,我和奥丁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我们只是……爱上了彼此。就像您和父亲。”
(╯‵□′)╯︵┻━┻我还啥都没说呢,你就叫上爹了?!
奥尔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后,说:“菲洛琉斯,你要知道一件事,奥丁是我的使徒。她现在的状况,是来自我的魔力。请别着急说什么,我并不是在宣誓对奥丁的所有权,而是要告诉您,假如有一天我死去,那么奥丁也会死去。
她和您的寿命,有着最大的不同。”
血族并非如传说那样,长生不灭,他们最多比人类的寿命多个二三十年,衰老的速度更慢一点而已。
菲洛琉斯,却已经是上个纪元存活到现在的老怪物了。
当奥丁渐渐衰老,菲洛琉斯依然年轻健壮,他们还会幸福吗?
“这一点您无需担心,当封印解除,我的寿命生命应该也只剩下一百年左右了。我能与奥丁一起度过快乐的余生。”
奥尔摸了摸拳头,看了一眼楼上一直探着脑袋的奥丁。除了刚才那句,奥丁一直没有多说话,她在等着奥尔做出决定。
奥丁……她最开心的是超过120公分前的那个阶段,那时候她的情况还可以被认为是“大乌鸦”,随着体型越来越大,奥丁变成了怪物与异类。
虽然人们认为她是一个好怪物,乌鸦们也依然很乐意听从她的命令。可奥丁自己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了和同族的不同,她现在去外头巡逻,都只是独自一个了。不像过去那样,带着一群乌鸦四处耀武扬威。
奥丁需要同伴。她越聪明,越需要,那是智慧生物必不可少的认同感。
菲洛琉斯会给她这种认同感吗?相比起这个老怪物,奥丁就是个小女孩。
放下拳头,叹了口气,他和达利安对视了一眼,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菲洛琉斯,我只希望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奥丁能够幸福。”
菲洛琉斯对着两人行礼:“我很了解您们的想法,如果我十几岁的女儿与一个大了他几轮的男人相爱,我的第一反应也是打断他的腿。
我对奥丁的喜爱,并非激烈的爱情,也不是出于无奈或谄媚,而是……共鸣——我和她,都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独一无二’,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语啊,可对于生命来说,却是可怕的诅咒。我与她最初的交流,源自于我希望能够与她抱团取暖。她是一位真挚又聪慧的女士,年纪比我小得多,但她一直在努力地学习、成长。
先生们,请让我成为她的伴侣吧。我用我的灵魂发誓,我将会用我剩下的整个生命去爱她,保护她,让她快乐幸福。这包括,假如有一天,她发现了另外的爱情,我也将放手,让她去和所爱相守。”
“哇!哇哇哇!”我们大渡鸦,不会改变自己的伴侣。
“奥丁,愿你幸福。”奥尔依然没有回答菲洛琉斯。
“哇!”奥丁从二楼蹦了下来,前些日子的坑刚修好,在那块明显磨损更少的地板旁边,又多了个坑,但这回没有谁去在意。
奥丁探着头,用喙轻啄着奥尔的脸颊,用脸颊在奥尔的肩膀上蹭了蹭。他们头顶上开始撒下花瓣和金粉,原来是小精灵们跑了出来,正在给这对儿新人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菲洛琉斯也站了起来,奥尔拉着奥丁的翅膀,把她交给了菲洛琉斯。高大狮鹫的棕褐色鹫鸟头颅和巨大渡鸦的黑色鸟首依靠在了一起。
好吧,看起来还是有点相配的,一点点。
奥丁与菲洛琉斯先后走出了门,奥丁前,菲洛琉斯后,他们站在门外,奥丁先飞,菲洛琉斯落后一步跟随在她身侧,冲天而起。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脚步,他们经常能见到菲洛琉斯在地上溜达,也有和奥丁一块溜达,但从没见过他飞行。因为传闻中他是被改造的人类,所以大家潜意识里都认为,他的翅膀只是做做样子的,但今天他竟然伴随着奥丁飞了?
而且两个人……鸟?兽?总之,他们俩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种氛围,也让人们很清楚,这是相爱的一对。
异族和少部分人类当然知道究竟,他们只是露出祝福的一笑,就又匆匆朝着警局走去,快到上班时间了。
大部分人类,即使他们是鱼尾区人,但依然满脑子疑问——人会和鸟恋爱吗?
“难道那真的是狮鹫?”
“你在开玩笑吗?”
“或许……就是有人喜欢乌鸦吧?”
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传说中的魔法生物?还是相信被改变了身体的人,最终扭曲爱上了一只巨大的鸟?多数人选择了后者,有唾弃,也有怜悯。善良的人们默默地祝愿这个可怜人,未来的生活至少能轻松一些吧。恶毒的人在鱼尾区,也只能默默地嘲笑诅咒而已。
奥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等等,那家伙不是来找工作的吗?”
第345章
经过了一个说不清是该开心,还是该说郁闷的早晨,奥尔刚到警局,负责孤儿院的狼人南希就来找他了。这可是极其少见,缺钱南希该去找里瓦斯,缺人她则该去找比尔或者达利安。
会直接来找他,是孤儿院又该扩建了?还是……孤儿院出案子了?
奥尔面色凝重,第一时间让南希来到了办公室。
“先生,丹尼向我求助。”南希一见到奥尔,不等他问,已经开门见山地把事情都说出来了。
丹尼是昨天夜里,跟着母亲一起,敲响了南希的房门的。在被救出来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丹尼有三次试图逃跑,但都被南希拦下了。
他第一次逃跑的时候,就对母亲说明了原因,贝伦夫人表示能帮助他,但丹尼相信母亲,却不相信目前可以帮助她。可是,昨天他终于被说服了,愿意来试一试——他用自己的生命威胁母亲,不要把事情说出去,所以贝伦夫人也只能等到说服他,得到他的首肯后,才带着他一块找到院长说明真相。
而丹尼逃跑的原因是,他有孩子,两个。
奥尔一愣:“他多大?”
“刚刚十六岁……”南希叹了口气,“请您不要打断我,让我继续说。”
“好的,当然,我道歉。”
在那种地方,像是丹尼这样的“高级货”,当然都会被珍惜地对待,接受各种教育,每周都会有定期的体检,饮食高端。可从事那种工作,总会有出问题的时候,或精神或身体。客人们不喜欢变得疯癫或麻木的孩子。
精神崩溃的孩子,女孩总是比男孩多的,因为女孩总是逃避不了怀孕的问题。虽然早期发现的话可以堕胎,但依然会给孩子们造成心理影响。
可是花费大量财力培养出来的孩子,就那样扔到最下层的地方去,老板们显然也是不甘心的。所以他们有了别的用处——配种。
同样面貌出色的男孩女孩,他们生育出更出色的孩子的概率,也更大。这些孩子可以让俱乐部自己养起来,而且很好卖。当女孩们生不出孩子了,她们的容貌与身体也彻底垮掉,随便扔到什么地方去,俱乐部也不会心疼了。
奥尔从荣光教会里救回来的那些孩子,也是类似的状况。
就在两年前,剑鱼俱乐部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孩崩溃了,丹尼那时候确实还不大,可他已经具备生育的功能了。甚至因为丹尼足够听话,也足够受欢迎,所以他每个月被允许去见了一面孩子和母亲,那是一对双胞胎女孩。
“俱乐部说只要赚到足够多的钱,就能把他和孩子们放了。”南希叹气,“丹尼说,他知道那些人是在哄骗他,可孩子与蒂尼斯在他们的手里,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变得有用,变得能赚更多的钱,连结更多的人脉,这样,至少那三人能过得舒畅些。
丹尼……从被救时,就不认为我们能彻底救下他来,因为现在的他有一半在妻子和女儿们的身上。果然,我们也确实没发现那些女人和孩子们。所以他得回去,否则蒂尼斯会成为生育的机器,女孩们会被卖掉或者接受‘教育’。”
说到这里时,南希的面目扭曲,她本就是一位母亲,为了残疾的儿子抛弃了正常的生活,在孤儿院工作的这段时间更是让她的母性无所顾忌地释放,她比别人更难以接受有人这样对待一群孩子。
“他甚至不敢说,因为他知道,那些贵族不会得到任何的惩罚,也代表着剑鱼俱乐部的真正幕后,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
奥尔明白那次听到丹尼说话时的别扭感从何而来了——他太善解人意了,近乎完全站在了奥尔的立场上,为他解释。当时丹尼根本没把他们当成帮助了他,并且可以保护他的人。否则他该向他们诉说委屈,该寻求帮助,不是让他们找汤姆的帮助,是帮助丹尼本人。他甚至是,把他们当成了该被托着,哄着的客人?
奥尔沉默了一会儿,他有些不舒服,但是又没有“他说了汤姆是怎么回事吗?”
“汤姆的情况很特殊,他确实还接客,但更多的时间里,他是俱乐部的人。据丹尼知道,他当过侍者,保镖,参与过拐骗其他孩子,甚至还当过内应。”
“内应?”
“他会潜伏在被抓来的孩子中间,甚至会在初期成为这群孩子的保护者,但实际上,他观察着每一个孩子的反应,并通知给外头的训练者,让他们的训练更有针对性,假如遇到很难被训练得乖巧的孩子,也会尽早……”
“我知道了。”奥尔抬起手,示意南希不用继续解释了。
南希吐了口气:“丹尼说,他告诉我们汤姆不在,其实也是一种试探,他希望能够找到他,但是汤姆没有被找到,这就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也只是仅此而已,我们砍掉了一棵大树的几根树杈,没有伤害到树干分毫,更不用说树根了。丹尼说这些是希望我们彻底放他走,还是想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他说,每次他去看蒂尼斯和孩子们时,都是在全黑的马车里,但他已经记下了马车行驶的速度,还有一路上发生的变化。他在这段时间里,看到了鱼尾区的变化,他不想继续和妻儿生活在地狱里,他愿意再冒一次险。”
“冒险失败,我们也彻底没有把他留下的理由了。”奥尔笑了。
南希惊愕了一下,奥尔竟然笑了?过去遇到这件事,他不该是最愤怒的吗?
“南希,我当然愤怒。”奥尔继续笑着,“但这个世界……无论微笑或哭泣,都不会改变什么,那为什么不让自己好受点呢?所以我们……”
奥尔站了起来,走向窗口。南希并不意外,狼人的听力让她比奥尔更早知道,有车队来到了警局门口,并且停了下来。
外头是王室的车辆,不是钱德勒的,金色马车上的奇美拉徽章无比显眼。在那辆金马车的后边,是一辆黑色的有着红、白、黑三匹狼的徽章,这是匈塞联合王国的徽章,三匹狼代表着匈拉里尔·波托恩·塞拉比三王国的联合。徽章上没有皇冠,说明不是王室,而是国家的国徽。
在诺顿帝国的地界上,坐这样的马车,新任的匈塞大使?
奥尔第一反应,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很快就被他否掉了。真的兴师问罪,就不会派驻正式的大使,更不用说如此正式地来到鱼尾区警局了。
“你怎么能调查出‘我们的上任大使因为和站街女玩深度接触,所以被站街女杀了’这件事的?”——这样的话,相信没有一个国家能在明面上质问的出口,贵族表面上还是要脸的。
那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达利安开了门,安卡也站在外头。奥尔看了看南希又看了看安卡:“丹尼的案子只能交给你了。”
南希半点埋怨也没有地直接站了起来,她反而很担心奥尔:“请注意安全,您的存在才是我们的一切。我们……所有人,都站在您的肩膀上生活。”
“谢谢,南希。这样的称赞,可实在是有些夸张。”
南希与安卡离开了,奥尔跟着达利安下楼,穿着正装的钱德勒已经下了车,正在和一位胸前系着绿色绶带的高个男人交谈,对方没有蓄须,面容清隽英俊,年纪不超过三十岁,他的胸口上,佩戴着匈塞联合王国的国徽。
钱德勒为双方介绍,高个男人果然正是匈塞派驻的新任驻诺顿帝国大使,派德里克·布勒裴。
布勒裴大使与达利安的握手很正常,当介绍到奥尔时,他忽然兴奋了起来:“您就是蒙代尔警官吧?很高兴能见到您!”他抓着奥尔的手不放,脸上写满了热切——奥尔挺熟悉这种表情的,尤其是在前期人手紧张的时候,终于抓着了一个能干活的人时,他就是这种表情的。
他拍了拍大使的手,礼貌地微笑着:“今天的太阳可有些猛烈,我们到里边喝杯奶茶吧。”
大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他有些窘迫地放下了手,和奥尔进入了总局。
客厅里,众人落座,布勒裴大使喝了一口奶茶就开始说正事了:“从您的态度能看出来,您已经意识到我是来干什么的了。是的,蒙代尔警官,我是来请您帮我调查一个案子的。您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我想您说的这个案子,不是发生在索德曼的。”
“是的,这案子发生在我的国家,匈塞王国帕拉托市,而且是……发生在四十年前。”
奥尔没隐藏脸上“你在逗我?”的表情,毕竟这看起来就是在逗他,是在故意地难为人。一边作陪的钱德勒也阴沉着脸,表明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我拒绝前往匈塞。”匈塞和诺顿帝国的距离虽然没有到西大陆那么远,可来回一趟也需要至少一个月。再加上办案的时间,他还人生地不熟的,所以还得带着人手过去。更要命的是,远古的那位新神“晨曦”,他的誓言是不踏入诺顿帝国,一旦奥尔去到大陆,谁都无法想象,晨曦与远古的邪教徒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奥尔也不确定去了就能把案子破了,四十年前的,几乎成为了活化石的案子,想要破案完全靠运气。
“您不需要前往匈塞。”
“……”奥尔眼睛瞪大了,“远程破案?你对我的信心也实在是太大了。”
“我把当年的相关人员都带来了,物证也带来了,甚至我已经在索德曼一比一复制出了当年凶案发生的房子。我也明白,您会告诉每一位求助者,您并不能十分明确的破案。但只是……我的爷爷即将去世,他的遗愿就是得到这个案子的真相。我也只能尽一切努力,完成他的遗愿。
匈塞和邻近国家的知名警探与侦探,我已经都找遍了,您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并非雇佣您破案,就只是……希望您能够作为短期顾问,给我们提出一些建议。”
大使的仆人递上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鸽子蛋大小的红、绿宝石:“感谢您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我这个见面的机会。”
这些宝石甚至不是之后咨询的费用,只是奥尔现在、此刻,与他们见面谈话的价码。
“收起来吧,没接的案子我不会收钱,无意义的案子,我也不会接。”奥尔把脚翘了起来,“实际上,我现在开始怀疑,您和凶手有某些关联,现在正在塑造为爷爷寻找凶手的完美角色。否则为什么会跑到遥远的诺顿帝国,寻找一个对匈塞一无所知的外国警探?”
“这是合理的怀疑。”大使露出了很高兴的笑容,“实际上,也有警探如此怀疑过。因为案子发生在四十年前,所以我必定不会是凶手,但我这样的行为,确实很像是在庇护真凶。”
阴沉着脸的钱德勒惊讶地看了一眼奥尔,可奥尔现在正在和大使对话,没办法给他什么回应。于是钱德勒看向了达利安,面对他明显疑问的眼神,达利安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假如您听到了更具体的案情,那就会越发怀疑我了,您准备听吗?”
奥尔摊了摊手:“很显然,这是一个我必须接手的案子。但在听之前,我必须要对您做一些说明。首先,请不要被我的名声所误解,我的能力绝非传言的那般。第二,我是有没破的案子的,还很多。最难破的案子并非侦探小说中,那些狡猾诡诈的连环杀手,恰恰相反,连环杀手的案子相对容易。因为每次作案,凶手必定多少会留下一些线索,当他作案的次数越多,线索也越多。
您来找我的案子,显然并非连环杀手案件,很可能是有预谋地谋杀,凶手一次出手就此收手。”
蓝星带嘤的开膛手杰克之所以成为悬案,与当时的时代特点有关,换到现代再出一个?除非是当地警官太费柴,否则必定能够破案。
“最后,案子的间隔时间越长,越难破案。即使您说复制了当年的现场,但那个地方终归不是现场。而且过去了四十年,凶手在这段时间中,可以不断地完善自己的证词,修补漏洞。与此同时,其他当事人不断老去,他们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扭曲。线索也将在四十年的过程中不断被磨损,消失。
所以,我会接下这个案子,但我确实也只能给您一些建议。”
大使很认真地倾听着,奥尔说一段,他就点一次头:“实不相瞒,我自己也对这件案子进行了一些调查,你所说的,确实是调查中所遇到的情况。
只要您能给出一些建议,我就十分满足了。”
奥尔点头:“我不需要您给我讲解案情,有最初的案卷吗?”
“是的,我把它们都带来了,蒙代尔警官。”
整整两车,都是经历了四十年的时间,积累的案卷。
奥尔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都在查看案卷上。当然是没看完的,但他对案子大体有了一个了解。
怪不得这位大使很确定凶手就在他带来的人当中呢?这是一起典型的雪山小屋案件——就是与世隔绝,密闭空间中的杀人事件。死者名叫康奈利·布勒裴,是大使的小叔叔,是大使祖父最小的也是最宠爱的儿子。
四十年前,康奈利·布勒裴带着妻子、妻子的妹妹,以及他的两位好友,与好友的妻子,前往帕拉托市……的郊外别墅度假。
帕拉托市突降大雪,把这七个人,以及管家夫妇、厨子夫妇、两位女仆,两位马夫,和一位杂役男仆,都被封在了别墅里。
两位马夫和男仆得到命令前往帕拉托市求援,路上马扭断了腿,车也翻了,三个人被一块儿冻死在了半路上。同时,他们的死亡也间接说明了,完全不可能是有外人潜入作案,因为直到一周后,城市里的卫队(那时候帕拉托市还没有警察)才赶到了别墅,在这一路上,他们也有人员受伤。
大使十分贴心地,在案卷里附了一张别墅所在地点的地图。
距离别墅最近的村庄,在几十里地外,求救的三人就是死于步行前往村庄的路上。三人的验尸报告,与死亡时的照片也在案卷里,以奥尔的角度可能,他们确实是冻死的。
卫队到达别墅后,立刻对别墅进行了极其细致的搜查,确定没有人藏匿在别墅里。
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在别墅的十二个人里边。
康奈利是在大雪封山的第四个晚上被发现谋杀的,他已经一天都没有下楼了,其他人都以为他因为被大雪封在别墅里而发愁,他的妻子和朋友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整整一天都没有人去打扰他。
晚饭时,他的妻子去书房叫他,一直没有得到回音,她觉得不对劲,找来了康奈利的两个朋友。三人一起叫门都没有得到回应,当然也确定了事情不对,当他们把门撞开,看见的是坐在书桌后,但整个人脸朝下趴在桌面上的康奈利。
他的妻子和两位朋友觉得情况不对,其中一人走上前去,发现桌面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康奈利的身体也已经冰冷且僵硬了。三个人都被吓坏了,匆忙跑下了楼,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其他人。
整整一夜没人敢进书房了,甚至没人敢上楼,布勒裴夫人甚至吓得病倒了,发起了高烧。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康奈利的两位男性友人,与别墅的管家,才一起结伴上了楼。他们进康奈利从书桌后挪了下来,这时候人更冷了,但也软了。
他们发现他的脖子被割开了,血几乎流干了。
现在诺顿帝国的人随着看报纸,才稍微有了点保护现场的意识,四十年前连警察都没有的匈塞王国,就别想保护尸体和保护现场了。
所以,这些人把尸体直接移到了别墅的主卧室里,给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女佣甚至擦干净了桌子与地板,因为住在这儿的绅士与淑女们不想看见血。
所以,当卫队们赶到的时候,也就根本没有什么凶案现场一说了。当时的卫队也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复杂的谋杀案,所以他们首先认定了是有强盗入室盗窃在被发现后袭击了康奈利;又在确定外人无法进入后,认定了是管家与厨子合谋杀害康奈利。
假如死者是一般人,案件到了管家和厨子这步时,就已经结束了。然而康奈利的父亲,显然是个大人物——目前奥尔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老布勒裴要凶手,真正的凶手,他不能让儿子死得不明不白。
假如是别的贵族,很可能直接把这十二个人全都杀了,但老布勒裴没有选择那么做,他甚至把这十二个人全都仔细地养着,给他们最好的食物,安排了医生、仆人,和守卫,强迫他们定期运动。
越向后看,奥尔的表情越微妙。
因为在四十年的漫长岁月中,这十二个人都曾经认罪过,显然囚禁的生活实在是太糟糕了。甚至奥尔之前的侦探与警探们,也都得到了不同的真相,目前这案子依旧未曾结案的原因,不是没有真相,而是老布勒裴不相信那些真相。
这案子比奥尔最初所想的,还要麻烦,很可能真相在这堆案卷里已经沉睡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了。
“我们能私下里聊聊吗?”奥尔捏了捏鼻梁,看向与钱德勒坐在一边喝着咖啡的布勒裴,他可以离开鱼尾区回他的大使馆去的,可却一定要留在这。
“当然,蒙代尔警官。”
钱德勒虽然也很好奇,但没有停留,也很干脆地离开。
“只要知道的,我都会回答您的,蒙代尔警官。”
“您的祖父,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真相?”这不是没有真相,这只是没有一个让老布勒裴与整个布勒裴家族满意的真相。
第346章
“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告诉他,为什么那些人要杀害我叔叔的真相。我的康奈利叔叔是一位善良且出色的人,甚至让祖父想过将爵位交给他继承,这也造成了祖父和我父亲多年的矛盾,因为祖父认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我的父亲。”
大使叹息着:“或许,现在祖父依然是这样认为的吧?只是他不再谈论了而已。所以,我的父亲甚至比祖父更热衷于找出当年的真相。但遗憾的是,在这四十年间,所有认罪的人所说的真相,都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明白了,十分感谢您的解疑。”就让这个案子打破他全破案的记录吧,这样他未来也能更轻松一些。
第二天早晨八点,奥尔本以为会首先等来安卡那边的消息,但钱德勒与大使已经来了,看完全部案卷的奥尔,与两人一起前往大使重建的别墅。
——昨天晚上,两人离开后,奥尔也终于了解到了,布勒裴家族在匈塞王国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他们就是白狼波托恩王国的王室,在当年三国合并的时候,布勒裴家族放弃了执政权,由另外两国的王室联合执政,但布勒裴家族由此获得了大量的特权。当工业兴起时,布勒裴亲王更是匈塞王国的第一大商人家族。
几乎可以说,到了今天,布勒裴家族才是匈塞王国的无冕之王。他们的手中没有权杖,却有着资本。
这才是钱德勒全程陪同的原因,这位大使,也等同于一位王子。
重建别墅就在梧桐区,这位大使来到索德曼之前,应该就有先一步到达的代理人在这边干活了,果然是金钱的强大力量,才能在短时间内布置好这一切。
这是专门用作休闲放松的别墅,走进门廊左拐进入的就是布置得舒适自在的客厅,那布局与现代的度假别墅类似,围绕着墙壁的木质沙发近乎是单人床,白色大理石的矮几上放满了水果与甜品,客厅的中央是一处火塘,在需要的时候,能够在火塘进行烧烤。
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一群头发灰白皮肤松弛的老人,他们都神色暗淡,一脸麻木,对于走进来的奥尔他们,甚至一个眼神也不会多给。
四十年的软禁生活,即使衣食无忧,但精神压力是巨大的。
“先生们,女士们,亲王阁下的身体状况最近堪忧,他很可能就要离开人世了。”奥尔说着,在他身后,一位翻译把他说的每一句话翻译成匈塞语。
“!”钱德勒大惊,他担忧地看向奥尔,接着看向大使。
——即使亲王的身体状况没有特意地隐瞒,但就这样大咧咧地当着他的面说亲王就快死了,他不介意吗?
大使的表情是淡然冷静的,没有任何愤怒,更不意外。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确实不在意。
“我想诸位应该也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不,不是诸位得到自由,而是你们的生命也走到尽头。继任的亲王显然不会像现任布勒裴亲王那样执着于找到真正的凶手,你们都会死去。”
奥尔从其中几人的脸上看到了动摇,看到了他们对死亡的畏惧。
像猪一样养着的生活,确实让人痛苦到麻木,但麻木不代表他们彻底不想活命了。
只不过过去四十年的经验已经告诉了这些人,现在还不是多说话的时候。尤其是一个又一个的警察或侦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些人的失败,早已经熬干了他们的希望。
“而且,到时候一起死亡的不只是你们,还有你们的孩子。”
不只是那几对夫妻,包括前布勒裴夫人、两位未婚的女佣在内,女人们都在囚禁期间生育儿女,有丈夫的妻子们生育的孩子们也不一定是丈夫的。在封闭的狭窄环境里,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早已经扭曲变质。
生育下的孩子就被抱走了,也有人试过用这些孩子威胁这些男女,但得出来的那个结果,依然不能让亲王满意。
“请别误会,我并非在用那些无辜的人们威胁诸位,而是……我想请明知道无辜的诸位再努力一下。或许从我这拿出的新版本真相依然无法让布勒裴亲王满意,但这最后一个的一份真相,新任的亲王还是会从头到尾看过的吧?那或许他会相信呢?”
部分人眼睛里生的光芒更强烈了一些,奥尔说得确实很对,新的结果不需要说服老亲王,只要说服新任的亲王就够了。
——这些可怜人根本不知道,老亲王的继承人会给他们这次调查的机会,为的也只是能让老亲王不留遗憾,假如老亲王依然拒绝相信,那么无论他自己是否相信,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也同样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诸位也请不要在接下来的调查中胡言乱语,我想你们也是有经验的,无论是指责他人,又或者自己认罪,得出来的结果都是无法让他人满意的。布勒裴亲王只想要一个真相,我也只想要一个真相。”
“……”
“我会尽量配合您的先生,我们谁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或死亡,或自由。”管家用老人的嗓音沙哑地说着,点头响应的达到了八人,只有四人依然麻木(布勒裴夫人、税务官朋友、厨师妻子、一位女仆)。
奥尔把小记录本从怀里掏了出来,达利安搬了一个小黑板过来,安放在了客厅的正中央。
“现在,我们来过一次时间表吧。从你们到达帕拉托市开始。”奥尔把一张大白纸用图钉按在了黑板上,在黑板上写了一个“1”。数字这些人应该都认识,即使是原本不识字的女佣,也在过去四十年的生活中,学会了写字。
“六位到达帕拉托市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这是一个午饭的好时候,为什么诸位没有在市里吃饭,而是冒着雪前往了郊外别墅呢?那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对吗?”
根据记录,他们乘坐的火车十二点到站,众人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到达的别墅,众人都很疲劳各自休息,第二天一早,他们才发现自己被大风雪困住了,奥尔有理由怀疑,他们从帕拉托市出发的时候,就已经飘雪了。
这个切入点还是比较新奇的,在过去,调查最早的时间也是从发现尸体的前一天开始,奥尔是第一个从他们到达帕拉托市开始询问的。
“是的,我们到的时候,已经下雪了。”医生朋友点了点头。他与税务官好友的妻子,也都点头。
——被布勒裴带来一同度假的两位朋友,并非有爵位的正经贵族,都是商人家庭出身。他们在接受了出色的教育后,没有继承家族的事业,而是走入了不同的领域。且在四十年前,他们都是不同领域中的年轻才俊。
奥尔看向大使:“大使先生,您会给予无辜者一些赔偿吗?”
大使毫不犹豫地回答:“会。”那位前税务官终于有反应了,大使看了他一眼,接着说,“我可以答应你们每人一个不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愿望,在完成愿望之前,诸位每人都可以获得一笔数额在3000到8000埃斯科的赔偿金。”
埃斯科是匈塞最高面值的货币,比金徽的币值稍低,但这对于面前的众人来说,也是不菲的一笔钱。
十二个人,除了布勒裴夫人依然是彻底的淡漠外,其他人多少振奋了一些。这可以理解,其他人即使是这把年纪了,但在离开这里后,至少还能拿着钱品尝几年的自由。她作为嫁进布勒裴家族的女人,即使证明了确实不是凶手,也不过是换个房子让她度过余生,不可能给她自由,让她与私生子生活的。
“感谢大使先生的回答,那么我们继续。”奥尔微笑着,开始继续询问。
从到达帕拉托市的第一天,他们下火车时帕拉托市就开始下雪了,那位医生朋友提议在市里住上一天,休息一下,暖暖身体,第二天再出发。但这受到了税务官与布勒裴先生本人的反对,他们着急地前往度假别墅,认为赶到了别墅再去休息也是一样的。
“别墅里早就准备好了足够多的食物吗?够多少天的?布勒裴先生过去来过别墅吗?”
这下,大部分问题是面向仆人们的了,这又是一些奥尔的前任们没有关注过的问题,他们的焦点多在案发的那两天中,所有人的活动轨迹上。而虽然时隔四十年,但对于这些事,仆人们的记忆还是很清楚的。
单纯说别墅里已经准备了的食物,可以让别墅里的所有人畅快饮食上二十天左右。至于他们原定的度假时间,是整整一个月,中间的偏差,因为他们原定是来打猎、钓鱼的,可以用猎物弥补不足。
更何况那时候没想到会有大雪封门,假如有什么需要,可以前往城市里购买。
布勒裴先生是第一次来到帕拉托市的别墅。
“据您所知,您的叔叔是一位热衷于旅游的人吗?”
这就让大使有些意外了,他没想到除了和奥尔打配合之外,还有关于案情的问题询问他:“是的,据我所知,我的叔叔是一个喜爱游历,喜爱结交各行各业朋友的人。”
“嗯……”奥尔点了点头,“这两位先生是第一次与您的叔叔结伴旅游吗?他们是他格外亲近的朋友吗?”
“不。”大使摇头,“我叔叔很喜欢招待新朋友。”
“看来您真的很了解您的叔叔。”
大使露出苦笑:“我们家族的人,都很了解叔叔。”
“emm……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和布勒裴先生有超出友谊之外的关系吗?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人问过,但是已经到现在了。你们当中甚至有人已经承认过自己是谋杀布勒裴先生的凶手了,那么,还有什么事情不敢承认吗?
当然,如果没有的话,也请不要乱说。”
税务官:“没有。”
医生:“不,布勒裴先生是一位十分友好与热情的人,他没有对我们提出任何那方面的要求。”
奥尔意外地看着两人:“你们看起来,对布勒裴先生,没有任何的怨恨?”
这起案件,布勒裴先生毫无疑问是被害人,但在场的这些人(尤其是无罪的大多数)完全有理由怨恨这位被害人,因为他们生命中最美好,最重要的四十年,都在痛苦的□□中度过了。
税务官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医生则说:“曾经怨恨过,现在也并非不怨恨,只是……无所谓了,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不可改变。”
众人的眼神又暗淡下来了,刚刚被调动起来的情绪,好像随着这番对话,再次变得暗淡压抑。
奥尔点了点头,好像没感觉到气氛的变化:“所以,第一天的时间表是这样的,十二点左右到达火车站,四点左右……”
他复述了一遍第一天的时间表,众人都表示没问题后,奥尔钉上了第二张大白纸:“那么我们开始说说第二天吧。”
六点半管家和佣人们陆续起床,管家惊恐地发现了雪太大了,以他的经验,这种大雪很可能会阻塞道路,他们将会被封在别墅里,因此第一时间去叫醒了布勒裴先生(七点左右)。
布勒裴先生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把他的朋友们也叫醒了,并询问管家的意见。
在这个过程中,雪越下越大,到八点左右,能见度已经不足3米。
看着外头的暴雪,布勒裴先生首先否定了他们全体离开这件事。接着在是否叫人去求援上犹豫不决,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时(众人对于时间产生了分歧),雪突然小了,看着厚厚的积雪,他再次在全体一块离开与让人去求救间发生了动摇,最终还是决定让人去求救。
可能是六点左右,两名车夫带着男仆出发了,他们都是本地人,熟悉当地的地形。
在送走了他们后,留下的众人却放松了下来,那时候谁都不认为会发生什么大事。所有人都记得,布勒裴先生希望大家能放松下来,所以决定晚上好好地吃上一顿,包括所有仆人们在内。所以他们举行了一场小型晚宴,所有的仆人也都被叫了出来,一块吃喝玩乐,众人一直玩乐到十一点左右,才陆续休息。
梳理时间线的过程中,奥尔的态度很平和温柔,不是质问,没有指责,就像是聊天。渐渐地,所有人都加入了填补时间线的过程中,唯一没有回答的布勒裴夫人,也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一天的时间线梳理完毕,奥尔开始单独提出问题。
“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怎么确定雪小了的?”奥尔很确定,冬天的这个时间,天已经全黑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厨师摇头:“我一直在厨房里。”他的老婆也一块儿点头。
一位女佣说:“我们在杂物间里。”另外一位女佣与管家夫人也在点头,看来她们是在一起的。
税务官不是很确定地回答:“好像是……有人说的。”
这句话让那众人彼此对视,他们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眯着眼睛,好像是在回忆那个当时说话的人。
管家突然说:“是个马夫说的!”
税务官夫人:“不,我记得是那个男仆说的。”
医生夫人:“我也记得是马夫。”
医生说:“我不记得是马夫还是男仆,但应该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因为他绝对是个本地人,他好像说过什么以他的经验,这样的雪势是能找到路的。”
众人的记忆发生了分歧,但医生说的话让大多数在场的人都表示了赞同,也就是说,马夫和男仆的组合是主动要求前往寻找救援的,布勒裴先生听从了本地人的意见。
“男仆难道不是布勒裴先生带来的吗?”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集中在了布勒裴夫人身上,但她没开口。
医生说:“我们在火车上没见到他,他和车夫们一块儿在火车站接到的我们。”
税务官夫人加了一句:“他应该是认识布勒裴先生的,我依稀记得,当时是他主动跑过来接我们的。呃……也可能是马夫?我不太确定了。”
奥尔又看向大使,但大使也对奥尔摇头,在家族里有很多人给他讲述那位“祖父最宠爱的叔叔”的故事,但关于叔叔的男仆,还是在求援的路上早早地就冻死的男仆,四十年过去,谁会多关心他呢?
“对于本地人来说,那样的大雪常见吗?”
“不,不常见。”“我们那的雪虽然多,但那么大还持续时间那么长的雪,我当时是第一次遇见。”“只是一个上午雪就没过了膝盖,很少见。”
包括管家夫妇在内,所有的仆人都在摇头。
“我没有阻止,因为我当时以为,那位马夫确实更熟悉山里的大雪。我之前并不是那栋别墅的管家,而是从城里刚刚雇佣的。”管家叹气。
“晚上的临时晚宴,喝酒了吗?”
“喝了。”“喝了很多。”
“是的,我第二天快十二点了才起。”
“我们也起得很晚,但那也因为外边的天还是黑的,完全闹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好的,我们开始第三天的时间线。”
这一天所有人都起得很晚,甚至仆人们也没能按时早起。
起得最早的是管家先生,在十点二十五——管家表示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当他点起煤精灯看表的时候,被惊出一身冷汗,跳起来立刻下床,甚至因为起得太急了,差点跌倒在地上。他的妻子也确定了这一点,毕竟随后被叫醒的她,也吓得差点尖叫。
作为仆人睡到那个时候起床,不只是会让他们丢掉当时的工作,甚至会连以后的工作一块丢掉。
其他的仆人们被两人陆续叫了起来,当他们差不多准备好了,也就是十二点半左右,楼上的主人和客人们才动了起来。
但是布勒裴先生今天没下楼,因为他感冒了,他们在楼下都能听见他惊天动地的喷嚏声。
两三点左右,两位男士上楼去慰问了病人,布勒裴先生已经发起了高烧,不过意识还是清醒的。他向他们道歉,很抱歉把他们带到了这样的地方来,让他们遭受了这样的灾难。
他当时太过谦虚,让两人反而都内疚起来,劝他不要太过担心。情况又能糟糕到什么地步去呢?
税务官叹气:“他是个温和的好人,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杀害他。”
“其实……二位对布勒裴先生并不熟悉,对吗?”
“是的。”医生点头,“但他可是‘那个布勒裴’家族的少爷,当他主动向我示好,并提出邀约的时候,我高兴极了。那位先生并没有对我提出过其他方面的要求,但坦白地说,即使他提出了什么要求,我又怎么可能拒绝呢?可谁能想到呢,他真的是一个那样好的人。”
“诸位在这天上楼的时候,见到布勒裴先生了吗?”奥尔挑着眉毛,或许,这案子还真的有被前人忽略的东西。
“当然见到了。”两人点头,觉得奥尔的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是去探病的,站在床边探病。”
“当时天很暗吧?开灯了吗?布勒裴先生是捂着脸的吗?他说话时的嗓音如何?你们有谁和他真正地,面对面地交谈过吗?”
税务官刚张口就愣住了:“当然!没……”
“你们这些蠢货!”一直沉默不语的布勒裴夫人站了起来,“竟然到现在还认为他是个好人?!你们知道他找你们干什么吗?他甚至不是要搞你们!野外狩猎?你们才是猎物!去找找吧,去找找其他所谓‘布勒裴先生的朋友’,就会发现,那些人全都消失了!”
“布勒裴夫人,请安静。”奥尔说。
大使站了起来,惊喜地看向布勒裴夫人。
第347章
布勒裴夫人站了起来,但只看了一眼周围,她就重新坐了回去。她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了,甚至连声音都是嘶哑且干涩的,她能做出什么呢?在这一站一坐之间,布勒裴夫人看来已经冷静了。
“请继续,先生们。”奥尔点头示意,让大使也坐回去。
“我们……”医生刚刚开口,就因为嗓音干涩说不下去了。
“是有灯,那是一盏很小的,昏黄的台灯。布勒裴先生缩在被子里,他……我们当时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脸,他手里拿着一条毛巾堵嘴……一边咳嗽,一边声音嘶哑地向我们道歉,我们……我们确实、确实听不清也看不清到底躺在床上的是谁!”
税务官越说越激动,他刚刚已经很激动了。
管家兴奋地问:“您、您找到了凶手?!”
奥尔摆了摆手:“女士们先生,都请冷静,现在一切为时尚早。”
“有人假扮布勒裴先生吗?可是,我们当时都在……”税务官看向了厨子。
正高兴的厨子惊恐地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我当时一直在厨房做饭!很多人都看见了!”
他们都曾承认过自己是凶手,但当曙光出现,又都开始努力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线索还不确定。”奥尔表情不变,他提高了一点音量,“即使这位夫人做出了异常的行为,即使先生们也拿出了一定的证词,但这些都是四十年后今天的新证词,就和诸位之前多次认罪时的情况类似,这些证词不足信。而且,目前案子的疑点众多,诸位,我们什么时候将疑点捋顺,什么时候再说谁是最高嫌疑人吧。
夫人,您刚才所说的那些,稍后我也会向您取证的,请不要着急。”
现场确实有几位先生女士开始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大使先生略惊讶地看着奥尔,但也选择了笑着点头,他侧头,对钱德勒小声说:“他查案子时总是这样吗?”
“是的。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他从不会草率定案。”钱德勒说,可也不是——即使是那些无奈接下的案件,奥尔也是有着一定的热情的,但现在这个案子,钱德勒觉得奥尔就是一堵寒冰铸成的城墙,冷硬地矗立在那儿。
“乔多玛先生,您是医生,当时没有提议为布勒裴先生治疗吗?”
税务官和其他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显然不希望推翻之前的结论。
“我提议了,先生。我摸了布勒裴先生的额头,听了听他的心跳。他……他的额头很烫,心跳也很快,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我从我的医药箱里,给他拿了些药水。”
“您确定您整个过程里,没看见布勒裴先生的脸吗?请不要让刚刚发生的事情影响到您,布勒裴夫人或许真的只是一时激动。”
“……”医生垂着头,又抬起头与奥尔对视,“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年,但有些事对我来说依然如昨天那般的清楚,比如,布勒裴夫人看着我时的眼神。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出色的医生,我的错误诊断,治死了一个病人,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只是腹泻而已,我却将她诊断为阑尾炎。您知道,现在的阑尾手术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致死率,但我们那个时候,致死率是百分之九十。毫无意外的,她死了,我站在她的病床边,手里拿着的是一条健康的阑尾。
我想请布勒裴夫人开灯,但那位夫人嘲讽又轻视的眼神,让我闭上了嘴。我的检查很匆忙,但是,我听过布勒裴先生的肺音,我也小心地倾听了他呼吸时的喉音,那是正常的健康的肺,和正常的咽喉。
那种情况下的布勒裴先生,不该咳嗽得那么激烈,他该是健康的……但谁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又一次误诊呢?我、我一直以为,这是无足轻重的事情,这只是……我的又一次误诊,又一次证明了我糟糕的医术。”
医生爬满了老年斑的手捂住了苍老的脸:“我原本……就是个医术糟糕的医生……”
奥尔看了看医生,再看了看布勒裴夫人,却依然没询问夫人:“我们来梳理第四天吧。”
这一天,每个人醒得都很早,因为布勒裴先生病倒,大雪也不见停歇,他们前一天晚上都是很早就睡了。早晨起来后,因为楼上布勒裴先生生病需要休息,他们也不敢大声玩闹什么,男士们依稀记得自己是在做看书之类的事情,女士们很确定她们是在绣花。
仆人们在例行打扫,厨师在准备食物。
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时间,但应该是八点半到十点之间,布勒裴夫人下楼来取布勒裴先生早餐的同时,他们听见二楼有人开门出来了。
布勒裴夫人立刻在楼下对着楼上大喊:“你好点了吗?”
布勒裴先生嗓音嘶哑地回答:“我好多了!我去书房看看,那应该有附近的地图之类的东西!把吃的放在门口就好了!别来打扰我!”
接着又是关门声。
税务官和医生对布勒裴先生带病为他们寻找出路的行为都十分感动,布勒裴夫人端着食物上楼,并将食物放在了门口,他们也都表示过,请布勒裴先生不要这么焦虑,他们总归会没事的。
可布勒裴夫人表示,布勒裴先生是个固执的人,她不敢打扰他做下的决定。中午的时候,布勒裴夫人也曾经招呼过一声,书房里没人回答,她就把食物放在了门口。而这一天的其他时间里,布勒裴夫人一直与其他两位女士待在一起,她们聊天,或者是打牌,从没和她们分开。
“布勒裴先生在此之前表现得很固执吗?或者说,他下的决定,布勒裴夫人就无法更改吗?”
除了医生依然有些打不起精神外,其余三人都点着头。
“是的,布勒裴夫人完全听布勒裴先生的。”
“虽然说女人听男人的话是应该的,但是,布勒裴先生有时候有些……霸道。”
奥尔点了点头,所以那天的对话,不是非正常的情况。
“诸位,能具体形容一下,你们那天进入书房的场景吗?”
这件事众人不用多思考什么,这是他们讲述次数最多的,也是这四十年来,回想次数最多的,除了老亲王,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想得知真相的人了。
晚饭时,应该是七点半左右,布勒裴夫人上楼送饭,发现书房门口放着的中午饭甚至都没动过,于是开始敲门。
“夫人敲门的时候,我们就都没有吃饭的。”
“我们在担心布勒裴先生,毕竟他病得那么重——至少我们当时以为他病得很重,我们怕他晕倒在了书房里。”
“管家上去了。”
“是的,我上去了,和夫人一块敲门,接着夫人要求我把门打开,可是钥匙没在我的手上。二楼所有房间的钥匙,在先生和夫人到来时,就被他们要走了。于是我们就把男士们都叫来了,开始开门。”
“这事儿我可从来没干过,可那些仆人们又都不在了,最后是布翰(厨师)用锤子敲坏了门锁。”
“然后我们就看见了躺在桌子上的布勒裴先生,是乔多玛先生先走过去的。布雷亚先生也跟过去了。他们越靠近,神色越难看,布雷亚先生先站住不动了,乔多玛先生走到了布勒裴先生身后,摸了摸他的肩膀,说‘他死了’……”
讲述了一大段的管家叹气,他那时候就知道,噩梦来了。
其他人刚刚兴奋起来的表情也重新阴沉了下去,那是他们悲惨人生的开始。
“你们刚打开门的时候,并不知道布勒裴先生已经死了,对吗?”
“对。”“是的,我们的位置看不见他的鲜血。”
“但你们都有一些糟糕的预感了,对吗?”
“……”“是的。”“毕竟我们在外头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可我们都以为他只是晕过去之类的。”
“房间里是冷的还是热的吗?”
众人一愣。
“房间刚打开的时候,是冷的,还是热的?”奥尔又问了一遍。
众人低头思索了半天,是厨子最先开口的:“是冷的,我记得我刚推开门,里边吹出来的冷风就让我打了个哆嗦。”
“好像是冷的……”
有了厨子开口,其他人也陆续点头。
“别墅的保暖情况怎么样?”奥尔问。
“第三天的时候,布勒裴夫人提议尽量减少煤精炉的使用,因为我们的储备不算很多。”
“白天的时候,只有客厅和厨房里的煤精炉是点燃的。”
“这举动救了我们的命,虽然七天后救援的人就来了,但我们在那被关了快二十天……”
卫队拼了人员损失去救援,结果主要救援目标死了,他们当时的情况,绝不只是被关着那么简单。
他们四十年的软禁生涯,在对比之下,也不是那么糟糕了,毕竟他们还活着,也没有被关进那些恐怖的监狱或精神病院里。
也就是说,二楼的走廊里是绝对没有煤精炉的,他们在外边捣鼓了半天,已经大体适应了冰冷的温度。
“布勒裴夫人当时没有冲到布勒裴先生的身边吗?”
“没有。”“没。”
“门一开,她看起来就吓坏了。”
“我们当时也可以理解。”
“对,毕竟他们夫妻的关系看起来可不是太好。假如布勒裴先生出事,她一定会倒霉的。”
“她也确实倒霉了,被和我们关在一块儿。”
“这可不一定,到底谁让谁倒霉。”
众人议论着,视线集中在了布勒裴夫人身上。
奥尔也与这位夫人对视,布勒裴夫人看向奥尔,问:“现在,在您的心中,谁是凶手?”
“直接的行凶者,必定有三位冻死的人之一,那位死在车里的马夫。”
所有人都一愣,有人小声嘀咕:“不是那位仆人吗?”
“他也有嫌疑。”奥尔出乎一些人意料地,竟然解释了,“但我很确定,那位马夫就是行凶者之一,因为他不是被冻死的。不,我这种说法也不正确,应该说,他不是被正常冻死的,他有很大概率是自杀的。”
“您……从一开始就有嫌疑人了?”大使惊讶地问。
“我觉得,您之前聘用的那些我的同行们,假如早就看到了这些图,那么四十年前就破案了。
该死者在右边衣袖上,发现了血迹。从照片上看,这很明显是喷溅血迹。但另外两位死者,与马匹的身上,都没有任何能造成这些血迹的伤口。正常冻死的人,大概率会衣衫不整,因为临死前,他们会因为失温产生自己极热的幻觉。这位死者死亡时的姿态安详随意,我有理由怀疑,他是吃了某种药物,在睡眠中死去的。
而那种药物……第二天时,在场的诸位应该也服用过。
那位男仆的死亡也有些奇怪,案卷上说他是在前往某个村庄的路上迷失了方向而冻死的,可他被发现的时候,冰已经粘在了皮肤上,会是这种状态的人,他在冻死之前,衣服应该是湿透的。比如,被汗水浸透了浑身。”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呜咽,是一位坐在两位女仆后方的老夫人,一位全程保持了沉默的女士——布勒裴夫人的妹妹。
奥尔收回视线:“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您,这案子的凶手很可能是一个早就冻死的车夫,您会相信吗?”
“……”
所以,奥尔才认为这案子将会打破他的破案纪录,因为它的难度不在于找到事实上的嫌疑人,而在于找到让布勒裴家族满意的嫌疑人。
“您说得对……那时候我会认为您只是一个骗子。”大使的眉头也皱起来了,因为他也意识到了问题——他坐在这,先是查出了叔叔死亡的最大疑点,确定了当时这宅子里还有外人,才反过来找出了,也让他相信了谁是凶手。可如果是把这些写在信件上,邮寄回国,那么他的祖父会相信吗?
大使叹气,可很快就振作了起来:“这件案子父亲交给了我全权负责,目前为止,您的结论都是让我信服的,我将履行诺言!”
他对着奥尔说了一遍,又对着在场的其他人说了一遍。
——在刚才大使与奥尔的交谈中,有人也意识到了相同的问题,甚至露出绝望的表情,他们开始担心一旦老亲王依旧不相信,他们还是会落得悲惨的下场。如果只是被杀都是仁慈,假如所有人都被扔进监狱,他们这把年纪,死相必定极其凄惨。
大使的话让他们的心重新安定了下来。
奥尔也重新将视线挪向了布勒裴夫人,这位夫人正挪到妹妹所在的那张沙发上,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搭在她的头顶。其他人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们,有仇恨,但还有外人看不懂的东西。他们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
过了一会儿,不等奥尔开口,布勒裴夫人已经讲述了起来:“如果问外人,对于我和康奈利的婚姻,他们会给你们讲述一个灰姑娘和王子的浪漫故事。但实际上,康奈利就是个恐怖的顽童——我想了很久这就是一个最适合他的形容词,他没有道德,聪慧,醉心于享乐与恶作剧。
他娶了我,只是因为他想要一个没有麻烦的未婚妻,不只是随时抛弃,他可以对我、我的家族做任何事。包括让我和我的妹妹一块儿,躺在他的卧室里。
在场的先生们,应该对此并不吃惊,虽然你们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短,但康奈利对那些事从不遮掩。
或者你们也可以去询问当年还活着的他的贵族好友们,他们因他的死亡而闭嘴,这是一种崇高的道德,但假如有谁一定要知道,我想他们也不会把这些事带进棺材的。”
医生和税务员夫妇都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的脚尖,算是证明了布勒裴夫人的话。
一个男人同时与姐妹游戏,该算是风流韵事,但是妻子和情人是不一样的,贵族的正妻是该被尊重的,哪怕偷情都可以,但将妻子和妻子的妹妹一块拉上床,就太过不道德了——这和种花家古时候不能以妻为妾是类似的情况。
布勒裴夫人的情况,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也会和其他人一块儿被□□了起来。假如她是一位有着家族作为后盾的身份高贵的贵族女性,布勒裴家族也不会那么对待她们姐妹俩。
“不止如此,他还有一个怪癖,就如我刚才说的,先生们,女士们,你们真的认为自己幸运地与布勒裴亲王的小儿子成了朋友吗?
或者另外这些先生和女士们,你们以为,为什么他没有从家族里指派仆人,而是从当地雇用了你们?而且就连管家和厨师都找的是年轻漂亮的夫妻?
康奈利确实有着广交朋友,喜欢带着朋友外出游玩的好名声,但他的那些平民的朋友,都去哪儿了?”
大使抿了抿嘴唇,这情况算是一种家丑了,以布勒裴家族的体量,也可以算是国家丑闻。这时候钱德勒也在看着他,随时等着回避,但大使最终没有阻止,反而冷静了下来,安静地继续听着布勒裴夫人的讲述。
“他喜爱狩猎,又喜欢杀戮、侮辱和虐待,用猎枪,用长矛,用刀,追杀、侵害、杀死。他常去的巴拉特别墅,那儿有个湖,你们可以去捞一捞湖里的‘东西’。他应该还有十几本相册,那里都是他和‘平民朋友夫妻’的合照,你们可以查,除了现在在这儿的这四个人外,其他人还在吗?
他确实不喜欢去外边找男女,因为男人和女人无法满足他的需求。
假如那天没有下大雪,我们也没有动手。那么第二天的时候,你们就会发现自己从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变成了被锁在房间里的床上。他会用各种方法,享受他的快乐。当然,我们都是他的帮凶。我的双手同样沾满了鲜血,我们同样有罪,所以,我很早就认罪过了,但是没人相信。”
“你认罪了,但是你没有说出真相!”医生的夫人大喊,“你认罪的时候,我甚至还为你辩解过!”
“……我得保护戴安娜。”布勒裴夫人终于垂下了高昂的头。
“夫人,还是请说您的具体作案过程吧,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您说的对,先生。那位死去的男仆,叫汉德维尔·唐克斯,他是我的爱人,另外一个马夫,他是我妹妹的爱人,他们也确实都是本地人,这里就是他们向康奈利介绍的。我们原本约好的,在杀掉康奈利后,将会私奔。”她看了一眼面露凶光的其他人,“假如没有大雪,你们会以为康奈利突然改变了主意,丢下你们回家去了,接着他在路上出了事故,马车跌进了峡谷里。谁都不会出事,所有人都是安全的。
但下雪了,我劝过他们,我们可以再找一次机会,可汉德维尔说……这次康奈利是准备把我和妹妹一块杀掉的,他对我们已经厌倦了,他想再找一个妻子,我们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所以他不会知道,他也吃下了和其他人一样的安眠药,我们在夜里把他搬到了书房里,在他还没醒来时,就割了他的脖子。
接下来我们做出了康奈利还在的假象——汉德维尔有着和他一样的身高、发色,并且,在这宅子里的所有人,对他都不熟悉。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布勒裴夫人叹着气,轻轻拍着她妹妹的后背,不想再说什么了。
“大使先生,我的工作彻底结束了,在这件事功劳最大的,是那位准备了如此详细资料的人。甚至,我认为那位先生或女士,其实已经了解了一切的真相,他只是通过这种手段暗示着您。”
“这你就错了,奥尔。”接话的竟然是钱德勒,“因为,是我让派德里克加上那些资料的。因为您总能在奇怪的地方发现别人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第348章
奥尔觉得钱德勒大概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是,四十年前能把三个无关紧要的仆人与车夫的死亡现场描述得无比清晰,并且将他们的衣物保存下来的人,很可能已经知道真相了,否则现在的布勒裴家一声令下,但没有的就是没有,四十年前的线索早已经被时光抹杀殆尽了。
但是可惜,这个人的真实身份,看来永远是一个未知的秘密了。
“殿下。”奥尔给了钱德勒一个眼神,公事已经结束,那么奥尔认为他们可以来谈一谈私事了。
大使非常有眼色地笑了起来:“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谢谢,我的朋友们。”他与钱德勒握手,又走向奥尔和他握手,“您是如此的出色,希望下次还能让我旁观您的办案,当然,是在我不是当事人的情况下。”
钱德勒跟着奥尔走出了那栋房子:“已经天黑了啊,完全没有感觉到。”
确实已经天黑了,一点一点地捋顺线索,他们身在其中时感觉不到,但时间其实流逝得飞快。
“奥尔,如果你想要为那两位夫人求情,我觉得,我是可以给你帮上忙的。”
奥尔一愣:“不,我并不想为那两位夫人求情,无论她们的结局是什么。”
“……”
看钱德勒的表情不太相信,奥尔只能继续解释:“那位夫人说,康奈利要把她们杀掉,这是她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呃,这不是在表示她们的迫不得已吗?”
“那么换一个角度,假如康奈利那时候没想过把她们杀掉,或者他确实这么想了,但没有向男仆泄露,那么……”
“那么,他们会选择下一次的机会……”这也代表着,她们与他们的情人,会配合康奈利把那两对情侣与仆人们全都杀掉,然后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那位夫人有一句话是最正确的‘我的双手同样沾满了鲜血’。她可是很清楚到底什么地方的‘宝藏’最多,这说明她的双手中假如真的有血,那么很可能已经是捧不住的状态了。”
“……”钱德勒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看来他已经明白了。
那位布勒裴先生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噩梦,但那两位夫人也没有她们所表现得那么无辜,反正真正了解当年情况的当事人,只剩下她们两人了。
给了钱德勒一点从打击中恢复的时间,奥尔突然说了一句和这个案子无关的话:“我们会继续追查剑鱼俱乐部,尽我们所能的找寻那些被□□的孩子。”
“!”
钱德勒知道,这是奥尔索要的报酬,大使会给他一份,但这一份,是他向诺顿帝国要的。
这个四十年前的案子虽然只是“小问题”,但它涉及的是两代布勒裴亲王的心病。即将继任的布勒裴亲王很显然对他这位早逝的弟弟,有着复杂的感情,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位弟弟的真相,无论即将逝去的老亲王是否接受,对于新王来说,都是一件能够彻底消除他心病的好事。
——看看吧!你最爱的儿子!原来是个疯子!
匈塞王国本就亲诺顿,上任大使的死亡给他们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但现在同样由奥尔经手的案子,却把之前大使的死亡变成了一件好事,因为从现在开始,两边的关系会更加的亲密。
“我会告诉母亲的。”钱德勒的双颊发烧,他知道剑鱼俱乐部,一直都知道,就像是知道那些其他糟糕的地方一样。他只是没想到那地方竟然这么糟糕,更没想到他的父亲竟然会有胆量在国王不知道的情况下,与血族勾结。
他该去管的,也曾经产生过去管的念头,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很多。去管的中途必然会有人站出来阻挠,母亲也会训斥他,他的部分下属也会反对,即使去做了,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部下一定会听从命令,等等……
好吧,其实所有这些加起来,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敢。
是基于自身能力不足的不敢,更是畏惧惩罚的不敢。
此刻的他甚至没办法在面对奥尔时抬起头,因为就在奥尔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了他的脖颈上。
“奥尔,又有案子找你。”达利安这时候走到了奥尔身边,“一件绑架案,葛雷帕伯爵亲自带人来的。”
奥尔:“???”
众人向一旁看去,葛雷帕伯爵正站在一辆马车前,朝着奥尔摆手。他应该早就来了,只是不确定奥尔这边的情况是否结束,才一直站在道路对面。
“不打扰你了,奥尔。”钱德勒给了奥尔一个拥抱,匆匆地和他道了别。
如果是过去,他多少会表现出依依不舍,表现得希望与奥尔一块儿查案的。可今天他的道别和离开都十分地干脆果断,他的背影在奥尔看来甚至有些狼狈。
手指被碰了一下,奥尔一侧头,恰好对上了达利安温柔的琥珀色眼瞳。
达利安是很认真地担忧着奥尔的,他还在想着该用什么话安慰奥尔,突然下巴上一紧,被奥尔捏住了,接着,就是奥尔放大的脸。
奥尔吻了达利安,达利安还没反应过来,奥尔的舌头就熟练地撬开了他的双唇,勾引着他的舌头一起共舞。达利安听见有人吹口哨,还有人在鼓掌。
正要上车的钱德勒也因为听见了不一样的动静,而停下了上车的动作,他看见了正吻得投入的两个人。糟糕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苦大仇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奥尔还是那个奥尔,否则他不会依然要去找出剑鱼俱乐部的真相,他只是最近太累了……
钱德勒登上了马车,前往王宫。当他将案子的结果告知给国王,并小心翼翼地说出奥尔的要求后,国王喝了一口奶茶:“哦。”
她的这种态度让钱德勒完全不理解,他硬着头皮准备继续追问:“母亲?剑鱼俱乐部确实已经做得过分了,所以……”
“我已经答应了。”国王打断了他,“时间长了,下水道总是该掏一掏的,不是吗?”
她的那声“哦”,不是反对,是同意。
“谢谢,母亲!”
“等等,这种小事不需要你再跑一趟了。你回家去吧。”
“是的,母亲。”钱德勒有点失落地离开了。
在他走后不久,奥尔在禁卫军里的熟人,波赛尔·艾尔迪,提着一个公文包离开了王宫。
莫萨娜给钱德勒端来了一杯咖啡:“案子出什么问题了吗?”
“啊?不,没有,奥尔破案了。”钱德勒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而且我的建议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心情有些沉重?”莫萨娜坐在了沙发把手上,右手按在钱德勒的肩膀上,那的肌肉僵硬得厉害,左手去点钱德勒的嘴角,他笑容中的骄傲是真的,但他的唇角比他的肌肉更僵硬。
“啊……我只是……又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我的无能。”钱德勒放下咖啡杯,半转过身体,搂住了莫萨娜的腰肢。
他为莫萨娜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在讲述案件时,他的兴奋是真实的,莫萨娜也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不时发出惊呼或提出疑问,让钱德勒的讲述更加充满了动力。
可回忆案件有多愉快,回忆结束就有多……惆怅。
“我并不嫉妒奥尔,我真的不嫉妒,我……好吧,我是有些嫉妒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挫败感,与愧疚。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假如这件事,是我提出的,不是奥尔,会怎么样呢?毫无疑问,是拒绝。
母亲不相信我的能力,我确实没那样的能力——这或许是事实,但是!这是被我自己所认为的事实,因为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去行动过……从来没有……”
莫萨娜抱住了钱德勒,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胸口,钱德勒没有哭泣,他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递向莫萨娜。
“我是个胆小鬼和懦夫。”
“不,你不是,你只是个普通人。你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谁会在眼前已经有了个大坑的前提下,还要睁着眼睛一脚迈进去呢?”莫萨娜亲吻钱德勒的头顶,“你跌过很多次坑了,你已经有了经验,不想再跌进去,这是理所应当的。
那位蒙代尔警官,他不是人。他是个……镜子。”
这个比喻让沉浸在哀痛中的钱德勒都抬起了头:“我以为你会说他是个圣徒。”
莫萨娜翻了个白眼:“这个词用在血族的身上,可不太好。”
“你说得对。”钱德勒苦笑,作为一国的王子,他当然知道那些圣徒都是怎么来的,那些是对异族们最大的侮辱和嘲笑,“那为什么会说他是面镜子呢?”
“因为他照出了我们所有人的丑态,灵魂上的。他会被砸破的,威廉,这不是诅咒,这是作为一个朋友的担忧。所以,坚强起来吧,要不了多久,就到了他需要保护的时候了。你得去接着他,以防他摔在地上,变成无数碎片,再难黏合在一起。”
当钱德勒在莫萨娜的安慰下振作起来时,奥尔正在葛雷帕伯爵的马车上听他讲述案情——达利安没和他在一起,达利安去找安卡了,几乎过去了两个白天和一个晚上,安卡那边还没有任何的消息,显然出问题了。
案子发生在诺布尔公爵的农场里,这位公爵阁下没有公职,但整个诺顿帝国的贵族没有任何人敢于小看他,因为他是国王的舅舅,不过这位舅舅现在才四十多岁,比国王年轻多了。
诺布尔公爵没有任何特殊爱好,深知奥尔性格的葛雷帕公爵,在这个问题上详细地对奥尔解释了半天——公爵不会对小孩子有过度的喜爱,不喜欢强迫,不喜欢杀戮或虐待。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点无伤大雅的爱好的。”在列举完之后,葛雷帕伯爵咳嗽了一声,稍微带着点心虚地说,“他喜欢伪装,这也和昨天晚上发生的意外有关。”
“请您继续。”奥尔点了点头,虽然达利安之前对他说是绑架案,但这位来求助的葛雷帕伯爵并不焦虑,那情况看来就不着急?
“诺布尔公爵喜欢装扮成各行各业的……女性,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举办化妆舞会。昨天下午,他在自己的乡下农庄里举办了一场农民篝火晚会。咳!当然,我和……我的儿子,也参加了。”葛雷帕伯爵脸红了一下,他很高兴从儿子那听到其他贵族的八卦,他当然不会大嘴巴地传播,可那是一种乐趣。
“……也穿着女装吗?”
轮到他自己,就一点都不觉得是乐趣了!
“男人扮成农妇,女人扮成农夫,就只是为了好玩而已。”葛雷帕伯爵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让它们过于扭曲。
“好的,我知道了。”奥尔一脸正直,“所以当时的场面很混乱,人们都穿着不熟悉的装备,即便是熟人也很难辨认出彼此。”
“是的!您说得太对了,蒙代尔先生!”葛雷帕伯爵疯狂点头,果然这位先生不愧为一位专业的警察。
这位葛雷帕伯爵继续讲述:“总之,就像您说的,现场很混乱,所有人都认不出谁来,但并不是说现场就很危险了,至少在意外发生之前,我们都以为现场很安全。
农庄在半山腰上,我们各自的仆人和马车都在山下,农庄周围有雇佣兵和私家侦探组成的巡逻队,那看起来真的很安全。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直到早晨六点多的时候,农庄忽然骚动了起来,我们才知道诺布尔公爵被绑架了,他逃了出来。稍后我们找到了和他一起被绑架的德纳子爵,他受了伤,但成功地杀死了绑架他们的施列特男爵。”
“这可真是……”
竽襲铮璃E
“是的,这是一件混乱的案件,坦白地说我并不想来找您,因为这是给您惹麻烦。但是,亚当那个小子,实在是太蠢了!他完全没和我商量,就把您给推了出来。其实这案子还有什么必要找您来呢?真相已经明摆着了!”
葛雷帕伯爵看起来比奥尔还要激动,他是真的不希望奥尔接这个烫手山芋。已经摆明了的结局,还能查出什么新奇的东西来吗?只会白白地受累而已。世界博览会的开始就在眼前,一个剑鱼俱乐部就够了,他不希望奥尔再惹上什么麻烦。
“葛雷帕伯爵,您还有些事没说明白吧?我知道您是在为我考虑,但您既然已经找到了我,那就说明这个案子我非接不可了。”
葛雷帕伯爵叹了一声:“是的,您非接不可了,虽然我真的不认为这是一件需要您出马的案子……”
昨天夜里,篝火点了起来,贵族们绕着篝火跳舞,在外围有木秋千可以休息,还有摆满了简陋长桌的食物,更远一点的农舍外表看似简陋,里边有着精致舒适的装修。
诺布尔公爵享受着由他自己主持的这一切,他也不知道具体到了什么时候,但反正是他跳舞跳累了,坐在一边的秋千上休息。那时候大家都乱了,只有篝火和火把照亮的现场也实在是太暗了,谁都分辨不出是谁,所以倒是没人来向这位煊赫的公爵献殷勤。
直到一位农妇(真实性别男)走到了秋千的后边,从诺布尔公爵的背后抚摸他的脸颊。
诺布尔公爵接受了对方的调情,笑拉着对方的手要找一间敞着门的农舍。在七拐八绕了一会儿后,对方突然用一条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只是一会儿,诺布尔公爵就意识不清了。
当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手脚被捆,身处于一个黑暗又陌生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摇晃他,这位应该就是德纳子爵了。
“我们被绑架了,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我们得逃出去!”他正要解开诺布尔公爵的束缚,忽然有声音响起,于是他只能飞快地说着,“捆您的绳子已经松了,您一定能逃出去!”
他窜到了一边,过了一会儿,静默的黑暗中,响起了门轴转动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从门轴声的方向传来。
诺布尔公爵挣开了绳索,趴在地上,小心地爬向与声音脚步声相反的方向。德纳子爵在黑暗中与绑架犯激烈地搏斗着,诺布尔公爵磕磕绊绊地在地上爬着,其间甚至还被绑架犯发现了,他被按在地上殴打,直到德纳子爵拽开了绑匪。
总之在一片混乱的打斗中,诺布尔公爵终于逃出了被□□的地点。他呼叫着救命,四处逃窜,结果迷了路……朝着山上跑去了,他还跌倒在地昏迷了一阵儿,但这次昏迷也救了他的命,没让他继续在黑暗中无目的地乱窜。
再醒过来的诺布尔公爵稍微冷静了一些,而且这时候天色也渐渐亮了,他看清了周围的情况,也意识到了自己该朝什么地方逃命。
当终于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被关在了什么地方,甚至有人以为这位公爵是昨天晚上天使药吃多了,幻觉太强烈,他身上的伤口也能以玩得太过来解释。
当时应该是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这么说,这只是现在葛雷帕伯爵在讲述中进行的“艺术加工”,总之,所有人都开始寻找那个囚禁了公爵的小屋。
他们找到了,那是一间废弃的谷仓,在舞会地点的西北方,两边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三百米。但因为山体与树木的遮掩,所以从谷仓的位置很难看到他们狂欢的小山村,也听不见山村那边传过来的动静。
仓库里躺着德纳子爵和施列特男爵,一个快死了,一个已经死透了。
德纳子爵顽强地说出了当时与诺布尔公爵之间的对话,表明了自己也是受害者的身份,因此获得了救治。
事情没完,当天西北侧执勤的所有雇佣兵与侦探都被抓了起来,他们被指为是绑匪的同谋。同时所有人也一致同意,必须继续追查施列特男爵绑架诺布尔公爵背后的原因——很难想象他是单纯地发了疯,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恩怨,在诺顿帝国绑架国王的舅舅也不可能纯粹是为了钱,他的整个行为又是很明显有预谋的,因此……
“因为就在他们要跑去禀报国王的时候,亚当跳出来了,他说‘反正国王陛下很可能会把案子交给鱼尾区的蒙代尔警官,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找他呢?’”葛雷帕伯爵一脸痛苦,“您到那随便查查就好了,这个案子表面上的事实很清楚,私下里可能涉及间谍的部分,应该是禁卫军的工作。”
葛雷帕伯爵还在努力地劝奥尔尽量远离这个案子。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的。”伯爵的忠告是善意的,目前伯爵所说的整个案件过程,都是清楚明白的,最终的结果也算是恶有恶报,不过奥尔例行的还是要问一下的,“现场的情况如何?”
“在刚找到人的时候,有人进去了,踩踏鲜血弄得有些杂乱,但是亚当说没有太严重的破坏。施列特男爵的遗体也被保护住了,您的局里应该已经派了法医过去。”
“我还有个问题。”
“请问。”
“葛雷帕子爵没有来,是因为要留在那保护现场吗?”
“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他只是不想让您知道他也扮成农妇罢了。毕竟和我不一样,他要经常见到您。”
奥尔礼貌微笑着点头:“有您这样的父亲,真是葛雷帕子爵的荣幸。”
“我也这么认为。”伯爵耸了耸肩,“就叫他亚当吧,那个小家伙还不足以让您用敬称。另外,我想请问,造船厂真的不能……您知道的。”
“不能了,伯爵阁下,工期已经排到三年后了,但是我们准备筹建新厂,可能明年年底的时候,就会有消息了。”
“明年年底有消息……唉……好吧,我知道,您也尽力了。”
第349章
“您必须对那些船主说明,每艘船上都必须配有一位我方的技术人员,必须。”最新的一艘大型货轮就要交货了,虽然奥尔已经与伯爵说过很多次了,但还是必须想起来就说一次。
——钢铁巨轮已经超过了海怪对于人类舰船的容忍范围,假如没有一位觉醒了超凡力量的血族跟随,必定会发生海怪的袭击。
这也是另外一个,奥尔没有选择最简单的,直接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的方法,为达利安造船厂寻找客源的原因。
普通的商人们再有钱也接触不到这个世界的深层隐秘,让茫然无知的他们驾驭着巨轮前往海洋,毫无疑问,是让他们送命。
“这点我们明白,蒙代尔警官,非常明白。”葛雷帕伯爵也是严肃的,他贪财,但找的卖家也都是一定层次之上的,毕竟没必要无端给家族结仇。
“对了,蒙代尔先生,关于诺布尔公爵,他是一位娇贵的先生。”
“我对这位公爵还是有些了解的,您可以放心。”
娇贵是一个专门用在女性身上的词语,但对葛雷帕伯爵的形容,奥尔并不惊讶。
毕竟这位是国王的舅舅,奥尔在了解诺顿帝国的贵族时,必定不可能落下他。
现任国王陛下的母亲、前任王后陛下的娘家,诺布尔家族,虽然每一任的公爵都是男性,当年这却是个有名的专出强悍女性的家族。现任诺布尔公爵有四位姐姐,现在这四位女性虽然都已经去世,但给诺布尔公爵留下了可怕的姻亲人脉网络。
她们在世的时候,应该也很宠爱这位弟弟,诺布尔公爵是有名的女装癖贵族——不过奥尔还真不知道他喜欢举行变装舞会。
诺布尔家族,很可能也即将在现任诺布尔公爵的身上断绝,因为一直到现在,他也是未婚未育状态,连私生子也没有。
两人在路上买了点炸鸡当做晚饭,马车直奔郊外,八点的时候,他们到达了诺布尔公爵的小庄园。这个庄园就是贵族们进入晚会场地前,停放车辆,安置仆人的地方,有什么意外也可以在这里解决。说这里是“小”庄园,完全是庄园整体的占地面积不大,连个花园都没有,倒是有个极大的马厩,但庄园的主体建筑可是不小。
这栋房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处豪华酒店。这时候大多数的贵族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一部分和诺布尔公爵关系较好的人在。
奥尔一下马车就看见了院子里鱼尾区警局的警车,门外还有几位局里的巡警在站岗。看见他立刻就有一位巡警跑进去叫人——毕竟是在别人家里,稍后就有一位仆人走了出来,向两人行礼,把奥尔和伯爵带了进去。
还没见到人,刚打开房门,浓烈的栀子花香气已经扑面而来,奥尔用理智压迫着自己,才没有皱眉。
房间里的布置虽然华丽,但和大多数贵族或富商的家卧室没什么不同。
诺布尔公爵坐在梳妆台前,在他们进来后才转过了身来。他戴着金色的长假发,抹着厚厚的铅粉,粘着假睫毛,左侧脸颊上粘着一颗黑痣,穿着厚重华丽的长上衣,红色的紧身裤,白色的长筒袜,脚上不是男士的方头高跟鞋,而是女士的尖头高跟鞋。
奥尔第一次知道这世界竟然已经有假睫毛了,他还从未在贵族女性身上看见过,竟然在男性的身上看见了。
很多化妆品都散落地摆放在梳妆台的桌面上,戴着假发的模特人头塞在书柜里——即使这里不是诺布尔公爵的家,但这间卧室的布置也太杂乱了些。
诺布尔公爵的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条蕾丝花边的手帕,翘着小指头。一看见奥尔,他就用带着哭腔的娇音嚷嚷着:“您就是蒙代尔警官吗?非常感谢您的到来!看见您警局里的那些强壮的先生们,我顿时安心了许多!太可怕了!一切都太可怕了!”
他把右手递了过来,虽然他是个男的,但姿势没错,奥尔略弯腰,握住他的手,行了个吻手礼。
诺布尔公爵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真应该早点认识您,蒙代尔警官。”
“我听说您被打了,公爵阁下,能让我看看您的伤痕吗?”
公爵上翘的嘴角瞬间变成了下弯,他盯着奥尔看了一会儿:“有那个必要吗,蒙代尔警官?绑架犯都死了。”
“有必要的,公爵阁下。毕竟也有可能您是与德纳子爵,合谋杀害了施列特男爵。”奥尔面无表情地说。
葛雷帕伯爵吓得瞪大了眼睛:“诺布尔公爵,您也听说过的,这位蒙代尔警官是个过于沉迷于公事的人!”
“……”诺布尔公爵笑了笑,“当然,我明白的。”
就在奥尔以为这位公爵会愤怒地把他赶出去的时候,他竟然真的对仆人摇了摇手:“去拿一条湿毛巾来。”
仆人快速地取来了温热的湿毛巾,他擦掉了脸上的铅粉,露出了确实能称得上可怕的淤青。
“这一生,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待我。”诺布尔公爵看着奥尔的眼睛,“真遗憾,他死了。蒙代尔警官,而你,只有今天一个晚上的时间,找出合谋者,否则,那些人都会凄惨地死去。”
“感谢您的仁慈,公爵阁下。”
诺布尔公爵摆摆手:“你可以走了,除非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否则不要来找我。”
葛雷帕伯爵也跟着奥尔出来了,他的背后都是汗水:“您的胆子可真大,蒙代尔先生。”
他知道,奥尔那样的态度是为了拒绝诺布尔公爵的亲近。
奥尔笑看着他,正要说话,娜塔莉朝他走了过来:“我是来换换脑子的。”她耸了耸肩,“那具尸体有些小意外,第一,除了后脑的致命伤外,他身上的其他伤痕都是死后伤。第二,在我尸检时他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第三,他在死后被搬动转变过位置,还不是一次变动,他的身上有多处尸斑。”
奥尔皱眉:“死后伤都有什么伤?”
“那就很多了,割伤、划伤、骨折。他死后可是挨了一顿胖揍。”
奥尔挑眉:“死者的双手有伤吗?尤其是指节部位。”
“双手有伤,但都是擦伤与划伤,指节的部位没有。”
“我明白了……”奥尔转身,敲了敲门。
仆人走了出来。
“案子发生了重大的转变,我们得见见公爵阁下。”
“让他们进来!”诺布尔公爵的语气可不大好,当再次看见奥尔,他正在重新上粉,刚上了一半,他拿着粉扑,瞪着奥尔,“您接下来说的话,最好确实很重要。”
“施列特男爵身上的伤痕,除了脑后的之外,其他的都是死后伤。”奥尔看见诺布尔公爵露出不理解的迷惑,“其他伤口都是他死了后,别人对着尸体弄出来的。施列特男爵很可能是无辜的。”
“……为什么要伤害一具尸体?哦!我知道了,让他当替罪羊。”诺布尔公爵舔着嘴唇,“这更糟糕了,那个绑架我的混蛋竟然还自由地活着?!他是不是也藏在那些保镖里?我现在就要把他们都杀了!”
“公爵阁下,请冷静,假如把他们都杀了,您就彻底失去找到凶手的最佳线索来源了。”
“你要什么?找到他!只要能找到他,我什么都给你!”
“我觉得,现在我们该去见见德纳子爵。”
诺布尔公爵的眼神温和了下来:“您说得对,是得让他知道这重要的事情。请稍等,我亲自带您过去。哦,他可真是一位英雄……”
诺布尔公爵快速地完成了上粉,他忍着疼痛,毕竟大半张脸都是姹紫嫣红的。对着镜子照了照,诺布尔公爵快速黏上了黑痣,示意奥尔和他一起走。
德纳子爵就住在隔壁,门打开后,奥尔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纯白大理石柱的四柱床,床帐是最好的细亚麻,上面用银线刺绣着天鹅的暗纹。
地面是浅色的木地板,屋内包括梳妆台在内的家具都是奶油色的,天花板上垂落着花朵形状的气精灯,房间的整体布置大方且优雅——这才是公爵的卧室吧?
公爵一进门就用警告的眼神扫了一眼几人,他自己悄声快步地走进屋里,坐在了床边,垂落在床铺两边的被子上,竟然是一圈白色的丝绸缎带镶边。
这床被子……能买下梧桐区最高级区域住宅的一栋房子,丝绸是这个时代最昂贵的奢侈品,没有之一。
德纳子爵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中。
公爵用右手小心地握住德纳子爵的手,身体向前探去,用左手去碰触对方的脸颊。
德纳子爵也满脸是伤,眼眶青紫,脸颊也肿胀发红,嘴角已经撕裂。奥尔观察着德纳子爵的两只手,它们一只被公爵握住,另外一只也在被子外。两只手的指节情况都很糟糕,破皮肿胀,甚至左手的指甲盖掉了一个。
公爵站了起来,他的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挥舞着,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小心地关上门,他才说:“现在不行,现在你们不能打扰他休息。”
“好的,我会用其他的途径查找犯人的。”奥尔很好说话地答应着,“那么,接下来我希望能够去见见那些被逮捕的保镖们,还有去看看那个仓库。”
“可以。不过这次除非是遇到凶手,否则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当然,公爵阁下。”
公爵走了,娜塔莉瞥着奥尔:“为什么不说?”
“以这位公爵的情况,现在说,证据不足。”
娜塔莉点了点头:“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稍后可能还是需要您作为一位法医作证的。”
“好吧~”娜塔莉抬起胳膊,惬意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那我去马车里睡一觉,有事随时叫我吧。”
娜塔莉是恣意的,葛雷帕伯爵惊讶地看着她。但他一扭头看着一脸平静的奥尔,立刻合上了嘴。
在奥尔朝外走,正要出门的时候,他甚至慢跑了两步,追了上来:“蒙代尔先生,那位美丽迷人的女士,我可以追求她吗?”
“……”奥尔是很想给他一个巴掌,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的,但是他终究是忍住了,没扇出去,“您可以试试。不过请不要误会,我这么说,因为我的朋友与同事们,都有着爱情的自由,他们愿意和您交往就会和您交往,不愿意和您交往就不会。”
“当然!当然!”奥尔这么说,非但没有让葛雷帕伯爵不快,正相反,他看起来更兴奋了。
葛雷帕伯爵和子爵,果然不愧为父子,他们的爱好十分接近,只是性别略有差别。
“对了,葛雷帕子爵呢?”
虽然伯爵不只是一次表示,奥尔能称呼葛雷帕子爵为亚当,但奥尔觉得,还是算了吧。
“那孩子,大概是害羞了。”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奥尔的疑问,在他前往地牢时,得到了解答。
是的,看起来像是高级酒店的小庄园,有地牢。
虽然伯爵表示:“我们也在这举行过舞会呢,这里的东西看起来阴森可怖,其实并没有几件真的用到过。呃,我指的是那种它们真正途径的用到过。”
葛雷帕伯爵在和奥尔讲述这些的时候,再也不见之前奥尔问他农妇时的窘迫,十分的坦荡从容。
他们是贵族啊,能要求这群特权阶级怎么样呢?诺布尔公爵和葛雷帕伯爵这样的,已经是老百姓的好贵族,虽然他们的财富也是压榨平民得来的,但至少他们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折腾。
葛雷帕子爵来了,他已经换上了皇家警察的制服,但是……他的嘴唇是肿的,就像是丰唇过度,面颊也有些红肿,他的眉毛也没了。以至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奥尔没认出他来,还以为是别的警局过来的警察。
“过敏?”
葛雷帕子爵:“TAT嗯。”
奥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他的脸,而是称赞他:“我从伯爵阁下那,已经知道了你的表现,十分出色。”
葛雷帕子爵的嘴唇和脸颊顿时更红了,他的双眼发光,无视了他的亲生父亲,而是把热切的目光全部投到了奥尔的身上。
“这里也是你负责的吧?带我们看看吧。”
“是!先生!”当周围的人都这么称呼奥尔的时候,葛雷帕不知不觉,也这么称呼他了。
三个人朝里走的时候,葛雷帕子爵看了一眼伯爵,伯爵刚刚以为儿子想起亲爹了,就听葛雷帕子爵说:“我没想来的,先生。毕竟是难得的假期,我原本想在家里喝两杯酒,看看书,历史书!好好休息休息。可是父亲一定要我来,他说是重要的聚会。
我以为是‘那种’聚会,您知道的,重要的社交之类的。虽然我很奇怪,没听说过哪家大贵族是在这两天有重要聚会的,可我出于对父亲的信任,还是来了!
然后他就带我来这里了!TAT来了我又不能走了,毕竟我得给他脸面。您看我脸上的,都是他给我弄的!先生!”
0口0伯爵惊恐地看着子爵,这是他儿子?此情此景,葛雷帕子爵简直像是奥尔的儿子!并且还是受了委屈的奥尔的儿子,现在正在向他的亲爹告状!
奥尔看似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实际上,他比伯爵还惊讶。
因为葛雷帕子爵,是在很真诚地渴望获得他的理解,并且不希望在他的印象中落下一个污点,葛雷帕子爵真的……变好了?
这简直难以置信!
奥尔停下了脚步,他眼神复杂地思索了十几秒,说:“我相信你,亚当。”
这次轮到葛雷帕子爵瞪大眼睛了,可与伯爵的惊恐不同,他是彻彻底底的,惊喜。
奥尔没那么相信,但他没有必要将葛雷帕子爵向外推,他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而葛雷帕子爵的表现,让奥尔意识到,他其实真的还有一部分贵族可以团结的——那群无所事事,可又没有彻底烂掉的少爷们。
他不该坚定地认为贵族没救,彻底远离他们,蓝星时的历史书上,世界各地那些参与了大变革的人,很多都是旧世界的既得利益者出身。因为他们受过教育,对于新兴的事物理解和接受的速度更快——奥尔努力地在鱼尾区发展教育,但现在的鱼尾区中,星星之火都不算,他们还只是飞沫。
奥尔心中激动,但脸上只是微微露出了笑容。
看着奥尔的笑容,葛雷帕子爵不再为自己申辩什么了,即使他的脸现在夸张又恐怖,但依然能看出他笑得有多么快活。
“到了,先生,就是这,一共二十二个人。”
这个地牢,比鱼尾区警局的拘留室,甚至比鱼尾区在贝壳区黑匣子街的法院拘留室,都要宽敞。整个地下是“丰”字形的,每一条支路里,有四间囚室,每间囚室里有四张稻草床,左右分别有一张靠墙的长椅。现在那些倒霉的保镖们,就在其中一个岔路的四间囚室里。
不过他们被关押的人员配置有些奇怪,他们没有被尽量平均地分开,左侧两间前四后五,右侧两间前七后六。
但从衣着上能看出来,五人间里的五位先生,应该都是私家侦探——他们衣着都较绅士,穿着体面的外套,内里套着小马甲,还有两位戴着小羊皮的手套。
私家侦探正经查案子的委托很少,他们的工作其实更多的是保镖、向导之类的。
比如这次诺布尔公爵的委托,对他们来说,这本该是一次轻松的肥差。
至于其余的保镖们,他们是雇佣兵——奥尔对这个团体还是很好奇的,因为目前为止,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活的雇佣兵。
他印象里的雇佣兵还是蓝星的那种,彪悍强大专业性强,几十年前甚至能跑到非洲颠覆一个小国家的政权,当太上皇。
但是……假如换个地方,在鱼尾区的街头见到这群人,他一定会立刻让奥丁回局里摇人。就算不抓起来,也得来个人盯人。这群人怎么看怎么像是悍匪,奥尔毙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那种。
每个人的衣裳都又脏又破,有人强壮有人消瘦,脸孔黝黑,更显得两只眼睛目光凶狠。
奥尔大概了解了,应该是每个雇佣兵的团体不同,所以关在不同的地方。
奥尔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观察奥尔,雇佣兵们的眼神越来越凶,但私家侦探们反而高兴了起来:“您是蒙代尔先生吗?我们听说是您要来。”
最年长的一位私家侦探站了起来,在栅栏里对着奥尔行礼:“我认识路易斯,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您的,您想问什么,只要我们知道的,不会有任何隐瞒。”
“……”
奥尔总能在一个奇怪但很有用的时间和地点,发现自己的名声原来很大。另外四位私家侦探也在点头,看着奥尔的眼神热切且信任。
“先生们,首先我要说,诺布尔公爵的命令,假如我没能在天亮之前找到绑架犯,那么你们都要作为绑架犯的同谋被杀。”
“!!!”
私家侦探们还能冷静,雇佣兵当中不冷静的瞬间冲到了栅栏边,一边咒骂,一边从栅栏里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奥尔。
但这些激动的,很快被其他人拽了回去,在被同伴教训了之后,闭上了嘴巴。
“您在我们雇佣兵当中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我们知道,您查案的手段,至少比那几个秃耗子强得多。”一个独眼老雇佣兵指了指那些私家侦探,私家侦探们面无表情,“我们谁都不想死,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昨天晚上,真的没有人离开狂欢的小村庄吗?”
“有人离开。”私家侦探们还是很遵守诺言的,果然回答得很干脆,“虽然说好的,他们最远不能离开最后一圈的农舍,但那些贵族都喝醉了,吸多了,他们想干什么,我们根本没办法阻止。”
雇佣兵们都在点头,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是同仇敌忾的。
第350章
“他们离开后,我们都会盯着。”老雇佣兵说,“毕竟要是让那些老爷跌进沟里,我们也要倒大霉的。所以……我们也大概知道,公爵阁下是什么时候被弄出去的。”
他指了指对面囚室的雇佣兵:“蓝眼睛,是你们盯梢的那一对吧?”
“对,是我。”绰号是蓝眼睛,也确实有一对蓝眼睛的雇佣兵摊手苦笑着,“他们跑到树丛里去亲热,过了一会儿没了动静,我正要过去把他们带进屋里,结果刚靠近,就有个男人朝我咒骂,让我滚远点。我离开了,觉得那两个混蛋被蛇咬了绝对会是一个好消息。
剃刀、红胡子,还有那边的小白脸都可以为我作证。”
剃刀和红胡子是两位雇佣兵,小白脸指的是其中一位私家侦探。
那位私家侦探在奥尔看过去时,抬手示意:“我和他们是一组的,但我只看见蓝眼睛靠过去后,又骂骂咧咧地出来了,没听见里边有声音,但事后想想,我们那个距离,假如对方真的大声骂他,我该是能听见的。”
“你是什么意思,秃耗子?!”蓝眼睛瞬间炸了,冲到栅栏前,摇晃着栅栏大声咆哮。
“我说的是事实,我就是没听见。”
“你——!”蓝眼睛还要大骂,奥尔对着他紧贴在栅栏上的肚皮,就是一脚,他被踹飞了出去,跌在一张稻草床上。
奥尔看向红胡子和剃刀:“现在的情况,其他人的嫌疑基本上已经被排除,就只剩下你们这一队的问题,天亮的时候,他们都能离开,你们是否能离开,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剃刀保持了沉默,但红胡子开口了:“是蓝眼睛自己过去的,我们看见灌木在抖动,倒是听见嚷嚷声了,但那是蓝眼睛自己的声音。”
“很好,把蓝眼睛带出来。”
这儿的看守都是鱼尾区的自己人,听到奥尔吩咐,用最快的速度把捂着肚子的蓝眼睛拽了出来。
“说吗?”
蓝眼睛垂着头,装昏迷。
“带着他,一块走,不用把他架起来,直接拖着走就好。”
于是警官们弄了一条链子,拴在了蓝眼睛的腋下,在蓝眼睛的双手被铐在背后的情况下,把他脸朝下拖着走。虽然行走的速度不快,但在地牢冰冷的石头地面上被拖拽了几分钟,蓝眼睛就醒了,他想起来,但跟在后边的警官一次又一次地踢他的膝窝,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倒在地上。
直到他们来到了台阶前,假如他脸朝下被拖上去,毫无疑问他会变得面目全非。
“说吗?”奥尔问,又加了一句,“我一般会给人三次机会。”
“……”
他依旧沉默,奥尔转身就上楼,蓝眼睛的膝窝也传来了熟悉的疼痛:“等等!等等!我说!我说!”
链子被拽了起来,蓝眼睛喘着气坐在地上,他的脸,刚刚差一点就要撞在台阶上了。
“说吧。”
“他告诉我,他只是想亲近一下暗恋的人。我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诺布尔公爵,如果知道……”
“说正事。”奥尔打断了这个雇佣兵,而对方的逻辑让他作呕,亲近暗恋的人?这TM是强J。没想到是诺布尔公爵?不是公爵的人就活该被强J吗?
“但是太黑了,而且他们……您知道的,都画着夸张的浓妆,我本就不认识那些贵族,那种情况下更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谁。他只是给了我50金徽让我放着他们,别去找他们。”
“拖他上去。”这家伙竟然还想着不要得罪贵族,并保住自己的命吗?
“我真的不认识!但是、但是我有——证据!!”他被拽了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先生。您有什么证据?”
“知道他身上有血腥味。”蓝眼睛说,“我以为……他们是搞出血了,但是对男人,那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是现在想想,那血腥味实在是有点大。而且,他给我的代金券上,有血手印!正反两面都有血手印!”
作为一个雇佣兵,他还是知道指纹的作用的。
“十分感谢您的热心配合,蓝眼睛先生。”奥尔看了看跟在身边的人,葛雷帕热情的眼神稍微打动了他,所以……“沙友娜,你去吧。”
奥尔这位妹妹的表现一直是谦逊沉稳且安静的,她将她能学的,且应该学的东西,都学会了,并且目前为止,大多数人类都不知道她是奥尔的妹妹。如果那位弟弟与她有六分相似,他们最后也不至于闹成那个样子。
但奥尔在走过葛雷帕子爵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基础训练还没过吧?”
葛雷帕子爵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奥尔说的基础训练,就是鱼尾区警局自己弄的《刑警基础训练考核测试》,分笔试、格斗,和现场作业。
他确实没过,毕竟他才进入警局没多久,并且刚来的时候还被抓去当文职加班_(:з」∠)_,那段时间他每个小时都以为自己会昏过去,谁能想到最后竟然坚持下来了呢?
“呃,是的。”
奥尔对他微笑着,又拍了拍肩膀。
葛雷帕子爵立刻意识到,奥尔这次没让他去验指纹的原因,只是他没通过测试而已。刚刚的失落是轻微的一点点,现在的喜悦就是能让他窜上天去的无极限。
但他有多高兴,他的亲爹脸色就有多黑暗。
奥尔又把红胡子、剃刀和那位私家侦探带了出来,让他们带路,先是前往那处灌木丛,奥尔只是例行检查现场,没想到还真有发现——树枝上挂着一条有着浓烈栀子花香味的布条,布料虽然是粗布,但布条干净整洁,假如与诺布尔公爵的衣服对比,这应该是他的。
这说明,诺布尔公爵,确实被留在这过。奥尔还在这附近发现了两组脚印,一组更深,另外一组大多是零散的前半个脚掌的鞋印,还有很明显的拖拽痕迹。
“看来诺布尔公爵当时确实已经意识不清了。”这初步证明了,诺布尔公爵确实是个被害者。
从这儿一直到后边的仓库,这里应该是个半废弃的谷仓,屋顶都已经漏了。奥尔让其他人留在外边,他自己进入了谷仓。
血族的夜视能力,在夜晚做调查的时候,实在是方便的被动技能。
奥尔在谷仓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三条绳子,一根带血的被打断的木棒,还有一柄同样带血的短匕首。
“好了,我们回去吧。”
诺布尔公爵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他见到奥尔时,穿着一件类似于泡泡纱的长睡衣,戴着睡帽,睡眼惺忪但又面色不善地看着奥尔。
“十分感谢您的体谅,但我们已经找到凶手了。”奥尔没等公爵询问,主动说明了情况。实际上,公爵的态度,比奥尔认为的,要好得多,因为每次求见,他还是都见了他们,而不是把他们晾在外头,等到自己睡足了再说。
“是谁?”
“在我说出这个人是谁前,请允许我为您展示一下,发现了他的经过。”
诺布尔公爵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您确实是一位出色的警探,我应该给您这一份的体面。”
“亚当。”奥尔招了招手。
葛雷帕子爵惊喜意外,且忐忑地站了出去,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将我看为一个歹徒,假如我攻击你,你会怎么办?”
“您攻击我?呃,求饶?认输?”他下意识地给出了答案。
“扑哧!”困乏的诺布尔公爵笑出了声,倒是更打起了两分精神。
“是我的失误,毕竟我们是战友,请忽略那个我,只是一个歹徒要攻击你,你要怎么办?而且周围没有同伴,只有你一个。”
“反、反抗?搏斗!”
“对。然后你反抗会如何反抗呢?”
依旧两眼茫然的葛雷帕子爵回忆着在格斗训练中学到的,举起双臂。奥尔走到他身边,对诺布尔公爵说:“如您所见,这是一位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士,在格斗开始前最普通的姿势,双臂举起,一手挡在头脸前,一手护在胸口。
因为这也是敌人一般主要攻击的部位,即使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在搏斗中,也经常会摆出双手抬起,护在头脸或胸前的姿势。”
“呃……你说得对?所以呢?我觉得我一定是一位充满了耐心的人,您觉得呢?”
“是的,我十分感谢您的耐心。我说了这么多的意思是,这是一个标准的防卫姿势,我们作为警察,经常会遇到的伤害案件中,被害人的双手与小臂常能见到大量伤害,这种伤害也被称为防卫伤害。”
诺布尔公爵依然茫然,他的眉头皱起,显然已经彻底进入不耐烦状态了。
“公爵阁下,请允许我带您去见那位凶手。”奥尔弯腰,做了一个一般是男士对女士才会做的“请”的姿势。
诺布尔公爵看着奥尔的动作,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把手递了出去,奥尔轻轻握住那只手,带着他离开了这间房间,一直走到了……德纳子爵的卧房门口。
诺布尔公爵瞬间收回了手,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奥尔:“这就是您给我的结果?!”
“阁下,请您冷静,这不是‘我给您的结果’,这是我调查出的真相。”果然麻烦,诺布尔公爵这是陷入爱河了,但从之前的试探看,这位公爵还算讲理。
“不要玩文字游戏!在我看来它们是一样的!”
“阁下,您见过德纳子爵的伤痕,您很清楚,他的小臂和手背是完好的,他几乎没有防卫伤痕,他双手指节上的伤,是在殴打别人时留下的,比如您。”
愤怒的诺布尔公爵猛然一怔,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他碰触到了脸上的青紫,不由得疼嘴唇一颤。
“可是……门是锁着的,那个人是从外头进来的,我还看到了他们在搏斗。”
奥尔一抬手,亚伦把刚刚找到的绳子递了过来:“我在仓库里,一共找到了三条绳子,两条还能闻到栀子花的香味——当然,用的不是我的鼻子,它们应该是捆绑您的。剩下的这一条,您认为它能捆住谁?
根据痕迹,我观察了当时的位置,您所在的是仓库的最里边,四周围有大量的杂物——您的仆人把清理出的东西都扔到那去了。您那边的窗户勉强还算完好,还有人在上面钉了一块破毯子,将光线彻底遮挡住了,您几乎是被捆在一个单间里。
所以,德纳子爵是如何在一片黑暗中,没触碰到任何别的东西,快速去到您身边,为您解开束缚,又如何不碰到任何东西的快速缩回其他地方的呢?”
“他……”诺布尔公爵张了张嘴,又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嘴,他在回忆昨晚的情况。
挣开绳子后,贴着一侧墙壁朝外爬的他,确实接连碰壁,他的手还被杂物划伤了。
他被“歹徒”抓住殴打,正是因为撞到了什么东西,哗啦哗啦地响……那个歹徒瞬间就冲过来了,明明之前他还和德纳子爵打得那么激烈。
“他受了重伤,差点就死了。”
“我在回来的路上打听了一下,德纳子爵濒死的主要原因,是他失血过多。”
仓库距离有人的地方直线距离三百多米,绕远路也就是四五百米,谁能想到诺布尔公爵他竟然迷路了,不朝山下去,反而朝山上走呢?天都快亮了才组织起人手来,德纳子爵不失血过多才是世界奇迹。
诺布尔公爵明显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叹息了一声:“您的结论,让我无法质疑,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真相。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不会让您为难的。十分感谢您的这次服务。”
贵族的事情,除非是凶手死了,否则当然不能把他们像是普通犯人那样,手铐一锁,拉回警局去。
之前都有禁卫军接手,这次是诺布尔公爵自己接手,也算是没毛病。
“您是英明的,阁下。可否让我将地下室的人们带走?”
已经转身要离开的诺布尔公爵听见奥尔的话愣了一下,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奥尔:“您可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会这样评价,因为诺布尔公爵本人,在意识到凶手是德纳子爵的瞬间,就把他们给……忘了。
毫无疑问是十分彻底的那种遗忘。
假如奥尔此刻带着人走了,之后诺布尔公爵也会离开。那些人如果没胆子或没能力从牢里出来,那等着他们的,毫无疑问,就是活活饿死在里边——毕竟有了这种糟糕回忆的地方,诺布尔公爵是不会再来了,也不会卖掉它,他又不缺那点钱。
可能要等很久之后,有一群胆子大的窃贼,或者流浪汉,进到庄园内部乱逛,才能发现这群倒霉蛋的遗骸了。
“您知道那群人让我多么愤怒,对吧?说到底,是他们在拿了钱后,却没能履行应尽的责任!”
“是的,他们有错,该接受惩罚,但罪不至死。”
“……好吧,带他们走吧。但是,您也没有任何奖励了。我还会对着国王陛下,疯狂地指责您!”
奥尔的表情毫无变化:“感谢您的大度。”
诺布尔公爵撇撇嘴唇:“让班尼带你们出去吧。”
班尼是他一位仆人,在这位仆人的指引下,他们把牢里的人都带了出来:“为防出现变故,诸位还要在鱼尾区警局的拘留室里住上一周,如果一周后还没事,那么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奥尔对被带出来的众人说,没人抗议。
但是,奥尔没跟着其他人上车,沙友娜拎着刚刚的雇佣兵蓝眼睛,和他站在一块儿。
葛雷帕子爵因为好奇跳下了马车,可还没等他过去问一声,就有人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朝前拉。这个力度,这个角度,是亲爹。
“很感谢您这次的帮忙,蒙代尔先生。”葛雷帕伯爵对奥尔道谢,可他的语气不像是感激,倒像是压抑着愤怒,“我们要先告辞了。”
奥尔微笑着点点头:“不客气,快回去吧。”
对这位老狐狸来说,能让他都无法控制自己,可是极其稀少的事情。
当上了家里的马车,葛雷帕子爵看着奥尔和沙友娜,带着蓝眼睛回到了庄园里。
“啊……假如刚刚他就把那个人收了贿赂的事情说出来,其他人可能也没办法被带走了吧?”葛雷帕子爵叹着气,“先生太善良了。”
“从明天开始,你不需要去警局了。”坐在他对面的葛雷帕伯爵,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为什么?之前不是您让我去帮忙的吗?”
“我觉得,你现在的忙,帮得够多了。”
“……”葛雷帕子爵沉默了一会儿,“您在为我这次的擅作主张而愤怒吗?但我认为这件事之后,您会得到诺布尔公爵的感激的。毕竟,他差点把绑匪当成好人。您看见之前诺布尔公爵的表现了,他……呃,绝对是爱上德纳子爵了。天,那场面可有些吓人。”
“和那无关。我让你离开,因为我觉得你该休息了,我的儿子。我们和蒙代尔先生之间的关系已经稳定了下来,不需要你再去付出了。你可以过回你该有的生活了。你有多久没去找你的情人了?你难道要白花钱把他们养着吗?再过上两个月,你给他们租的房子里,就要有婴儿降生了。”
葛雷帕子爵笑了一下,但很快笑容就消失了:“我本以为听到您的这些话,我该高兴的。但是……我不想回去,父亲。我想留在这。”
“作为继承人,你该有正常的社交,和你的同辈人进行联系,他们都会是你未来重要的人脉。可是,你有多久没和他们联系了?”
“感谢提醒,父亲,我确实有很久没和他们联系了,我会补上的。但我还是不想离开这。”
“我……本不想说的,因为显然有些事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我不清楚当你发现这一点后,你会是怎样的反应。”
葛雷帕子爵:“?”
“你崇拜着那位‘先生’,几乎就像那些血族,那些狼人,那些……底层市民一样,崇拜着他。仿佛他才是你们的领袖,而非国王。”
葛雷帕子爵有瞬间的愕然,但让伯爵恐惧的是,他的儿子没有对这个真相表现出更进一步的震惊,或者反感,他很快平静了下来,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容。这代表着,葛雷帕子爵很快接受了这一点,为此高兴,甚至……骄傲?
“您崇拜您的国王吗,父亲?为什么当您提到她时,脸上露出的只有畏惧或贪婪?我依然要留下来,父亲。这是我今天晚上,对您说的第几次了?这真有意思,我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会如此坦然又坚定地,违反您的意愿。”
伯爵深呼吸着,他握着手杖的手因为用力以至于指节发白:“我会断绝你的年金。”
“嗯。”葛雷帕子爵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搬到警局宿舍去的。您大概想不到,我每周不到4金徽竟然还花不完,当然,偶尔还会有奖金之类的,那就更花不完了。我现在已经攒了不少钱了。别激动,父亲,假如您心脏病犯了……那我就能直接继承爵位了。”
气得瞪大眼的伯爵,还是举起了手杖!
葛雷帕子爵赶紧双手抱头,在座椅上缩成一团,尽量保护自己。
伯爵举起的手杖还是放下了,没打在葛雷帕子爵的身上:“鱼尾区的一切,只是短暂的繁荣。”
“我留在这,不是因为鱼尾区的繁荣,而是因为我很快乐,充实的快乐。”葛雷帕子爵把胳膊放下来了。
伯爵看着儿子= =……所以手杖还是打下去了!
马车上响起了葛雷帕子爵的惨叫声。
诺布尔公爵再次被叫出来了:“假如您是来告诉我,您搞错了,德纳子爵不是罪犯的话,那我不会感激您,而是会把您投进监狱!”
虽然这次他不是在熟睡中被叫醒的,可愤怒程度比前几次更强烈。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