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
听到这个字眼,公野圣良的呼吸滞了半拍。
这样重大的事,系统不会开玩笑。
他狠掐了一把手心保持冷静,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声色不改,内心快速清晰地问道:[还有多久爆炸,位置和原因能确定吗?]
[时间有误差,十秒后到一分钟都有可能。]光球知道情况紧急,同样飞快地检索着,[定位在……]
它的声音像被掐断信号般戛然而止,鲜红的计时数字重重跳了一下。
[……爆炸点定位就在你们脚下。]
公野圣良若有所感,瞬然抬头,控制不住地朝离他最近的人望去。
奇妙的磁场反应下,那人似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几乎相差无几地同时转过头。
鸢色的眼睛盛着一点探照灯的亮芒,黑发少年对近在咫尺的危机一无所知,看向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些疑惑。
他身上还有伤——在这样紧迫的时刻,公野圣良忍不住想到。
到底怎样他们才能从爆炸中逃生?
殷红的警报刺激着视网膜,越来越深的颜色预示着浓郁的不祥。
好像没有可能,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溶洞地势复杂,一旦爆炸必将牵一发动全身,受余震和冲击波的影响,整片区域都会接连坍塌。
这里离出口距离近千米,随便找一个洞穴躲进去倒是很快,但没人知道是不是离死路更近了一步。
太宰治从他异样的沉默中发现了什么,不由收敛了表情,近乎耳语地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砰,砰。
公野圣良心跳得极快。
他闭上眼睛,幅度小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张口要说些什么。
如果他来这个世界确实存在意义的话,那他希望每一个选择都不会让自己后悔。
崩天裂地般的巨响轰然炸开,因为无人而显得空旷的溶洞内,头顶、身侧、脚下的石壁无一处不在剧烈震颤。
崩裂的石块坠落砸下,受爆炸扬起的水雾和齑粉混淆了视线,整条洞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将一切话语淹没。
身上某一处忽然泛起炽热的痛。
——“你会没事的。”
带着无来由的笃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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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带来的冲击波非同寻常,即便第一时间被人捂住了耳朵,太宰治还是觉得那阵耳鸣震得他脑袋久久发麻。
他的五脏六腑好像移了位,手脚也仿佛切断了跟躯干的联系,不知过了多久才唤回一点点知觉。
身下覆着积水,身上压着碎石,手指冰凉,狼狈不堪。他一时分不清那湿淋淋的触感是水还是血,应该两者都有吧。
太宰治摸索着另一人的手臂,象征生命力的脉搏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传递过来,让他觉得自己似乎都变暖和了一些。
也许是炸药爆炸的中心点离他们不是很近,也许是爆炸时遇到了什么阻碍,又也许单纯只是他们运气好。总而言之,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止步于此。
一股温热的液体忽然涌上喉咙,太宰治被呛到,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在死寂中尤为突兀的动静似乎惊醒了他身边的人,灰发少年的睫毛重重颤了颤。
公野圣良的胳膊不知道蹭到了哪里,火辣辣的有点刺痛;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说话有些费劲。他只觉得四肢沉重得不像自己的,但除此之外……貌似还好?
咦,他这么轻松就从爆炸里活下来了吗?
[那是因为我把你的痛感调到10%了,]光球的电子音传来,隐隐带着警告,[这是极限值,再往下调会大幅影响契约者的生命安全。]说到后来,它也意识到态度有些太严厉了,叹了口气又放软了声音:[请契约者时刻注意生命值,多关心一下自己。]
听了光球的话,公野圣良面对系统的态度难得心虚了一下下。他做好心理准备,点开了自己的血条。
早已反向突破及格值的血条生怕他看不见似的,特意把顶上的数字加粗加大。
公野圣良看了一眼便关上了。
24点,还在往下掉。不过问题不大。
[血条下降到10点将会开启自动锁血机制,契约者意识陷入昏迷,倘若在昏迷期间血条下降到0,那就是真正的结束了。]生怕他不重视,光球再次语气沉重地提醒道。
打个比方,就是电量低到一定程度时手机自动关机,如果拖延太久还没充上电,手机就废了,没有重启的机会。
[好歹活下来了不是吗,]公野圣良由此估算着自己配置还不错,甚至还抽出些心情宽慰系统,[我会继续努力的。]
光球:[……]这根本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啊你清醒一点——!
但它还没来得及说话,公野圣良的注意力早已转到了另一边。
电筒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四下一片漆黑,只有系统地图还发着只有他能看到的荧光,不过比之前的亮度微弱了许多。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还是很沉重,像一个刚拿到四肢的木偶,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回身体控制权。公野圣良摸索着口袋,他来之前在里面放了很多零碎的小物件,希望能派上什么用处。
一卷绷带,半板抗生素,几块浓缩巧克力,前台小姐姐送的钥匙扣,便携对讲机,还有一把防水打火机。
对了,打火机。
公野圣良屏住呼吸,用手拢着,小心划开打火轮。
一点明亮的橙黄火焰很快摇曳在掌心不远处,借着这点不大的光源,公野圣良一眼就看到了半倚在碎石块上的太宰治。
黑发少年总是披着的风衣外套破破烂烂地挂在碎石上,衬衣上沾满烟尘,凌乱地洇了几道血渍。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他有些过分的安静,只剩胸膛起伏的幅度昭示着他的意识还清醒着。
注意到了忽然亮起的光线,太宰治眯了眯眼,闷声咳了一声,颇费力地看向他:“……中计了啊,我们。”声音竟然还带着笑。
知道中计了怎么还感觉你心情更好了呢,公野圣良纳闷。
不过还能思维清晰地说话,可见太宰治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他稍稍放下心,举着火机在周围绕了一圈。
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让公野圣良当场心梗。
这一小块由塌陷石壁组成的区域狭窄闭塞,左边头顶上那块石头摇摇欲坠,每晃动一次就让人的心脏纠紧一分。洞穴早被爆炸毁坏得看不出原样了,来回的出入口也被堵死,黑暗像汹涌的浪潮,几乎要把这一点微弱的火苗吞噬殆尽。
更糟糕的是,当公野圣良的手停在半空中时,火苗也不再晃动,笔直向上。
——这里没有气流的流动。
草草看了几个位置,公野圣良心下微沉,关掉了打火机。
石块间保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移开倒是可以,但保不准搬动石头的过程中哪一块就砸下来了。
他的赌运每次都很差,而这次太宰还在,连累对方的危险性太高了。
公野圣良尽量放轻动作,小心地摸着地面移到了记忆中太宰治的身边,音量也放得很低,“身上有哪里疼吗?”他记得刚才在后者身上看见了血迹,这里没有干净的水源和药品,要是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太宰治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声音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炸弹是提早安排好的,那些人不会为炸死几个搜查队员大费周章,看起来倒是想让人做陪葬。咳、咳,地图没错,遗产果然在这里。”
“要是我们死在爆炸里,地形也被破坏,地图也就没了用处,那笔财宝从此就会石沉大海……是想同归于尽吗,哈,勇气实在可嘉。”
“……”
公野圣良无奈地出声打断了他,“我明白你很敬业了,太宰先生,等出去了我一定会在森先生面前用最大音量夸你的——但现在还是保存体力吧,思考这么多头不会疼吗?”
“……嗯?”
太宰治偏过了头在看他,公野圣良能感到他说话间的气息换了个方向,接着他便听见了太宰治较平时有些沙哑、带着模糊笑意的嗓音:“你为什么觉得我们还出得去,再乐观也得考虑考虑现实吧?”
……出不去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公野圣良哽住,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才是最准确的判断。
他刚才用便携对讲机发送了讯号,但还没得到回应。且不说其他成员收不收的到消息,就算是收到了,在这黑暗复杂的洞穴中又该怎么找到他们的位置呢?在溶洞中搜救本就是一件极其耗费人力物力的事,遑论他们此行还是带着不怎么能见光的目的来的。
但他不会把这些忧虑说出来徒增烦恼,尤其对象还是三天两头琢磨新死法的太宰治,他怕自己一说,对方本就不多的求生欲又减少几个点。
于是公野圣良努力找寻着一个不那么蹩脚的回答。
他犹豫着,但又十分坦诚地小声道:“听说溶洞里有很多和猫一样大的老鼠,还会飞的那种。我们要是出不去的话,是不是要和它们作伴了?”
太宰治:“……”
气氛凝滞了数秒。
半晌,才有闷闷的声音传来:“老鼠还是算了。”
黑暗中,公野圣良忍不住弯起眼。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血条,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下滑了两点。
对血条的下降速度有了大致的估值,他慢慢起身,借着系统地图找到了被碎石掩住的手机。
外壳有点变形了,但屏幕勉强还能亮,信号依旧显示一片空白,电量也所剩无几。
燃烧的火机拿着不方便,公野圣良干脆把手机当成电筒,借着屏幕微弱的光去观察太宰治,他还记得对方身上有暗沉的血印,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他带着的这些东西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然而正想当他凑近一些时,这次太宰治却没有顺从的意思。
“别白费力气了。”
黑发少年轻轻推开了那片光,声音不大,语气被阴冷潮湿的空气裹上一层冰凉:“……这不是我的血。”
“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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