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步履匆匆，逃似的钻到浴室里去了。
叶月抱着两件睡衣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像在追一只用屁股对着他的小猫咪。
说起来，之前用毛笔在悟的老师脸上画画的时候，完全没有被发现呢。
是毛笔在他人的视野中自动隐形了？但墨水就能被看得见，是因为自己没有直接接触到墨水？
那要是用杆子撑着衣服的话，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只能看见一件衣服在空中乱飞？
哈哈哈想想就好好笑，真想用这个来吓唬那个怕鬼的银发天然卷……啊咧？银发天然卷是谁？
叶月的思维飘远了一瞬，再回神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洗澡洗澡~
五条悟只在腰间裹着浴巾，看架势早早就在等他了。缠绕在肩头与胸口的雪白绷带被水汽濡湿了些，他皱着眉看上去有些不舒服，却没有动作。
不会是在等我动手吧？
叶月这么想着，故意慢吞吞地把睡衣挂在一旁，又轻又缓地把蜻蜓和服脱下，衣服的摩擦声在不大的浴室中沙沙作响。
五条悟果然沉不住气了，“叶月你好慢啊！”
“哦？悟大少爷芳龄几何啊，还要人帮忙洗澡吗？”叶月忍着笑说道。
“你现在看起来和我一样大吧，等等……”五条悟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你明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啊！你说过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吧？那失忆前的你……”
他突然变得结巴了起来，“有、有没有可能是女孩子？”
就算是五条悟，和女孩子共浴也会不自在的啊！
“……”
叶月为他的脑洞惊为天人，并将挂在手臂上半脱不脱的和服朝胸口拉了拉，娇羞地侧过身娇嗔道：“讨厌啦，也不是没、咳！没可能哦？”
他咳嗽一声，险而又险的把快溢出喉咙的笑声压下去了。
“！！！”
五条悟的脸立刻涨红了，他嗖地一声冲出浴室，和进来时一样风风火火的逃走了。
浴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
然而逗完猫的人总要乖乖把小猫咪哄回来的。
五条悟气哼哼地趴在浴池边缘，叶月将他微微濡湿的绷带解开放在一旁，用沾了热水的毛巾一点点擦拭他的身体以作弥补。
落在身上的力道很轻柔，特意避开了伤口，只能感觉到些微的痒意。偶尔对方的指尖会从皮肤上轻轻滑过，有点不习惯这种感觉，但并不排斥……
当两人都不开口的时候，气氛就突然安静下来，但五条悟并不想打破这份静谧。
朦朦胧胧的水雾弥漫着，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奇妙的地方。
一个没有厚重伪装，没有繁杂琐事，只容他和叶月小憩的独立于世外的空间。
“悟，闭眼，要洗头发了。”
五条悟听话地闭上眼，感觉到一双手插丨入发间，指腹在自己头皮上轻柔地抚摸着，水流混合着泡沫滑过脸庞，还有一缕不属于他的发丝在耳畔蹭来蹭去，痒痒的。
对方应该正低着头专心给自己洗头发吧？所以发丝才会拂过他的耳畔，所以他才会感觉自己被全心全意注视着……
好安静……
静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咚、咚……”
“咚、咚……”
似乎并不只是自己的？
五条悟凝神细听，果然不是错觉，另一道心跳声来自叶月。
明明刚见面时还气息全无的叶月，现在已经渐渐向人类靠拢了。说起来刚刚叶月触碰自己的时候，身体也是暖和的，已经从解暑神器完成大暖炉的转变了。
两道心跳声渐渐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五条悟安静地听着，莫名的安心感拉扯着他早已疲累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在即将进入黑甜的梦时，他半睁开眼侧头朝叶月看去。
“睡吧。”
对方的声音满是纵容的笑意，注视着他的眼眸如同雨后新叶上跃动的光点。
好温暖……
那种温柔的眼神仿佛无声诉说：不论他何时睁眼，对方都会陪伴在他身边。
雪白的睫羽遮盖住天空，五条悟沉沉睡去。
窗外，连绵的雨下了一夜。
五条悟醒来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挪动了下身体，这才发现昨天捡到的小幽灵正蜷缩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
犹豫了一下，悟大人到底还是没有残忍地踹醒对方，他推了推叶月的肩膀，叶月立刻打着滚卷走被子睡到了另一边。
……醒了？
……没醒啊。
“睡得可真死。”
五条悟嘲笑一番，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重新上了一遍药，绷带也换新了，连他没在意的小伤口也被贴上了纱布。
……这突如其来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然而心虚只持续了短短一秒就被悟大人抛之脑后，他转而沉思起来。
一起恶作剧、一起吃过饭、一起洗过澡、一起睡过觉……
做过这么多亲密的事，他和叶月，应该……算得上朋友了吧！
人生第一次交朋友的悟大人有些激动，他从壁橱里拖出来一个大箱子，箱子的表面已经蒙尘，幸而里面放的东西还干净如初。
他把箱子里的东西抱出来，又抽走叶月紧抱的被子，把东西塞进叶月怀里。
完美！
过了一会，叶月也迷迷糊糊醒来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埋在一只白毛猫猫的肚子上，猫猫不满地挣扎，他不舍的放它自由，转头就被饼皮怪缠上要被做成春卷，危急时刻白毛猫猫率领着一群毛茸茸来解救他了……
毛茸茸……毛茸茸……
哎？
叶月感受着脸上柔软的触感，总算清醒了。
一睁眼，他就和一双可爱的豆豆眼对上视线。一只等身高的泰迪熊不知何时被他紧紧勒着脖子抱在怀里，如果这只玩偶有生命，一定会抬起熊掌一巴掌把他呼出去。
“冒、冒犯了……”
他心虚地松开手，还给熊先生呼呼了两下。
“没关系~”五条悟突然从泰迪熊旁边冒出头来，“既然送给了你，你怎么对待它我都无所谓。”
叶月视线在他和泰迪熊之间来回梭巡，满脸不可置信。
“真的假的？你居然还有毛绒玩偶？”
总觉得这家伙比起玩偶更有可能挑战快刀游戏啊！当然只是打个比方，不论是玩具熊还是快刀游戏这人肯定都不屑一顾。
说不定会成为游戏厅一霸？
是那种一走进游戏厅就有无数幼龄小弟喊着大哥，供奉上游戏币以瞻仰神迹的孩子王吧……
以后带悟大哥去制霸游戏厅吧。
“喂！叶月？听人说话啊！”
五条悟唤回了叶月持续发散的思绪，他下意识“嗯？”了一声，被五条悟不满地狠狠戳额头。
“收不收下随你啦，反正是我很久以前就丢在壁橱里积灰的东西。”他状似浑不在意地如此说道，“我只是不想明天早上起来又被你死死抱着而已，让这只熊给悟大人分担点压力……”
啊，话好多。
叶月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他抱着熊盯着喋喋不休的五条悟，突然问道：
“悟，你在害羞吗？”
五条悟立刻住嘴了，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叶月说了什么一样，恼羞成怒道，“谁会害羞啊！”
好家伙，这必须得刷一波天道好轮回啊！
看对方一副羞恼到要冲过来抢走泰迪熊的样子，叶月立刻把自己埋进了熊先生的怀抱，“请不要拆散我们，我已经对熊先生一见钟情了！”
“……嘁，我也不想要。”
五条悟想要摆出一副嫌弃脸，上扬的嘴角却有它自己的想法，“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得不了的。你先玩着，烂了的地方我之后让别人来补。”
要补这只熊还真不容易。
刚才抱着还没注意，经过五条悟的提醒，叶月才发现泰迪熊背后破了一大块，许多棉花都从破口那跑了出来。
“你……”叶月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你该不会在用泰迪熊玩什么变态的游戏吧？”
五条悟：“……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只是不小心弄坏的。”
的确是不小心弄坏的。
五条悟的生母离开得干脆利落，把留有她痕迹的一切都带走了，却不知是出于疼惜还是怜悯，只独独留下这个玩偶。
最初的一段时间，五条悟很珍惜这只玩偶熊，将对母亲的思念不舍都倾注在它身上。
但很快他就因为失控的咒力，将离自己最近的玩偶熊给弄坏了。
当时的五条悟看着一地散落的棉花，看着墙角破烂的玩偶，居然笑出了声。
好像，突然就无所谓了。
自那以后，他的情绪连同咒力一起平稳下来，不感兴趣的玩偶也被他扔进壁橱，在照射不到阳光的角落渐渐消失在他心里。
“我会修复好它啦。”
五条悟看天看地，一点余光都没分给叶月，他慢吞吞地说：“我听说，朋友是能一起玩游戏，一起吃饭，一起做各种各样事情的人。喜欢的事物都要和朋友分享……”
他的爪子不安分地挠着榻榻米，“这是我曾经最喜欢的东西，现在送你了，你接受了的话就代表……我们是朋友对吧？”
还是第一次看到悟露出这种忐忑的表情。
叶月的心情有些微妙，甚至很想掏出手机给悟拍个照。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的诡计，五条悟立马换了副表情恶狠狠道：
“你敢拒绝试试看！”
“当然不可能拒绝吧？”叶月搓了把玩偶的头，像在隔空搓猫头一样，“可是我这个状态，也没有什么能回礼的啊？朋友是相互的吧。”
五条悟骤然松懈下来，明明是没有朋友的人，却立刻露出一副“果然没有人能拒绝悟大人”的欠揍样，放松的在榻榻米上摊成了一张猫饼。
他懒洋洋道：“礼物我早就收到了，笨蛋。”
“啊？什么时候？？”叶月纳闷地嘀咕，“我自己送的礼物我居然不知道，难道我还有梦游的毛病……”
“所以说你是笨蛋啦——”
你的到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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