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转,见到小师叔犹豫着走上前来。
柳意与这位小师叔行了一路，倒也没产生过什么交集，这还是第一次正眼相对,他的第一反应是——好白。
小师叔低垂着眼皮,眼睫卷翘,落下了一片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立,皮肤白皙,就算是在这般昏暗的环境中,依旧透着一抹皎洁。
不仅是白，还是白到发光。
有道是一白遮白丑,小师叔不仅不丑,反倒是眉眼精致风流，这一抹白，更胜似锦上添花。
柳意被晃了一眼眼，双脚像是扎根了一般，挪都挪不动了。他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小师叔,有何事？”
林雪皎闻言,怯怯抬起眼皮,眼波流转,沁了一点水光。
他有些紧张,手指攥紧了衣角，因为太过于用力,留下了一道辙痕。
2208还在耳边不停地说：【……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林雪皎隐隐觉得2208的话不靠谱,也不想做这样的事情来试探,但他耳根软，听不得劝，三两句话就动摇了起来。
捏着衣角，磨磨蹭蹭地上前半步，声若呢喃：“你、你受伤了吗？”
柳意：“小伤，小伤而已。”
林雪皎眼睫一眨，眼中波光粼粼，像是含着万般关切：“伤在哪里了？”
柳意摸了摸肩侧：“这里——之前被活死人抓了一下，已经无碍了。”
林雪皎低眉看去，柳意口中说着“无碍”，但看上去肩侧鲜血淋漓，皮肉翻涌，十分可怖，光看着就感觉疼。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伤口，可到了一半，就又缩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柳意大大咧咧：“这有什么疼的？没事没事，我上次去秘境，还被妖兽扯掉了半个手臂，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说着，还举了举手用以显示自己的勇猛。只是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刚刚还眉飞色舞的人，脸唰得一下就白了，疼得直吸冷气。
要不是在小师叔面前，他都要嗷嗷叫出声了。
林雪皎：“……”
柳意一边忍着疼，一边说：“没事，真没事。”
林雪皎继续按照2208的指挥，又上前半步：“我帮你看看。”
柳意：“我已经上过药了……”他正要拒绝，可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水亮的眼睛。
眼瞳明亮，黑白分明，其中倒映出了一道模糊的声音。
在这么被直视着的时候，没有人能拒绝。
柳意磕巴了一下，改了口：“小师叔想看就看吧，就是有些吓人。”
正要解开领口，还没来得及掀开，就感觉后颈一阵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小巷尽头走来，天色昏暗，看不清神情如何，只让人觉得目光锐利冰冷：“你要给他看什么？”
柳意的手一抖，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连忙含糊地说：“没、没什么。”
周独寒方才去巷口查看情况，不过一来一回的功夫，就见到小师叔与别人这般的接近，从神情上看，两人还在有说有笑着，不知说了什么，还要宽衣解带。
在周独寒的心中，小师叔自然是不会错的，那么错的就只有别人了。
柳意觉得周身温度一低，如坠冰窖，手脚发寒。他哆哆嗦嗦地解释：“就是小师叔关心我，要看看我的伤势，别的没什么。”
周独寒重复：“没什么？”
这叫做没什么？
柳意干笑了一声：“是啊，不过是小师叔体恤
我们小辈，平日里小师叔不也很关切周师弟吗？”
柳意自以为这话说的圆润，但没想到，刚说完，就见周独寒的目光沉了下来，如同暗潮汹涌的潭水，直教人战栗。
柳意的神经粗，实在是不知道话里的那一句得罪了这位周师弟，摸了摸脑袋，默默地远离了小师叔。
少了柳意挡在前面，周独寒的注意力一下子落在了林雪皎的身上。
林雪皎也有些心虚，低头看着脚尖，避开了目光。
还好，周独寒并未再追问下去，只道：“走吧。”
周独寒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柳意和林雪皎交换了一个目光，也跟了上去，两个人都低垂着头，就像是犯了错的学生一般。
林雪皎走着走着，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在心中问：“仇恨值动了吗？”
【动了】
【目前仇恨值进度40/100】
明明仇恨值动了，但2208的声音听起来却分外苦涩，就连林雪皎都听出来了不对劲。
“仇恨值动了，不好吗？”
2208：【……】
2208很难解释现在的情况。
怎么说呢。
周独寒的仇恨值是动了，但不是动在林雪皎的身上，而是动在别人的身上。
系统之所以会收集到仇恨值，是因为每次情绪波动的事情，林雪皎与仇恨对象靠得太近，导致系统出现了误差，误打误撞，将仇恨值计算道了林雪皎的头上。
之前2208一直都沉浸在收集到仇恨值的快乐之中，没有发现这一点，现在才知道，这些仇恨值都是虚假的。
2208怒骂了一句：【妈的，智障系统！】
林雪皎：“……你为什么要骂自己？”
2208：【该骂！】
林雪皎：“哦，智障系统。”
2208：【你骂我干嘛？】
林雪皎茫然：“不是你说的该骂吗？”
2208：【……又没让你骂】
林雪皎乖乖地闭上了嘴，安静了一会儿后，又问：“虚假的仇恨值，是什么意思？”
2208百无聊赖，有气无力地说：【就是说，仇恨值都是从别人身上来的，不是你收集到的】
林雪皎没听明白，怔了一下：“可是，我确实收集到仇恨值了呀。”
【收集是收集到了，但是都是虚假的！】
林雪皎更加云里雾里了。
都收集到了，怎么还会是虚假的？
难道仇恨值还会消失的吗？
他心中越发的不解，于是就问了出来。
2208倒是被问到了，愣了一下：【收集到的仇恨值好像、应该、确实不会消失】
系统的逻辑非常的死板。
虽然周独寒的仇恨值不是针对林雪皎的，但确确实实是因为林雪皎引起的，这样正好钻了系统的漏洞。
既然是漏洞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2208一想到完成任务升职加薪的美好未来，一咬牙一跺脚，把报错报告给取消了。
【没事。】它说，【你继续保持，把仇恨值任务完成了就好】
不管怎么样，能完成任务的宿主就是好宿主！
只要有仇恨值，至于仇恨值是怎么来的，就不重要了。
不过，收集仇恨值的方针策略得换一换了。
2208陷入了沉思中，彻底没声了。
耳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林雪皎回过神来，看见周独寒递过来一枚药丸。
周独寒：“小师叔，这是傀儡丹，你服下，不会被活死人发现
。”
傀儡丹黑漆漆的一枚，足有拇指一般大小，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林雪皎咽了咽口水，闭着眼睛塞到了口中，口腔里顿时散发出了一股苦涩的味道，丹药从喉间滚落，总感觉有一团生硬的东西卡在喉咙里，干呕了一阵还是不舒服。
过了片刻，药效逐渐起了作用，林雪皎的小脸越发的白，从白皙转为了冷白，唇颊也逐渐失去了颜色，冷冰冰的，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这就是傀儡丹的作用，让人化作无知无觉的傀儡，隐蔽身形。
柳意自夸自擂：“我的丹药药效十足，可持续三个时辰，别说活死人了，一般人都发现不了。”说到这里，他不免疑惑，“周师弟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柳意也服用了傀儡丹，为保万无一失，甚至还用了伪装之术，他敢保证，就算修为比他高出一阶的修士也发现不了。
周独寒淡淡道：“不是我发现的。”
柳意一时没转过弯来：“那是……？”
周独寒看向了身侧的少年。
许是因为服用了傀儡丹，林雪皎的反应比平时还要慢上半拍，愣愣地看着，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柳意：“是小师叔？”
小师叔不是才筑基吗？
这么点修为，也能发现他的身影？
念头在心中一转而过，柳意很快就找出了一个理由来，小师叔身为宗主之子，身上肯定带着灵宝，能够发现他的踪迹也不意外。
柳意的疑惑来得快去得也快，便没有再提及这件事。
倒是周独寒留意了三分。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小师叔身上有没有灵宝吗？连他都没有注意到躲在暗处的人，小师叔这点修为，又无灵宝护体，是怎么察觉到的？
他的眉心一动，目光微沉，又不免联想起了戒律堂的那一夜。
小师叔深夜潜入戒律堂，入如无人之境，就连戒律堂的堂主都因此惊讶。
当时他并未多想，毕竟小师叔身份特殊，有戒律堂的地图也不无可能。但现在想想，戒律堂如此森严，怎会轻易将机密泄露出去。
疑惑生出，联想篇幅。
结合种种异样，周独寒不禁想，难不成小师叔身后有人相助？
只是那人所图为何？
周独寒不动声色的转过目光，暂时将疑惑深埋心底。
2208猛地打了个喷嚏。
奇怪。
有人在记挂着它吗？
……
走出了小巷口，外面一片死寂，看不见一道身影。
柳意指了指前方，说：“我是从那里出来的，有很多活死人在里面游荡。”
周独寒望去。
永夜城中布局奇怪，房屋林立、小巷曲折，好似一个八卦阵法，隐隐透露着压抑的气氛。
顺着柳意所指的方向看去，前方是一处天坛，天坛阴森，台阶上散落着森森白骨。
更往深处看去，里面被一层浓雾覆盖，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周独寒：“进去看看。”
柳意点了点头，就朝着天坛走去。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发现没有身影跟上，回过头一看，那两人站在原地，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脚步一顿，还没看清，就见周独寒从身侧掠过，怀中还搂着一道纤瘦的身影。
看到这一幕，柳意瞪大了眼睛，讶异地自语：“小师叔的修为有这么弱吗？连御空飞行都不会？”
如果方伞在这里，一定会摇着柳意的肩膀，大声地说，你关注错地方了！
柳意没想这么多，立刻提气而起，跟了上去。
……
不得不说，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林雪皎已经从一开始的害怕抗拒，到现在乖巧缩在了周独寒的怀中，甚至还主动动了动，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缩着。
纤细的手臂挂在了周独寒的肩膀上，手指微微屈起，如同白玉兰花瓣一般，娇嫩白皙。
不知是不是服用了傀儡丹的缘故，林雪皎的眉眼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意，竟然比平日里更加的惹人。
周独寒余光扫过，呼吸不由一沉。
林雪皎感觉到了身侧的注视，迟钝的转过头，似有疑惑。
周独寒平复了一下心绪，自然而然道：“到了。”
林雪皎一抬头，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天坛附近。
天坛的造型奇特，上面雕刻着一道道诡异的纹路，纹路猩红，像是干涸了的血迹一般。
林雪皎皱了皱鼻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柳意慢了一步，见到眼前情景，打量了片刻，说：“这是邪阵，以精血为引，以活人进行献祭，用以召唤某种可怕的存在。”
这天坛的规模不小，精血翻涌，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不过还好，看样子这个阵法还没有成型。
【咦】
林雪皎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
【这里竟然也有这个阵法】
听起来，2208对这个阵法很了解。
林雪皎在心头问：“你知道？”
2208回答：【原著里有写】
林雪皎：“。”
又是原著。
现在他已经不太相信原著里面的内容了。
2208：【天坛上刻着的纹路是一种上古咒语，用来召唤天魔的，看这个规模，估计只能召唤天魔的一个虚影】
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林雪皎听都没听说过，问：“天魔？”
2208：【天魔是魔族之王。在原著的设定中，上古时期，魔族执掌大陆，以人为食，后来人族习得了术法，联合起来打败了魔族，将天魔封印在了虚空之中。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不少流淌着魔族血脉的修士，想要召唤出天魔，重铸魔族荣光】
林雪皎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不过看他的模样，显然是没大听明白。
2208：【文中的大反派陆星时——也就是你现在的师兄——就在暗中布置着这一切，企图唤醒虚空中的天魔，重临天下】
林雪皎这下听懂了。
这是反派想做的事情=坏事=要阻止
他问：“怎么把祭坛毁掉？”
2208自然而然地说：【阵法有破绽，就在西北角的一缺，以点破面，即可毁掉阵法】它顿了顿，有些不解，【干嘛要毁掉？】
林雪皎：“啊？”
【反正在原著里，陆星时也没有得逞，有主角在，你操心什么？】
2208话是说的轻松，但林雪皎还是有些不安：“真的不用管吗？”
【不用】
林雪皎咬了咬唇角，再度看去。
周独寒已经步上了天坛，在上面踱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等走到中心处，他右手一抬，再在空中虚虚一划。
一道雪亮的剑气落下，撞在天坛上，发出了“叮”得一声。
声响清脆，以接触点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纹朝着四周扩散，掀起一阵风浪。
等到风平浪静，余波散去。
天坛纹丝不动，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柳意在一旁说：“可惜我对阵法一道只知皮毛，不知该如何解。”
林雪皎张了张嘴唇，想说他知道。
话还没出口，就被2208制止了
：【不能说】
林雪皎茫然。
为什么不能说？
2208：【……你说了，怎么解释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不是就把我给暴露了吗？】
林雪皎觉得有道理，就乖乖闭上了嘴。
但他明明知道这个阵法该怎么解，却不能说，把话憋在心中，不免难受了起来。
他又是一个藏不住事情的人，一下子就把心中的情绪带到了脸上，别人只要一看就能看出他有话要说。
周独寒暂时奈何不了天坛上的阵法，垂下了手，轻身一跃落在了地上。足尖点过，两三步之后，来到了林雪皎的面前，唤了一声：“小师叔。”
林雪皎慌忙抬头，有些心虚，声音中带着点颤：“怎么？”
周独寒端详片刻，并未马上道明来意。
目光沉静漆黑，犹如深潭，面上平静，一眼望不见底。
林雪皎的手指交缠在了一起，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难不成被周独寒发现了？
如果周独寒问的话，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他拿这个问题问了2208。
2208也纠结了起来。
当了这么久的系统，林雪皎的性子它还不知道？只要周独寒一问，他保管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说了，憋都憋不住。
但要是说了，周独寒保管能猜到林雪皎背后有人。
这该如何是好？
在焦急的等待过后，周独寒缓缓开口：“小师叔，这附近还有其他人吗？”
还好不是问阵法的事情。
林雪皎和2208同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问阵法相关的事情，2208就没这么多顾虑了，想也没想，就直接说：【有三个人藏在天坛右侧的屋子里面，还一个受了伤】
林雪皎将这话复述了一遍。
周独寒还没反应，柳意就抢先一步说：“有人？我们都没发现，小师叔是怎么知道的？”
周独寒垂下眸子，目光沉沉，意味深长地说：“小师叔自然有他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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