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之表示自己会在生日当天赶回来的时候,谢夫人刚好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不规则鱼尾裙下楼,头发松松挽着,优雅中透着一丝闲适。


    哪怕早就提前在梦里得知了自己的生日是几号,谢夫人说起他生日还有两天,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宴会风格时,少年大脑还是宕机了那么几秒。


    李珩没有正儿八经地庆祝过生日。


    那时候孤儿院还没有遇到后来的好心人资助,营收不好,院长阿姨只能每月买一个二十寸的大蛋糕,把那个月过生日的孩子集中起来,按人头平均分配,同时给他们每个人两包糖果。


    十五岁那年考上高中,孤儿院经济情况有所好转,老师也在知道他的情况,也特地帮忙申请了贫困生补助。虽然过得依旧拮据,但生日那天,已经可以挤出来一点钱,咬咬牙买个小蛋糕了。


    他还记得自己在学校附近的蛋糕店外面站了大概十几分钟,把橱窗的每一款模型都认真看了一遍,根据标签,选出了性价比最高的一款。


    结果最后还是拐了个弯,进了旁边的书店,买了套薄弱科目的试卷。


    那时候他想着等考上好的大学就好了,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上学,寒暑假也可以找工资更高的工作,总有机会把蛋糕补回来。


    不过后来他没有上成大学,也没有好好过一次生日。


    梦中那场从头到尾都散发着奢靡气息、宾客络绎不绝的宴会也不是为他办的,豪华到用宝石点缀的蛋糕上只写了谢笃之的名字。


    谢笃之头上带着小金冠,坐在钢琴面前,优雅地向所有人道谢,感谢他们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当之无愧的主角。


    他是只在谢先生开场致辞时被提到的“顺带”。


    所以,谢夫人提起宴会,他只能想到自己格格不入,带着点尴尬地站在人群外面的场景。


    何况他也不会弹钢琴。


    “要不要再顺便和妈妈去看看蛋糕?”她很自然地给自己舀了一小碗粥,把乳鸽腿夹到少年碗里,“我们可以定九层,或者是十八层的。”


    九层象征长长久久,十八层则代表刚好十八岁。


    哪个寓意都很好。


    李珩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她能不能不办。


    而且,不管是九层蛋糕还是十八层蛋糕都太大了。


    “可是你要满十八周岁了,不管怎么说都应该隆重一点吧?”谢夫人语气不自觉带了点落寞。


    “阿慎和小思的十八岁生日宴会我和爸爸发了好几百份请柬,整整有三十桌,承办的酒店提前一个月布置才把场地弄好。”


    “好像不止。”谢思之回忆了一下,“那次你和爸只请了商业伙伴,后来两边的亲戚又重新聚了一次。”


    所以,严格来说,他和谢慎之一共有两场生日宴会,一次正式的,一次私下的。


    “我们有的小乖肯定也要有。”他这样总结,扭头冲谢夫人挑了下眉,“是这样吧,妈妈?”


    谢夫人本来是这样想的。


    甚至因为自己这些年的缺席,她私心想把小儿子的生日宴会办得更隆重,恨不得把这些年他缺少的东西都给一次性补上。


    但她轻轻对二儿子摇了摇头,然后才看向少年。


    “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办。”谢夫人说。


    宴会不是为了满足她的补偿欲才举办的,和宴会相比,更重要的是让小儿子开心。


    她很小心地征询他的意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好不好?”


    李珩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要是谢夫人劝他考虑,他肯定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少年飞快抿了下嘴唇,迟疑道:“......那蛋糕要不要也定小一点?”


    谢家加上他也才留个,就算再把管家,司机,还有厨房阿姨他们添上,也才二十个不到。


    “九层已经很少了。”谢夫人在这点上异常坚决,“还要切给珍姨他们带回去。”


    过生日这么大的事,哪怕能多一个人分享一份这种喜悦和快乐也是好的。


    “可以分开。”谢笃之放下碗筷。


    谢夫人稍作考虑,“这样也行,我们单独做一个尺寸小点的九层。”


    “福伯他们另外统一订。”


    这样一来,不但能解决大蛋糕可能分不掉的问题,同样也正式许多。


    她从谢笃之的提议中受到启发,决定那天让行政给公司上下,每个在职员工都订个小蛋糕,再送点礼物。


    至于合作伙伴那边......还要再商量一下。


    谢夫人心里迅速敲定了几个方案。


    她打定主意,就算不办宴会,也要让别人知道,她的小儿子,她的宝贝小乖,在那天过生日。


    当面收不到祝福也没关系,她只是想在尊重小儿子意愿的前提下,把这样一份喜悦分享出去,传递给更多的人。


    “果然还是阿笃靠谱。”她笑眯眯地冲谢笃之道谢,“小珩的生日蛋糕多分你一块。”


    听得谢思之有点不平衡:“等一下,蛋糕分给谁不是应该由寿星决定吗?”


    李珩没有意见。


    谢笃之的建议很好,换成是他自己,肯定没办法考虑得这么全面。


    谢夫人迁就他是因为她喜欢他,爱他。


    然而在这样近乎纵容的关爱面前,他感到一种愧疚和不安,总觉得满足了自己,她的愿望就被忽视了。


    谢笃之很好地考虑了彼此的心情,做到了两全其美,怎么感谢他都没不为过,何况只是一小块蛋糕。


    ——少年尽管没有开口,但表情和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谢思之难受的同时,还有点想不通幼弟为什么和别人那么亲的心酸。


    明明他才是亲哥哥。


    他辛辛苦苦逗小乖笑、带小乖玩玩具的时候谢笃之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他感觉自己吃饱了,上楼画画之前还特地狠狠瞪了谢笃之好几眼。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要在最能体现心意的生日礼物上胜过对方,重新树立起好哥哥的形象。


    “我先上去准备。”谢笃之冲他们微微颔首,也离开餐桌上了楼,“司机八点半过来。”


    餐桌上只剩下两个人。


    少年其实也已经饱了,之所以还坐在那,是想多陪谢夫人一会儿,不想让她一个人吃早饭。


    是谢夫人主动开口赶的他,“福叔在三楼给小吱布置弄住的地方,就在你房间的侧边,你看看还没有什么东西要加。”


    “福伯吃过早饭了吗?”要是没有吃,他上去的时候,顺便喊对方下来吃早饭。


    “他吃过了。”谢夫人让他安心,“吃完跑步回来,刚好东西到了,才上去给小吱弄的。”


    “到时候妈妈再喊你。”她笑着冲少年摆摆手,催促他上楼,同时给沙发上看报纸的丈夫使了个眼色。


    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商量礼物的事情,弄出一个大概的方案。


    只有把一切安排好,她出门后才能心无旁骛,更好地扮演母亲这一角色。


    以谢家的体量,根本不需要跑去商场,只要一通电话,当季最新的款式,大小尺码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送过来。


    特地出门,除了确实要买衣服,还有她的私心在。


    在逛街的过程中,可以不经意提起很多话题,能拉进母子距离。


    况且,那些诸如“您的孩子真帅”,“天生的衣服架子”,“长得像您”的寒暄客套归客套,也能让人打心底感到舒服。


    *


    少年被告知可以进屋,拧着门把手推开门的时候,管家正在弄猫爬架。


    在决定以后要收养小吱的时候,他做过不少功课,也看过很多人在网上晒的照片,拍的猫咪生活视频。


    他可以保证,这是他见过的最豪华的猫窝,以至于让人生出一种“这只小丑猫何德何能”的错觉。


    “还有不少东西没到呢。”管家显然对自己的工作成果相当满意,“小少爷可以把猫先放过来,我过会儿带它先洗个澡。”


    “等聘的兽医到了。”他指着那块明显被空出来的区域,“再加个洗护室,保准每一根毛都养到发亮。”


    ——居然还有专门的兽医。


    李珩感觉小吱更不配了。


    不过这种扫兴的话他不会在老人家面前开口,只会在独处的时候戳猫的侧脸,恶狠狠地敲打它,让它不要恃宠而骄,再犯昨天那样的错误。


    “福伯,家里有芦荟膏吗?”他接下来要出门,要是家里没有,路上还能带一支回来。


    “三楼小隔间的第二个柜子里。”小老头只想了几秒钟,很快给出了准确答案,“在小药箱最下面一层。”


    他没问少年突然要芦荟胶做什么。


    少年眸光瞬间亮了不少。


    “谢谢您,我马上就把小吱抱过来。”他向管家道谢,找到那管没有拆过封的芦荟胶后,敲响了谢思之的房门。


    谢思之在画画,刚刚有一点灵感就被打断,开门的时候脸色有点臭。


    当然,这是在看清来人之前。


    发现敲门的是幼弟后,他变脸的速度比川剧都快上许多,桃花眼只迅速眨了一下,唇边就已挂上亲切自然的笑意,“我就知道小乖心里肯定有我。”


    李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默默把芦荟胶递给对方。


    “涂了不会留疤。”少年迅速解释清楚来意。


    他还是有点不太知道如何用这个嘴里总是会蹦出奇怪句子的哥哥相处,送完东西,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迅速以抱猫为借口,跑远了。


    刚想谦虚几句,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展现自己男子汉气概的谢思之:......


    算了,弟弟爱他就行了。


    想到这是自己独有的待遇,他突然就平衡许多。


    李珩回到自己房间,发现谢笃之已经坐在电脑面前了。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有点尴尬。


    “我先把猫带走啦,不然它可能打扰你开会。”


    少年掩饰性咳嗽一声,小声解释道。


    他抱起四仰八叉的暹罗,猫着腰离开了——尽管他不知道在自己的房间有什么好鬼鬼祟祟的。


    可能是房间里气氛太过严肃。


    他不知道的是,会议已经提前开始了,自己抱猫的样子短暂在背景短暂出现数秒,而后,变成了一小撮移动的,翘起来的毛,直至消失。


    随着门被轻轻合上。


    参与这次会议的管理层发现,这位突然空降的大老板气息肉眼可见柔和不少。


    明明方才还瘫一张脸,隔着摄像头就能把负责汇报的项目经理吓到忘词。


    “家里的弟弟,继续。”


    青年平静开口,眸中却有如冰消雪释般的笑意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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