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了南墙就得回头,遇见那只独角犀后,喻宵明显老实多了。
喻青崖再问的时候:“师尊,你想起来了吗?”
喻宵就会很诚恳的点头:“嗯,有点印象,你再说说。”
然后喻青崖和狐狸就会抱头痛哭,开玩笑!你根本一点印象没有!不要瞎说!
一个孩子小的时候,多半有他熊的方式,短短时间,喻青崖已经充分了解了十七岁师尊熊的方式。
有话绝对不说。
听话绝对不信。
不懂他还不问!
不知为什么,突然可怜起师祖来,毕竟他接手师尊的时候,师尊就是现在这样“纯天然无公害”,鬼知道教养到后来那个样子,需要耗费多少心血啊!
喻宵看了叽叽歪歪的一人一狐一眼,忍不住又溜号了。
不是他存心不想听,实在是他们说的有意思的事,他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尤其是那个红眼睛小妖怪,什么给他做饭,哄他睡觉,今天抱了,明天去哪玩等等乱七八糟的事,都说得事无巨细,七情上脸。
喻宵从不理解人类开始,居然连妖怪都不太理解了。
这些有什么意思?值得翻来覆去说?
听到最后,他甚至连未来的自己都不了解了。
他的未来,真的有那么无聊,那么闲得蛋疼吗?
喻宵放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冒。
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被身旁的独角犀尸体吸引。
独角犀尸体的血已经流干了,但是厚重的犀甲依然沉凝着冷硬的光,喻宵拿手用力去戳,根本没有任何皮质的感觉,宛如铁板一块。
目光微凝,这个世界真是危险,居然遍地这么凶猛的异兽,得有个防身的东西。
什么好呢?
目光落在一边的巨石上,独角犀的角还卡在上面。
在人间,如犀角这种东西,也是很好的武器,妖界的异兽角,肯定更不同凡响。
喻宵伸手去抠,纹丝不动。
也是,如果能这么轻易抠出来,独角犀也不至于断角求生了。
但喻宵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观察着独角嵌进去的纹理,开始尝试能不能从边缘抠动。
正在他和那条裂缝较劲的时候,突然一声脆响。
喻青崖一边讲和师尊过去的甜蜜回忆,一边兴奋地抬头看师尊的记忆有没有被唤醒。
但师尊宁愿四处抠抠,也不愿意听他说话,喻青崖终于异常无奈地得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师尊纯当他在放屁,对他说的话,还没对这个角感兴趣。
行吧行吧,满足他,一巴掌将石头拍碎,将里面的宝贝角角取出来递给他。
喻宵:……
溜号的事好像被发现了……但是他真的对这个角更感兴趣……
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谢谢。”
喻青崖:……
为什么突然这么乖了!
原本心中还有超多委屈,但就这么一下,喻青崖就被乖到了!
难怪师祖当年因为一个谢字直接升天,这谁顶得住啊!
双眼发亮,活像一个大尾巴狼,使劲胡噜他的脑袋:“没事,师尊,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跟我说!”
命都给你!
喻宵:……
这人应该没病吧?
他实在不喜欢别人碰他,但是拿到角后,喻宵是真心实意地开心起来,也就不太在意这些细节了。
四处寻找东西,看能不能打磨它。
喻青崖开心的上天,在旁边偷瞄“十七岁”的师尊。
此时的师尊,和他所
见过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宛如一只警惕的小兽。
永远和人保持着距离,就算看起来是好意,也保持着警惕的距离,迟迟观望。
周围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会警惕地先在旁边看着,确认再三,才会试探着伸出爪子。
为什么师尊少年时,会是这个样子呢?
他还以为,无论何时,师尊都会是一副勇敢到近乎莽撞的样子。
然而突然间,脑海里一闪,他彻底明白了。
这就是师尊应该有的样子啊。
或者说,这也是他喻青崖该有的样子。
一个从小被父母换做口粮,代替公子去他国为质,谋刺大将军入狱的少年,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他需要用最大的警惕面对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在很早之前,就对他展示过残酷的样子。
在他还没强大起来的时候,就曾经成为过猎物,或许还不只一世,在无数次捕猎中,他学会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轻信任何人。
而原本的喻青崖,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甚至因为他不具备师尊那不可思议的力量,死的只会更惨。
但他却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地长大了,像一个明媚而愚蠢的富贵公子,长在温柔乡里,不谙世事。
因为他是如此幸运,遇到了“长大”的师尊,世上所有风雨,长大的师尊已经可以一力承担了,依偎在师尊强壮翅膀下的他,不用烦恼任何事,只要简单的长大就好了。
喻宵将角拿到手中后,摆弄了一会,目光又落在断头的独角犀身上。
那身皮甲看起来真坚固,剥下来,应该有大用处,于是喻宵开始用尖锐的犀牛角剥皮。
正在他动手的时候,手突然被抓住了,抬头看去,喻青崖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他不懂的东西:“师尊,你想干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喻宵看过去,他一开始就不太讨厌这个人,这个人又救了他一次,对他也挺好的,慢慢地放下了些戒心。
指着犀牛皮道:“我想做一身犀甲。”
喻青崖惊讶道:“师尊,你还会做衣服吗?”
喻宵理所当然道:“看起来好像没有多难,可以试试。”
喻青崖忍不住笑了,原来师尊的多才多艺,十项全能,居然要追溯到这么久远的时候。
但是笨小鸟,抱着西瓜捡芝麻呢。
将他的手掰过来,让他摸摸自己身上这一层衣服,循循善诱道:“师尊真厉害,但是你身上这件羽衣,就是最好的铠甲哦。”
见喻宵不信,喻青崖就握住他的手,将那只犀角狠狠刺到衣摆上。
喻宵缓缓瞪大眼睛,连大石头都能刺穿的犀角,面对一层薄薄的羽衣,居然纹丝不动!
那是当然,乌鳞羽衣虽然是以速度著称的防御型法器,但能穿在喻宵身上,也不是妖界一个普通草食系妖兽可以比拟的。
喻青崖缓缓松开他的手,任他自己做实验,笑吟吟道:“师尊,这是你未来的战袍,未来的你是天界最强的战神,所以你的战袍,也是世间一等一的宝物,你不需要再准备别的东西。”
喻宵依照他的话尝试完后,发现果然如此,不禁陷入沉思,那他当初面对独角犀跑什么!
看他的表情,喻青崖赶忙又劝,以防他彻底膨胀起来:“但是师尊,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您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刚刚那只妖兽只是妖界最低等的一列,在妖界还有许多更强大的妖兽,是超乎现在你想象的,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随意招惹它们!”
喻宵这个时候就比较听劝了,立刻慎重地点头。
回想起喻青崖冯虚御风,单手拧掉犀牛的脑袋,不禁抬眸看向他:“那些厉害的妖兽,是像你那样
厉害吗?”
喻青崖原本只是做着正常的科普,一听这,那可来劲啦:“我啊?那我可比它们厉害多了!师尊,你听我跟你说啊……”
又是吧啦吧啦一大堆。
喻宵:……
不该提这茬的,看他这个样子,说话的可信度突然大大降低,肯定是在吹牛吧?
他肯定不是天界最厉害的战神,他徒弟肯定也不像他说的是最厉害的魔君。
哼,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哎等等,他是什么时候接受这个人是他徒弟这个设定的?
哼,他肯定也不是他徒弟,他才不会收一个话这么多的徒弟。
于是喻宵又开始溜号了,稀罕地摸完自己的战袍后,将那堆破犀牛皮丢在一旁,开始专心致志地磨自己的犀牛角。
磨着磨着,面前突然又多了一件东西,是一柄灿若雪芒的九寸尖锥。
以师尊现在的状态,玄螭肯定用不了了,喻青崖就将自己的断魂锥交给他防身。
喻宵:……
他很不习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确实很需要一些防身的东西。
于是缓缓接过,抬起眼睛看着他:“谢谢……”
看着师尊无比依赖他的样子,喻青崖原本很高兴,但后来又蔫了:“啊,师尊,你不用总和我道谢啊,好像我们是陌生人一样,你再看看我,真的一点都不熟悉吗?”
喻青崖的脸凑得很近很近,月光下,两颗剔透的红色珠子,好像两颗红宝石。
喻宵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眼角的那滴红痣,他确实并不讨厌这张脸,也许在很久之前,他也真的这样抚摸过这张脸。
但是果然,还是想不起来呢,只能礼貌地回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喻青崖:……
“嗷嗷嗷!师尊!你以前都没跟我这么说过!”
一把搂住喻宵的脖子,双眼发亮:“是不是因为失忆了,所以说出了心里话,师尊,你是不是偷偷喜欢我啊~”
喻宵:……
早知道他也不说了……
拿起那柄尖锥,向着腿上扎去。
喻青崖原本还在陶醉,看见他的动作一下清醒了,一个激灵拽住他的手:“师尊!这个就不要试了!”
不然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事故了。
“哦。”
喻宵的优点是听劝,于是转手刺向犀牛皮,尖锐的锥刺瞬间没体而入。
抽回尖刺,喻宵终于满意了,好锋利!
喻青崖:……
这孩子动手能力怎么这么强呢!
睁着八只眼睛给喻宵介绍一些仙妖常识,防止这位“孩子”一不小心就去干什么作死的事。
然而喻宵又听着听着,开始溜号,转头去扒拉那头犀牛的尸体。
喻青崖已经被他折腾得有气无力了:“师尊,能告诉我,你这次又是为什么不想听我说话吗……”
他都已经尽力说得很有意思了好吗!
喻宵:……
放下扒拉尸体的手,这次确实不好说,因为确实挺有意思的,但是……
“我饿。”
似乎要印证他的说法,话音刚落,肚子就传来一阵咕咕声。
喻宵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不给他饭吃,还要不断在他耳边叭叭的二逼。
喻青崖:……
卧槽!忘了师尊现在被那截怪藤抽走了仙力,只能用进食这种最原始的方法补充体力!
连忙道:“对不起师尊!我没想到!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找食物!”
喻宵阻止道:“不用,我可以……”
喻青崖却垮
下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师尊,你这么拿我当外人吗,什么也不跟我说,什么也不要我做……”
喻宵:……
可是他想吃牛肉啊,这辈子还没吃过妖怪肉呢,闻着那血气,就饿的不行,好想吃,好想吃。
但是喻青崖可怜巴巴的眼神,像是一只蝴蝶轻轻落在湖面上,搅动一池涟漪,他好像确实不太擅长抵抗这种湿漉漉的可怜。
于是没再说话,只是道:“谢……呃……早去早回。”
喻青崖顿时得意地翘起了尾巴:“好的师尊!都交给我吧!狐狸!看好师尊!”
喻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真的不理解自己未来的徒弟,当然更不理解未来的自己。
指尖伸进犀牛身上被尖锥刺破的孔洞,蘸了一点独角犀的鲜血,丝丝缕缕的血丝萦绕在指尖,上面散发的独特血气是那么诱人,喻宵忍不住想尝一口,慢慢送到嘴边——
“喻仙尊!我会保护你哒!”
得到看守喻仙尊的任务,狐大仙开心地疯狂摇尾巴,这辈子谁能拥有保护喻仙尊的荣幸啊!说出去都没人信!
喻宵的动作一顿,看向它。
它身上流动的血液和浅淡的金色纹路,看起来似乎比独角犀还好吃。
喻宵顿时感觉比刚才还饿了,曾经有关饥饿的记忆,一股脑回到脑海里。
明明在他长大后,就再没有经历过那种连灵魂都在发痛的饥饿感了,此刻却饿的,牙齿都在发痒。
伸出手,摸摸狐狸的头,又摸摸它的尾巴,最后把它抱在怀里。
狐狸逐渐瞪大眼睛。
天啊!被喻仙尊摸头!被喻仙尊摸毛!被喻仙尊抱了!
它终于体会到了喻青崖的幸福,难怪那小子那么喜欢往喻仙尊怀里钻,感觉是不一样奥
然而没等它陶醉完,十七岁的喻宵,就悄悄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当喻青崖从外面觅食回来,就看见蠢狐狸蹲在地上哭。
喻青崖当时就怒了,干什么!和师尊待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狐狸啪嗒啪嗒掉眼泪,看了他一眼,生无可恋地抬起尾巴。
喻青崖先是一愣,随即笑疯了,只见狐狸四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如今不知被谁编成了一条辫子,还是四股辫,上面还插着小花,绝了!哈哈哈!
狐大仙:……
你笑什么啊!又不是它想的!十七岁的喻仙尊,手怎么那么欠啊!呜呜呜!
风波中心的喻宵,正坐在水边的石头上发呆。
散碎的粼光,映照着他修长的身影,长发有一部分垂到水中,一缕一缕的散开来,宛如水里的游鱼。
喻宵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水中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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