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喻宵面无表情的脸,鸾羽妖王脸上原本柔弱的神色一扫而空,冷哼一声:“怎么,不开心了?现在的你,已经完全忘了我是不是?”
喻宵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没有忘,但你根本不是伊鸾。”
鸾羽妖王有些惊异地看着喻宵:“难道你现在还不相信我?那你可以任意向我提问,看我知不知道你的小秘密,验证我到底是不是伊鸾~”
喻宵沉默地看向它,神情还是没有一丝改变,坚定地摇头:“你不是,伊鸾也许是你,但你不是他。”
真正的伊鸾已经死了,那只美丽的,骄纵的,喜欢炫耀的小孔雀,没办法反抗自己的命运,于是自己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到头来,还是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人真的爱他,甚至连他的死都微不足道,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死。
但是喻宵知道,伊鸾真的死了,他没能带走他,于是只能旁观他的死亡。
鸾羽妖王:……
喻宵的表情是那么认真,看起来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于是它也一点点收敛所有表情,站起身,直直地看过去。
“有什么不同吗?难道只有死去的伊鸾是伊鸾,活着的我就不是了吗?你到底是否认我作为伊鸾的资格,还是仅仅因为你已经不需要伊鸾了,有新的人出现在你身边,所以你不需要我了……”
鸾羽妖王身为远古妖裔,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势,都不是一片化形的青羽可以相比的,那一双相似的眼睛,生在它的脸上,更现出一种瑰丽异常的风采。
被这样一双眼睛落寞的注视,想必没有任何人可以毫无波澜,然而喻宵的心,却没有一丝晃动。
他看向那双熟悉的眼睛,目光没有丝毫躲闪,认真道:“你不知道,真正的伊鸾,很想和我一起走,我也很想带他走。”
“我知道!”
鸾羽妖王上前一步,他知道,他知道凡人伊鸾,真的动了和那个喻国来的公子,一起离开的念头。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的心,突然感受到了真实的痛楚。
他突然无法再欺骗自己,他突然很想从一个漩涡里挣脱出去,在谎言拆穿前,他真的在期盼,那个即将被他欺骗的人,将一颗完整的心,交给他。
“你答应了,你答应带我走,你答应只喜欢我一个人,我还记得这个承诺!”
鸾羽妖王眼睛,近乎歇斯底里地看着喻宵。
其实他明明知道,在这个承诺之后,发生了什么,是他先欺骗了他,辜负了他,用谎言和嘲笑,将这颗捧过来的心打碎。
他先不要这颗心的,又怎么能后悔后,就死乞白赖的再要回来。
可是谁让他总是不生气呢,如果他生气了,他就不敢了,但他总是不生气,他就会被惯坏啊。
明明已经原谅了无数次,为什么这次不行呢!
要不就从来都不给,要给就一直给下去,怎么能给到一半收回呢!
喻宵看着鸾羽妖王执拗索求的眼神,终于明白了喻青崖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两个真是太像了。
都是骄纵的孩子,越想要的东西,越不会自己去拿,非要大人亲自捧到他们手中才行。
成功拿到手中,还要故意弄坏,然后噘着嘴看着大人,哼,是不是生气了!
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喻宵看着鸾羽妖王,缓缓摇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不生气。”
鸾羽妖王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喻宵继续说了:“我是说,当初你骗我那件事,其实我一点没有生气,所以我当时给你说的话,也依然算数。”
鸾羽妖王缓缓抬起眼眸,听到这
种肯定的答复,它原本应该高兴,可是看着喻宵依然不变的神色,它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喻宵继续道:“但是,你根本不会跟我走,是吗?”
鸾羽妖王:……
“你刚刚说,不生气的……”
喻宵点点头:“嗯,我并没有生气,因为真正的伊鸾,是真的想跟我走,但是他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我们那时都太过弱小,他没有能力跟我走,我也没有能力带走他,他没怪我不能带走他,我自然也不会怪他不能跟我走。”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这么告诉他了,我根本没有生他的气,但是我不能这么说,因为他一定会觉得我是在可怜他,他讨厌被别人可怜,尤其讨厌被我可怜。”
“所以……”喻宵直直地看向它:“你怎么能故意装可怜,让我觉得你可怜呢?”
鸾羽妖王:……
嗯?
它整只鸟都懵了,难道是因为它“装可怜”,才弄巧成拙?
可伊鸾之所以不想让人可怜他,是因为他真的可怜,他张扬地在众人面前炫耀能炫耀的一切,然而他炫耀的一切,没有一件真正属于他。
就像装裱着一层华丽外衣的草人,外壳越鲜亮,内里越腐烂,他如何能让别人可怜自己,如果连他最在乎的人都可怜他,那他岂不是连一层纸扎的外衣都不剩了?
那是独属于凡人的软弱,身为妖界七王之一的它,怎么会和个凡人一样卑怯敏感,只是随便示弱而已,这对它来说有什么所谓,如果喻宵喜欢的话,它也不是不……
想到这,它突然愣住了,猛然抬头看向喻宵。
喻宵也同样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像小时候一样,没有一丝阴霾。
鸾羽妖王却目光颤动,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因为现在的我不够可怜?因为我不是个凡人而是个妖?因为我不会真的受到伤害感到疼痛?所以我不能让你可怜了,不能让你停留了,你可以理直气壮地丢下我了,是吗!”
喻宵抬抬眼皮:“嗯,也可以这么说。”
鸾羽妖王仿佛被一道惊雷从头劈到脚,然而喻宵已经完全不在乎它了。
“同样的记忆,同样的灵魂,鸾羽妖王和凡人伊鸾,当然是不同的,最简单的,伊鸾会跟我走,而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甚至没问过我!”
“我是没有问过你,但时间其实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
听到这句话,鸾羽妖王不忿的表情,突然凝固在脸上。
喻宵很平静地继续道:“你一定偷偷观察了我好久吧,所以别人都不知道,但你知道,我失去了五百多年的记忆。”
“所以你知道我记得伊鸾,因为他在我的记忆里,离去的时光如此短暂,不用说和你的几千年修行相比,对于一个凡人来说,也并不足够度过一生。”
“所以你信心百倍,自信可以将我抢过来,毕竟我怎么能拒绝一个复活的伊鸾呢?他那么可怜,怎么能连我都不可怜他了呢?”
鸾羽妖王被这番话震在原地,它想开口辩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喻宵的眼神,居然是那样清醒而决然,一点不像它记忆中的那个笨小孩。
喻宵很冷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失去了记忆,不是失去了脑子,所以我知道,被我遗忘的那五百多年,是真实存在的,伊鸾身为一个凡人,没有办法跟我走,但身为千年妖王的你,可以。”
“你有五百多年的时间可以去找我,但你没有,归根结底,凡人伊鸾和鸾羽妖王,并不一样,伊鸾愿意喜欢我,愿意跟我走,但鸾羽妖王不会。”
“伊鸾,一定是带着你赋予的使命,来到这世上的吧,只是他悲哀的将那当
做他的人生,把我当做他生命中一个真实的朋友。”
“但是你,只是一个窃取伊鸾记忆的无上之妖,你把我当作那段记忆中淘出来的,一个比较出奇的礼物,只要喜欢,就可以轻易据为己有,他视我为朋友,你视我为囊中之物,你们怎么会是相同的呢?”
鸾羽妖王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喻宵却没有理会它的失魂落魄,而是取出它之前赠的那片翎羽,目光停留了一瞬,最后还是还给了它。
“我并不想知道,伊鸾为什么会来到我的身边,因为他是真实存在过的,我见过他,见过他的一切。”
“但是你,已经不同了。”
鸾羽妖王不知道怎么打消喻宵说的这些隔阂,它只能近乎悲伤地看着喻宵:“你怪我待你不能全心全意吗?可这对我不公平!命运天然将我们分开,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条裂隙,凡人伊鸾不能跟你走,妖王鸾羽,也不能,现在这条裂隙不见了,我想再去牵你的手,是你不愿意了……”
喻宵哼了一声:“但填平这条裂隙的又不是你,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能走得那么理直气壮。”
鸾羽妖王:……
“所以是他!还是因为他是吗!”
他?他是谁呢?
好像只要这个指代一出口,立刻所有人都能知道,太理所应当了,根本不能构成一句暗语。
因为鸾羽妖王的诘问,喻宵的脑海空了一瞬,然而很快,他的眼神就重新坚定起来:“是他,又怎么了?”
鸾羽妖王:……
怎么能有人把“移情别恋”,移的这么光明正大!
还没等它震惊完,喻宵就果断地打断了它:“要不是因为他,我一定没有那么快知道,你就是个混蛋!”
鸾羽妖王:……
嗯?
喻宵一步步逼近它,原本十足质问姿态的鸾羽妖王,突然没那么理直气壮了,竟被他逼退了一步。
喻宵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它一眼:“你和他真的很不一样,最简单的,他是一个好孩子,而你是个坏孩子。”
鸾羽妖王:……
嗯?
喻宵没理会它的表情,抱起手臂,冷哼道:“伊鸾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你快三千多岁了,还不懂事。别人辛辛苦苦种下的果实,只要你喜欢,就要去抢,你根本不在乎别人,只在乎自己,你有问过,被抢之人的意愿吗?”
这句话一出,好像默认了自己是某种“果实”,但喻宵不得不承认,他好像确实成了某个人养熟了的果实。
只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现在的他,要优先处理他惹出来的这段“风流债”,于是他认真地看向鸾羽妖王。
“你知道吗,伊鸾临死前,曾经说过,替我保守秘密,就算他平时会骗我,那个时候也一定不会骗我,他一定很想保存他和我的秘密,所以你夺走那些秘密的时候,他一定很伤心。”
鸾羽妖王:……
难道他一个外人,能比它还清楚自己的一个化身,伤不伤心吗?
它看向那根还回来的翎羽,执著地想要证明:你说!你开不开心!你开不开心我作为你生命的延续,完成你未完的愿望!
然而这根散发着淡淡辉光的羽毛,已经不会回答它的话,它回忆过去,居然也想不太起来,这片羽毛将记忆交还给它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情绪。
毕竟对于一个妖王来说,那样卑怯的“自己”,只能换来一段皱眉,只有那段与众不同的记忆,才能引起一些注意。
就这样死无对证,它居然不能反驳喻宵的话……
“鸾羽妖王,你已经抢走很多东西了,不要再继续下去,否则,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因为伊鸾是我
的朋友,你可不是!”
喻宵把话说完,后退一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只留鸾羽妖王一个人在原地。
这只骄傲的鸟儿,第一次陷入茫然的境地,它沉默地把玩着那片细小的翎羽,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呵呵,你是他的朋友,而我不是,真是好笑……哼……骗子……都是骗子……他只是喜欢好孩子,不喜欢坏孩子,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哼!”
……
喻宵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便头也不回地奔出去,他的心跳得很快,因为他突然觉得,喻青崖或许不会再等他了。
为什么要那样大胆呢?为什么明明知道他在生气,依然要拦在他身前呢?
喻宵恍惚间意识到,他可能也像伊鸾一样,被养坏了……
如果追不回来,他要怎么办?
喻宵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向一望无际的空茫原野,第一次找不见方向。
还没等他产生更多的情绪,就看见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个熟悉的红点。
远处的喻青崖,回头一见是他,立刻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是选那只臭鸟了吗!还来追他干什么!他再也不想看见他了!追也没用!哼!
说罢转头,再次绝尘而去!
喻宵:……
很好,虽然这次是真生气了,但依然保留了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气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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