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 5、第 5 章
    门窗关紧了,姜知意紧紧握住黄静盈的手:“盈姐姐,我好想你。”


    “谁信你的鬼话?”黄静盈口中嗔怪着,眼眶却红了,“当初说好的一辈子都是姐妹,你倒好,嫁了人有了夫婿,就把从前的情分全都抛在脑后!一连两年杳无音信,请你你不来,找你你不见,我只当你这辈子都不要理我了,如今又来找我做什么?”


    “盈姐姐,”姜知意凑过去,靠在她肩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眼泪簌簌落下,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愧疚。


    她与黄静盈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更亲几分,未出阁时也曾约定,无论嫁与何人都要常来常往,可自从她嫁给沈浮,从前那些许诺,全都成了泡影。


    沈浮是有名的孤臣,任左相后更是六亲不认,但凡官场中人,公务之外,绝无来往。


    亦给她定下规矩,不得结交命妇,不得与官宦人家走动。黄静盈出身宦门,夫家又是沈浮的下属,因着这个缘故,沈浮不许她与黄静盈来往,这两年里,黄静盈出嫁她没能到场,黄静盈生女儿时,她早早做好了衣服鞋袜,最后却只能托人送去,暗自神伤。


    如今想来,她的亲朋故旧哪一个不是官宦人家?规矩,规矩,沈浮只用轻描淡写两个字,便将她与从前的一切硬生生撕扯开。


    眼泪打湿衣服,也打湿了黄静盈的心,伸手搂住她:“谁跟你生气?我要是生气,今日就不来了。”


    抬手替她擦掉眼泪,神色郑重起来:“说吧,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约我偷偷见面,为什么要我悄悄帮你请大夫?”


    姜知意嗅到她身上久违的木兰香气,恬静悠长的少女时光霎时闪回眼前,那时她还没有嫁给沈浮,那时的她,最大的烦恼也无非是如何焐热沈浮冰冷的心。


    如今,她竭尽全力,伤痕累累,可迷途知返,亦未算晚。姜知意靠在黄静盈怀里:“盈姐姐,我有身孕了。”


    “真的?”黄静盈惊喜着搂住她,“几个月了?难受不难受?有没有吐?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这时候不该让你乱跑,该我去看你的!”


    刚刚擦掉的泪一下又涌出来,姜知意哽咽着,三天了,从得知有孕到如今,这是头一个为她欢喜的,也许这才是正常应该得到的待遇吧?而不是像她这样,为着这孩子能活下来,孤零零一个与沈浮周旋,心力交瘁。


    哽咽着握住黄静盈:“我要与沈浮,和离。”


    黄静盈怔住了,姐妹一场,姜知意如何掏心掏肺对待沈浮她都看在眼里,如今有了身孕,本该是最幸福的时刻,为何会突然想要和离?


    细看时,见她脸上淡淡几个红点,似是伤疤没好,她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似将融化的霜雪,易碎的琉璃,她从前是细巧的鹅蛋脸,如今瘦得只剩一个尖尖的下颏,琥珀似的眼睛雾沉沉的,藏着无数心事。


    若不是沈浮令她伤心痛苦,怎么会瘦成这样?黄静盈心里一痛:“别怕,无论你要如何,我都与你一道。”


    姜知意泪眼模糊,也许她八字命薄,背时背运,但在挚友一事上,她此生不亏。握紧黄静盈的手,将这几天的事情细细说出:“我有身孕的事还瞒着沈浮,他说若是我有了,就堕掉……”


    “什么?”黄静盈大吃一惊。


    半盏茶后。


    “混账!”黄静盈怒到了极点,“孩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什么他说堕就堕!”


    “他若是不想要孩子,那就别碰你,凭什么让你喝避子汤,作践你的身子?”


    昔日床笫间的纠缠一闪而过,姜知意脸颊热着,平日里冷漠至极的沈浮唯独那时截然不同,她才会误以为,他总有那么一点爱她吧。


    低声道:“我已决定和离,只是这事须得我阿爹主持才行,我找不到可靠的路子送信。”


    官府的驿路最快,但沈浮身为左相,一个不留神就会传到他耳朵里,侯府那边虽有专人往来西州,但若被母亲知道了,这婚,依旧是离不成。


    “你把信给我,”黄静盈很快说道,“阿彦如今在车驾司,专管着各处水马驿站,我让他办。”


    黄纪彦,黄静盈的嫡亲兄弟,上次见面时还是青涩少年,一声声唤她姐姐。姜知意感慨万千,成婚两年几乎与世隔绝,原来外面的人事,早已变了几遭。


    所幸,故人还在。


    取出家书递过去,又道:“盈姐姐,昨天请你帮忙找大夫,可有头绪了?”


    “人我带来了,在后面屋里等着,只是有一点,”黄静盈接过收好,“他叫林正声,是朱正的亲传弟子,我先前并不知道朱正与沈浮的关系,如今,还让他看吗?”


    姜知意本能地想要拒绝。医家师徒之间不啻于父子,朱正若是问起,林正声必定不敢隐瞒,那就等于把此事告诉了沈浮,那么她先前的苦苦周旋,就功亏一篑。


    “你找大夫做什么,”先前她并没有提原因,黄静盈不免发问,“看风疹吗?”


    姜知意犹豫一下,本来怕她担心不想细说,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瞒也瞒不住:“是孩子,我服过避子汤,这一胎,可能保不住。”


    “什么?”黄静盈大吃一惊,“怎么会?”


    她噌地站起来,急着要走又站住解释:“意意,林正声最擅长的便是产科,我怀着欢儿的时候几次见红,都是他保住,意意,我知道你怕,我也怕,但京中产科最有名的除了朱正就是林正声,我认识林正声一年多,他人品不坏……”


    她犹豫着没再说下去,姜知意懂她的意思,情势急迫,林正声是能找到的最合适人选,她想冒险,赌一把。


    要不要赌?赌错了,消息传到沈浮耳朵里,她会失去孩子,不赌,找不到合适的大夫,孩子依旧保不住。姜知意默默戴上帷帽,放下了青纱。


    黄静盈明白了她的选择,取来桌屏挡在她面前:“千万别露脸。”


    她匆匆离开,姜知意端坐桌后,听着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揪着一颗心。


    这两年她极少出门,除了亲朋故旧,没人知道沈浮之妻生得什么模样,但,朱正却是见过的,万一哪里出了差错……


    脚步声很快回到门前,黄静盈低低的语声随即响起:“林太医,我这位朋友不能露面,也不能告知身份,今天诊脉的事更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亲朋师友,你可接受?”


    姜知意秉着呼吸,半晌,听见林正声沉稳的声线:“好。”


    门开了,隔着桌屏,影影绰绰看见一个男子走来坐下,姜知意默默伸出手腕,很快,林正声伸手搭了上去。


    艾叶清苦的香气被门缝里进来的风裹着,时间过了很久,林正声诊完一只手,又诊另一只手,始终没有说话,姜知意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开始害怕。


    终于,林正声开了口:“将近五十天的身孕,有滑胎之兆。”


    “怎么治?”黄静盈急急问道,“林太医,能治吧?”


    桌屏是淡白丝绢底子上画着大幅泼墨牡丹,姜知意看见林正声的脸模糊映在牡丹层叠的花瓣间,他转过头看了看黄静盈,许久:“我尽全力。”


    冷森森的凉意地从脊背冒上来,无力感席卷着,姜知意死死咬住嘴唇。京中最好的产科大夫,也只敢说尽全力,情况真是太坏了。


    可是,不能泄气呢,她的孩子还等着她来救,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


    桌屏外,黄静盈修长的身影深深弯折,福身行礼:“林太医,一切都拜托您了。”


    姜知意站起躬身,帷帽遮住面容,沉默着亦是深深一礼。


    透过青纱,看见林正声侧身避让,他并不看她这边:“分内之事,不必多礼。”


    这姿态让姜知意稍稍安心,他似乎无意窥探她的秘密,也许她可以信任他。


    “我开几幅药夫人先吃着,三天后再来复诊,”林正声道,“夫人这段时间尽量卧床静养。”


    林正声走后,黄静盈抄了一份药方:“这宅子是我的陪嫁,里外都是我的心腹,你那里什么都不方便,以后咱们就在这里见面,药也是我在这边煎好了给你送过去。”


    煎药味儿太大,稍不留神就会被沈浮发现,姜知意没有推辞:“到时候送去后门,交给刘妈。”


    刘妈也是她从娘家带过去的,忠心耿耿,今天早上就是因为刘妈打掩护,她才能顺利离开。拿过带来的包袱:“这是给欢儿的。”


    欢儿,黄静盈的女儿,如今还没满周岁。包袱里是八色绫绢拼成的百衲衣,都说婴孩穿百衲衣能逢凶化吉,一辈子无病无灾,姜知意很早就开始做了,每块绫绢都是亲手裁剪,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黄静盈摸着细密的针脚,眼圈又红了:“你的针线越发好了。”


    是比从前好了很多。八年前她头一次给沈浮缝香囊时,针脚有大有小,歪歪斜斜不成样子,这两年里沈浮的衣服鞋袜,乃至汗巾扇套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昔日的侯府娇女,如今的左相夫人,针线活比裁缝绣娘还要好上几分。


    真是傻啊。


    “意意,你的生辰礼,”黄静盈塞给她一个锦囊,“愿你佳辰欢喜,芳龄永驻。”


    里面是枚羊脂玉的平安符,朱砂涂染的符字带着檀香,背面雕刻的十六层浮屠表明,这符出自慈恩寺。


    据说寺中符咒最为灵验,要徒步爬上高山,在殿中斋戒诵经整整三天,才能求得一枚。


    黄静盈千辛万苦求得这符,却给了她。姜知意忍着泪,握紧黄静盈:“盈姐姐,三天后见。”


    轿子出了门,犹能听见黄静盈的叮咛:“千万千万,照顾好自己啊。”


    我会的,姜知意默默答应。


    轿子停在相府后门,刘妈悄悄放她进去,说起府里的动静:“老太太还在哭,饭也没吃。”


    姜知意点头。她之所以敢出去这么久,也是知道赵氏又跟沈浮吵了架,每每这时赵氏总会哭上大半天,倒是顾不上来找她的茬。


    偏院里门窗紧闭,小善装作她待在卧房,姜知意悄悄进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信送走了,脉也诊了,眼下她最要紧的,一是保胎,二就是瞒住沈浮,撑到父亲回信的时候。


    姜知意扶着肚子小心躺好,八年如同一梦,她与沈浮,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个结果。


    近午时煎好的药送来了,姜知意喝下一剂,许是有安神的效果,不多时便昏昏睡去。


    朦胧间回到八年前城外的田庄,茅檐低矮,野菊初开,石桌前蒙着双眼的少年转过身来,弯了弯唇角:“来了。”


    姜知意嗅到了桑叶和菊花的香气,是她给他做的香囊,香气越来越近,越来越浓,突然听见轻罗的叫声:“相爷!”


    姜知意猛然醒来,沈浮站在床前,隔着纱帐看她。


    姜知意看不清他的脸,她与他之间,似隔着无限远的距离。恍惚中,她低声唤他:“沈浮。”


    沈浮看着她,她乌云散乱,香腮带粉,她微微抬头,眸子蒙着水雾,湿漉漉的:“八年前在城外……”


    沈浮心中突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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