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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醉酒(一更)

    第九十一章醉酒

    闻渡说不出来的话全被闻璟一股脑儿地讲出来了。他从小嘴甜, 仗着撒娇到处讨人喜欢,谈溪也不推辞,尤其是他还那么小的时候她就认识他, 自然像亲弟弟一样疼爱他。

    闻渡在一旁喝酒,听着闻璟三两句话就将谈溪约出来。

    脸色稍微变了变。

    闻璟挂掉电话, 半点儿眼力见没有,年轻的面庞全是笑意, “谈溪姐很快就同意了,说明天周五她下班没什么事情, 可以去吃饭。”

    他高兴了一会儿, 又好死不死地问:“哥,你去吗?”

    闻渡的脸彻底冷下来。

    闻璟抓抓头发, 意识到家里的温度似乎骤降, 终于发现自己是得意忘形了, 立刻笑道:“哥, 你也一起去吧?”

    *

    谈溪今天没开车, 闻璟说有司机接送。于是她就在门口等着。

    大约十分钟后,路边停下一辆车,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闻璟拉下车窗,露出一颗少年气的脑袋,伸手挥来挥去,“谈溪姐!这儿!”

    谈溪冲他笑笑,然后往路边走去。

    打开车门,坐在后座, 跟闻璟打过招呼, 然后随意扫了一眼前座的司机, 哪怕是只看到了小半个后脑勺,也立刻感到不对劲儿。

    这司机浑身散发的气质实在不是凡人,谈溪立刻就意识到这是谁,话也不说,推门就要往出走。

    “哎哎哎!谈溪姐!”闻璟一把抱住她的一条胳膊,“姐!别走!”

    闻璟的手死死拽着谈溪不放。

    闻渡从前排转头过来,带着寒光看了他一眼,吓得闻璟又赶紧给松开。

    只好握着拳头憋了口气虚弱地说:“姐……你别走。”

    谈溪冷着脸,看了一眼在驾驶位置上的闻渡。

    闻璟正琢磨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闻渡直接踩油门把车给开走了。

    三人抵达餐厅门口,闻璟在谈溪身边小声道:“这地儿人均消费特高,我哥付钱,咱俩敞开肚子吃就得了。”

    谈溪不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反正此刻像是个哄不好的女大学生。

    服务员引导三人坐在风景最佳的窗边,今日天气凉爽,温热中带着小风,最是舒服,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这个角度能看到最美的燕城夜景。

    服务员拿来菜单,放在闻渡面前。

    后者轻抬下巴,说:“给她。”

    谈溪指着身边的闻璟道:“他来点。”

    闻璟点点头,接过菜单,他今天下午在操场上欢脱了一下午,正饥肠辘辘,不想跟他俩推脱,挑着贵的点了满桌子。

    谈溪拿着酒水单叫了瓶红酒。

    这顿饭吃得叫闻璟心慌,旁边和对面两人都几乎没有动筷子,他哥应该是挺想喝酒,但是因为要开车,没法喝。谈溪则是每道菜都尝了一下,只有最辣的那份吃了好几口,吃到满脸通红。

    闻璟觉得自己纯属就是来吃饭的,他正是抽条的年纪,轻易不觉得撑。

    吃到中间,闻渡去接了个工作电话,回来时,遇到一个漂亮女人的搭讪,那女人背对着闻璟和谈溪,长什么样子没看见,但背影玲珑,线条极美。

    闻渡英俊得太过瞩目,个子又高,半个餐厅的人都扭头朝他们这边看。

    他表情冷淡得厉害,沉着一张脸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人忽然回身打量正在喝酒的谈溪,然后离开了。

    谈溪看了他们几眼,就别过头,她被辣得晕晕乎乎,不肯喝水,干脆喝酒喝到一副不醉不休的样子。

    闻璟抬起头,惊恐地看了一眼把酒当成水喝的谈溪,又看了一眼坐下来的闻渡,人家表情淡淡,扫了一眼独自饮酒的谈溪,眸中突然带着了看不懂的笑意。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十分搞不明白,刚才吃得太急,气泡水喝得太多,闻璟站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谈溪侧过脸,不看坐在对面的闻渡,只顾着去看窗外的渐渐暗淡下来的夜色。

    上次这样一起望着窗外似乎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们站在五金街台球馆的窗前,看着外面嘈杂的烟火气。

    那时候的她拼命要离开那里,现在终于离开了。

    绕着地球大半圈,就为了摆脱那个无法保护自己的怪圈,拼尽全力登上最高峰,就为了去看很多人一出生就能看到的风景。

    她双眼迷离,忽然想,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身边看景色的人还是他。

    宽大的玻璃窗映照出两人的身影,闻渡也在侧眸往外面看。他的气质疏离,但眼底的温柔却在今晚如此清晰。

    酒入喉咙,谈溪终于微醉,忽然觉得心里的某一处软得一塌糊涂。

    谈溪从不会轻易寻求另一个人的帮助,哪怕是在最无助的时候也都是她一个人熬过来的,她靠自己散发着热度,照亮前进的路,但今晚,她终于想要投入一个人的怀抱,像个索取无度的妖精一样,吸走另一个人的所有温暖。

    她的所有自私都给了闻渡。她不要闻渡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要闻渡永远都是她的。

    哪怕曾经她抛弃过他,在那个雨天扔掉闻渡。

    闻渡也一直都是她的。

    夜凉如水,人总会在某一个时刻迷离,忘掉所有的理智。

    谈溪将手中的酒一杯又一杯地喝完,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冷,她想,闻渡怎么还不来抱一抱自己?

    突然,隔壁桌两三岁的小孩突然哇哇大哭。谈溪虚浮的手腕轻轻一抖,刚倒的一杯红酒倾尽洒出。

    尽数洒在她的前襟上。

    旁边有人向这边看去。

    酒精的作用下,谈溪反应迟钝,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胸骨处一片清凉和湿漉漉的,却没发现早已春光半露。

    坐在对面的闻渡却是瞳孔一紧,迅速站起身,然后在谈溪迷茫、警惕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中脱掉西装外套。

    他长腿迈开,绕过餐桌,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顿时,闻渡浑身特有的清冽香气包裹在她身边。

    谈溪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更冷了还是更热了。

    但是理智肯定是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

    谈溪有些烦躁,怎么闻渡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就让自己停止思考。

    谈溪一把将闻渡推开,伸手就要扒拉掉碍事的衣服,“你好烦!”

    她喝得两颊都晕上了桃红色。

    闻渡一看她这样就是已经有点醉了,快要被磨没的脾气,在谈溪露出自己那被浸湿到隐隐约约透明的衣衫一角时,火气又蹭地上来。

    他捏着谈溪作乱的手指,冷着一张俊脸,“谈溪,你敢脱掉?”

    谈溪的胳膊肘没轻没重地往他胸口捣,“你真烦……”

    骂归骂,却抓着他的西装外套不放了。

    闻璟正巧这时候回来,睁大眼睛问:“谈溪姐怎么了?”

    闻渡侧着身子,将谈溪堵得严严实实,掏出一张卡,声音低沉,“闲得没事做就去把账结了。”

    闻璟接过卡,有点无辜地“哦”了一声。

    三人离开餐厅,闻渡先把闻璟送回家。

    临走前,闻璟指着谈溪说了一句,“谈溪姐喝醉还挺可爱的?就是看着不太聪明啊?”

    闻渡寒声命令,“下车。”

    闻璟一溜烟地跑了。

    然后他又将车往谈溪家开去。

    谈溪已经在后座睡着了,歪着脑袋,偶尔睫毛轻轻抖动,没有一点设防。

    慢慢开到她家楼下,闻渡停下车。

    远处的夜空早已染上深蓝色,又似一层轻纱覆在上头,显得夜色朦胧,唯有零星几颗疏散星星是极明亮的。

    闻渡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将自己抽离出来,然后打开车门绕到谈溪的那一侧,将门打开,弯下腰,轻轻道:“谈溪,醒醒,上去再睡。”

    谈溪也不是完全的熟睡,被人微微一晃就醒了。

    她刚开始睁开眼睛时还有点茫然,看清闻渡的脸很快就清醒了,在感情上,她和闻渡始终处于对峙状态,神经总是敏感的。

    “能站起来吗?”

    谈溪点头,无视闻渡伸出的胳膊,从车门中钻出来。

    然后就要往大门口走,走了两步,听身后没什么动静,回头看了闻渡一眼。

    他身姿挺拔,与她的醉酒不同,他目光清明,站在车前,似乎在目送她离开一般。

    谈溪皱皱眉头。

    闻渡突然笑了笑,不同于以往的疏落,他此刻竟然有些温和,“上去吧,看你到家了,我就走。”

    谈溪酒精上头,冷笑一声,心道您真是绅士。

    她莫名生气,扭头就走,却在转头的瞬间,突然轻轻崴脚,没有站稳。

    闻渡眼疾手快,快速抓住她的胳膊。

    谈溪晃了晃,被迫轻轻靠在他的怀里,这么一转头,好像酒劲儿又上来了。

    正晕乎着,闻渡忽然在她头顶问:“晚餐好吃吗?”

    谈溪本就没吃什么,光顾着喝酒了,自然回答:“一般。”

    闻渡淡淡“嗯”了一声,道:“那道黄油蟹焗饭不如我之前在家里做的吧?”

    谈溪没太听清他说什么,就含糊地点点头。

    闻渡轻轻勾起唇,侧头问她:“那明天来我家,我给你做?”

    “……”

    谈溪其实今晚一直都挺饥饿的,听他这么问,又下意识点了点头。

    闻渡笑容加深,道:“那我明早来接你。”

    谈溪:“知道了。”

    说完就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回去。

    大门被关上,闻渡站在门前,透过那扇门,他看到玻璃照映出的身后的摇摇欲坠的夜,还有无处藏匿的情感。

    他在寂静中等着。

    没有半分不耐,就像是很多年前,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他站在五金街上等待谈溪一样,等待成了一种温柔的时间流淌。

    一两分钟后,谈溪家的客厅点亮。

    闻渡抬头看了一眼,回到车中,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 92、藏(二更)

    第九十二章藏

    谈溪在头痛中被吵醒, 枕边的手机不停地震动。

    她接起电话,语气不怎么好,“喂?”

    “醒来了?”

    清凉的嗓音传来。

    是闻渡的, 谈溪微微回神。

    她闭上眼睛,说:“还没。”

    说完这两个字, 就要挂电话。

    闻渡的嗓音继续响起:“我在门口等你。”

    谈溪皱起眉头,“什么门口, 哪个门口?”

    “你家门口。”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昨天我送你回来的。”

    谈溪闭上双眼,昨日在酒精作用下被遗忘的记忆一点点渗入脑中, 她慢慢皱起了眉头。

    “你在门口等我做什么?”

    “你今天要来我家吃饭, 昨天答应我了。”

    谈溪坐起来,隐约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件事。

    “我后悔了, 现在不想出门。”谈溪头还隐隐作痛, 不肯出去吃饭。

    闻渡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轻轻说:“可惜我现在还有些用处, 你不能不见我。”

    谈溪一怔, 分辨着他语气中的强硬。

    她现在可以明显感受到闻渡在两人的关系中开始慢慢掌握主导权,他在努力控制情感的走向不脱离自己的控制。

    和谈溪相比,闻渡对于这段情感的结果不敢笃定, 只能牢牢抓着不肯放手。

    闻渡那头没再说话,却传来了其他声音,似乎是从楼道里传来的什么声音。

    谈溪仔细辨认了一下,听出那时来自对面邻居的声音。

    邻居住着一对刚退休的工程师夫妇,为人和善,打开门, 见对面站着一个极英俊的男人, 不由得问道:“您是找人吗?”

    闻渡答道:“我等谈溪给我开门。”

    谈溪一听, 心道这不开门是不行了,难不成让他站在外面让别人看戏吗?

    她掀开被子,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闻渡站在门口,他今日穿得休闲,像是个清俊的大学生。

    谈溪恍惚了一瞬,以为自己看到了高中时候的他。

    邻居很热情,看见谈溪开门,立刻道:“小谈,交男朋友了呀?”

    谈溪摇头,“不是,他是我下属,给我送工作资料的。”

    说完,她就拽着闻渡进来。

    闻渡站在玄关处,低头看着她。

    忽然抬起手替她抚平了有些杂乱的头发。

    谈溪发质极佳,从未烫染,定期打理,半点不枯燥,发梢都带着光泽,摸上去很清凉。

    谈溪对他这暧昧的动作没什么反应,转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语调平平地说:“我昨晚喝醉了,不记得答应要去你家。”

    闻渡坐在沙发上,他腿太长,竟然显得沙发有点太矮。

    他悠闲开口,“嗯,没事,那你现在知道了。”

    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散,谈溪盯着水杯发呆。

    没有防备地,闻渡忽然问:“所有的下属你都会这样放他们进来?”

    就刚说出几个字,楼上突然传来刺耳的装修声。谈溪昨晚一整夜都睡得不算踏实,今天听到极有穿透力的电钻声,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楼上已经整整装修了两个月了。

    她放下水杯,没有犹豫,只想逃离这个环绕的噪音环境,于是对闻渡道:“你等我一下。”

    十几分钟后,她扎了个简单的马尾辫,穿着一身白色碎花连衣裙,从屋内中走出来,素面朝天,显得更加白净,拿起一个编织袋一样的包,简单的打扮,像是抓住了夏天的尾巴。

    她对闻渡道:“走吧,闻大厨。”

    *

    谈溪再度来到闻渡家中,他从玄关处给谈溪拿了一双全新的拖鞋,浅灰色,和他脚上那一双是同款,不过是女士的。

    闻渡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打开冰箱问:“中午想吃什么?”

    谈溪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冰箱,道:“你今天去买菜了?”

    “嗯。”闻渡拿出新鲜的菜,往厨房走去。

    谈溪在他身后抿了抿唇,完全想不出来闻渡去超市买菜是什么样子,他这样清冷似乎一直都是远离烟火气的。

    谈溪帮不什么忙,她今天沾不了凉水。

    刚才在自己家里,她背着身去装小方块袋的时候,闻渡就注意到了。

    他淡声道:“你去楼上看一看。”

    谈溪确实还没有去他家中二楼看过,只知道有个过于奢侈的酒柜。

    她问:“能拿瓶酒喝吗?”

    闻渡停下手中的工作,回头看了一眼谈溪。

    “不行。”

    谈溪看着闻渡,只听他又道:“你喝多了,我控制不了。”

    谈溪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一指控表示不服气,“我不需要你控制,我又不耍酒疯。”

    闻渡听罢干脆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带着一些叫人难以琢磨的笑容道:“你确定?”

    谈溪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模糊的几个画面,确定自己什么都没做,于是也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闻渡眸色微微暗了一瞬,点点头,继续道:“看来跟我一起喝酒不会疯,跟别的男人才会疯?”

    闻渡淡淡道:“上次咬我你忘记了?”

    “……”

    谈溪没想到他竟然提起那晚上的事情,怔忪了一下。

    然后控制不住地往他的锁骨处看了一眼。

    这男妖精今日穿得严严实实,哪怕是T恤也基本看不见锁骨。

    谈溪不顾及他伤口好了没有或是还疼不疼,只是道:“我那天没跟人家喝酒,最多就是果汁里带了一点点酒精。”

    说完,她就扭头出了厨房。

    她转身往二楼走去,绕过酒柜,这才发现这一层面积也很大,除了一间次卧,还有一个关着的房间。

    她轻轻一推,那门就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儿光线从窗户中照射进来。

    谈溪抬起手,摩挲着墙边,然后“啪”地打开灯。

    灯光有些刺眼,她慢慢看清楚。

    这是一个小型家庭电影院。

    说它小,是真的小。前后总共也就四个宽大的皮沙发,但看着十分舒服,应当是价格不菲。

    环绕整个家庭影院,庭内设备很新,看着都是顶尖的配置。‘

    谈溪走下楼,站在倒数第二层台阶出声询问:“闻渡,楼上的电影院可以用吗?”

    闻渡从厨房走出来,或许是水沾湿的,他额头的几缕黑发微微有些湿他站在楼梯口,“可以,有说明书,你自己打开。”

    “好。”谈溪又重新上去。

    她琢磨半天那设备怎么用,然后随便找了个很多年前的青梅竹马电影,关上所有的灯,缩在第二排靠里面的那个沙发上。

    电影大约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闻渡推门进来,谈溪正看着半梦半醒,慢吞吞睁开眼睛,“吃饭了?”

    闻渡站在门口,微弱的灯光下愈发显得他的五官错落,他开口:“闻璟和吴烨来了。”

    “嗯?”谈溪突然清醒了不少,“小璟不是在学校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

    谈溪脑子乱糟糟的,只是觉得自己今天不该出现在闻渡家里,她立刻站起来,已经听到了楼下的说话声,”那你快出去呀,别让他们看到我在这里。”

    闻渡一愣,他过来只是想让她下去打个招呼,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想出现,完全不想让别人知道来他家了一样。

    要多避嫌就有多避嫌。

    他脸色微冷,谈溪却没有注意到,跑下去将电影调成静音,又把他往外面推,小声道:“快下去,别告诉他们我也在。”

    她不想向任何人解释来闻渡家的理由,尤其是对于闻渡身边人。谈溪坚持认为这只是自己和闻渡的事情,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她不希望甚至是排斥任何人掺和进来,哪怕关心现在的感情进度也不行。

    闻渡寒着一张脸,“闻璟肯定会上来,他的卧室就在二楼。”

    谈溪只是把他往外面推,“小璟他不进这里就好了。”

    人推出去后,她火速关上门,掩饰掉所有自己存在的痕迹。

    电影继续播放着,不过是无声的,谈溪重新坐在沙发上,盯着光影的不断变化。

    闻璟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在询问他哥能不能中午也在家里吃饭,闻渡不知道回答了什么,闻璟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跟着吴也又很快离开了。

    谈溪竖起耳朵,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关门声,几秒之后,闻渡重新将家庭影院的门推开。

    谈溪的双眼从荧幕挪到他的身上,“他们走了?”

    “嗯。”闻渡站在阴影处,神色晦暗不明。

    谈溪又警惕地问:“我的鞋还在门口,他们没有看到吧?”

    “没有。”闻渡简单回答,松开手,门被关上。

    他往第二排座位走去,离谈溪越来越近,忽然想起高三的某一天,谈溪崴脚,他去给她送冰袋,无意接到了吴烨的电话,她也是这样。

    躲在角落里,不让别人发现。

    他一步步走上去,在想,他们为何总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时间在黑暗中似乎在无声地减速,然后回流。

    闻渡不肯让一切再重回八年前。

    他停在最后一个座位前。

    电影的声音依旧没有被打开。无声的电影的特点便是演员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格外明显,谈溪对这部电影早已十分熟悉,哪怕只看一眼也知道情节到了哪一步。那对一同长大的主角大吵一架后,女主不再搭理男主,而男主感到了危机和急躁,终于决心主动加速这段情感的推进。

    谈溪将视线重新落在闻渡身上。

    他站在了她的身边。

    比起电影中更加稚气的男主,他更加冷静,所有的情绪被深藏在冰面之下。

    闻渡忽然弯下腰。

    谈溪对上他的双眸,带着一丝困惑。

    他伸出一只手,捧起谈溪的一侧下颌,另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他手心微凉,动作很轻,却让谈溪觉得自己难以挣脱。

    每个电影院都有标着逃生出口路线的绿色提示,但这里没有。

    此刻,谈溪的前路只有闻渡。

    她轻轻眨眼,看见闻渡微微侧头,垂下双眸,盯着她的唇,低声呢喃:“谈溪,我要吻你了。”

    作者有话说:

    来!我先说!

    好过分的卡章,好过分的作者!(拍桌 ︺︹︺

    ◉ 93、光影

    第九十三章光影

    屏幕前的光影被他遮住。

    谈溪沉溺在闻渡笼罩下的黑暗中。

    他的睫毛慢慢变得根根分明, 眸子黑沉倒映着谈溪的样子,然后是挺直的鼻梁,再往下——

    是冰凉的双唇。

    但柔软得过分。

    这是谈溪的第一个念头。

    闻渡这样的高岭之花, 嘴唇竟然这样柔软。

    他的唇齿间依旧是清冽的感觉,冷意中带着漫天白雪的浪漫和温柔, 像是要包裹住所有的冰刃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谈溪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仿佛落入一团发散着柔光的白雪之中。

    闻渡轻轻吮过她的上唇,鼻尖蹭在她的鼻梁处, 然后又若有若无地微微离开。

    她垂着眸,没有完全闭上眼, 羽睫轻颤着, 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渡微微皱眉,右手划过她的脸, 扣在后脖颈, 将她一点点提起来, 左手从沙发靠背上挪开, 抓在的腰侧, 一点点收紧,试图让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谈溪的烟水眸子和黑色睫毛像是沾上露珠的花瓣,生涩地摇曳, 清丽地绽放,羞涩且不自知地蛊惑人心。

    靠近,才发现那花枝有刺,扎在心上,拔不出来,叫人沉沦。

    闻渡看着她的唇瓣, 倾身, 重新吻上去。

    谈溪被他再次环住, 感受着他的微凉体温滑过自己的舌尖。

    她微颤着,接受着他小心翼翼又汹涌难抑的爱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谈溪忽地“嘤”了一声,很小地声音,但微微带着些痛。

    闻渡如梦初醒,慢慢放开她,看着她被碾到红的唇色,嗓音哑得不像话,“怎么了?”

    谈溪一只扶在闻渡小臂上渡手慢慢滑下去,贴在自己的腰腹处,然后说:“你抓得太紧了,好疼。”

    闻渡低头,松开自己放在她在侧腰处的手,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用力指尖都发白了。

    谈溪依旧蜷缩在他笼罩的阴影之下,盯着他的前襟看了一会儿,问道:“吃饭吗?”

    闻渡微顿,点点头,伸出自己的掌心。

    谈溪搭上去,不费力地被他拉起来。

    余光中,电影播放到最后一个镜头,男女主双手相触,目光缠绵。

    镜头拉远,谈溪听到闻渡说:“嗯,走吧。”

    午饭过后,谈溪帮闻渡一起将盘子收回洗碗机,弯腰时,不小心失手将盘子打碎,轻轻“哎”了一声,就要去捡。

    闻渡忽地抓住她的手,“小心别把手给划伤了。”

    谈溪摇了摇头,撕开一张厨房用纸,将碎片包裹好,然后扔进垃圾桶内,看了一眼他还残留着细细伤疤的右手手心,小声道:“我又不傻。”

    “……”

    闻渡没再说话,将洗碗机打开,然后抓起她的手,往外走。

    依旧很用力,好想带着一些让她不许再提那事的威胁。

    两人坐在家庭影院内将那部电影看完。结束后已经是黄昏,谈溪离开,闻渡将她送到家门口。

    在准备进入小区门前,谈溪突然回头说道:“下个周一,那件事情就准备曝光了。”

    “嗯。”闻渡眸色中有深意,他克制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摩挲着谈溪手腕处的动脉,那里最是脆弱,其中有一根微微突出的筋骨,谈溪感到微痒,不由得浑身颤栗。

    他盯着她青白的血管,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闻渡道:“下周开始,我接送你上下班。”

    谈溪抿着唇笑:“怎么,你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闻渡松开她细白的手腕,“嗯”了一声,“回去吧。”

    谈溪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背对着余晖,转身离开。

    她回到家,打开客厅的灯,走到落地窗前向下看。

    闻渡依旧站在车门前,大约是感受到有一道亮光,他抬起头,向上看去。

    两人目光交错。

    曾经有无数次,都是闻渡将谈溪送到门口,离别时,他们很少有过万般不舍的情绪,或者说,有一个旁人都看不见的勾子将他们连接,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目光相缠,稍许之后,闻渡垂下眸,绕过车尾进入驾驶座,开往染上夕阳的路上。谈溪站在充斥着柔光的居家灯下,目送他离开。

    她站在窗户边许久,知道余晖越来越淡,才转身往里走去。

    她走入卫生间,脱掉那件碎花裙子,微微侧过身子,扭头朝着镜子看去。

    她肤色白,在头顶冷白色的灯光的照耀下,她的腰腹上的皮肤都快要变成了透明的。

    唯有几道浅色的指印有些明显。

    刚才闻渡抓的。

    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儿,她又不会跑。

    谈溪盯着那青印几秒,转身跨进了浴缸。

    *

    闻渡将车停下,在楼下遇到了刚刚放学回来的闻璟。

    闻璟下午刚才参加了篮球比赛,带领的队伍得了冠军,心情正好,吹着口哨往电梯内走,大喊一声:“哥!你出去了啊。”

    闻渡进入电梯,看了一眼他因为出汗而乱糟糟湿漉漉的发顶,“你中午怎么遇到吴烨了?”

    “吴烨哥正好在我们学校门口谈生意,说可以中午请我吃饭,我心道不吃白不吃,就找他去了,吃完饭想回来换见运动衣,就有签名的那条,就拜托吴烨哥把我给送回来了。”

    见他哥没吭声,闻璟又好奇地问:“哥,我看你中午自己做饭了?还准备得挺丰盛?咱家中午有人来?”

    “叮——”电梯停下。闻渡扫他一眼,然后走出去,用指纹打开门,忽然淡淡地通知闻璟:“你收拾一下,回别墅住。”

    “啊?”

    闻璟还沉浸在下午胜利的喜悦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闻渡推开门,简单地重复一遍,“你回去住。”

    “不是。”闻璟站在玄关处,看着可怜巴巴的,“为什么啊?”

    闻渡拿出手机,低头给谈溪发送消息,告诉她自己到家了,没什么感情地回答道:“没有理由。”

    闻璟不想走,他今年好不容易跟他哥关系亲近了些,他哼唧了几声,正打算厚着脸皮耍赖时,偷瞄了闻渡几眼,发现人家低头认真看着手机,理都没理自己。

    于是他钻进二楼的房间里,打算今晚都不出来。

    等了十多分钟,谈溪都没有回消息,闻渡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过去。

    倒是有人接,只是谈溪声音有些含糊。

    “喂?”

    “你在做什么?”

    “是你啊。”谈溪小声道:“我以为是工作电话。”

    闻渡眉间跳了跳,低声说:“我给你发短信,你没回复我。”

    谈溪正在洗澡,头发上都是洗发水,不方便说话,问道:“怎么了?”

    闻渡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到家了。”

    “……”

    谈溪一时间没开口。

    忽然“啊”了一声,闻渡眉头一紧,立刻问:“怎么了?”

    谈溪在那头好久没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闻渡站起身,重新拿起车钥匙,又问了一遍,“谈溪,怎么了?”

    那边好像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谈溪轻轻叹口气,道:“我这里停电了。”

    闻渡微微放下心,但接着道:“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别怕。”

    他声音低沉,莫名有种叫人安心的魔力。

    谈溪看了一眼窗外,见对面那幢楼此刻也是漆黑一片,“估计是电路出问题了,这里都停电了。”她边说边摸黑走进卧室,拿起自己的睡衣,又说:“我去给物业打个电话,先挂了。”

    谈溪打开物业的微信群,发现工作人员通知大家因为修路导致电路故障,大约会至少停电一整晚,尽量明早恢复。

    谈溪又摸着黑,从客厅的柜子中找出紧急照明灯。拿着那圆形的灯去厨房准备给自己烧一壶水。

    起码得把头上还没有冲洗干净的泡沫洗掉。

    *

    这边,闻渡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几句话交代清楚后便挂掉,走上二楼,见闻璟的房门虚掩着,就直接道:“闻璟,收拾好了吗?”

    闻璟一听,痛苦地嚎叫了一声,“哥,你认真的啊?”

    闻渡不怎么有耐心地说:“再给你十分钟。”

    “哥,为什么啊?我根本不打扰你啊!而且上次你让我约谈溪姐我二话不说就给你约出来了,你自己约的话,可不一定……”

    闻璟说到最后,在他哥冷冽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

    他悲伤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盯着他哥的眼睛看了几秒,终于读出来两个明显的字眼。

    碍事。

    没错,他哥嫌他碍事了。

    闻璟确信。

    闻渡撂下一句话,“我已经叫司机来接你了。”

    闻璟年轻的脸庞皱成一团,心中愤愤,心道他哥现在越来越像个手段强硬的资本家了,纯属就是用完就扔。

    闻渡下了楼,直接离开家中,开车往谈溪家开去。

    *

    谈溪刚等着水烧开,手边那个紧急照明灯就罢工了。谈溪抬眼看了一眼窗外,见外面黑漆漆的又是静悄悄的。

    今晚月明星稀,偶尔传来风声。

    她头发湿答答的,顺着锁骨流进睡衣衣领中,很不舒服。

    谈溪拿出一个水盆,准备接点凉水,再加入热水,赶紧把自己的头发给洗干净了。

    水花声刚响起,谈溪感觉自己隐约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立刻将水龙头关闭,没动,但所有的感官被调动起来。

    敲门声响了几下,然后停了下来。

    谈溪听到外面的风声似乎更烈了一些。

    对面的那幢楼某户人家的客厅内有一个人影走来走去。

    谈溪忽然觉得有点冷。

    突然,手机传来震动,她身子稍微一颤,低头看去。

    屏幕闪烁着光芒,显示闻渡的来电。

    她略微放下心,接起来。

    闻渡沉稳的声音传过来,冲破了她方才的一丝恐惧,“谈溪,给我开门,我在门外。”

    ◉ 94、家中

    第九十四章家中

    长到二十六岁, 谈溪遇到过无数次停电。在刚上大学的时候,是她最困难的时候,她打工的地方距离学校很远, 有时候下班很晚,公共交通都停了, 偶尔路灯若是遇上停电,她就得一个人在黑暗中走足足四十多分钟。

    她怕极了, 紧紧捏着手机,实际上连个紧急联系人都没有。

    后来出去留学, 跟人合租, 为了省钱,她就租了一个小客厅, 睡在沙发上, 不舍得卖空调, 因此夏天闷热, 冬天寒冷。

    种种事情, 她都一个人熬过来了,从来没觉得委屈过。

    现在,她突然感受到自己一直以来强撑的铠甲被闻渡的宠溺慢慢蜕掉, 将柔软暴露。

    谈溪慢慢从厨房走到客厅,在猫眼上看了一眼外面。

    黑暗中闻渡的轮廓也是英挺的,不需要特地辨认。

    她打开门。

    闻渡站在门口,黑暗中,他的胸口上下起伏。

    谈溪住的楼层并不低,停电电梯用不了, 闻渡大约是跑上来的。

    她退后一步, 示意他进来。

    谈溪手中还拿着手机, 微弱的光线照射过来,正巧将自己隐隐约约照了个清楚。

    真丝睡衣单薄,领口处还沾着水滴。

    看得不真切,但烟笼寒水月笼沙似的朦胧最是动人。

    姣好的身材被完美地勾勒出来。

    谈溪尚未察觉,又说:“你进来呀。”

    在黑暗中,人说话中会下意识放低声音。此刻,谈溪的轻声细语,倒像是若有若无的勾引。

    闻渡轻咳一声,却没有别过脸,只是说:“你去换件衣服。”

    谈溪听罢一低头,耳朵顿时微红,五指捏住衣领,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来做什么?”

    “接你去我那里。”

    谈溪摇头:“不就是停电而已,太麻烦了。”

    闻渡看了一眼她的头发,“不洗头了?”

    谈溪:“我烧了热水。”

    闻渡往里走了两步,谈溪掌心中的手机同时照亮他们两个人。

    他低头,只是问:“去不去?”

    谈溪抬起头看他。

    他的唇轻张轻闭,谈溪不受控制地想起下午的那个吻,来自他双唇的温柔触感,因为紧张而颤抖的睫毛,以及托在她后颈灼热的手心。

    谈溪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像是被妖精蛊惑了一般。

    可是他不过是说了四个字而已。

    谈溪拉紧了自己的睡衣。

    闻渡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些夜风的凉意。

    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闻渡又道:“洗了头,用不了吹风机,更容易感冒。”

    谈溪的意志力在他面前忽然变得极其薄弱,做着最后的挣扎。

    “闻璟不是在你家吗?我不想过去,很奇怪。”

    “他走了。”闻渡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快速回答。

    谈溪微微一怔,“嗯?”

    闻渡补充道:“今晚刚走。”

    他们离得近,闻渡轻微垂眸便立刻将视线挪开。

    谈溪犹豫了几秒,“那你等我一下。”

    她回到卧室换了一件干净的卫衣,将帽子戴在头上,道:“好了,走吧。”

    闻渡勾起嘴角,点头,“嗯。”

    *

    闻渡将车速压在允许的最高迈,不过花了十多分钟,他们就抵达他家楼下。

    他拉起谈溪的手腕,进入电梯。

    电梯间的镜子照应出谈溪还沾着水雾的睫毛。

    身后站着的是闻渡。

    他们离得很近,像是如常一同回家的新婚夫妇。

    电梯门开,谈溪走出去,站在门口,等着闻渡开门。

    他依旧站在她身后,忽然低头,一直拉着谈溪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只是将她手带着放在密码锁前,

    下巴刚好贴在她的卫衣帽子上,低声道:“不是告诉你密码了么,自己开。”

    闻渡身上的气息永远让她沉醉,干净中带着冷冽,冷勒中又带着独属一人的温柔。

    谈溪被他蹭得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只能感觉到闻渡又捏起自己的食指,说:“把指纹录进去。”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人微醺的意味。

    谈溪下意识要蜷缩食指挣脱,身后那扇门却传来了响动。

    邻居听到楼道里传来闻渡的说话声,便想打开门看一看。

    一看门,就愣住了,只见一个穿着卫衣的女生正在闻渡的怀里半靠着,闻渡个子高,为了迁就女生,弯着腰。

    邻居呆在原地半晌没动,从那女生的背影和穿着来看,好像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传说中不近美色的闻渡原来竟然喜欢的是这款?

    听见身后的响动,两人一起回头。

    邻居眨眨眼,立刻记起这女生她之前见过,那时候,她还自称自己是闻渡的合作伙伴。

    说实话,那本就不可信,闻渡怎么会轻易让别人进入他家呢?

    谈溪看见这个漂亮的邻居,下意识推了闻渡一把,又跟对方打招呼,“你好。”

    邻居的笑容变淡,只是浅浅冲谈溪点头,然后目光重新回到闻渡的身上,她轻声说:“闻渡,我下个周就搬走了,跟你道个别。”

    她这话说得十分郑重,只不过是因为对闻渡的喜欢,可惜这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闻渡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回应,但她依旧把该说的话说完:“我换了份工作,在其他城市。”

    闻渡一直抓着谈溪的手不肯放开,点点头,说:“祝你工作顺利。”

    他神色淡漠得像是在进行一个机械化的礼貌说辞,唯有抓着女生的那只青筋微微凸起的手腕暴露着他的来人类的情绪。邻居低声叹息,然后失落地关上门。

    闻渡重新回头,跟谈溪道:“你急什么,把指纹录上再进去。”

    *

    谈溪借用闻渡家的浴室重新洗了一遍头发。出来时换上了一件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睡衣,不是方才那件睡裙,是一身白色的睡衣睡裤。

    闻渡敲门进来,手中拿着吹风机。

    谈溪坐在他的床上,抬起头。

    她方才被浴室的氤氲热气熏得觉得指尖都软了,在闻渡面前又故意失去行动能力,问:“你给我吹头发,可以吗?”

    闻渡站在她身前,将插座插好,点点头。

    谈溪端坐在床边,半眯着眼睛,安心享受闻渡的伺候。

    他手指清凉,接触头皮上,谈溪觉得很舒服。

    闻渡让她的头发穿过自己的指缝,发丝在热风中被吹起来,落下来,然后又更紧密地缠绕在他的指尖。

    越是挣脱,缠得越是紧。

    生怕她会痛,闻渡自己的心脏都跟着发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谈溪觉得自己在吹风机的热气中都快要睡着了,闻渡终于停下来。

    谈溪舒服得很,觉得自己躺在柔软的云端间,闻渡的指腹在她的头皮间,好像是在轻轻按摩一样。

    她抬起头,忽然看到了闻渡锁骨处的那道伤疤。

    还在鲜红着。

    就在闻渡微微弯腰的时候,谈溪忽然伸出右手攀在他的脖颈下方,轻轻摩挲在那块突出的骨头上,用指甲去拨动那道疤,视线一转,正好对上了闻渡的沉沉目光。

    她抬起下巴,轻声问:“还疼吗?”

    闻渡盯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他以前在本科时,曾经修过旁听过关于人体学的医学课程,依稀记得锁骨上有着许多神经,因此这里的触觉和痛觉都很敏感。从前后颈侧,到胸骨,再到第二根肋骨,所有的皮肤都有锁骨上神经的分布。

    顺着神经的蔓延,闻渡感到一阵酥麻。

    他承受着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快感。

    相传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夏娃,从此男人便少了一根肋骨,女人成了男人的肋骨。

    肋骨无限接近心脏,闻渡的心早被谈溪牢牢抓住。

    他喉结上下微微滚动,扣住她的手腕,轻轻“嗯”了一声。

    “还疼,你说怎么办?”

    谈溪轻轻蹙起眉毛,想把手放下来,却被闻渡抓着不放,“你是不是要碰瓷呢,我咬得又不重,怎么会还没有愈合呢?”

    “还要什么样子才算狠?咬下来一块够不够?”

    谈溪盯着那伤疤,又道:“反正你是个疯子,从来不怕伤害自己,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自己弄伤又赖在我身上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甲顺着那道疤轻轻滑下去。

    好像很好玩似的。

    闻渡混身不由得一颤抖,眸色一暗,捏着谈溪手腕那只手突然一用力。

    谈溪感觉一股力将自己推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迫趴在了床上。

    背对着闻渡。

    这样反而显得她背影愈发玲珑,从肩胛骨开始,起伏如秀丽的青山。

    何况因为姿势突然的变化,她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

    于是青山富有生机。

    而身后那位罪魁祸首还站在床侧,垂眸看着她,看着青山的挺俏之处,神色极像一个高贵的掌权者,掌握着她接下来的所有命运。

    谈溪回头看他一眼,觉得这个动作很没有安全感,想要挣扎着爬起来。

    闻渡却不让。

    谈溪想伸腿踢他,又感到浑身软绵,根本使不上力气。

    上衣摆随着她的动作掀上去一角,露出白皙又纤细的腰肢。

    闻渡视线顺着她的中轴骨向下移去,最终落在腰侧。

    他另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覆盖上去。

    “这里怎么了?”

    谈溪浑身燥热,正难受着,被他冰凉的掌心这么一碰,愈发觉得难耐,垂眸扫了一下,立刻怒道:“还不是都怪你!”

    闻渡一怔,谈溪趁此机会立刻坐起来。

    瞪着他,又道:“谁让你早上亲我的时候抓得那么用力的!都抓青了!”

    闻渡一听,眸色又变得深沉。

    “疼吗?”

    “废话。”谈溪迅速回答,然后又说:“我咬你一口,你抓我一下,现在我们公平了,谁也不欠谁了。”

    闻渡不想互相不想欠,他冷笑一声,弯下腰,一手扣在谈溪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抚在她颈侧的动脉上,大拇指摩挲着谈溪的下颌上,轻轻便过头,再度吻了上去。

    ◉ 95、休息室

    第九十五章休息室

    谈溪记得, 高中时期,有人这样评价闻渡,说他极其聪明, 所有的事情只有他想不想做到的分别,没有能不能做到的分别。

    只要他想,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明明第一次亲吻就在上午,谈溪今晚的碰触愈发不受控制。

    他唇齿, 舌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的心脏被抓得更加紧。

    谈溪抬起手, 勾住他的脖子, 直起上半身,跪坐在床上。闻渡的手向下, 揽住她的腰, 让两人贴得更近。

    心跳同频, 互相感受着对方的身体变化。

    时间沉溺在深夜里, 好像忘记了流逝。当夜风轻轻掀动窗帘的一角, 他们终于慢慢分开。

    闻渡依旧抚摸着谈溪的侧脸,低下头,鼻尖顶着她的鼻尖。

    两人呼吸相闻。

    谈溪感到闻渡眸色汹涌, 掌心灼热,指尖收紧,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冲动。

    他的双手热得厉害,谈溪觉得浑身从背部开始燃烧起来,血液也是滚烫的。

    很久之后,闻渡才微微松手, 低声呢喃:“……睡吧。”

    闻渡站起来, 谈溪脱力坐在自己双腿上, 双眼蒙一层水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声道:“晚安。”

    *

    谈溪一直睁眼到凌晨两点才渐渐睡去,第二日天还蒙蒙亮就醒来。

    腹中一阵绞痛,她缩在被子里,起不来。

    大约七点的时候,闻渡轻轻敲门,谈溪小声地“嗯”了一下。

    卧室门被推开,谈溪的半张脸都挡在被子后面,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

    闻渡立刻就感受到她的不同寻常。

    “你怎么了?”

    谈溪蜷缩成一团,问:“闻渡,你还记得高中有一次你给我顿姜汤吗?”

    她眨着眼睛问他:“你可以再给我煮一次吗?”

    闻渡隔着被子准确地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我们去医院。”

    谈溪摇头,隔着被子抓着他的手,觉得这样子也很舒服,“不要,去医院好麻烦,熬一天就过去了。”

    闻渡低声道:“去医院是我给你跑前跑后,你怕什么麻烦?”

    “就是肚子痛一下,以前不怎么疼的,就是上个月可能是太累了,没事的……”好不容易有个清闲的周末,谈溪哪里也不想去。

    “上次你也疼了。”

    闻渡盯着她的眼睛说。

    上次……

    谈溪略微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上次”就是高三那次,时间早已经过去八年之久了,他的语气好像不过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情。

    就似乎是这八年的时间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度日一样。

    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才算深刻。

    谈溪睫毛微微忽闪,抬头看着他,闻渡忽然勾着腰裹着被子就把她给抱起来。

    她就像是个蚕蛹一样,手脚被束缚着,闻渡严肃道:“给你三分钟,换好衣服出来,我们去医院。”

    说完他就出了门。

    谈溪没办法,只好换掉睡衣,出卧室时,闻渡在桌上放了杯蜂蜜水,“家里没有红糖,你先喝点热的。”

    *

    闻渡带着谈溪开车前往医院。

    谈溪半躺在座椅上,问:“我们去什么医院啊?”、

    “一家私立医院,不需要挂号,不用排队。”

    谈溪不再吭声,就任由他往目的地开。

    停好车,门口直接有人打开车门,弯着腰,喊了一声“闻总”。

    闻渡冲他点点头,那人正想将谈溪搀扶出来,闻渡就说了一句,“我来。”

    他绕过车头,低下身,看了脸色苍白的谈溪一眼,侧脸轻声问:“要不要我抱你出去?”

    他声音很低,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但谈溪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陌生男子,脸颊微红,“我哪儿有那么娇气?”

    “好。”闻渡笑了笑,往后退一步,伸出手,“那起来吧,医生已经约好了,在等了。”

    他们从地下车库出去,向电梯间走去,迎接那男人介绍自己,“谈小姐,我姓徐,您叫我小徐就好。”

    谈溪冲他点点头,“麻烦您了。”

    他们走入妇科,有专门的人引导谈溪去做B超,结束检查后,需要稍作等待,于是便被安排在VIP休息室,护士为谈溪准备了一杯玫瑰花姜茶,又替她准备好电热水袋。

    闻渡似乎有工作要忙,开着笔记本一直在与别人线上会议,谈溪坐在靠近阳光的地方,给自己随便找了本书,低头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休息室的门被人敲了几下,然后推开。

    门开站着一个英挺的男人,他边推门边笑着说:“闻渡,听说你把女朋友带来了?”

    室内两人双双抬起头。

    闻渡轻咳了一声。

    门口那男人倒是没多说话,但毫不避讳打量谈溪的眼神。

    闻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你怎么来了?”

    “嗯,来这儿开个会。”男人还是盯着谈溪,忽然笑了笑,冲她说:“是你啊。”

    谈溪忪怔。

    男人说完又自己回答,还是笑着道:“不过也不奇怪,不是你还能有谁呢?”

    谈溪带着困惑看了闻渡一眼。

    闻渡指着那男人道:“他叫宋幕言。”

    这名字略微耳熟。

    宋幕言又说:“我是他小舅。”

    谈溪这才想起来,似乎高中时见过这个男人,再仔细分辨,两人确实在眉眼中有相似之处。

    “您好。”

    宋幕言又问:“你俩谁病了?”他顿了顿道:“啊,对,我刚才听说去的还是妇科?”

    他说完扫了一眼谈溪平坦的小腹。

    这一眼,什么意思,太过明显,闻渡担心谈溪觉得不舒服,便道:“你想多了。”

    宋幕言笑了笑,无所谓地说:“是么。”

    闻渡走到谈溪身边,拉起她的手。

    宋幕言扫了一眼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又道:“你外公知道了吗?”

    谈溪眉心一跳,抬眼看着他。

    闻渡道:“什么?”

    “你俩的事情,哪怕不在乎他同不同意,再怎么着,结婚也得通知他老人家一声吧。”

    他这思维跳跃得太快,谈溪觉得自己快要跟不上。

    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倒是闻渡忽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宋幕言持续打量着他们,忽然跟谈溪说:“你出来跟我聊聊?”

    “聊什么?”闻渡沉着声音,“她需要休息。”

    宋幕言微微挑起眉毛,忽然端起长辈的态度,“啧,怎么跟你小舅说话呢?”

    谈溪转头看着闻渡,冲他眨眨眼,轻轻手指尖摩挲了一眼他的虎口,像是在让他安心一样,然后说:“我很快就回来。”

    *

    她跟着宋幕言去了休息室那一层的走廊尽头。宋幕言靠着栏杆,忽然问:“你俩真在一起了?”

    谈溪看他一眼,“还没有。”

    宋幕言笑了笑,然后点头,“幸好你用了个“还”字,不然我现在就回去把那小子揍一顿。”

    他微顿,神色稍微严肃了一些,“他再做为你傻事,我就真跟他打一架。”

    说完这话,他脸上的严肃立刻消失,“我估摸着你俩也没在一起,不然那小子听我问什么时候结婚也不至于那么紧张,生怕你果断否认似的。”

    “不是我说啊,我虽然三十五了还没结婚,但谈恋爱的次数不比你俩年龄少,就你们俩这样的——”他指着谈溪说:“——还是别祸害别人了,赶紧在一起得了,你们也太冷静了,就刚才在那么个小休息室也能各坐一边,该工作工作,该看书看书,我真是佩服。”

    宋幕言说归说,但心里自然是关心着闻渡,又道:“我姐去世的早,闻渡小时候没有什么感受过什么关爱,后来遇到你,又狠狠受伤,,心里一直是有个血淋淋的伤疤,特别缺少安全感,在你俩的事情上不敢轻易走出那一步,生怕你又说走就走。”

    “你要是还算有点良心,就赶紧给他个名分,别让他成天提心吊胆了。”

    从宋幕言的角度来说,他肯定是希望闻渡能找个爱他的,不是他爱的人,但这事别人控制不了,闻渡又倔得很。

    因此作为家人,他只能盼望闻渡少受一些伤害。

    谈溪目光静静的,冲他点点头,“我知道。”

    宋幕言叹口气,“你心里有数就行,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声。”

    “好。”谈溪忽然道:“他应该会很开心。”

    宋幕言顿住脚步,“为什么?”

    “他渴望家里人的爱。”

    宋幕言听罢轻声哼了哼,“他最渴望谁的爱你知道就行。”

    谈溪回到休息室,闻渡正看着窗外,听到响动,回头。

    “他说什么了?”

    “闲聊。”谈溪重新坐下,“你小舅跟你家里人似乎都不一样。”

    “怎么?”

    谈溪撑着下巴,想了一下,闻渡和他外公有点相似,都不是一个会表达自己的人,相较之下,宋幕言比他们强太多。

    闻渡点点头,“听说他小时候跟我母亲亲近一些,她似乎也是个很开朗的人,不过婚后几年才变得郁郁寡欢,不过这些我都不记得……”闻渡坐在她面前的那个沙发上,“我对她的记忆基本都是那些旧照片给的。”

    他垂着眼帘,“我想……如果我父亲因他所做的事情受到了惩罚,对我母亲也是一个安慰。”

    谈溪看着闻渡的睫毛,用自己的指尖勾起他的指尖,轻声但有力地说:“我会跟你一起达成这个目标的。”

    *

    午后,谈溪服用了一粒副作用最低的止痛药后,又接受了医生的嘱咐后离开了私人医院。

    回程的路上,两人没有再谈及有关闻远江的事情,但是他们都清楚,明天是新的一个周的开始,事情的推进终于要前进一大步。

    他们距离胜利越来越近,因此迷雾愈发浓重,前路未卜,困难重重,但索性还有个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亲密同伴。

    回去后,闻渡又将谈溪裹成一个蚕蛹,让她好好休息,“医生说,你要是没休息好,下次还会痛。”

    他又附身摸摸她的发尖,低声道:“睡吧,睡醒要喝热水就叫我。”

    ◉ 96、并肩

    第九十六章并肩

    周一上午十点。

    诚明传媒发布了一条关于铭远地产工人死亡事件的文章。

    编辑名为谈溪。

    文章一经发表, 立刻受到大面积探讨,因为这是第一家大型媒体对此事做出报道。这起工人死亡事件本就有不少人关注,但因为一直有人人为降低热度, 因此激不起来大范围的讨论。

    这一次,终于有媒体人肯逆流而上, 将真相的一角掀起来。

    社会新闻总是会引起最大程度的关注,大家的讨论逐渐如潮水般汹涌。

    【要是心里没鬼, 干嘛压热度呢?】

    【资本家眼里只有利益,人命都算什么是吧?】

    【现在有良知的媒体也不多了, 希望诚明可以继续挖掘真相!】

    谈溪今日会议很多, 一个接一个,基本没有看到公众的反应, 倒是邓恬恬急切得不行, 谈溪道:“揭露真相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谈溪姐!我还是实习生, 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谈溪坐在办公桌前, 平淡地回答:“这不过是开始而已,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任务和压力将会是巨大的,你要稳定情绪。”

    邓恬恬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又道:“我知道了,谈溪姐,刚才有家公司说想要采访您,他们想要跟您了解一些真相背后的故事。”

    谈溪看着眼前的稿件,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拒绝了, 我们就是媒体, 不需要别人的采访, 更何况,我们需要确保公众只关注这件事情本身,其余的边角料都只会转移他们的视线。”

    她严肃道:“机会只有一次,一鼓作气,把握不好,可能很难再次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了。”

    “好,您放心。”

    中午,谈溪接到了闻渡的电话,他那边特别寂静,于是声音也显得空荡起来了。

    谈溪走慢几步,示意同事先离开,她落在后面,轻声道:“闻渡?”

    “嗯。在做什么?”

    “和同事一起,准备去吃午饭。”

    “好。”他声音有些低沉,“我今晚没有办法接你回家了,谈溪,抱歉。”

    他前几日答应她接送她上下班,没想到第一天就要食言。

    本就是小事,却还要专门郑重道歉,让谈溪心跳稍微一颤。

    “没关系。”

    “张磊会去接你。”闻渡说:“就是那日在私人会所见过的男人,他是我的人,我只对他放心,他接你我放心。还有,最近别回家住了,我家里也别住,去那个私人会所,那里很私密,也安全。”

    “没这么严重吧……我想回家……”

    “谈溪。”闻渡直接打断她,“别让我再失去一次你。”

    谈溪听得仔细,感到他声音中都带着微微的颤抖,许久之后,才道:“那好吧。”

    “嗯,我跟私人会所的老板裴铎说好了,他会安排人把你顾好的。”

    他将手机贴得距离更近一些,又说:“晚上到了给我打电话,我都会接的。”

    “……好。”

    闻渡挂掉电话,离开消防通道,往电梯间走去,按下了最顶层的按钮。

    闻远江正在办公室等待他。

    闻渡轻敲了几下办公室的门,然后推入。

    闻远江正坐在沙发前,看着远处阴沉的天空,听闻渡进来,也不多看他一眼。

    闻渡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站在一边。

    过了许久,父子之间的莫名僵持在空气中浓重。

    闻渡在沉默中神色愈发冷淡,最终还是闻远江看着窗外问:“那新闻你看到了?”

    闻远江的声音带着尘土的沙哑,不清晰,也不厚重,算不上好听,但威严感十足。

    “嗯。”闻渡点头。

    “写那文章的人是谁你也注意到了吧?”

    “嗯。”

    “谈溪——”闻远江深呼一口气,念着她的名字,寒凉中带着杀气,“你也还没有忘记她是谁吧?”

    “没有。”

    “哼。”闻远江冷笑,“一个保姆的女儿,竟然八年后还能出现在我的眼前,也是不容易。”

    在他的眼里,这些人不过是一棵草,再顽强,也不足为惧。

    闻渡看着父亲的侧脸,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傲慢。

    闻远江忽然眼皮一跳,转头问道:“你后来见过她吗?”

    闻渡半阖着眼,“没有。”

    闻远江轻轻哼了哼,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但他不在乎,这三十多年来,他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区区一篇文章就能让大厦倾塌,怎么可能。

    他挥了挥手,借此机会教育闻渡,“小事罢了,铭远本来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新闻焦点之中,几条人命,就算是在那所谓的热搜上挂几天,只要以后不再提,也没人会记得住,现在的事件这么多,哪有人会盯着与他们生活无关紧要的事情追着不放。”

    闻远江的骨子里带着冷漠,说实话,若不是今日再度被提起,他甚至都快要忘记有人死在工地上的事情了。

    他站起来,从铭远地产的最高层向下看,无数风景一览无余,这是他闻远江一手打下的江山。

    沉默稍许,闻远江说:“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经安排别人去解决了,你去忙其他事情吧。”

    闻渡看着父亲的背影,自然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这是对他的不信任,不愿意将此事交给他处理。

    不过,到了此刻,闻渡已经不在乎了。

    他点点头,就要转头离开,在准备打开门的那一刻,闻远江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闻渡停下脚步,没有回身。

    闻远江开口:“这是一个磨砺,希望你可以从中成长。”

    闻渡轻轻蹙眉,转身去看闻远江。

    闻远江站在窗前,背着光,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他声音深沉,“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看重你,闻璟还太小,也不是能成气候的苗子,我把你当成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所有的磨砺都是为了让你成长。”

    闻渡静静听他说完,然后推门离开了闻远江的办公室。

    *

    谈溪下班推迟了近一个小时,七点才离开大楼,天色已经渐暗,她四处看看,没有找寻到张磊的身影。门口人来人往,有些吵闹,她往另一边走了走,找了个略微安静的地方,低头翻阅手机通讯录,准备给张磊打个电话。

    就在低头之时,她忽然感到旁边风声阵阵,似乎有些阴冷,如今正是夏季转秋的时节,凉风说来就来。

    谈溪打了个喷嚏,余光敏锐地捕捉到然后看到左边有人影晃过。

    她微怔,将手机紧紧捏住,朝旁边看去。

    有几个男人站在不远处,拿着烟,围成一个半圈,火光照亮他们如鹰一般的双眼,看似在随意抽烟聊天,实则时不时往她这边看,好像是监视一样。

    偶尔路过的人行色匆匆,没人往四周多看一眼。

    谈溪扭头就准备离开,低头找出了张磊的手机号,没有犹豫就拨通了电话。

    拨通的“嘟”声在寂静的街巷中愈发清晰,谈溪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几个男人依旧盯着自己在看,拿着烟的那只手似乎还在指指点点,几个人扭着头好像准备跟上来。

    谈溪感到一阵阵紧张,心里腾起恐惧,加快了脚步,就在准备拐弯往一个人多的地方拐弯时,忽然有个影子笼罩过来。

    她心中一紧,就听那人道:“谈小姐,您在这里啊。”

    谈溪抬起头,看到了张磊的脸,长舒一口气,努力维持镇定,“您好。”

    张磊见她神色不同寻常,不由得问道:“没事吧?”

    谈溪低头,没再回头多往那边多看一眼,只是道:“没事,走吧。”

    谈溪被张磊送到了私人会所,在会所最隐蔽处的房间住下。屋内陈设规整,装修品味不俗,且带着些温馨,各式家具物品一应俱全,很多东西都是谈溪平日里用惯了的,就好像她在这房间中住了很久一样。

    刚才张磊说,这是闻渡上个月初就安排好的房间,所有的物品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谈溪打开橱柜,甚至看到了一盒红糖姜茶。

    她拿着那盒东西,眼眶泛酸。

    上个月,那也就是说,闻渡还在跟自己生气的时候,就料到有这样一天,为她的安全和安心做出详尽的安排,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谈溪抱着姜茶发怔许久。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她再次接到了闻渡的电话,那边声音低沉中带着难掩的疲惫。

    谈溪问:“你还没下班?”

    “没有,还在公司。你呢?住的还习惯吗?”

    “很习惯,谢谢你。”

    “在做什么?”

    “刚洗完澡,找了本书看,准备早点睡觉。”

    “嗯,回家的时候没遇到什么吧?”

    谈溪没有犹豫,没有把自己晚上遇到的事情说出来,不确定的事情没必要给闻渡徒增烦恼,何况她不是菟丝花,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没什么。”

    闻渡语气稍微带了些笑意,“一个人住害怕吗?”

    谈溪挑起眉毛,“我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住,在你家待了两天,还不至于这么娇气。”

    “好,那就好。”

    闻渡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减少她的担心。

    他一直清楚,谈溪是个坚强的女孩儿,她有勇有谋,足以保护自己。

    他的女孩儿,足以与他并肩。

    闻渡多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如果说什么让他感到坚定的话,那就是他知道前路有他需要保护的人,他必须足够强大。

    一个简单的电话,几句问候就足以让他的疲惫消散。

    “那就快睡吧,晚安。”

    谈溪缩进被子中,轻声道:“晚安。”

    *

    一整天过去,最佳回应时间已经过去,铭远地产一直对此事是没有任何回应的态度,似乎是要做出冷处理。

    但公众对于此事的关注显然是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哪怕相关字眼已经消失,也不时有人在询问:铭远地产今天回应了吗?

    邓恬恬见他们装死,急的不行,见谈溪该做什么做什么的样子愈发焦虑,“谈溪姐,我们不做些什么吗?当时文章发表的时候反响多好啊,我们难道不应该再添一把火吗?”

    谈溪摇头,“不着急,我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他们越是要掩埋真相,就越是达不到目的,我们只需要将所有的柴火收集起来,剩下的火不由我们来放。”

    邓恬恬不解,也不敢多问,只能叹气,“那好吧。”

    “帮我把张秘叫进来。”

    “好。”

    谈溪抬头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邓恬恬,道:“教育改革的专题报道明天就要上线了,那才是你应该最主要的关心的事情,能不能转正就看这个了,别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正事。”

    邓恬恬跟着严肃起来,立刻道:“好!”

    办公室安静下来,就剩下谈溪一个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桌角的手机,从昨晚开始道晚安之后,他和闻渡就没有再有时间说过话。

    没有他的消息,震动声都显得平淡,手机安静得很。

    谈溪倒没有焦急,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一直都是这样,即使没有对方的消息,也能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因为他们清楚对方在某个忙碌的地方在努力着,努力斩除一切荆棘,跨过所有荒芜,然后在春花烂漫处相遇。

    于是时间和距离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虚无缥缈。

    即使分别八年,重逢之后,他们依旧有共同的目标。

    这种携手并肩的感觉让谈溪感到安心,一种让她坚信他们能够永远信任对方的安心。

    相爱算不上困难,笃定地相爱才珍贵。

    秘书敲门进来,谈溪收回落在手机上的目光,抬起头来对门口的人说:“将教育改革的报道和采访燕城二中校长的稿子发给我,我做最终审核。”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发红包,截止明天更新前哈

    ◉ 97、狼与狈

    第九十七章狼与狈

    周二中午, 燕城二中官方留言区忽然热闹了起来。不少关注铭远地产事件的网友到燕城二中下面留言。

    【我看到了你们副校长的采访哎,采访中大谈特谈自己和铭远总裁闻远江的亲密友谊?一个教育工作者在公开场合大肆吹嘘和资本家的关系真的好吗?】

    【我看了一眼这位贾校长的履历,似乎非常普通, 请问他是如何成为燕城最好高中的副校长的呢?】

    【呵呵,估计是凭借他本人和闻远江的私交吧?】

    【不说别的, 我从头到尾把这篇采访稿看完了,采访者很有水平, 相反这位被采访者言之无物,从头到位讲话都是混乱的, 他真的适合做校长吗?】

    对于质疑, 燕城二中也始终没有任何回复。

    次日上午十点多,忽然有位博主发布照片, 声称在铭远地产的大楼下, 出现了警车, 还带走了几个人。

    消息一出, 激起浪花, 原本稍微寂静的讨论度又开始迅速增长,达到巅峰。有位自称是知情者的人立刻跟着爆料。

    【是内部员工举报,经济问题, 数字大得离谱,好几个高层已经被带走了,这把火刚刚燃起来,还会继续往上烧。这事不小,举报人准备特别充分,一看就没想让铭远从这次事件中活着出来, 国内地产的龙头必然是要换人了。】

    爆料下的评论也异常火热:

    【真的假的?铭远可是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说没就没?】

    【不是说上半年闻远江的儿子刚刚上任吗?看上去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不站队, 静等结果。】

    *

    这边,闻渡坐在办公室内,看着铭远地产楼下乱糟糟一片。

    手机中停留着来自闻远江的最后一条消息。

    过了一会儿,他推开办公室的门独自驱车开往别墅区。

    家中静悄悄的,保姆不在,听见楼下有响动,温婉从二楼中的卧室走出来,双眼红得像桃子,右脸似乎还肿了起来,看上去闻远江是江自己发泄不出来的火气全部砸在了她一人身上。

    温婉在楼上死死盯着闻渡,双眼布满血丝,里面全是恨意,头发凌乱,此刻的她像是一个女鬼。

    闻渡扫了她一眼,直接往书房走去。

    家中的摆设已经被闻远江七七八八地快要砸了个干净,地上全是各种碎片,其中还有他曾经花费天价购来的青花瓷。

    曾经装饰自己体面的东西都被闻远江砸碎,他终于露出了面具下的真面目。

    闻渡不过一脚踏入书房,便感到屋内气氛凝固,闻远江听见脚步声,忽然转头,伸手就要给闻渡一巴掌。

    却在落下的那一刻,被闻渡狠狠钳住手腕。

    他身体震动,目光中带着被钳制的不可思议。

    没有敢这样对待他,除了闻渡。

    闻远江脸色铁青,几乎是暴怒,胸口快速起伏着,想从闻渡的手中挣脱却根本做不到。

    闻渡比父亲高出半个头,垂着眸看他的姿态难□□露出鄙夷。

    闻远江想起自己曾经看着为自己拼命的工人们也是这幅神色。

    忽然,他手抖个不停。

    相比起闻远江的无力挣脱,闻渡的钳制倒是自如很多。他依旧呼吸平稳,神色淡漠,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像在看下水道里的老鼠。

    半晌过后,闻远江的手都被抓得充血,指头涨成了猪肝色。

    闻渡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淡淡开口,“别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说完,他忽地松开手,闻远江向后踉跄了几步,狼狈地撑着书桌桌沿才稳住。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儿子。

    一种强烈的、无处躲藏的陌生感和压迫感席卷他的全身。

    闻渡不是他随便赏一个耳光的人。

    莫名的,闻远江感到恐惧,几秒后,他怒道:“你要做什么?”

    闻渡垂下胳膊,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好像刚才沾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抬起自己半阖着的双眼,漠然问道:“您指的是哪件事?”

    哪件事?

    ——是阻止他的巴掌,还是阻碍他的野心。

    闻远江看着闻渡。

    他始终相信,因为拥有,所以淡漠,所以冷静,所以不在乎。

    闻渡此刻是个十足的上位者,掌权者,他拥有一切,所以也能睥睨一切。

    闻远江怒吼道:“混蛋!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混蛋!”

    闻渡看着父亲,看着他失去理智的发泄,像是个局外人在看一场荒诞喜剧的谢幕。

    他越是冷静,闻远江就越是愤怒。

    “你是不是疯了?”他怒吼到嗓子都嘶哑,“那么多跟着我十多年的人就这么被你送进去了?”

    他此时追悔莫及,终于意识到自己养虎为患。闻渡曾经为铭远的拼命和所谓的衷心不过都是让他掉以轻心的烟雾弹。

    闻渡依旧冷漠,“他们存在经济问题,您心里清楚,这些人不进去,铭远如何长远发展。”

    “长远发展?”

    闻远江轻声重复,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指着闻渡骂道:“人都没了,你现在跟我提长远发展?”

    他看着闻渡,竟然无法从他的神色看透他是否在装傻。

    “好、好、好啊!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闻远江连笑数声之后突然发狠,“你当初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打死!”

    “你敢提我妈?”

    闻渡瞳孔忽地收紧,一直以来压抑的寒气顿时迸发。

    闻远江一愣,然后又笑道:“你一直以来都是在给她报仇是吗?你恨我,你和他们所有姓林的一样,都恨我!”

    他目眦欲裂,双手抖得控制不住,“闻渡,你凭什么恨我?你别忘了,你体内留着我一半的鲜血!你再恨我,再觉得恶心,我也永远是你爸,这改变不了!”

    他声音发狠,却不过是跳梁小丑,激怒不了闻渡。

    闻远江愤怒归愤怒,但依旧怵着闻渡,他不确定闻渡都知道些什么,更不知道他举报了什么。

    他再如何傲慢,冷漠,狠毒,也知道引火烧身的道理。

    直到今天平地起惊雷,闻远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权利被架空了,在很多关键的位置上,他的手都伸不进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双眼被蒙住,双耳被塞住,被麻痹得什么都发现不了。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恨自己,所以不会善罢甘休。

    闻渡冷冷地发问:“您把我叫来就是为了给我一个耳光的?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公司还有事情要忙。”

    闻远江如今身体欠佳,近几年更是时常呼吸不畅。

    他此刻愈发觉得胸闷气短,气色越变越糟糕,在闻渡离开的那一刻,轻声带着杀气道:“你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吗?她就是太蠢了,人这辈子就应该最爱自己,我教育你这么久,可惜啊,你还是遗传了她的蠢……”

    “……那个谈溪,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胆子够大,我等着你死在她手里——不过前提是你俩别死在我手里。”

    闻渡听完,迈出长腿,直接离开了别墅,没有半点留恋。

    *

    谈溪下班,照旧被张磊送回了私人会所,今天甚至多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看上去是个极专业的保镖。

    临进门前,她忽然转身喊住张磊,低声问道:“他还好吧?”

    张磊看着盈盈月光下的女人,回答:“闻总最近很忙,很少回复消息,不过他嘱咐我,他以前跟你说的话都奏效。”

    谈溪嗓音微有哽咽,“好。”

    她转身回到了闻渡为她布置的那个小屋,坐在凳子前忽然久久无法平静。

    此刻,从未有过的,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到闻渡的身边,紧紧地抱住他,她在屋内绕了好几圈,平静地坐下来都变成了困难的事情。

    但现在是最重要的关头,她不应该让自己此刻太多感性、柔弱的情绪影响到闻渡。

    她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或许他已经等待了十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她不可以拖后腿。

    谈溪努力给自己找事情做,终于熬到了十点多,洗漱后躺在床上。她将床边的窗帘拉开一角,侧着身子静静看着远处的银盘。

    她想,至少闻渡在抬头的空隙,和自己看到的是同一种月色。

    过了很久,枕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谈溪跟着心中一震,立刻将手机拿起来。

    是来自闻渡的消息,他发过来几个字。

    “睡了吗?”

    谈溪想也没想,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闻渡几乎是立刻就接起来。

    他的声音很远,但又很近,只吐出一个“喂”字,谈溪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咬着下唇,强忍住鼻头的酸意,也小声说了个“喂”。

    声音还算正常,只有极其细微的颤抖,她想就这一个字,闻渡应当是听不出来,但还是问了。

    “谈溪,你哭什么。”

    语气中带着叹息,带着宠溺。

    “我没哭。”

    谈溪擦掉了眼泪,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半点脆弱流露给他。

    闻渡沉默稍许,又轻声道:“谈溪,别咬嘴唇。”

    谈溪微怔,然后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他对自己的了解至深,好像永远都陪伴在身边一样。

    八年,将近三千个日日夜夜,她都孤独地一人度过,如今却这几天的不见都变得格外难熬。

    谈溪低着头,“你还没有回家呢?”

    “嗯。”

    “你是不是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嗯。”

    谈溪不说话,闻渡又道:“我看到那个关于贾春蒙的采访了,采访稿是你写的吧,做得好。”

    沉默随着谈溪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谈溪,我今晚或者明早就要被叫去配合调查了,可能有段时间没法随时跟你联系了……”

    谈溪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只是觉得分离变得更加困难,“……嗯,我知道,你爸公司的人给你施加了很多压力吧?”

    铭远这么大一个集团,各方势力盘踞,一个倒了,就会滋生另一个实力的趁机增长,他刚来不过几个月,别说服众,想要站稳脚跟都不容易,让那群在公司里吸血数十年油条听从自己,简直是难上加难,她无法想象闻渡是怎么熬过来的。

    尤其是现在,他一个人要单枪匹马地对抗各方势力,前路有多危险无法想象,稍有不慎或是略微不够惊醒便会被人反将一军,跌入无尽深渊。

    “……尤其是闻远江,他必然料到这把火早晚会烧到自己身上,大概已经开始无声无息地开始布局,你别让他倒打一耙,或是、或是……”

    一时间,谈溪的脑中涌入各种可怕的后果,她不知道从何说起。谈溪今天已经在网络上看到关于闻渡的各种爆料了。闻家和林家曾经的那些事情也再度被人们反复提起,关于林幼晟的死因也让人议论纷纷。这一切关于闻渡心底的痛楚都不得不被曝光在大众面前。

    谈溪不知道他在如何强忍着痛苦。

    闻渡站在玻璃窗前,轻轻勾起唇角,“我知道,你放心。”

    “他找你了吗?”

    “嗯,今天中午刚见,一看见我就给了我一耳光。”

    “他打你了?”

    谈溪声音猛然提高,语气中显然满是心疼,闻渡立刻捕捉到。

    “没有,没打到。”闻渡低声道:“你忘了?以前我在五金街替你跟别人打架,没有人能打得过我。”

    谈溪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又气又觉得可笑,“你别随便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闻渡语气尽量轻松,让她也放松下来。

    谈溪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凉风顺着缝隙吹进来,谈溪感到微凉,光着脚下床去关窗,抬头看着缺少一点弧度的月亮,忽然说:“闻渡,还有十天就到中秋了。”

    闻渡也抬头去看那月亮,轻声回答:“嗯。”

    谈溪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小声道:“我要在中秋节前看到你。”

    她声音很小,甚至不确定闻渡有没有听清。

    但是,隔了几秒钟,她听到了闻渡坚定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谈溪泪流满面,她咬着手背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努力稳定情绪,却控制不住自己,哽咽道:“闻渡,我想你了。”

    闻渡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他狠狠发疼,只觉得现在死一回都值得,面前的窗户清晰地映照出他的五官,闻渡只觉得自己鼻头竟然也是一酸,他这些年独自在荒原走了这么久,此刻终于窥见绿洲的边缘。

    他转过身,低声道:“我也想你。”

    谈溪轻轻颤抖,她觉得闻渡这话似乎从八年前传来,好像是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敢让他自己心底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谈溪对着空气无声地狠狠点头,手背都被她自己咬出深深的牙印,然后道:“好,我等着你。”

    闻渡挂掉了电话,坐在寂静、没有开灯的办公室中,电脑屏幕上是被人挖掘出来的,他儿时和母亲的合照。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准备着最后的对峙。

    *

    谈溪整夜都没有睡好,胡乱做着梦,次日清晨顶着昏沉的脑袋去上班。城明传媒现在也处于议论漩涡的中心,她忙得停不下来,根本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

    午后,邓恬恬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露出一个脑袋,神色中满是关心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犹豫。

    “进来。”

    谈溪开口。

    邓恬恬站在她的办公桌前,“谈溪姐,总主编让您过去一趟。”

    “好。”谈溪点头。

    在准备出门前,邓恬恬终于忍不住问出声:“谈溪姐,您知道主编找您什么事情吗?”

    “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您和铭远地产的闻渡本来就认识,对吗?”

    谈溪紧盯着邓恬恬,“你怎么知道?”

    “您还是看一眼新闻吧,上面有关于您和闻总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倒计时

    ◉ 98、中秋节

    第九十八章中秋节

    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过谈溪, 让严肃的社会新闻转移视线最成功的方法就是为其增添八卦色彩。

    男女之情,豪门恩怨,什么都行。

    事情变了味, 人们会更愿意看那些不需要义愤填膺的故事。

    顶着巨大压力爆料铭远丑闻的编辑和铭远集团信任总裁、未来接班人、内部举报人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样的故事足以激起任何一个网友平静无波的生活中的极大好奇心。

    闻远江不过轻轻动动手指,就能让舆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从不示人的关系让这件社会新闻的真实度大大降低, 很多人质疑这不过是一个铭远内部斗争的商战,所谓的死亡真相, 经济问题不过都是新任执行总裁夺权的棋子罢了。

    眼看着社会新闻快要变成豪门烂瓜,诚明传媒的总主编将一摞文件“啪”地扔到桌子上。

    “谈溪, 你告诉我, 你和那个闻渡到底是什么关系?”

    谈溪坐在办公桌的对面,面色平静, 回答道:“我们以前确实做过高中同学。”

    “现在呢?”

    谈溪垂下眸。

    总编冷哼一声, “你俩提前就说好了吧?一个收集柴火, 一个负责点火, 配合得倒是不错, 你们有没有考虑后果?”

    谈溪反问:“我们只想揭露真相,还要考虑什么后果?”

    “现在舆论已经开始认为真正有问题的是那个闻渡,他和你演这一出戏不过是为了扳倒他父亲你知道不知道?”

    “总编, 我们是做新闻的,挖掘真相才是唯一需要做的,怎么能听别人的道听途说呢?”

    总主编为她的冷淡回应而感到愈发气愤,拍桌道:“你告诉我,你拿到的那些新闻资料到底是否真实?是否可靠?”

    谈溪神色冷了冷,“我不会拿自己的职业素养开玩笑。”

    主编哼道:“你不拿自己的职业开玩笑, 那你如何确保那个闻渡的素养呢?你们这些年一直有联系吗?你真的很了解他吗?他有变化吗?你的目的是揭露真相, 他的目的也跟你一样吗?”她连问数个问题, 弯下腰,直视谈溪的目光,“经过这次事情,他或许能彻底打倒他父亲,那你呢?你能得到什么?”

    谈溪回视她,目光坚定,清晰地说道:“我相信他,他不会的,我们有共同的目的。”

    “你知不知道他父亲是个厉害人物,他会任由自己的儿子骑在自己头上吗?闻远江不过是将舆论稍微扭转,你们那些所谓的证据便真实度遭到质疑,小心到时候人家的反击反倒让闻渡万劫不复,你跟着完蛋也就罢了,别拖诚明下水!”

    谈溪当然知道他们面临的是怎样的困难和压力,但她依旧说:“我相信他,我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主编还是轻哼:“你还是太年轻,信任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谈溪心下漠然,但面上不显。

    总主编却感受到了,她盯着谈溪的脸,冷笑:“你多大了,你不是今年刚毕业吧?一个专业、理智的媒体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没人教过你吗?”

    谈溪抿着唇,很久之后,才道:“我对得起老师教给我的知识。”

    声音轻轻,但掷地有声。

    可惜对于浸淫职场多年的主编来说,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愚蠢。

    谈溪一直清楚,主编并不怎么喜欢她,一方面觉得她年轻难当大任,曾经便在公司年会上暗讽过有些女性不要以为可以仗着自己姿色就能走得长远。所幸谈溪聪明,很少会让她给自己穿小鞋。何况,她这人一向愈挫愈勇,清楚诚明是业界有理想有良心的媒体,不会因为一个领导就随意屈服或是离职。

    主编轻声哼了哼,似乎在因为谈溪所谓的“赤子之心”的幼稚理想而不屑一顾,她本来前几日还以为谈溪这次能靠着这篇报道名声大噪,正担心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没想到今日事情似乎有反转的苗头,她看到了打压谈溪的苗头,就不会放过,立刻作出公事公办的嘴脸,道:“这不是小事,我已经看到了很多人开始质疑诚明新闻的真实性以及报道背后的真是目的,我们的主编卷入这样的风波终究是不好看,为了避免事情逐步蔓延,也为了避免上面大老板怪罪下来,你还是这几天先不要来上班了。”

    主编说完这段话,办公室内安静了几秒。

    “好。”谈溪答应得很痛快,不卑不亢。反正该她做的事情她都做了,之前工作太辛苦,各种事情费心费力,干脆找这个机会给自己放一个假。

    没有任何反驳或是请求,反倒是让总主编一愣,脸色愈发难看,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出去吧。”

    *

    谈溪回到了那个私人会所。她已经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学生时代,其他同学可以在假期时间出去的时候她就在帮家里干活,高中毕业之后也一直在挤时间出来打工挣钱。

    她心理强大,心态不错,干脆把这段时间当成难得的休假。

    不过一个人有些无聊罢了。

    谈溪干脆去看看网络上那些有关自己和闻渡的风言风语。

    闻渡本就是个极低调的人,一向都是非必要的公开场合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关于他的信息很少,谈溪更不用提,不过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打工人。关于他俩的那些所谓的八卦也不过都是发生高中时期的。

    从他们为燕城二中拍摄的百年校庆的宣传片,到百日宣誓的同框照片,再到双双从二中离开的叛逆。谈溪静静坐在桌前,也不看别人的评论,干脆把这当成一场盛大的青春回忆。

    她当年不论是离开二中还是离开闻渡都太过匆匆,如今在夜凉如水的傍晚独自告别也算是别样的浪漫。

    反正她不是全然无事可做。

    她在等着闻渡回来,在中秋节到来的前夕。

    闻渡等了她那么多年,她这几日的独自生活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天醒来,有些知情人士又发现了一些关于两人新的八卦。

    【谈溪的研究生是在F大读的,在闻渡所在学校的隔壁国家,闻渡在谈溪读书那年的冬天,去了她的学校。】

    爆料人还附上了一张图片。

    是闻渡当年在她的学校拍摄的,照片中雪花飘飘,银装素裹,路上学生行色匆匆,整张照片似乎没有焦点,只有茫茫素色。

    爆料人继续在评论区解释:

    【我甚至专门查阅了这一年的天气,闻渡拍摄照片的这一天是这个城市下初雪的日子。】

    其他爆料一个接一个:

    【谈溪三月份回到燕城,闻渡四月份抛弃建筑所渡所用工作也立刻回来,什么意思,我不用多说吧?】

    【更重要的是闻渡的那个建筑事务所,当初有个跟国内的合作项目,就是谈溪所在的诚明传媒的江城分布的大楼新建项目图纸。】

    【有专业人士看过了,说这设计有多顶级难以形容,绝对属于一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的级别,能进入教科书中的设计。】

    【后来谈溪离开江城分部,闻渡也就离开这个项目了,留下一张精致完美的图纸,没人敢接手,生怕搞砸。】

    ……

    谈溪一条又一条地评论翻看着,指尖颤抖,觉得那些未曾谋面的人爆料的事情离自己如此遥远,恍惚中,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是故事中的女主角。

    直到手机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看了一整晚了,她抬起头,正巧面对眼前的镜子,镜子中的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但因为闻渡还在协助调查,通讯设备需要集中管理。因此,她的所有心情都无法与他分享。谈溪抱着被子,终于在后半夜沉沉睡去。

    *

    张磊近日反而清闲,按照老板都指示,他现在的主要任务便是确保谈溪的安全。这位“谈小姐”表现得远比他以为要冷静。如今除了不需要上班打卡,她现在每日的生活依旧井井有条,去了趟书店买回来一摞书,坐在靠近阳光的小桌前,一看就是一整天。

    网络上关于闻家的事情现如今是谣言四起。甚至昨天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闻渡才是幕后黑手,闻远江差点因为自己的儿子晚节不保,警-方很快就会出通报。

    张磊亲眼看见谈溪冷淡地扫了一眼这些消息,就关闭了手机,重新拿起书。

    这是一个心理极其强大的女人。

    他偶尔提起闻总在国外的二三事宜,谈溪也就是静静地听着,很少多去追问。

    关于闻渡的事情,那些她没能参与的人生点滴,谈溪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她想要听他亲口说。

    九月的第八天,事情终于出现了阶段性的官方结果。

    铭远大厦的楼下,闻远江被戴上手铐,上了警-车。

    从门口到车门口,短短几步路,被人从各个角落进行曝光。而闻家所在的别墅区,也出现了几辆警车。

    当时轰轰烈烈的要进行重修的五金街也早已经停工,重型机械停留在废墟之上,无人看管,大约也要成为了烂尾工程。

    谈溪在私人会所门口等着张磊。

    “不论外界如何猜测,闻总心智坚定,且之前做足了充足的准备,他不会被闻远江的干扰轻易打败的。”

    谈溪知道事情走向了最后的结果,她心中澎湃,“我可以见到他了吧?”

    “嗯,大约明早。”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时是下午六点多,天色已经微微暗淡。今日是中秋,朦胧的淡蓝色天空,银色的圆盘似乎已在轻纱后初现。

    谈溪说:“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张磊“啊”了一声,有些为难,毕竟当初闻总的要求是,他出来以后,亲自来接她离开。

    他问:“送到哪里?”

    “闻渡家。”

    “哦。”张磊微微松口气,既然是闻总家,那还好办一些,至少不会怪罪自己。

    谈溪看了他一眼,也不想让他难做人,就是说:“是我自己想要回去的。”

    张磊犹豫一下,然后说:,“那行,您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您今晚也未必一定会见到闻总。”

    谈溪点点头,“我知道。”

    反正她会等他的,他们说好了,要在团圆之日见面。

    *

    谈溪躺在闻渡家的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捧着本书,基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略微感到紧张,这是一种她即使在高考时都感受不到的情绪。

    闻渡让张磊在可能的情况下,把油门踩到底,赶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回到了家。客厅中只有开着一盏灰暗的灯。

    谈溪缩在沙发上,呼吸很浅。

    光线虽暗,却将她的身线照得玲珑。

    因为呼吸,她身体轻轻起伏着,睫毛微微颤抖,血液在体内热烈地流淌,带着强烈的真实感。

    闻渡无数次在梦境中渴求的真实感。

    积攒八年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谈溪心中有事,本就没有熟睡,闻渡刚一轻轻走进,她就醒了。

    双唇微张,双眼朦胧,借着光线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闻渡是真的回来了。

    谈溪下意识就张开双臂。

    闻渡弯下身子,将她拥入怀中。

    他刚回来,在外面待了许久,身上沾上了凉气,谈溪刚睡醒,最是怕冷,微微抖了几下,却把他搂得更近。

    凉热相融,他们很快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差。

    过了一会儿,谈溪捧着闻渡的脸认真看了一会儿,他似乎消瘦了一些,眼底有血丝,但眸子深沉,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谈溪轻声道:“你真的在中秋节这天回来了。”

    闻渡缕开谈溪额前的发丝,“嗯,我答应你了。”

    因为承诺过,所以踏过千难万险他也会信守。

    谈溪眼眶发热,她挺起身子,让自己离他更近。

    她娇俏的鼻尖蹭在闻渡的脸侧。

    他们本是如此的冷淡,却在彼此面前化成了温柔的水。

    清冽的山泉在溪流交汇处相遇。它们潺潺而来,流经无数碎石,杂木,落花,绕过无数道弯,终究没有错过彼此。

    闻渡垂眸看着谈溪颤抖的睫毛。

    就在她要凑上来吻他的时候,闻渡忽然轻轻侧过脸。

    谈溪顿住,几秒之后才慢慢清醒了一些,“怎么了?”

    闻渡看着他的脸侧,轻语道:“只有我女朋友才能吻我。”

    月色和眼前人都美好得不真实,于是谈溪今晚大脑迟钝,又是几秒过去,她还在愣怔着。

    闻渡因她的愣神而微微恼怒,抬起手勾着她的下颌,漆黑的手眸锁住她,“你早都吻过了,现在还想赖账?”

    谈溪小声“啊”了一下,就感到闻渡的双唇蜻蜓点水般得划过她的耳垂。

    轻地就像夜风吻过月色。

    然后,她听见闻渡在自己的耳畔呢喃道:“谈溪,要我吗?”

    轻声细雨,仿若细风拂来,撩动每一瓣花。

    她顿时浑身颤栗,骨头都酥了一般。

    谈溪动了动,脸颊微微触碰到他的鼻尖,这是个信号一般,立刻,闻渡没有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直接跨坐在沙发上。

    谈溪头顶的灯光消失了。

    夜色如墨,月色如玉。

    此刻,她的眼前只有闻渡。

    时间在钟表上流逝,温度在碰触间升起。

    屋内静悄悄的,唯有交错的、愈烈的喘息声。

    细风变得浓烈,花瓣随风摇曳着。

    客厅的窗帘还半开着,在衣衫褪尽,春水交融之时,谈溪看到了摇摇晃晃的月色。

    没有比今晚更美的夜了。

    ◉ 99、尘埃落定

    第九十九章尘埃落定

    谈溪在上午九点多慢慢醒来, 后背贴在闻渡的胸膛,他的胳膊箍在她的腰上。谈溪微微一动,他的胳膊就立刻收紧。

    “醒了?”

    他亲了亲谈溪的耳后, 问道。

    闻渡很少有这么晚都没起床的早晨,他原本七点多就醒来, 昨夜的极致兴奋延续到此刻,他难以再度入睡。

    但谈溪显然是累极了, 她半眯着眼睛在他的怀里翻了个身,额头抵在他的颈窝, 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九点二十五。”

    谈溪睁开眼睛, 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天不用上班。但长久规律的生活让她早已经习惯醒来就不再赖床。

    她睡不着了。

    几日没见, 她有许多话想要跟闻渡说, 抬起头, 问道:“我们公司江城分部的建筑图纸你是给我画的?”

    闻渡微愣, 谈溪睁大眼睛指示着他的每一个变化, 见他垂下双眸眼神略有躲避,立刻抓着他的手,指缝紧密交错, “是不是啊?”

    他不说话,低下头凑上去吻她。

    谈溪由着他亲了一会儿,还是问:“到底是不是嘛?”

    闻渡还是不说话,谈溪又道:“那怎么办,我都离开江城分部了,没办法在那幢新楼里工作了, 你的心意我都感受不到了。”

    谈溪让自己的额头蹭在他的下巴处, 小声道:“闻渡, 这几年,你是不是很想我?”

    听到这个问题,闻渡眸子沉沉,依旧沉默,但手向下滑。

    他手指修长,曾经学过钢琴,灵活得厉害,因为曾经常年拿着笔要画图,指腹带着一层薄茧。

    于是,他指尖所到之处,弹奏缠绵的音乐,激起无尽欢愉。

    谈溪闭上双眼,咬着下唇勾起他的脖子贴上去,难受得狠,想叫他慢一些,又想让他再快一点。

    过了许久,她在他的怀中化成一滩春水。

    她双眸还是那么亮,不过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双唇微启,大口地呼吸着,闻渡低着头,又凑过去给她好心地渡气。

    谈溪又累得抬不起手。说是睡到了九点,实则也就休息了四五个小时,此时,她忍不住又沉沉睡去。

    闻渡盯着她微红的脸颊看了一会儿,亲了亲她的鼻尖,含糊地回答一个小时前她的抱怨:“没有就没有吧,以后日子还长,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谈溪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她轻轻哼了一下,然后睡得更深。

    *

    午后,谈溪在饥饿中醒来。闻渡已经不在枕边,她坐下来,迷茫了一下,拿起手机,查看一些未阅读的消息和未处理的邮件,然后穿上睡衣走出卧室。

    书房传来很轻的说话声,谈溪向那处走去。

    门开着,闻渡面对着电脑似乎是在工作,见她过来,竖起两指,将麦克风关闭,然后起身,“醒了?”

    “嗯。”

    “饿了吗?”

    “嗯。”

    闻渡勾起唇,摸了摸她的头发,“给你做了吃的,刚做好,还在锅中,你先去吃,我开完会就去找你。”

    谈溪点点头,又说:“刚才公司给我发邮件,我估计吃完饭就要回去一趟。”

    昨夜回来的路上,闻渡隐约听说了她工作的事情,也知道她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了,他不清楚其中细节,但也猜测了大概,于是问:“有没有事?”

    谈溪摇头,“没事,我可以处理,我看得上的人和工作都不会让我失望的。”

    “好。”闻渡点头,他了解谈溪的能力,她说可以自己处理,那她一定就可以自己解决所有困难,“下班告诉我,我去接你。”

    “嗯。”谈溪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然后说道:“那你去忙吧,我也要去忙了。”

    *

    谈溪回到诚明,直接去了最顶层的办公室,总部副总在等待着她。闻远江的事情造成了全国轰动,自然引起了最高层的注意,他们知道谈溪已经在家休息好几日了,离开联系她要求谈话。

    副总是个华裔,之前一直在海外工作,今年年初才进入诚明,这个刚四十岁的女人,短发,十分精干,当年刚入总部,就有人说她要大干一番,带领城明进入新的行业高度。

    她邀请谈溪坐下后,第一句话说道:“抱歉,我这个周二才刚刚出差回来,今早才关注到整个事件的前后因果。”

    她一边说,一边为谈溪递上一杯咖啡,“你的报道和采访我都看过了,无论是针对铭远的,还是燕城二中副校长的,你都表现出了一位专业新闻人该有的职业素养。”

    谈溪道:“谢谢您。”

    “你看到最新消息了吗?”副总又问:“燕城二中已经发布公告,声称已经将贾春蒙停职了,并且会严肃调查他。”

    谈溪点头,“嗯,我看到了。”

    “谈溪,我希望你可以继续负责这件事情,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也相信你对这个事件的关注程度,我想,整个诚明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至于有些人想要坐享其成,我也会解决这件事情。”

    谈溪抬起眼睛看着副总。

    只听她又道:“我们诚明也算是有些年头了,曾经纸媒没落,想互联网媒体转型的阵痛期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或许因为进入了全新赛道,可以匹敌的对手太少,所以我们放松了警惕,公司里养着太多尸位素餐的老员工,不干实事,整日琢磨着工作以外的事情,对我们城明的进一步发展很不利。”

    谈溪聪明,哪怕副总没有点名道姓,她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沉默稍许,谈溪点头,“您放心,我会将这个工作完成好的。”

    副总点头,“好,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谈溪站起身,“谢谢您,那我先去忙了。”

    副总亲自将谈溪送回了她的办公室,路过公共办公区域时,许多人抬起头向她看着。那日谈溪离开诚明时,这些员工议论纷纷,以为这位谈副主编面临的辞退,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被辞退,还亲自被副总接回办公室。

    重用之意,不言而喻。

    曾经对谈溪不屑一顾的那些员工在扫了一眼她之后,快速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众人目光复杂,只有邓恬恬高高扬起脑袋,眼中纯真的快乐藏也藏不住。

    她一直牢牢记得,谈溪姐曾经告诉过她,别人的认可或是打击从来都不重要,不论处于逆境或是顺境,坚定本心便好。没有人会一直一帆风顺,得意时享受成果,失意时也不必气馁,无人问津的日子里不如好好充实自己,或是读书,或是旅游,总之别让自己沉溺在低落的情绪当中,这种情绪毫无用处,只会阻碍你再次爬上巅峰的脚步。

    邓恬恬看着谈溪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竟然觉得热泪盈眶,她永远会为那些生活得热烈的人而感动,总有人在前路为你做指明灯,就像谈溪的照片直到现在都贴在燕城八种校门口和教学楼最显眼的地方,她闪闪发亮的高考成绩会永远激励着所有的八中学子,激励他们去大胆追寻所谓遥不可及的梦想,这种热血的激励甚至也许会伴随他们之后的每一步路。

    邓恬恬看见她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低下头,扯出几张纸巾,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

    闻渡将谈溪下班后接回了自己家中,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但竟然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变得很少。

    闻渡接受了所有调查之后,终于变得清闲,不过谈溪却忙得整日加班。她面色憔悴,但双眸却因为每天的工作成果而愈发明亮,她有时候快到凌晨都不肯睡觉,闻渡又好气又心疼,只能确保她一日三餐都吃得均衡。

    不过两人都是精神强大,很少能闲得下来的人,过了一个周,闻渡也开始忙碌起来,甚至偶尔比谈溪还要忙。

    她扫过他的桌面,问:“你要重新开始你原来的工作了?”

    闻渡点头,“原先那家建筑所还是我的,而且我打算在燕城再开一家分部,你们公司江城分部的建筑大楼我会全部收尾。”

    谈溪点点头,故意说:“可是我都不在了哎。”

    闻渡揽着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任由她翻阅着自己的图纸,亲了亲她的发顶,说道:“那是我的心血,谁叫你回来了呢。”

    “我不回来你能重新遇到我?”

    闻渡笑笑,也不多解释。

    谈溪看着那一摞纸,忍不住地心疼,“重新创业很辛苦吧?”

    “还好。”

    “你呢?最近工作怎么样?”

    “我也还好。很奇怪,那天贾春蒙联系我了,说想跟我谈谈,又说要向我珍重道歉,好奇怪,可是我不需要他的道歉。”

    谈溪转过身,看着闻渡道:“我对他的印象都模糊了,他当年在我的心里就是面容不清晰了,他更像是一个象征,一个困难的象征,我要踏平那个象征,踏平之后,他就再毫无意义了,可是他自己却觉得我恨他,我在报复他……他真可笑,死到临头也不觉得自己真正做错过什么。”

    谈溪说着话,闻渡静静听着,说着说着,她视线向下移动,看到了他突出的喉结和解开的衬衫扣子,只觉得性感得很,干脆闭上嘴,仰起脸去亲他的唇。

    闻渡工作了一天,脖颈酸痛,托着她的腿,让谈溪坐在书桌上。

    吻着吻着,闻渡的掌心温度升高,书房内气氛渐渐变了味,愈发旖旎暧昧,谈溪在彻底沉沦时,右手小拇指忽然触碰到书桌上放置的笔,努力清醒了一些。

    她摇头道:“不行啊……闻、闻渡,不要在这里……会把图纸弄湿的。”

    她态度坚定,闻渡无奈,只好将她抱回卧室,倾身为她解衣衫时,他忽然问:“明天周末,你是不是不用早起?”

    谈溪点头。

    “好。”闻渡吻她,“那今天晚点睡。”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凌晨发,不要等,早睡。

    ◉ 100、他的愿望(正文结束)

    第一百章他的愿望

    闻远江的事情在秋末有了结果, 经检察发现,铭远地产的楼盘遍布全国,已经有三万多套房子延期交房, 许多业主称,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都拿去买房了, 但是多年过去,房子依旧不见踪影, 他们的钱也不知去向,想要拿回来也被铭远的人一再拖延。

    包括其他债务问题, 铭远地产被查出来的经济问题大约有七十多亿, 其中闻远江一人就占据了超过一半。

    至于贾春蒙,他也被查出在校以权谋私, 且从铭远地产获利近千万。两人目前都在燕城看管所拘押, 一审的时间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但是, 数额巨大, 人人心里都清楚, 闻远江下半辈子都必然要在监狱中度过了。

    闻渡的建筑事务所在十二月的第一天在燕城落地,办公室就在城明大厦附近,步行不过七八分钟。

    冬至的那天, 谈溪回叶琳家吃饭,回来的时候,闻渡还在工作,她还没有给叶琳提起自己和闻渡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闻渡没有忍耐自己的不满,后半夜的时候, 他不让谈溪安睡, 拉着她的手忽然说:“燕城二中新换了一批校领导你知道吗?”

    谈溪困的要死,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点点头,“嗯,听说了。”

    “学校要扩建,想新建一个体育场,想要跟我们合作。”

    谈溪睁开双眼,“那挺不错的啊。”

    “是么。”闻渡摸索着她的耳垂。

    “嗯。”谈溪点头,“不过你合作的都是大公司,不知道给二中设计个体育场是不是屈才了。”

    闻渡又道:“我打算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去看看,再做决定,你要跟我一起么?”

    谈溪点头,“好,我最后一天不上班。”

    “嗯。”闻渡笑了笑,凑上去亲她,又说:“年后你就要升任主编了,是吧。”

    谈溪点头,又怒视他,“闻少爷,可以睡觉了吗?”

    她今日又总爱提起这个称呼。约莫是让他们恍然回回到过去,总之闻渡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总是会更兴奋些,变得愈发不依不饶。

    不过最终受苦的都是谈溪。

    “好。”闻渡拥着她,“睡吧。”

    谈溪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睡去。

    *

    这一年的最后那天,谈溪跟着闻渡去了一趟燕城二中,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何况谈溪本就在这里待了不到一年。她对这里感情不深,丝毫不感到怅然,只是因为这里有有关闻渡的记忆,因此变得有意义了一些。

    新任校长带领闻渡去即将修建体育场的地方看了一眼,结束之后,闻渡提出他们自己在校园里转一圈的请求。

    “嗯,那你们有事随时联系我。”

    校长很快离开,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闻渡一直牵着谈溪的手没有放,低头问她:“去高三那栋看一看?”

    “好呀。”

    今天是最后一天,因此二中的学生们都在学校礼堂中参加活动,教学楼空荡荡的。

    红色显眼的年级排名依旧贴在墙上。

    谈溪下意识向那里看去。

    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分数追得很紧,只有一分之差。

    谈溪弯了弯眼睛,忽然抬头看着闻渡:“我上学的时候是真的有把你当成自己唯一的竞争对手呢。”

    闻渡点头,“嗯,我也是。”

    谈溪继续认真地说:“我那时候每次的考试都从来不松懈,就是怕你超过我,甚至别人考过我我都无所谓,只有你考过我会让我觉得不服气。”

    闻渡还是点头,也认真地回答:“我也是。”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谈溪紧紧握着他的手,觉得因为实力强劲而被对手认真对待的感觉很好,对方不敷衍不放松,只因为要认真对待每次和你的竞争。她喜欢这种被闻渡重视的方式。

    这时,从门口飞奔进来一个男孩。

    那男孩皮肤黝黑,看起来有点痞,脚步慢下来,盯着谈溪和闻渡看了数秒,“啊”了一声,指着两人道:“你们是之前新闻上的人吧。”

    谈溪看向他,那男孩有些激动,拍了拍大腿,“还真是你们!你俩现在是我们高三学生神一样的存在!”

    谈溪微微惊讶,只听那男孩又小声道:“你俩先后离开二中那事,尤其是闻学长,直接不上学了,简直太帅了好吗?”

    她一听,立刻故意板起脸,“不许学,他是反面教材。”

    男孩看了一眼闻渡,闻渡看着谈溪,笑着说:“嗯,她说的对。”

    那男孩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了。

    *

    新年的第一天是闻渡的生日,这也是两人在一起后他的第一个生日,谈溪颇为重视,早早就试探他的想法,却被闻渡一眼识破,他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你要给我过生日?”

    谈溪一愣,还是点点头。

    闻渡说:“陪我去山上看一看吧,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谈溪回忆了一下,记得当初父亲生病住院她和闻渡曾经爬过一座秀丽的山,于是点点头,“好啊。”

    因为要这一天要跟闻渡一起度过,所以谈溪提前跟叶琳通话,祝福新年快乐,如今她的日子也充实了一些,哪怕谈溪不经常陪伴,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做。

    她问:“元旦你做什么去?”

    此时闻渡正坐在沙发上,谈溪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回头看了一眼他,沉默不过几秒钟,就听到叶琳在电话那头非常敏感地问:“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谈溪没有否认,也没有迟疑,“嗯”了一声。

    叶琳有些激动,赶紧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这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也不带人家回来一趟。我还总给你张罗再相亲的事情呢。”

    谈溪低声道:“我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

    “那你也该带回来让妈把把关的!相貌如何,职业如何,人品如何,我要是不同意这男人你也不能嫁知不知道?”

    谈溪又回头看了一眼闻渡,见他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她继续小声说:“您不同意那也没有别人了,反正就是他了。”

    叶琳一听,有些着急,心道这女儿倔得很,可不能吃亏,立刻道:“那你过年回家时,让他也来!”

    谈溪“哦”了一下,“我跟他说一声。”

    *

    一月一日清晨,他们很早出发,谈溪坐在副驾驶小憩,抵达山脚下,闻渡轻轻将她唤醒。

    谈溪被他牵着,站在山底的台阶。

    很奇怪,当年也并肩站在这里的时候,谈溪处于人生最混乱的时候,她和闻渡关系杂乱,连接近他的目的都不单纯。如今他们认识许久,在几个月前才刚刚在一起,却并无刚刚才相爱的感觉。

    十指交错,谈溪抬起头,看着轻雾下并不真切的山,说:“走吧。”

    他们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双手紧握,俨然是一副情侣的模样,加之相貌太过出众,引得偶尔路过来此晨练或是清扫落叶的人们纷纷侧目。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登上山顶,许是凌晨下过雨的缘故,雾依旧未散,四处被轻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别有一番味道。

    周围的人很少,很少有人会这么早前来爬山。

    谈溪站在栏杆前,眺望远方,“今天看不到朝阳了是吗?”

    闻渡轻声道:“大约是很难。”

    谈溪算不上十分失望,很快又说:“上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似乎也是站在这里,你还记得吗?”

    她扭头,指着身边的那棵百年榕树。

    它依旧伫立在这里,不曾有任何改变,仿佛时间有多永恒,树根就有多永恒。

    谈溪曾经坚信没有什么不死,此刻这个想法在一点点被瓦解。

    她轻轻靠在闻渡的肩头。

    “后来,我再没有来过这里。”

    她说完又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你呢?”

    “嗯?”

    “你后来来过这里吗?”谈溪再次问。

    闻渡侧着脸,蹭了蹭她的发顶,“来过。”

    “真的?”

    谈溪有些惊讶。

    “嗯,真的。”闻渡拉着她的手,“往那边去看看吧。”

    那边是挂着无数许愿锁的栈道,铁锁在上密密麻麻,有人说,这里许愿很灵,只要心诚,便能实现。

    几年前谈溪不相信此,几年后的她依旧如此。

    她记得闻渡也不是个会把愿望寄托于此的人,因此见他带着自己来这里略有狐疑。

    “怎么了?”

    闻渡走到栈道的尽头,拿起几把锁,将它们解下递给谈溪,“我来过这里,甚至还买了这些锁。”

    “嗯?”谈溪捧着冰凉的铁锁,有些迷茫。

    闻渡垂眸看着她,双眸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这些年,我只是偶尔会回来一趟,但每次回来,我都会上一次这座山。第一次一个人来这里的时候,我看见一对情侣在这里挂锁,他们之后对我说,当初就是在这里许愿期冀百年好合,如今在一起十年回来还愿。”

    “他们说这个很灵,所以我也买了一个。”

    谈溪低头看着那些锁,问:“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第一年,我没有许愿。”

    那时的闻渡无法分得清自己究竟是恨谈溪还是爱她,情绪交织,他脑中被谈溪占据,却不肯许一个关于她的愿望。

    “第二年,我又来了一次。”

    “这次的许愿了吗?”

    “嗯。”闻渡点头,“我希望自己可以早点回来。”

    他回来了,意味着这里也有她。

    谈溪点点头,“那剩下这些锁呢?”她凑过去,轻轻问:“没有关于我的愿望吗?”

    “有。”闻渡认真地回答:“后来的每个愿望都是一样的,都是关于你的。”

    谈溪心脏跳得剧烈,又软得一塌糊涂,“是什么?”

    闻渡盯着虚无缥缈的远处,思绪似乎回到了最令他痛苦难熬的那几年。

    谈溪静静地等待着,终于听到他开口。

    “我希望你也可以爱我。”

    谈溪忽然泪如雨下。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和迷茫,才会另一个从不会通过虚无的许愿来期冀未来的人一次一次攀上这座山的顶峰,徘徊数次,终于肯说出心底最深的执念。

    闻渡这样一个人,第一次感到控制不了事情的发展,只能将所有的情感暂且积存在这些锁上。

    他拥有掌握无数事物的走向的能力,却掌控不了自己所爱之人的情感。他无助到恐惧,只好期待着真有神灵来完成他的心愿。

    那个夏日,谈溪的离开第一次让闻渡感到了恐惧,原来并非所有事情都被他牢牢掌控。

    谈溪泣不成声,扑向闻渡,紧紧抱住他,在他的耳边坚定地回答:“闻渡,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入闻渡的颈窝,又流进他的心脏,泪水滚烫得厉害,在那里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闻渡回抱住谈溪,然后深深地吻上去。

    远处,百年榕树后的天边,瑰丽的金丝浮于地平线之上,穿过云层,在北山一角中露出光芒。

    那是新年的第一缕阳光。

    那是冲破野雾后的鲜亮。

    那是他们曾以为永远错过的美景-

    正文结束-

    作者有话说:

    正文结束啦!!

    接下来是番外,九月开始更,首先是副cp的范围,大概也就4章,正文里很少提到二人,但是因为我脑中有了边意的完整轮廓,我很喜欢这个女孩儿,所以我要给她一个结局。

    我会在标题上写明【副cp开始】以及【副cp结束】,方便大家不想看的话,就可以不用买啦。

    副cp写完之后,就全部是谈溪和闻渡甜甜的番外,字数大约是5万+吧。

    为庆祝开始写番外,下一章发红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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