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差点晕了。
他刚松的那口气还没散掉,就随着楚明昼抬高伸向柜门的手又提了回去,来不及多想,他立即跑过去,挡在柜子前面。
“怎么了?”楚明昼愣了下,手停在半空,他看了看雪芽,又往后面的柜门看了眼,眉就皱起来,“挡着干什么……不让看?你不会是——”
“不给你看。”雪芽声音闷闷的。
楚明昼眉心一蹙,不爽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肯定是我做了坏事啊。
雪芽理所当然地兀自想着,并在高墙一样的身影下苦恼地编谎。
怎么说怎么说?
好烦。
算了。
“就不给你看。”雪芽破罐子破摔的拽起来,细软的黑发垂在他额前,鸦羽似的长睫在阴影里起落,迤逦眼尾在安静的空气中划开脆弱的弧度,看得楚明昼心猛地一跳。
“看了你又要说我。”
楚明昼莫名其妙,“……说你什么?”
“难道不爱叠衣服也有错吗?”
其实雪芽是有叠的,但为了大局,他忍痛把自己说成一个坏男人,“我哥哥就不会管我……然后你还打我。”
又是陈明生。
楚明昼看着雪芽难过的一张脸,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半晌才不情愿地妥协开口:“不看就不看。”
说完,楚明昼顿了顿,看雪芽还憋着气的样子,神差鬼使地又补充了一句,“下次……我会轻一点。”
“?”
雪芽还没来得及从成功中开心一下,就被这无头无尾的话,和长着张硬脸的男人面上罕见怪异的羞涩神情弄得呆住了。
他张开嘴巴下意识问:“什么轻一……”
“啊——!”
惊恐锐利的尖叫声从房间外响起,在格外寂静的傍晚仿佛惊雷划破凝滞的空间,房间里窗帘拉着,只有暗暗的微光透进来,使这声尖叫显得格外诡异。
是恐怖片的标配。
而且他们现在也的确是在一场恐怖游戏中。
雪芽被这声吓得一颤,几乎是瞬间,他表情仓惶地看向楚明昼。
“别怕。”楚明昼在接收过雪芽本能的依靠目光后,原本被那短促的尖叫惹得皱着的眉旋即就放开了,手掌托在雪芽面颊安抚的摸了摸,他轻声嘱托道:“我出去看一下,你乖乖待在房间里知道吗?”
雪芽听话地点了点头,等到楚明昼一走,他立马转过身,拉开柜门弯着腰钻进去去看自己的小狗。
“旺旺……?”
???
等一下!
雪芽震惊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再次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柜子——
他的狗呢!
从一声尖叫过后,外面就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一阵混乱的记忆,雪芽抿着嘴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他的房门一开,就是正对的一条走廊,尽头是一扇窗。
走廊空旷且长,夏天晚夜的穿堂风徐徐而来,雪芽只能依稀窥见尽头浅紫连绵的天,除此之外,这一层的走廊两侧没有任何的光影,没有一个人在。
就连楚明昼都没了身影。
黑和静,构成了眼前诡谲的画面。
雪芽按在门板上的手指蜷缩了下,饶是他不怕灵异恐怖片的鬼怪,但这种阴凉氛围中无端造就的孤寂感还是让他迟疑了下。
不过雪芽也知道没有多少时间,楚明昼和其他人多半在楼下,事情处理完就会上楼,自己只能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的找到消失的小狗。
轻手轻脚的合上房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雪芽也彻底融入不算黑的夜幕中。
白天比较热,所以雪芽身上一直都是t恤搭着短裤,到了晚上就显得凉了,走过廊道直面迎风,衣摆掀动时,凉意从腰腹一直漫至脊背,经过的每个黑洞洞的房间口都像是神秘的盲盒空间,雪芽不太敢往里面看。
但他又不得不看。
他怕里面没有自己想找的身影,也怕一转头就对上一个人。
未知而安静的黑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雪芽软着腿肚一间一间探头去看,每次都很紧张地闭着眼,再很慢的偷偷张开,一张小脸都因为恐惧褪得惨白,但就算这样,到了最后,雪芽也没有找到那只失踪的小狗。
等摸寻到了最后一间厨房和餐厅,巨大的四扇推窗映入了眼帘,雪芽才在独自一人的环境下察觉出刚刚一切的怪异——
以往一听自己进门声响,就会跑出来的小狗,在刚刚自己和楚明昼呆了那么长的时间里,一点声响也没有……
也就是说,在他进门之前,小狗就跑出去了。
——是什么时候?
天边最后一丝淡紫消失在天际,在短暂余晖绚烂后,天空逐渐漫上隐约的点点星子,雪芽的视线在随着思虑涣散一瞬后,再次凝聚在玻璃上,突然,他僵直住了身体。
透过镜面的反光,他看到,有一道影子悄无声息的伫立在门口。
是——
雪芽缓缓转过头,和门边的人影对上的眼。
在模糊的黑中,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无数个极为小而精细的黑白雪花组成,但就算如此,雪芽还是认出了那个人影的身份,无怪乎其他,只因那就算在阴暗中,也让人能够在脑海中自动补充生成的,艳丽的一张脸。
人影黑发披散,裸露在外肌肤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的发白发皱,在这般阴凉的夜里,她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在外面游荡。
是他们的房东,房子的女主人。
雪芽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手下紧张地又开始揪起衣角,指尖缠着衣服,眼睫于寂静中轻轻地颤了颤。
过了一会儿,还是轻柔的女声先开了口。
“你还没有休息吗?”
“还、还没有。”雪芽听到问题,连忙回答。
他声线还算平稳,但若是楚明昼在这里,一下就能听出雪芽的不对劲,那是他刚刚那样亲昵对待雪芽后,雪芽才初露的害羞情绪。
雪芽觉得自己好像要热得冒烟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磕磕绊绊地开口,“你、你呢?”
女主人说:“我出来喝点水。”
“哦。”雪芽紧张地点了点头。
女主人笑了笑。
她确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在短暂的交谈后她走近房间,雪芽这才看清她的脸。
和他所想的一样,她的唇上没有卸去口红,近了才察觉出艳来,也带来了一阵浓重的香水味,宽大的睡裙掩去了其姣好的身材,雪芽在女主人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半步。
远出这半步,使他恰好看见对方长发晃动缝隙中瓷白的脖颈……
雪芽愣了愣。
“天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等到女主人再次说话时,雪芽才从怔愣中清醒。对方已经喝完了水,水杯在水龙头下被细心冲洗着,哗啦啦一片水声在静寂的夜里诡异非常的流动着,“不然太晚了在外面游荡,会容易遇到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雪芽盯着被窗外亮起路灯的微光映着的侧脸,表情呆呆的重复了一遍。
女主人没有说话。
雪芽觉得气氛越发奇怪起来,无端的令他觉得冷起来,他心里还挂念着失踪的小狗,于是迟疑了一下后就决定先离开了。
在他小小声的和女主人道过别后,雪芽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的人叫住了他。
“有什么事吗?”雪芽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今天楚明昼拉着他去过的楼道,现在他所在的楼层已经找过了,楼下他不能去,所以只能往上找了。
但是,即使是游戏新人雪芽也知道,脱离队伍一个人冒然地去还未排除危险的地方是多么作死的一个行为。
虽然。
好、好像从莫名其妙地瞒着所有人养一颗蛋开始,自己就很像那种,嗯,笨蛋。
雪芽好烦。
他本身就不是那种热于“麻烦”的性子,之前生日时许的愿除了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外,就是希望自己能当一辈子的咸鱼——
哪里有咸鱼会大晚上出来玩捉迷藏的啊。
等自己找到了小狗,一定要……
等等。
雪芽突然白了脸。
原本胸腔中的烦闷思绪在一瞬间归了零,但随即带来的是无比清晰的,令雪芽不寒而栗的记忆回溯。
自己为什么会在房间里藏起一个怪物?
鬼迷心窍了一样。
雪芽的背后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背后人空灵,穿过无数寒流而来的话。
像是趴在雪芽的背上,很轻地:“打扰问一下,你有见过我的小狗吗?”
*
“刚刚真的是太可怕了,”女生回想方才的情景,手臂上仿佛还余留着怪异的感觉,她心有余悸地边拍了拍胸口,边和一边的男人道谢,“谢谢你啊楚哥,要不是你,我就完了。”
“嗯。”她身边的男人漫不经心回道。
朱晓媛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后,也知晓了楚明昼的性子,和大多数的3a级玩家一样,男人周身和举止间自带着令人敬畏的傲,但除此之外,其的确是比其他人好了许多的队友。
至少在危险时,楚明昼不会见死不救,而像其他人……
朱晓媛虽然知道这是在恐怖副本中,所有人大都互不认识,只因为游戏才凑在一起,但即使如此,她也无法忘却刚刚自己要被一楼的男人拖进房间时,另外两人转身就跑的背影。
清楚道理是一回事,但心理不舒服是明明白白的,随着他们踏上往上走的楼梯,朱晓媛开口道,“楚哥,你觉得凶手会是谁呢?”
楚明昼没说,他道,“你觉得呢?”
朱晓媛也是过了两个副本的玩家,虽然都是低级副本,但在初出茅庐的新人中也算素质不错的了,因而楚明昼说完后,即使她刚刚受了惊吓,现下也很快恢复过来。
“一楼的第一间住户是一个天天酗酒的男人,”女生说,她回忆了一下对方很大的力气,“第二间是一个独居老奶奶,第三间和第四间都是失业低薪的小家庭……我觉得有可能是第一间的住户。”
她见楚明昼没说话,于是继续说自己的推理,简单粗暴的,“死去的房东靠收租生活,他和第一间住户平时都喜欢喝酒……男人的力气很大,或许是他们有冲突,所以……”
“比如?”
朱晓媛一顿,小心的去观察身边人的表情,楼梯走到了尽头,她斟酌地开口:“比如他看上了女房东?然后为爱发狂什么的……”
女生话忽地停了,她见楚明昼停在楼梯口,冷硬的半张脸上出现了极为罕见的惊喜神色。
嗯?
朱晓媛疑惑的伸长脖子,顺着身边人的目光看去,在漆黑一片,不算明朗的廊道上,有一个瘦弱高挑的身影怀里抱着东西,缩着肩,可怜兮兮地背靠着墙站着,像是在等人。
确实是在等人。
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在渐晚的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晰,雪芽捏在怀里软绵一角的指尖随着停下的声响紧了紧,抬眼朝楼梯口看去,和那个高大可靠的男人对上了眼。
还是楚明昼先开了口。
他让身边的女生先回了房间,随后就三步作两步,只瞬间就到了雪芽面前,眼眸沉沉地盯着他看,看了很久,久到雪芽都忍不住偏移了视线,他才纡尊降贵似道:“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着吗?站在外面干什么?”
楚明昼挑了眉,“还抱着枕头?”
他是故意的。
看到眼下小男生这个样子,目的是什么一目了然,楚明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却先痒了起来,对着雪芽习惯性的非要拿乔一番。
但还陷在刚刚的惊惧中的雪芽,完全没发觉对方像小学生一样非要故意去惹自己的话语,只因为自己等下的要求而觉得难以启齿。
雪芽想了想还是先拐弯抹角的暗示了一下。
“我有点困。”雪芽咬着嘴巴,一双眼垂得低低的,声音又细又轻地,“你、你困不困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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