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的频率陡然失衡, 雪芽呼吸猛滞，很轻易的就被对方的话语和语气吓住，连眼睛也忘了眨的, 仿佛时间都静止住了一样。
雪芽的胆子一直不算大，除了最典型的害怕鬼和怪物之外, 其他人只要语气凶一点, 亦或故弄玄虚些，也可以很简单的可以把他吓到。
而且被吓到的反应还和其他人不一样。
“哦、哦。”雪芽真的很害怕, 他只不过是略略联想了一个大概, 就脑补出了一堆什么十分丰富的剧情，把自己又吓得够呛。但就算这样, 他还是忍不住转过去一点头。
藏在黑发下的耳朵巍巍颤颤的竖了起来，雪芽和那双黑黑的眼睛对视着，他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然后悄咪咪地问:“然、然后呢?”
“……”
对方没有说话, 隔着那个头套雪芽也没有办法知道对方是什么一副表情, 但在这顿时安静下来的时间里，雪芽莫名觉得对方在笑。
“……你笑什么啊?”雪芽闷闷地问。
对方没有回答, 只是和前几次一样, 弓下腰，一俯身, 一使劲, 掐着人的腰就把雪芽提了起来。
钢琴发出几声杂乱的琴音。
在雪芽什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被人抱着坐在那架看起来就不太简单的钢琴上了，又因为自己坐出的那几声琴声, 在这偌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大声, 震得男生下意识要稳住身体, 将将按下去的手愣的停在半空，动也不敢动。
裙摆被堆在琴键上，这几次被喂的很好的男生身上那一双细又长的腿又增了些软肉，雪芽生的娇贵，所以叠在黑白键上的粉肉也粉腻的像一滩甜水，被人握着小腿抬起的时候，腿根已然被印了几道红痕。
“好嫩。”那人促狭着说。
雪芽没怎么听懂，他依然蜷着手指缩在胸前，一条腿还被人吊起，整个人表情呆呆的，动作拘谨极了。
等前面的身影站起来，黑影朝他微微压下来时，雪芽黑发底下的耳朵突然就红了，一直连到下眼睑，眼睛忽地闭上又睁开，睫毛胡乱翘起。
雪芽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开口，两人身体的温度交融在一起，对方一点也不像的学着他生来就很软的语气问:“害羞什么啊?”
明明是秋天了，但雪芽就是无端觉得热，他忍不住动了下，干巴巴地说了句:“干嘛?”
然后又说:“想亲亲。”
可兔子头没有嘴巴，不能亲亲。
所以雪芽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按着对方的肩膀，啵在兔子头套那颗椭圆微突的鼻子上，然后再雨露均沾的也要亲那两个看起来很坏的眼睛。
一下又一下，亲得认真，又没有规矩。
这边亲得轻了，雪芽不满意，那边歪了也不行，像在干什么大事业一样，手按得紧，嫌姿势不对，还要让对方把自己的腿放下来，然后要更靠近一点。
男人也很听话的照办。
到最后雪芽亲累了，只能气喘吁吁地趴在对面人的肩上，小口小口呼着热气，任由男人把自己从钢琴上抱起来。
在这些动作间，又带出了几声纷乱的声响，等最后一点余音消失了，雪芽忽地支起了头。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看着自己的位置正稳健向外，雪芽怔了下，忙不迭地问:“我、我们又要走了吗?”
绕过来时的地方，屋外就停着那辆雪芽坐过的马车，和他见过的那只脾气独特的马。
雪芽注意到自己出去的时候，那只马转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从他的鼻孔里哼哧哼哧地喷出两股气来。
“?”雪芽歪头愣愣，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他了，他正要张口问，就听到自己耳边的一声嗯。
“这边任务做完了。”男声说。
雪芽闻言反射性的问说:“什么任务——”
话说到一半猛地一下停住，雪芽记起来昨晚自己和人呆在另一处时，在他们对面的那个大块头npc，还有对方殷勤指向的方向，说要带他们去找人。
因此他转头换个问题道:“他们呢?”
雪芽拍了拍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示意对方把自己放下去。脚踩到地面后，他还没站稳，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的小腿，一低头，雪芽透过底下那只小羊的秃尾巴认出来了。
雪芽有点心虚的把羊抱了起来。
他本来还以为小羊被自己吓跑了，没想到对方不仅不记仇，还就呆在外面等自己……这让雪芽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于是等他再听到旁边的人随口的一句话时，因为心也还大半系在小羊身上，没有那么害怕。
“都处理好了。”兔子先生说。
雪芽不敢去理解“处理”是什么意思，他从醒来时只见过身边这一个人影，没有再多余的了，如果往最坏的方面想，那就是、
“没那么恐怖，我是那样的人吗?”
雪芽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把猜测说出了口。
男人否认完，他也伸了一根手指在小羊的下巴挠了挠，又接着道:“让他们加个班而已，他们总不能白拿工资吧……喜欢这一只?”
话题转变太快，雪芽来不及思考他前半句话，只匆忙点了下头。
“好吧，”男人帮雪芽做了决定:“那就抱走吧。”
决定的很快，他们的出发时间似乎也迫在眉睫，雪芽稀里糊涂的就被拐骗上了马车，车轮骨碌骨碌的转动起来，小羊在宽敞的马车里跑来跑去，雪芽就趴在窗边听后面的人说话。
“很快就到了。”
——很快是多快?
雪芽眯着眼睛吹风，昏昏欲睡的，听到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毕竟他现在觉得就算自己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到了沙漠也不会有多奇怪。
【那你会被晒融化的。】电子声打破雪芽的幻想，【虽然我尊重每一处风景，但沙漠真的太热了。】
雪芽原本只是随便想想，听717的话后，他倒来了兴趣问:【沙漠是什么样子?】
他想到灰天里的雪花，和后来由人类文明数据合成的四季变迁，对于传说中的沙漠，雪芽只看过大致的描述。
是遍地的黄金——
【全是沙子，】电子声语气平淡，陈述说:【热，没水，大太阳，不能睡觉，但有仙人掌。】
这是进入副本的第二天，雪芽觉得时间过得快也慢，所有被称之复杂的关卡都被人为他处理好，以至于他可以在这里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雪芽陡的睁开了眼睛，惊讶道:【你见过沙漠吗?……好厉害啊。】
717稳重道:【这有什么，你见过瀑布吗?比沙漠好看。】
土包子雪芽还真的没见过。
但他为了挽回点面子还是讷讷地说:【我知道，就是从山上面掉下去的河。】
电子声没对雪芽的形容做出什么评价，他停了停，然后接着说，【你可以等出去以后叫人带你去模拟实景那里看……】
看了眼似乎还在不好意思着，悲伤的雪芽，717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没看过是很正常的。在新世界后，百分之九十的自然景观几乎都湮灭在虚空里……而剩下的百分之十也还是依靠着千里梦最后的屏障，才得以保存下来。】
【现在人类残存的区域，位于之前旧世界统称的“南极”，气温常年处于三十度以下，和沙漠自然是融合不到一起去的。】
雪芽眨眼的频率一滞，他想到什么，下意识的小声道:“下雪天……”
“怎么了?”有人从后面拥上来，嗓音柔和的询问道。
有关于栖息在寒冷冬天的记忆，犹如混在车窗外奔过的风里，挟裹着风雪铺天盖地而来，但也在旁人恰当好处的介入中被打断。
雪芽抓住自己身前的手指，往后缩了下，开口问:“你看过沙漠吗?”
“嗯?”
身后人坦然道:“没有。”
“雪芽喜欢吗，”男人笑起来，“到时候陪你去看，好不好?”
“——到了。”
先下车的人拉开车门，手里还帮后面的人半托着跑累了而瘫的一动不动的小羊。雪芽没想到这次还真是到的快，他脸上的表情迟钝，外面的人也没催，所以磨蹭了好久后，才有手伸出搭在车外男人递来的掌心上。
花香沁人心脾。
完全下车后，随着一声马蹄跺地和鸣叫声，雪芽的目光立马就被吸引了过去，但不等前方的白马再摆出什么高傲的姿态来，雪芽的视线骤然上移，随即目瞪口呆——
如果说雪芽对于看沙漠什么的想法，是来自于好奇，那么对于看眼前宏大梦幻的建筑来说，给予他的完全是意外的惊喜。
奶油似的白云，大朵大朵的从远处地平面叠起，堆积成甜蜜柔软的背景，白色的宏大城堡拔地而起，在秋意正浓的时分，也有无数朵红白玫瑰分列在路口两侧，垂着枝叶，仰起花头。
金色的阳光描绘出云层的轮廓，又从云间的间隙滑落，像下了蜂蜜雨。
久久回不过神，呆怔间，垂在一旁的手被人牵着朝里面走进，雪芽偏过头，就看到身侧身形挺拔的人影。
和好多年前一样。
第72章 小兔芽。
一路走过去, 令雪芽惊喜的事物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他想稍微休息一下也没时间。
瞪大着眼睛，他在慌乱间躲到旁边, 看到成群结队的“兔子”从自己的脚边溜了过去。
雪芽不是没有见过兔子，相反, 他自己现在头上就顶着长耳朵, 而现在他之所以感到震惊，不过是因为那些兔子的身上都和人一样, 都好端端穿着衣服, 他们走得急，雪芽看到落在队伍最后的一只兔子甚至还停下来,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怀表在看。
“要快点！再快点！”雪芽听到他们叽叽喳喳地说:“时间要来不及了……”
尾音跟着兔子群的动作，遁入花丛间。
不是简单的兔子，花也不是简单的花。
原本第一眼和后面一路看过去的时候, 雪芽都还在感叹这里的花长得漂亮, 但很快, 等他躲避完兔子队伍，转了个身不小心蹭到一边伸出来的花枝, 裙摆被叶子勾着拉了一下, 雪芽感应到低头去看。
在手指细心从枝叶上解下裙摆时，雪芽本来还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直到他手摸了下裙角, 触手一片湿腻时, 才一下子变了脸色。
红、红的。
几乎是一瞬间，雪芽的心尖就颤了颤, 沾了红色的手也幅度轻微的抖了抖, 一张小脸上顿时失了大片血色, 在安静了一会儿后，雪芽忍着不适，抬起手皱着鼻子去闻了闻——
砰！
远处突然一声巨响把雪芽的注意力霎时引了过去，有什么东西滚动在他们脚下的小石路上，发出咕噜噜的一串杂声。
雪芽顺着声音看去，发现那是一个铁桶。
紧接着，他看到翻倒的铁桶里也正往外汩汩倾流出和自己手上一样颜色的液体。
“……?”
旁边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手帕，牵过雪芽沾了颜料的指尖，细细给他擦，擦完后还十分拿他没办法似的摇摇头，道:“是红色的颜料。”
“……哦。”雪芽没忍住还是偷偷闻了一下，没有很重的味道，但的确是有点。
他再回头看了眼，果真看到在那朵红玫瑰的花瓣边有凝聚的液体向下滴落，融到泥土里不见了。
并且在他走神时，耳边又窸窸窣窣的有了动静，像是有人在跑动。
凭着直觉，雪芽再次往地面看去，果不其然看到眼熟的身影。这一次身体矮小的兔子穿着一身蓝色的工服，头上顶着的小帽子摇摇欲坠的夹在他两只耳朵的中间，脚步很急。
他甚至都没时间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几个蹦跳的赶到翻倒的铁桶旁边，提起和他身子差不多大的桶，从背后掏出一把刷子后就开始了工作。
雪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勤劳的粉刷匠，动作敏捷的从油漆桶里大沾特沾了一满刷子的红颜料，然后不加思索的涂在了白色的玫瑰上。
很快，没多久，就这样他视野里将近一半的白玫瑰就变成了滴滴答答的红玫瑰。
——原来从入口处开始，自己看到的红玫瑰都是油漆刷上去的。
说不出有多荒谬的感觉，雪芽觉得怪异，但这一路来奇怪的地方也不止这一个，综合起来，世界都好像被颠倒了一样。
而且，当雪芽看到那只勤恳的粉刷匠在工作的时候，总会时不时遗漏过一朵或半朵花苞，在一眼望去时，令他心痒的难受。
在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忍不住发出质疑:“他好像……他不能涂满点吗?”
雪芽看着，恨不得自己上手去帮他刷。
男人也看了一眼，意味不明笑了声道:“总会红的。”
“好了。”他们继续前进，沿着金光泼洒的小道，一路走到他们刚刚在外面望到的城堡底下，在雪芽目光又跟着四只摇摇摆摆，头上各顶着一条桌腿，共同运输着一张桌子的兔子队伍挪动时，一直困倦的小羊终于气愤的发出了叫声。
“……”雪芽尴尬的收回目光，有点窘迫的小声道:“干嘛啊。”
“没干嘛。”男人把羊放下，轻抬起脚阻拦住对方立马就要奔向雪芽的预备动作后，他自己反手就搂着人往里面走，经过富丽堂皇的内厅，穹顶高远，再踏着螺旋楼梯往上，雪芽被人带到一间房间里。
雪芽拢着腿坐在雪白的床铺上，手指绞得紧，他十分拘谨的抿着嘴巴，乖乖的看着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很熟练的打开衣柜，挑挑拣拣的，过了会儿后，才终于从里面取出来一件衣服。
是睡衣。
对方就像这座城堡里的主人一样来去自然，和雪芽的局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算被人换好衣服，塞进柔软的被窝里时，雪芽也还是就呆呆睁大眼睛，隔好久才眨一下。
“不累吗?”戴着头套的男人坐在床边，指尖点在雪芽的脸上，他语气听似轻柔地道:“好好睡一觉吧。”
雪芽往上拉了拉被子，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盯着上面的人看了一会儿，接着往下缩了缩，忍不住小小声说:“那你不累吗？”
然后声音又低了一点，“想要你抱着我睡觉……”
没听到对方的回应，雪芽不由垂下了眼睫，卷浓的睫毛颤颤，他有些紧张道:“是不、不可以的吗?”
“不是。”
像是叹了口气，雪芽愣着抬眼，倏的又顿住了动作。
宽展，带着一点暖意的手掌覆在他的眼前，在一片暗色中，他感觉到在一段安静过后，有人低俯下身体，近距离的看着自己。
雪芽的呼吸不自觉就乱了，在逐渐加快的心跳频率中，半晌，他感觉到有柔软覆上了自己的眼角，蜻蜓点水。
“好吧，”似乎是真的拿雪芽没办法，也可能是因为他无法拒绝有关于雪芽的任何一个请求，雪芽听到自己耳畔的男声含着轻微的笑意道说“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
“你都不累吗?”青年拍了拍手，又转头拂去自己肩头上白色的毛发，他外表狼狈，语气却仍旧轻松道:“不愧是3A级玩家，看来A级副本对你来说不过轻而易举……”
站在他不远处的女生翻了个白眼打断他的话:“闭嘴吧你。”
处理过那只在黑暗里敏捷和攻击力都极强的“猫”后，不久前临时合作的两人都松了口气，青年率先借着一节木梯，爬上去推开红房子屋顶的一小方形出口，带着和成年男性体型差不多大，已经死去的“猫”钻了出去。
日头渐下，将死的昏黄铺满他目光所及的任何一处，就连在他脚下红色的砖瓦也被渲染的渗出点橘光来。
朱晓月也紧随其后的钻出，在突然面见这般刺眼的光后，她不禁眯了眯眼，等走到那具被血液泡得发烂的尸体旁边后，她冷声道:“可以说了吗，你的目的。”
青年偏头，反问:“什么目的?”
他蹲下身，从背后拿出别着的匕首，动作娴熟的开始在那具尸体上比划，剥皮，破肚，割掉尾巴，随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一整套做下来，空气里漫开浓郁的血腥味。
而奇怪的是在他脚下，数不清的鲜血从尸体的破口流出，在汇集在红色的砖瓦上时，却没有一点的湿意，反而即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还是有变化的。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本来就红的亮眼的房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颜色愈加深了，到最后一滴血流尽时，已经变化成趋近于黑的暗色。
“嘶——真臭啊。”
干脆利落的扔了匕首，青年站起身退到一边，分解过程中面无表情的人，这时又忽地变回了原样，他不太正经露了个笑来，朝女生身后看去，“你让让啊，都挡人家道了。”
朱晓月没回头看，她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只随意往一边走了两步，就恰好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蹒跚人影让了路，完美地避过对方，在短暂的衣袖相擦的一瞬间，那个后出现的人影忽然就直接扑倒在地上。
佝偻的腰背，灰白的发丝耷拉着，矮小的身躯直接整个盖在被剖开的尸体上，朱晓月一撇眼，就可以看见她尖锐的指甲刺入皮肉，伴随着噗呲几声，在空气沉静下去的几秒后，随即响起一阵低哑瘆人的吸气声。
但在场的其他两人对此都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前面的青年甚至还饶有兴致的弯下腰，凑近去看，“——这样就可以过关了是吧?”
尖利的牙齿兴奋的撕咬着那滩烂肉……金色的夕阳照亮地上趴着的人影——正是他们一行玩家在刚到达这座红房子时见过的老人，即使没有了舌头，口腔里空空如也，她撕咬的动作也绝不慢。
“真是恶心的谜底啊。”青年摇着头叹气:“把自己心爱的宠物吃下去的话，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不过这样红的房子，”他一挑眉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才可以染成这样?”
“你没死也是可惜。”女生冷嘲说。
青年不以为意，他耸耸肩转而道:“猫也帮她找到了，那么……”
那么大的一堆红泥，动作迟缓的老人进食的速度却很快，没多久就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在咽下喉咙里最后一口酸肉，满是皱纹的脸终是缓缓抬起，在她混浊的眼珠看向的方向，是日落的彼方。
“在那里啊。”
等两人从屋顶跳下，落在拔了数十倍高的金稻上时，他们脚底的麦穗累累，却很奇异的挺拔无比，受了两个人的重量也没有一点摇动的迹象，他们行走时如履平地。
由于暂时的合作，促使原本剑弩拔张两人之间保持着脆弱的平静氛围。
但互相试探总少不了。
等几番你来我往的谈话完，女生才蓦地神色一凝，单枪直入道:“你到底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相比对方的浮躁，青年仍旧保持着那副欠揍的淡定模样，他坦然道:“都说不是我带走的……”
“上去的时候，他就在你后面。”女生打断他，“不是你还有谁——你不会想说是他自己跑掉的吧?”
“怎么不可能呢?”
“不可能。”朱晓月十分肯定道。
“……好吧。”青年一摊手，无奈道:“我可以和你说，但你也得告诉我点什么吧?”
女生皱了皱眉。
“……你想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毕竟你的事我也不是很感兴趣……而且有些事，对你我来说都不是秘密。”看着对方越来越难看的表情，青年见好就收。
他扬起一边眉毛，嘴角带笑，但那浅显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既然你一直问我的目的，那我也问你好了……”许则看着她说:“——为什么?”
他没说清楚什么，但对面的人却能在顷刻间明白。
他们走了很长时间。
充满血腥味道的红房子离他们远去，丝丝气流中满是欣欣向荣的植物气味，但他们这时早已离开那片金灿灿的稻田，在举目望不到边际的郊原中，路边的草叶都枯死了大半。
渐渐的，在最后半个太阳掉进地平线时，他们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白房子。
在房前，有两个硕大的身影并肩站立。
良久，在他们缓缓放慢的脚步里，青年借着天色余光看清了那两个身影——他们似乎是一对父子，样貌相像，脸上都带着好客的笑容，但其中一人偏年轻，一人的面皮上有着时间雕刻出的苍老纹路。
而且年长那位的眼睛上，还缠绕着白森森的，繁复的绷带。
他的眼睛受了伤。
许则的脑海里立马做出反应。
但他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因为与此同时，后半路来一直不说话的女生也在这时冷声开了口。
没有任何的赘述，也没有半分的迟疑，她语气平淡，目光里似乎走马观花的映出了遥远的景色，可当旁人仔细看时，她眼中的焦点分明又只聚集在了当下。
青年听到她说。
“未来就是这样。
——为了人类。”
……
第73章 小兔芽。
【叮咚。】
清晨时分, 空气里忽地响起的一声久违电子声，在睡梦里的雪芽悠悠转醒，他还没完全地睁开眼, 就又听到新的内容。
【各位玩家请注意——距离国王的舞会倒计时还有三天，请受到邀请的玩家尽快抵达哦。
ps:你一定会爱上舞会的。^_^】
又是熟悉的笑脸。雪芽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懵了好久, 在另一道机械声的出声后, 他才精神恍惚的哦哦两声，眨了两下睫毛后, 又开始发呆。
717放着雪芽回神好一会儿, 直到看到他像是又要睡过去的时候，才和他说话, 【睡太久了，醒醒。】
雪芽困倦的垂了一下头，说, 【不久, 困困。】
【……】
从昨天下午, 一直睡到今天，太阳都晒了一轮屁股了, 这还叫不久吗?
717本来应该很公正的对雪芽很没有道理的话做出评判和反驳, 但他视线稍稍一撇，看到雪芽睡得乱七八糟的软发, 和十分热乎粉嫩的脸蛋后, 到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地拐了个弯。
【起床。】电子声说, 【做任务了。】
可能是进入千里梦副本的后遗症，即使雪芽还没睡醒, 但大脑却可以本能的对其中的“任务”两个字, 即刻敏感的做出反应。
雪芽耳朵一抖, 【哦哦任务！——】
——真的好困。
雪芽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精神没两秒，他又实在受不了的往后躺下，侧躺着，腿夹着被子问717:【是什么任务呢?】
【……】
717无语了。
他刚要回复，看着雪芽又要闭上的眼睛，和逐渐弱下的气息，717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又接连叫了两声，才得到雪芽一声回应。
【怎么这么困?】电子声疑惑道。
虽然717早就知道雪芽嗜睡，不说其他，单说从上个考核本出来后，雪芽就睡了个天昏地暗的，让717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生了什么奇怪的病。
后面发现的谢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对方立马就带着人做了检查，检查了三次，直到最后真的确定没有问题后才作罢。
虽然这次雪芽外表没什么变化，但717就是直觉不对起来，他顿了顿后，随即把雪芽叫起床，不让他睡。
【怎么了吗?】雪芽被电子声陡然急迫的语气吓得一愣，虽然真的很困，但还是一下子麻溜的爬了起来。
【别睡了，】电子声语气正常道，【起来干活了。】
雪芽没听懂的“嗯?”了一声，【什么……】
说着，他忽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道:【是不是要去……舞会?】
雪芽不太确定地问，因为他刚刚在半睡半醒中，好像是听到系统说了一句什么，再联系一下之前在木屋那里看到的信封内容，所以他自然而然就这样推断，觉得时间紧迫，自己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副本任务的目的地去。
电子声肯定了他的话。
【是的……】
雪芽呼吸一紧。
猜测没错。雪芽松了半颗心，另半颗心还是揪得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
但他也没来得及揪太紧，因为717之前的话还没说完。
电子声在雪芽忐忑不安的表情中，很平淡的补上了后半句话，【你已经到了。】
【?】
什么东西?
雪芽突然想到什么，跳下床就往窗边跑，白色的纱帘被风吹的飘开，雪芽钻了进去，他双手撑着，探出了半个身子——
【小心点。】717说。
看到男生急匆匆的冲劲，717真害怕雪芽一不小心就摔下去，好在在他提醒过后，雪芽就反应过来，乖乖的往后退了点，这次只露了个脑袋出去东张西望。
大，漂亮，好活泼，鸟语花香……
在看到外面的景色后，雪芽的头脑里一下子跑出一堆奇怪的词语出来，没有太强的逻辑性，却是雪芽对眼前画面的第一印象。
呆呆的愣了几秒后，雪芽这才想起来转头，去看自己所处的环境。
是很大而简约的房间，入目的是满房间的白，不仅是四面的墙纸、瓷砖、放置物品的柜子，还有自己刚刚躺过的床，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颜色，就像是房间里刚刚下过一场雪。
与之相反的是外面的风景。
时间旋转，一路见过的萧瑟秋景似乎被窗外明媚的阳光尽数剥落，转而映入眼帘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717道:【下去。】
雪芽没找到自己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所以只能穿着身上的睡衣下楼，幸运的是，他身上的衣服即使是睡衣，也十分得体，而且在走下楼的路途中，他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什么人也没有。
直到他一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眼前的光景乍然明亮，环视了一圈附近近看不太像样的花花草草后，雪芽今天醒来后才看到了第一个活物。
是他的小——羊?
雪芽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眼下，冲着自己不停摇尾巴的七彩羊问:【……这是什么?】
电子声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雪芽少见多怪，他回答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呢……?
雪芽转头就走。
但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可怜兮兮的叫声，小小小小声的，声线发抖，听得雪芽心尖一颤，刚迈开两步的脚立马就转了个方向，他弯下腰，表情愧疚的抱起很花的羊。
雪芽看着别在羊角上两朵红艳艳的玫瑰花，安静了两秒，还是忍不住要说:“好……”
【他弄的。】
雪芽审时度势，话锋一转:“好可爱哦，羊羊亲亲。”
【。】
雪芽充满怜爱地抱着怀里的羊，一扫刚刚的犹豫和嫌弃，他心想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爱的羊了。
再边往手下的毛团里别花，边想，虽然没有好喝的羊奶，但是难道还有第二只羊能够长出花吗?
还是七彩色的。
雪芽闭上眼睛，对着彩虹羊偷偷在心里许了个愿，愿望刚在心里念完，他就又打了个哈欠，困了。
【干活。】电子声说。
雪芽顿了下脑袋，猛地清醒了一点。
他反应好慢，两个字在脑海里游了几圈，才慢慢被他吸收反应过来:【什么活?】
雪芽记起来在楼上的时候，717说自己已经到了舞会……经过刚刚的四处查看，雪芽也觉得身后的城堡是办舞会的好地方，但是他也十分确定，负责颁布任务的系统没说过有什么事要自己做。
带着疑惑问了句，717比雪芽更确定地说:【有。】
【……】
【哦、】雪芽不确定了，他犹犹豫豫地咬了下嘴巴，看起来很呆的样子，也很乖地听话问:【那、那我要做什么啊……】
回想了一下这个副本的等级，和自己稀里糊涂的一路，雪芽心虚极了，对于自己脱离队伍后要一个人做任务的黯淡前途充满了悲观。
果然，717说:【很复杂。】
雪芽坐在草地上，腰背不禁被电子声正经的语气感染的板直了些，忧心忡忡的等他下一句话。
可足足等了有好长时间，雪芽也没有听到所谓任务的下文。
一口闷气憋在心里的滋味不太好受，雪芽很有耐心的又等了三秒，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要主动去问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脚边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那几只穿着衣服的兔子。
他们可能真的很忙。
雪芽昨天看到他们的时候，四只兔子还在合力搬一张桌子，今天再遇到，他们每个人头上都顶着花束，歪歪扭扭的要往一个方向走。
【任务就是，】717终于说话了，雪芽被他催着站了起来，【帮兔子搬东西。】
【……?】
什么东西?
雪芽表情都茫然起来，他直觉有些奇怪，皱了皱眉，张口想要问清楚点，717看清他的意图，干脆直接的打断他，【快点。】
出于对717的信任，雪芽还是跟了上去，但他笨手笨脚的，不知道要怎么帮忙。
他觉得直接上手去把花束拿起来可能有点冒昧，兔子可能还会被吓一跳……所以想来想去，雪芽还是只能干巴巴地跟在队伍后面。
也就是因为跟着，雪芽才发现，在城堡的后方有这样一处新天地。
【这是要干什么?】雪芽揪着绑在树枝上的丝带问。
穿过几处墨绿色的树丛，空气里忽地就有汩汩流水声传过来，是喷泉。
走近看看，雪芽看到了昨天他们齐力搬着的桌子，不止一张，摆满了整片空地，流动着，波光粼粼的水泉就在正中心。
雪芽一顿，余光瞥见那几只移动的花束被有序的摆在两侧完后，那几只动物就又往回走行动起来。
想了想，雪芽又跟了上去。
这次到了他们搬东西的起点，是一个小仓库，里面被搬空了大半，雪芽随手抱了两束花就走了，来来回回几趟，终于布置好了。
经过这几次的帮忙，雪芽已经很成功的融入了队伍里面，能够不惊动其他兔子，然后很和平的和他们坐在一边的草地上，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说话。
雪芽抱着腿，下巴磕在膝盖上，摇摇晃晃的，突然他听到了什么，忍不住插话道:“谁的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我还是把这个副本写完，然后一次性更了叭（挠头）
那人家后面几天就不更新了哦（和大家亲亲）
第74章 小兔芽。
“你不知道吗?”一只兔子说, “是国王的婚礼。”
雪芽头晕晕的，他哪里会知道，他也不过才刚想起来要参加舞会, 这下倒好了，还多了一场婚礼。
【你要参加?】电子声蓦地问了一句, 不等雪芽回答, 他倒又自己接下去了，【不参加也要参加。】
雪芽的注意力被乐颠颠一路小跑到自己身边的羊吸引过去, 他侧过身, 捞着小羊的肚子把他抱在怀里，一手顺着毛, 思索了一瞬，他问:“国王在哪里?”
从副本最初，他们在那间木屋找到纸条开始, 令雪芽觉得最为怪异, 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就是他们所谓的任务对象“国王”。
没有一个人说起他, 但每条线都通往即将要开启的舞会。
这种感觉令雪芽难以形容，他只能隐约觉得“他”是像影子一样的存在。
摸不到, 却随处都是他的音讯。
第一只兔子说:“国王就在城堡里。”
雪芽哦地应了一声, 又问:“国王长什么样子?”
第二只兔子说:“很高。”
雪芽看了圈周围体型迷你的兔子，心道那自己可能也是一个无敌高手。
还有兔子补充说:“国王的耳朵很长。”
雪芽懂了。
等过了一段时间, 草坪上的动物又开始有了新工作, 一个个离开完, 雪芽才对717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笃定道:【这是一个兔子王国。】
电子声静默了一会儿，后道:【你开心就好。】
很明显的敷衍。
过于明显到, 连迟钝的雪芽都听出来717话里对自己的无语。
好像在说自己笨。
干、干嘛啊。
雪芽抱着羊躺在草地上, 也不说话, 就自己揪着羊毛玩，生着闷气好久不出声，等后面717终于察觉雪芽太久没有出声时，才发现雪芽早就已经趴着睡着了。
【……】
这样都能睡着，717觉得也是没谁了。
他安静的等了一会儿，看着人平稳的呼吸，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脯，再三的思考后，他还是觉得应该叫醒雪芽，至少不能在这里睡。
717都已经想好等下叫醒雪芽后，要怎么哄着人开心点，可还没等他实施，就忽地停了口。
草地上没有任何遮蔽物，阳光充沛的铺在上方，映得草尖上的露水闪闪发光，也在男生雪白的一张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碎金光影。
有黑影在出现雪芽的身侧。
和717预想中任何一种处理方式都不同，那个黑影走过来后，没有把人叫醒，也没有要抱着雪芽离开换个更舒适的地方睡的想法，相反，不知道那人从哪里带了一张小毛毯，抖了抖后，就动作轻了又轻的盖在男生的身上。
紧接着，出现的人影也依着睡过去的雪芽坐下，好整以暇地撑着头看着。
717识相的把话憋了回去。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雪芽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正面朝上的露了条眼缝，短短的怔愣间，他蓦地睁开了眼。
坐在旁边的男人还在专心致志的低头干着什么，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雪芽清醒后就顺着对方手边的方向看去，这一下就和一颗熟悉的头对视上了——
雪芽:“?”
“……咩。”
带着刚醒来的虚弱感，雪芽再看了一眼更加花里胡哨的羊头，顺势的再侧了个身，决定再睡一觉。
他刚闭上眼，就有人叫他了。
“还睡吗?”说话的人一松手，被迫呆在他怀里的羊就忙不迭的跑开，那人也不在意，亦或是那本来就是他在等人醒过来期间打发时间的东西，所以等雪芽醒过来，他就十分自然的把所有目光都转移了过去。
“不睡了好吗?太久了。”那人柔声道，还哄着雪芽披着毯子坐到他腿上，然后看着男生睡眼惺忪的模样，好像还止不住地笑，说:“好可爱。”
雪芽抿着嘴巴没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可爱了，好像自己无论干什么，对方都老是要这样说。
不说话可爱，凶巴巴骂人也可爱，刚睡醒还可爱。
听得雪芽都怀疑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就是叫可爱。
“今天都干什么了?”男人问。
雪芽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听到新的话后，就没去想旧问题，他呆呆的想了想，抓着裹在自己身上毛毯的手紧了紧，然后说:“干活了。”
“宝宝好厉害。”对方很上道。
雪芽看着离自己很近的兔子头套，突然动了动鼻子，他闻到了空气里飘着很淡的香气，是从对面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在见自己前，他还洗了澡。
对方确定过雪芽彻底清醒，不想再睡觉后，两人就从草坪上站起来，离开时，毯子还是像披风一样被系在雪芽身上。
等到吃完饭，雪芽又回到花园里带着一群兔子和一只羊到处兜兜转转，快要到晚上了，才记起什么，去问717:【那我还要做什么吗?】
千里梦里令人望而生畏的A级副本似乎将要到达尾声，但又因为过程太过简单，使这一切没有确切的实感。
不同于雪芽担忧的心态，电子声一如既往的沉稳。
他只道:【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舞会将要开始的前一天。
雪芽这几天亲眼看到原本还算典雅简约的城堡逐渐变得华丽起来，一样又一样舞会所需的物品像流水一样被送进来，到最后一天，雪芽站在楼上还见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说是人可能不太准确。
因为下面几个陌生的身影都是只有人的脑袋，下面的身体却是各种图案的纸片。
雪芽站累了，蹲下去看。
视野变窄，却刚刚好框在了坐在大厅主位的人身上，雪芽原本还在担心那些模样奇异的人会不会是来找茬的……直到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下面的人都很有礼貌和滑稽地弯着腰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了很久，雪芽也没有等到下面的人谈完事情，他想了想，觉得估计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于是在下面人抬头看来的瞬息，对着男人撅着嘴巴，远远的啵啵几下完就起身溜了——
然后就被人抓住了。
在雪芽正按照往常的习惯，从后面的楼梯下去，要到后花园的途中，经过一处偏僻的拐角时，暗色里忽地探出了半个人影，在雪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时候，伸出手掌，动作干脆利落的一把捂住雪芽的下半张脸，拖着他转身，按在了墙上。
“……唔！”
登时雪芽就骤然瞪大眼睛，下意识的一声惊呼也被覆在他面上的手强硬止住，迫使他抖着眼睫，颤颤的把话吞了回去。
什、什么人?
黑暗里，那人又背着光，因此雪芽看不清现在捉着自己的人是谁，只能凭着自己脖颈上那一点温热潮湿的吐息，勉强辨认出对方现在正佝偻着脊背，俯在自己的身上，一点一点的向上。
他在闻自己。
雪芽害怕死了的同时，脑袋里忽地跑出这句话。
自从离开那间红色的房子开始，雪芽就一直过得散漫，虽然可能没有那么有目的，但至少雪芽过得还算开心，睡得很好，吃得很香。
以至于他都忘了这还是个具有高危险性的世界……现在抓着自己的人是谁?
和对方在细细嗅闻的动作相应的，雪芽也不受控制的感受到那人身上被掩盖、却还隐约透出的一点锈味、
他好像受伤了，雪芽想。
在那人特意压着嗓音，凑近他耳边说话时，雪芽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好香……”略略嘶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古怪，混着浓郁的腥味，吓得雪芽心跳都要停止。
接着，对方又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自己跑过来的?”
雪芽自然没有听懂，他呼吸都不怎么敢呼吸，脸色白了又红，差点就要把自己憋晕过去。
“……”
在一段沉默的时间过后，要晕倒的雪芽忽然就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劲一松，自己被人放开了。
他迷茫着抬眼向前看去，眼前的景象晃了几晃，他才看清了那个明暗参半的人影。
倏的，他的瞳孔急剧收缩。
是——
“胆子这么小啊?”青年无奈的看着被自己吓得厉害的雪芽，他没有丝毫歉意地道:“是不是差一点就要晕过去啦?”
“……！”
雪芽一下子握紧拳头。
717看到他这样，很不上心地劝道:【忍住别动手，你打不过他。】
不用717说，雪芽也知道。
所以他只是忍气吞声，悲愤道:【我想告状。】
“干嘛不说话?”他又看不懂脸色地追着问。
被放开后，雪芽猝然喘了一大口气，眼周都被晕了一层粉，眼角还很轻易的被逼出湿意来，在没得到回应的空闲时间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缓缓拉近。
等雪芽抬手擦眼泪的时候，视线被水雾模糊，前面的人也动了动，他侧过头，像是在看周围的情况，光影变幻一轮，雪芽揉眼睛的手陡然僵住，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真的很藏不住事，谎不会编，表情慌张的也很明显。
是能让人一下子就发觉的浅显。
查看完附近情况，转回头的青年看到雪芽生硬的掩饰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呀。”
青年用两根手指按在男生瓷白的下巴尖上，托着那张粉白的脸向前，于雪芽情绪不由得紧张，下意识屏住呼吸时，他才轻偏了下头，嘴角嘲讽似的扯开个笑——
“认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小兔芽。
闻言, 雪芽一下就死死闭上眼。
跟乌龟假装看不到就算了，他还偏要很执着的否认:“不、不知道。”
过了两秒，雪芽听到一声叹气。
“啧, 怎么这么笨啊。”
“……”
怎么这样也被骂啊。
雪芽委屈的不说话了。
可他刚决定完没多久，那人又一定要让他继续说话, 指尖捏在那张湿粉的嘴巴两边, 挤了挤，迫使其露出口腔里的嫩肉, 雪芽又不敢干嘛, 他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很轻易地看出雪芽的想法, 青年笑嘻嘻道，“很漂亮啊，我还想看你吐舌头……”
“这么怕?”感觉到男生细细发颤的身体, 他疑惑不解道:“可你不是还让南子尧摸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 雪芽更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又因为他闭紧了眼, 从而使他脑海里关于刚刚一瞥的印象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影无比贴切的重合起来。
——上个副本，在第一节 生物课上被簇拥着站起来回答问题的男生。
那个在公布排名时, 异军突起的名字。
“许、许则?”雪芽磕巴着试探道。
对方可有可无的“唔”地应了一声。
问:“怎么了?”
“……没有。”雪芽就是确定一下, 对方这样反问一句，他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再听青年的语气好像还算讲道理, 所以过了一会儿, 雪芽还是小心翼翼的睁开眼, 这下他终于第一次认真的观察起对面人的模样。
青年和雪芽认识的其他人都不同。
他的样貌不算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好,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经常不太正经的样子, 让雪芽无端从青年的样貌上感觉到点邪气。
用雪芽的话来说就是, 【像变态。】
【……】
狭长的眼里没有什么摄人心魄的寒光，黑色的瞳孔里唯独映着雪芽的脸，这样看着，雪芽越来越觉得可怕了。
尤其是鼻子闻到的锈味不是自己错觉时……雪芽目光自以为隐蔽的往下看了看，一下子就瞧到了干净的外套没遮好的一角，带着已经被氧化，深色的血渍。
许是男生看得太久，让许则想装没发现也没办法，他早就放开捏着雪芽脸的手，也没压里面的人很紧——这还是因为雪芽很乖，被放开了也不跑，就直直的盯着人衣服看。
“居然被你发现了，”许则想了想，突然就把声音弄的很沉，故意凑在雪芽耳朵边笑了两声，说，“小心我把你灭口了。”
太假的恐吓。
一旁看着的717着实是没有想到青年居然会做这样幼稚的事情来，但等他看到雪芽一脸惊恐的表情后，又觉得很正常。
够了。
一两句话下来，落到雪芽脑袋里就只剩“灭口”两个字大大咧咧地挂着，砸得他头晕眼花，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本能的会拐话题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他说着，还眨着眼睛四处瞅了瞅，本来只是想扯开话的雪芽看了一圈，没看到其他人影后，这下倒真心实意的感到奇怪了，“其他人呢?”
雪芽记起自己被人带走时，队伍其余四人都早在自己前面融进黑暗里，这几天下来，如果不是青年突然出现，他都要忘了自己还有队友这件事。
现在许则在这里。
——但其他人呢?
“哦，是这样的。”许则温和且耐心地回答，“他们都死了。”
“……?”
“对了，”他还贴心的补充说，“我身上的血就是他们的，你知道吗?”
“……”
随着对方的话，无法控制的瞪大了眼睛，两人沉默地对视两秒后，雪芽拔腿就要跑。
“——啧，别动啊。”
许则没想到看起来什么反应都慢半拍的男生突然间动作会那么灵敏，要不是他还放了点注意力在雪芽身上，估摸着还真会让对方像兔子似的窜溜跑掉。
握着手下细软的手臂，许则把人又按回了墙角，他黑了脸色，凶道:“你跑什么?”
雪芽被拉回来，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再垂上了眼，听到青年的话后，他更是耳朵一抖，脸色白白，手死死地攥着衣角，唇瓣紧抿着不说话。
很有骨气的样子。
但等被逼着开口时，他嗓音又都在颤颤，很可怜地说:“不想死掉。”
青年声调怪异地笑了一声，他还要说什么，但目光掠过眼下飞翘的眼睫时，他的心似乎也像是被人揪着揉着，又轻慢的铺开，然后拿着毛质松软的刷子扫过，是难耐的痒。
这样新奇的感觉让他觉得有趣，于是难得怜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雪芽，但稍加思索后，他还是加以一点胁迫:“那要好好和我讲话，知道吗?看你表现。”
“……好、好吧。”
雪芽不知道怎么算好好讲话，但暂时不会被下手对付，使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雪芽就开始绞尽脑汁地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问的是哪个意思?”青年好脾气道:“是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副本，还是能站在这里堵你?”
雪芽没想到还有这两种选择，怔愣地思考过后，他抉择不出来，这样一听，两种情况他都想知道了。
雪芽说:“可以都问吗?”
许则很好说话地点头:“可以啊。”
他笑着往后倒退了一步，说:“第一，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才来的。”
他毫不掩饰道，对上雪芽错愕的眼神时，脸上的神情却越加兴味盎然。
“第二，也是。”青年摊开手，目光犹如锐利短箭直直看着雪芽，直言道:“——我在找你。”
雪芽也耐不住地往后踏了半步，肩背就抵在冰凉的墙上，可身上传来的寒意远不及青年看似轻描淡写的两句来的冷。
耳畔一阵嗡鸣，好不容易缓了一点的雪芽又被人似是而非的话搞得头脑发昏，他不太明白青年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凭着直觉察觉到那点不对。
“……什、什么意思?”雪芽咽了咽口水，艰涩道。
他十分确定自己和青年之前并不认识，就连同在的上个副本，都也不过是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关系……但雪芽细细回想起来，似乎一切又早有预兆。
刚见面时，对方接二连三的招惹，以及在那间泛着蓝光的教室里，许则万众瞩目的站起，自己不经意看过去时，青年那一眼似有若无的斜睨或许并不是错觉。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一直观察着自己。
为什么?
而且，雪芽在心跳急速的加快中，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
“你们在聊什么?”
横插的一道女声打断雪芽将要开口的话，男生一顿，随即像是遇见鬼一样，不可置信的转头看过去。
来人身上披着的外套和青年身上的同出一辙，雪芽这时才想起来他们身上的这个外套是和城堡里近几日来往人员一样的服饰。
即使对面两人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几日来的跋涉和未知的难关还是使他们显露出一些狼狈。
脑海里一闪而过青年并未掩藏好的沾红的衣角，雪芽猜想他们应当是借着不知道从哪偷来的衣服才偷溜进来的。
刚刚发出声音的人走近，不出所料，果然是队伍里唯一的女生朱晓媛，但雪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在一段时间没见后，对面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她身上的气质。
在第一个副本时，雪芽和朱晓媛接触不多，也就只有在这一路上时，才渐渐有了交谈。
而在和对方的相处中，雪芽对女生的印象一直是可爱、阳光，甚至可以说，女生的存在，分散了雪芽对A级副本的恐惧感，至少让他还算轻松的度过了前期，没那么害怕。
但在这几日的分离后，再见面时，雪芽一眼看去时，一下子就被对方身上的冷冽感刺的一怔。
雪芽看到青年不以为意的偏侧了身体，叫她:“朱晓月。”
朱晓月?
雪芽心跳漏了一拍。
他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恍惚间他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却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但其实不管在哪里听过，饶是迟钝如雪芽，也知道现当下的情景实在是混乱的不得了。
雪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个时候气流都好像凝滞住，心跳飞快间，他索性抿着嘴巴就安静站在一边，听对面两人的对话。
女生走近后，目光先是短促的在男生身上停留一瞬，在雪芽没有看到的地方，过长的衣袖口下的手指微微蜷起点不易察觉的弧度，但紧接着又很快的松弛开。
“不是说了快一点吗……你在干什么?”女生皱眉看着一边的许则道:“你是想再引来‘他’吗?”
朱晓月的语气不客气，可面对质问，青年反应很淡，“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在和队友叙旧。”
“叙什么……”
女生还想说什么，目光掠过身边的人后，她顿了顿，忍住了。
只是从她的表情上来看，着实是被气得不轻。
然后始作俑者青年还反过来劝导她。
“那么急干什么?”青年姿态闲适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放心吧，我这不是刚要说吗?”
——说什么?
站在旁边的雪芽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两人同时朝他看来时达到了顶峰。
第76章 小兔芽。
果然。
相比起朱晓月, 许则说完后，倒是很惬然地挑了下眉，接着就转头很随便对雪芽道:“帮个忙。”
“……?”
雪芽闻言一愣, “什、什么?”
“是这样的。”青年站直了身体，咳嗽两声, 清了清嗓子后, 表情也变得正经，郑重其事道:“刚刚我骗了你, 首先作为一个品格优良的千里梦三好玩家, 我当然是不会乱杀人的，所以, 像你看到的那样，这不是还有人活着吗……”
雪芽听得懵，自动过滤掉“品格优良”几个不太正确的词语后, 提炼一下, 他看了看面前的两人, 忽地有了不好的想法。
他抿了抿唇，小声问:“其他人呢?”
青年挠头边想边说:“被猫抓死……诶不对, 应该是被咬死了。”
“……”这、这有什么不同吗！
雪芽听了, 差点就要晕倒了。
虽然早就有了猜测，毕竟A级副本自然不可能是一帆风顺, 相反, 危机四伏才是常态, 但雪芽着实是没想到队伍里的另外两人，包括一个A级玩家竟然就那么轻易的死在了刚开局。
看出雪芽的不安, 青年道:“正常来说, 是不会死那么快的, 我们在前面木屋穿的服装，其实分别对应不同的关卡。”
他粗略解释了一句，没细说，因为在他看来没什么必要——
“能走到最后就好了。”
没有胜利者会去在意过程。
青年换了话题，接道:“其次，还是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雪芽目光一侧。
清晨好时光，光线透亮，就连这一处似乎无人在意，被人遗忘的角落，也斜斜的倒了好些金白色的光影，恰好可以让雪芽看清女生脸上表情微动的变化。
“你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了？……她没有和你说过她的身份吗？”许则言语缓缓，他像是没看到女生面上越渐难看的神色，自顾道：“那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晓月会长？”
“雪芽听过晓月公会吗？好像还和你们公会比赛过。”青年转过头道：“和黄昏公会一样是三大公会之一呢。”
怪异的氛围中，雪芽在微怔过后，小声回应说:“听过……”
他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了。
在不知道哪一场的公会比赛完，雪芽坐在前列比赛人员专属的位置上紧张又拘谨的荡着小腿，等他等待着的某个人终于从台上走下来后，雪芽才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
一下子抱紧刚比赛完身上还散着热气的男人，额头在对方的腰身上不说话地蹭了蹭后，雪芽听到了从自己头顶上方响起一声轻笑，那人问他：“等的很久吗……怕不怕？”
然后还说：“下次在家里等我就好，这里太吵了。”
雪芽的手指原本在暗暗地卷着对方的衣角，听到话后，他没有说话，只把脸颊下贴着的黑色布料往上撩了一点。
然后他再用指尖去戳男人衣服底下皮肉紧实的肌里……顶上的人一垂眼就可以看到从男生黑发下延出的一小弯柔软的弧度。
过了好一会儿，雪芽鼓着的腮才泄了点气。
“……我想看比赛不行吗？”雪芽低着声音，不太开心地说：“又没有看你。”
细长跟葱段似的的指节折了一下，滑进腰腹凹陷下去的一处，雪芽抬眼，对上了头上人看下来的眼。
耀眼的照明灯在广阔无比的赛场顶上环绕一周，雪芽看到那双眸子里嵌着碎星似的光，星星很多，却只有一个自己。
“好吧，骗你的。”雪芽弯弯眼睛，嘴角又很好哄的抿出微小的笑意来，软着嗓音哄人道：“你好帅，我就是来看你的。”
被夸的人没什么反应，仿佛已经习惯了雪芽甜言蜜语，有了极强的免疫力，一张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只薄薄的眼皮下敛，眼尾弯挑起，遮住了所有的光亮，幽沉得像一潭深水。
越过英挺的鼻梁，目光下移，雪芽看到了男人覆着一层热汗的脖颈上的喉结滚了滚。
没多久，对方就笑起来了。
“哦，”他说，“你最漂亮。”
周遭人声鼎沸，对方开口时又刻意压低了音量，简单的一句话落在雪芽耳里时就犹如窃窃私语般亲密，很轻易就叫面皮子薄的男生热了耳根，他刚想再说什么，视线不经意的一个落点使他怔松住。
戴着黑色兜帽，穿着密不透风宽大长袍的高挑身影，从男人刚刚走来的比赛台上走下，空荡的袍子随着那个身影摇晃，漆黑一片的背后有一轮银月闪烁。
雪芽看着那个身影走远，问：“你刚刚是在和他比赛吗？”
得到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回应后，雪芽想了一下又问：“那你赢了吗？”
“赢了啊。”对方说。
雪芽直起身子，看到悬挂在台前的巨大显示屏上果然跳出上一场刚结束的比赛情况，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陈明生”三个字被标红，那是胜利的特殊标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看到旁边落败的黑色字体，念了出来：“晓月公会，朱晓月……”
是女孩子的名字。
那一轮引人注意的银月再次浮现，眼前的女生和那个披着黑袍的身影缓慢的重合在一起，以及记忆中，飘晃的黑色身影在即将消失在视野中时，雪芽以为是自己错觉的回眸。
“挺厉害的，”抱着雪芽的男人面上笑道。
但从他的语气中，雪芽没感觉到一丝笑意。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男人缓缓道：“你看到她记得跑远点。”
雪芽没听懂，他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会不在，想了想后，他问了后面一个问题：“因为她是坏人吗？”
“不是啊。”陈明生否认说。
在雪芽疑惑不解的目光里，男人一根手指绕上细软的发丝，不停的拨动，就这样过了几秒后，雪芽才听到他悠悠道:“因为她是好人。”
……
“许则。”
忍耐的女声打断青年幸灾乐祸的话，几句话下来，朱晓月的神色已经很不好了，青年看了虽没有多怕的意思，但也见好就收。
“算了，言归正传。”
他把人捂着嘴巴拖到这里，还美名其曰说合作，一副好商量的样子对雪芽道:“事成之后，通关完，我们的积分多分给你一点……A级副本的积分很高，够你升一级了。”
雪芽连自己的等级都不会去记得，那么就更加不会去在意青年口里所谓的积分，只是迫于形势，又或者是好奇，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否认对方的提议，而是问:“什么事?”
青年说:“我们找到通关的方法了。”
“你见过那个带着兔子头的人了吧？……”说完，青年又很快改正了自己的话，他压了点眼皮，半哄诱地问:“是他带你走的?”
雪芽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就想明白许则说的是谁，他不知道怎么说，就垂眼模棱两可道:“嗯……”
青年没问雪芽怎么就被人拐走，他只道:“我们也遇到他了。”
“我们离开红房子后，绕了点路，没走旁边的道，穿过稻田就看到新的任务点，”他微微停顿，然后道:“——一座白房子。”
和极致的红不同，旷野间的白在特殊的环境间更令人觉得诡谲 。
雪芽轻眨了下眼。
“有两个男人在外面站着等我们，他们很热情地迎接我们，用美食招待了我们——这不对劲。”
“当然，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随便吃副本里的食物。”青年肯定道。
“……”
雪芽抿了抿嘴巴。
“越高等级越是，危险往往藏在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事物中……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到晚上休息时，出事了。”
青年难得正经起来，他边回想起那个晚上的场景，边叙述道:“我们先假装入睡，等到半夜就听到房间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打开了我们的房门，走了进来。”
锐利的刀斧在夜色中被人蓄力着举起，寒光在上面一闪而过——
“我们汇合后，就在那座房子里躲藏起来，伺机而动……好不容易解决掉追在后面的两个人，以为终于可以歇一口气的时候，我们听到了琴声。”
后面的事谁都很难记清，因为实在太混乱了。
看似彬彬有礼的来人，夜晚中曲调优柔的琴声，共同拉开那晚更为血腥的帷幕。
对危险感知极为敏感的两人，在看到那个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时，心中顿时就生出无与伦比的危机感。
事情结果也果然和他们想象中的相差无二。
在经历短暂的交手后，青年当机立断，他干脆利落的捡起掉落在一边的斧头，眼也不眨对着被对方抓住的部位下手，以砍断一只手臂作为代价，两人仓皇的逃出了那里。
雪芽听着，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往青年两边好端端的手上看。
“我的能力是‘再生’。”注意到男生探究疑惑的目光，许则叹了一口气，“只要心脏还能跳，就算断了半截身子我也能好的啦……”
离开白房子后，沿着日出相反的方向，他们没有一刻停止的赶路，在途中，尽管还是有几处阻碍，但和那晚生死一线相比，已经算是极好的情况了。
“我从没见过那么肥的毛毛虫，张个嘴巴完，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啧。”青年想都不愿意回想，他略过道，“再后面，系统就又说要赶紧去参加舞会，我们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又上路了……好在，在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两个小扑克牌，打晕扒了个衣服才溜进来了。”
听起来还挺自豪的。
雪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然他感觉青年很粗鲁不好，但却因为自身也难保的缘故，所以等许则一通话说下来，抱着胸站在一边偏要雪芽作出评价时，对此他只能很憋屈的举起一只手，竖了一根大拇指，很不熟练的干巴巴夸人道:“好、好厉害哦。”
说完，他还很快低了下头，生怕许则兴致上来多问一句什么，谁厉害，哪里厉害?
雪芽昏昏脑袋地想，那样还不如把自己也打晕倒吧。
反正他是一句也编不出来了。
幸好对方没问。
青年对于雪芽的夸赞显然是极为满意的。
他点头道:“不错。”
第77章 小兔芽。
“好了。”女生打断那边的交谈。
她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但在其周身冷淡气质的遮掩下，细微的看不出来。
即使过了这么会儿，雪芽仍然无法将其和前面的“朱晓媛”联系在一起, 但等看到她朝自己走近一点时，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到一点紧张。
【有点像那种很凶的老师。】雪芽愁眉苦脸道, 【好像很会骂人。】
717想了一下说：【你被老师骂过吗？】
【没有。】电子声自己回答。
他十分肯定就算在上一个以学校为背景的副本里, 雪芽也没有被所谓的什么老师骂过……就连被人开小灶私下补习，也是好吃好喝招待着, 看起来要求很严格, 性子很冷的男人，却一点重话也不舍得对笨蛋说。
【哦, 】717知道了，【电视里看的。】
不过雪芽的担心很明显是多余的，当女生站在他面前时, 虽然没有恢复到之前的性格, 但相比起她同一旁的青年讲话的语气, 完全可以算得上是轻声细语了。
像是怕吓到雪芽一样。
“我们有事找你。”她说。
雪芽看向她，过了会儿才很慢地问：“什么事？”
“就是, ”女生开头顿了下, 组织语言道：“带你走的人，身份不明……但我们想, 他很有可能是这个副本里的‘国王’, 如果要通关我们必须想办法杀了……”
雪芽打断她：“有证据吗？”
朱晓月一愣：“……什么？”
雪芽重复道：“有证据证明他是‘国王’吗？”
“而且, ”雪芽声音很轻，但足够坚定, “国王也不一定是坏人吧？”
周围蓦地安静下来, 风息都停了, 摇曳的花枝也不摆了，招展的外花瓣上的鲜红早已干涸，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人开口。
“太蠢了吧。”青年敛眉压眼地盯着雪芽说，“你要什么证据？”
“这是在副本里你不知道吗？”青年语气重道：“能通关就行，你管他是好的是坏……”
“那你又怎么觉得他是好的呢？”他弯腰，身体向前倾，几乎要贴到雪芽的眼前去，鼻翼翕动，青年忽地笑了：“好香。”
他前面就这么说过，但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带走你干什么啊？……人和人真不一样，我们被追着要命，你还这么干净漂亮。”许则扯了扯嘴角，“怪不得觉得人家不是坏人，都被人当女人好好养着了，的确不会想出去。”
很明显带着偏颇的话语，其中的恶意遮也遮不住的，搭着青年那副轻佻极了的神情，雪芽在一瞬怔愣地看过去，表情有点呆钝。
“听得懂话吗？……啧，怎么看起来这么笨？”
“许则。”女生警告似的叫了一声。
青年没再说话。朱晓月温和了神色，语调也温柔极了地和雪芽交流：“我们的目的不都是通关完出去吗？解决掉这个副本的boss就是最简单的通关方法。”
“只要能通关就好了，不用想那么多的……难道你想一直在这个副本里吗？”
雪芽抿紧唇瓣，态度似有松动。
“我们的任务就是通关出去，副本里生物的任务也是阻止玩家通关，他现在没对你做什么，难道你能保证他一直这样吗？”
看着男生脸上的表情，朱晓媛朝身边人示意了一眼，许则笑了笑，手掌一翻，掌心里有一颗鹅卵石一般剔透的黑色圆珠子。
那颗珠子被人放进雪芽的手里。
和雪芽想象中的冰凉温度不同，那颗珠子竟然还温温热，外层似乎还包裹着一层柔软粘腻的透明软膜。
活的。
雪芽脑海里蓦地跑出这样一句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带走你，不管是出于好玩，还是什么目的，总之都不是好事。”
“我们受伤了没办法动手，所以只能靠你了。”朱晓月叮嘱道：“好在你能够接近他……只要想办法让他吃掉这颗珠子就可以，这样子等任务时限到达的时候，他的力量就会受到限制，我们就能够出去了。”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是有人走过来了。
应该是城堡里负责花园卫生整洁的人到了时间要开始工作了。
另外两人必须要离开了。
雪芽看着青年要转身，刚开始没问出口的话这个时候逼到他嘴边，踌躇再三，雪芽还是伸出手揪住对方的袖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他：“……你能一直看到我吗？”
……
雪芽闷闷不乐地坐在草地上，即使脚边围了一圈的兔子，他也提不起半分的兴致，目光没有焦点的投在自己的脚尖。
他一直在走神，有人走近了都不知道。
“在想什么?”
雪芽一愣神，就被人从后面抱进怀里，事发突然，吓得他窝在手心里的东西差点就要滚了出去——
【……】717说:【有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雪芽及时收住，没让东西掉出去。
坏消息是、
“这是什么?”他身后的男人看着雪芽正面朝上的手心里的东西，兴致勃勃地问。
——坏消息就是，距离雪芽刚收到所谓的秘密武器没多久，就被他要暗杀的对象发现了。
但面对对方的疑问，雪芽还没怎么开始紧张，717就先帮他捏了一把汗。
电子声勤恳的为他出谋划策道:【建议投诚。】
雪芽对此很不屑，【我又不笨。】
“哦，”雪芽脸红红地说:“这是石头啊，你没有见过石头吗?”
他还倒打一耙:“你好没见识哦。”
【……】
男人笑了笑，没接他的话。
“准备好了没?”对方说，“明天有很多事要做。”
“……？”雪芽表情呆滞，头顶上冒出了一圈问号。
什、什么事?
雪芽突然又又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舞会不跳舞吗?”男人怜爱的看着雪芽，像看一颗自家院子里，将要丰收的大白菜一样，他摇了摇头说，“衣服给你准备好了，在房间里，明天也不能赖床了，要早起知道吗。”
这件事对雪芽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让他再也没有闲心思去想刚才的事情了。
到了第二天，雪芽果然没有赖床成功。
一大早，雪芽就被窗外的鸟叫醒，他眼睛还没睁开，就被人托着后背拉着坐起来。
修长的手指伸出，不紧不慢的碰上那些珠玉似纽扣，一颗一颗的解下，并随着睡衣襟口的缓缓散开，露出了里面雪白肤肉和被热气熏的粉嫩的胸口。
雪芽还沉浸在没做完的梦里，所以他没注意到在衣服褪在自己臂弯，敞开了很久，直到他感觉到有点冷了，瑟缩了下肩膀后，帮他穿衣服的人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是一条白色曳地的纱裙。
“虽然给男孩子穿裙子不太好，但今天比较特殊……”
男人很没有诚意地说:“委屈宝贝了。”
在被一顶一样长的头纱盖在头上的时候，雪芽才猛地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和对面的人对视上。
隔着一层云雾似的薄纱，使对面人头上的兔子头套在雪芽眼里也变得朦胧不清……但雪芽还是看清了面前的挺拔的身影身上，也换上了一套十分正式全黑的礼服。
哦对。
雪芽想起来了，今天有舞会。
在这几日里，雪芽早就把城堡每一处都钻过了一遍，他知道这里大，但却从未这么真切感觉到。
好多人。
不过刚日出没多久，沉静的城堡里就涌入了不少陌生的面孔，每个人身上都是华丽的礼服，踏进城堡犹如镜面一般的瓷砖地板，镜中倒映出种类各异的动物头颅。
这是一场森林盛宴。
雪芽站在高处往下面的大厅看，他看得头晕，忍不住问:“这么早就开始吗?”
按照雪芽对“舞会”的认识来说，一般不都是晚上才有的吗?
谁大早上的来跳舞啊。
“不单单是舞会。”看穿了雪芽脸上的疑惑，那人解释道，“有很多事，太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说话时，雪芽听到楼下有乐曲响起。
男人笑起来，搂过身边人的细腰就往下走。
“开始了。”
螺旋长梯蜿蜒向下，雪芽还没有穿过这么长的裙子过，他一步一步走得慢，迤逦的裙摆铺展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像是落了一小方天地的雪——
他能清楚感觉到底下人都仰头看向自己的目光，虽然没有听到什么，但在所有人面前穿裙子还是让雪芽后知后觉的感到羞耻。
要不是因为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雪芽怀疑自己早就怕的转头要溜回去。
好在，楼梯并不算太长。
安稳地踩在平地上后，雪芽就倏的松了口气，他注意到周围的视线并没有移开，乐曲已经到了中段的高/潮，但来参加舞会的宾客都没有动身。
他们都在等待。
他们在等什么?
雪芽怔怔地转过头，和他们对望，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仿佛僵直住身体和表情，不动——
曲调再次拔高，旋律激昂，金色的大厅里映出五光十色的迷幻日光，雪芽在这别样的混乱平静中，听到耳畔鼓动的心跳声。
不仅有他自己的，还有别人的。
砰、砰、砰、
一声接着一声，犹如雷鸣。
第一首舞曲施施然收尾，在越过短暂的空隙时间，第二首舞曲紧随其后，是那首雪芽听男人弹奏过的《致爱丽丝》——
“跳舞吗？”几乎同时，雪芽听到自己身边的人这样说。
束在腰上的紧箍感猝然一松，温热的气息消散，引得雪芽下意识回头看去。
对方已然后退一步。
他身姿落拓，包裹在严谨、矜贵的黑色礼服里，犹如子夜般神秘，他出现时，所有人都会把目光望向他。
就算他带着平平无奇的头套，没有人看得见他的面容，那也不折他半分风度。
他是这座城堡，这场舞会的主人。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会在众目睽睽之中，朝那个全身包裹在轻纱里的身影低俯下身。他单手背后，一手向前伸出，那是一个极为标准的邀请礼。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正式的邀约。
“亲爱的爱丽丝小姐，”对方语气温和，但透过头套黑曜石般的眼，透出的光却像狼一样锐利，“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一支舞?”
他势在必得。
第78章 小兔芽。
【开场舞。】电子声说, 【一般由主人邀请人跳完舞会的第一支舞后，其余宾客才可以逐渐入场……】
说着，717话锋一转道:【他是‘国王’ ,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当然没想好。
雪芽全身绷得紧，在又一次不小心踩到那只黢黑发亮的皮鞋后, 吓得重重踉跄了一下, 还是刚好一个旋转的动作下来，他被人扶住才没有很明显。
但饶是这样, 他也正以一个很亲密的方式趴在对方胸前, 手掌下就是蓬勃跳动的心脏。
雪芽把头也埋进对方的胸前，感觉很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的脸好烫，像是有小太阳在晒一样。
电子声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
【哦哦, 】雪芽说, 【我、我也不知道啊……】
说着, 他忽地一抖耳朵:【那我问一下吗?】
【?】
717一愣，问什么?
在稍稍的迟疑后, 旋即他反应过来, 【等等——】
雪芽的行动从来没这么快过。
没等电子声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有点紧张的, 就现在这个姿势颤颤抬起眼去问了:“你是国王吗?”
【???】
说完, 雪芽又自己反省了一下, 觉得实在不够严谨，所以他再问了一次, “你、你会打我吗?”
【。】
闷闷的笑声伴着胸腔振动的频率响起, 雪芽只来得及轻眨了下眼睫, 下一节旋律变动，裙摆在香气馥郁的气流中扬起极为曼妙的弧度。
他被人牵着手滑到舞厅的中央，金光璀璨的巨大吊灯悬在他们的头顶，并随着机关旋转，向四周投下一片钻石雨。
美轮美奂，纸醉金迷。
雪芽是真的不会跳舞，他全程都是跟着对面的人行动——
前进、旋转、后退。
每一次的行动后，雪芽听着音乐，都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森林和海洋，他傻乎乎地问出来，对方说:“那是因为你太喜欢我了，我也喜欢你。”
是这样吗？好奇怪啊。
别人冒粉红泡泡，我冒森林海洋。
在被所有人看着的混乱中，雪芽终于后悔自己当初偷懒，没有好好看电视里播的舞蹈教学节目，以至于他现在都觉得自己是个跳舞笨蛋。
所幸的是，和他一起跳舞的人好像什么也没发现。
相比起雪芽磕磕绊绊，毫无章法的舞步，男人的技术比起娴熟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完美——雪芽从来没见过他跳过舞。
舞曲很长，但时间却不漫长。
在最后一小节逐渐缓慢降下的音调中，他们面颊相贴……雪芽表情呆滞的被人彻底拥进怀里，抱着他的人像是爱死了他一样，抓得他很紧。
“是我。”
他听见回答。
正式谢幕中，雪芽学着身边人的动作，朝着前方微微倾下身体，等了两秒，他又无师自通学会了用指尖捻着裙摆提起。
“走吧。”
结束后，第二对、第三对……宾客纷纷携着舞伴上前，随着新的乐曲，开始了新一轮的舞会。
没有任何的停留，雪芽跟着人转过身，朝后方走去，在离开舞会大厅时，他神使鬼差的抬头看向城堡上方的玻璃窗户，这个时候他才蓦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晴日被密云遮挡住，外头阴沉沉的一片。
等雪芽到后场时，看了一眼，突然就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说今天事情很多了。
【好大只的鸟。】雪芽被震惊的晕头转向道，【好长的脖子！】
电子声有气无力给见识短浅的男生科普:【火烈鸟，腿也很长……】停了一下，717干脆胡说八道地说:【很适合拿来打球。】
雪芽恍然大悟点头:【嗯嗯！】
嗯个什么?
717更加乱七八糟地想，雪芽不会还真的信了吧?——
［怎么不可以呢?］
717思绪被一道声音猛地阻断，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身边的人，精密无比的庞大数据流第一次出现错乱。
【你能听到——】
“想玩吗?”男人细心的从一旁的侍从手中捉过已经被捆好的“球杆”，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才递给一边眼巴巴看着的雪芽:“去吧。”
“嗯?”雪芽一愣，“可以吗?”
“不想玩吗?”
这个确实是想的，但是、
雪芽把接过的杆子握在胸前，局促几秒后，讷讷的诚实道:“我不会。”
“没有谁什么都会的啊。”对方扶着雪芽的肩，很轻的拍了拍，鼓励道:“你已经很棒了，不是会问问题吗?看。”
他指着远处球场里的站着的人，“那边所有人你都可以问，你又不笨，等下还可以教我。”
雪芽觉得这可能性真的很低，他还是有点迟疑，但等他的视线顺着男人指着的方向又看了几眼，瞟到一个人影后，他顿了顿，应道:“好吧。”
抱着是有点份量的“球杆”，雪芽不停摸着它不断摇动的头和身体好一会儿，这才勉强安抚住它。
球场在小路直通的前方，被挂满玫瑰的树丛四四方方的围住，很大，雪芽从门口一进去，就忍不住感到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是所有人都在前面的城堡里跳舞，至少在雪芽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也拿着特殊的球杆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跃跃欲试。
雪芽站在门口没多久，就有穿着侍从服饰的人走上来要教他。
到了在球场的角落，雪芽看着人走到旁边拿着几个通体黑棕的“球”放在自己的脚步，他低头仔细看了眼，发现“球”外边似乎都长着刺。
是蜷缩着身子的刺猬。
在感受到雪芽的视线，脚边的球们还都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很快的卷了回去。
“……”
什、什么啊。
雪芽抱着球杆的手一颤抖，差点把怀里的鸟又甩了下去，还是旁边的侍从及时上来，帮他扶住，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在整理好后，一直低着头的侍从开始给他讲解玩法，几句话下来，雪芽也就只记住了要用鸟去打刺猬，越远越好，越准越好。
【要打进去红旗下的那个洞。】717说。
在雪芽摆好姿势，挥出第一杆后，原本还算圆润的球，瞬间就弹起一个长扁的弧度，雪芽看了眼，偏了。
他手里握着球杆的力度就松了些。
“你动手了吗?”
低头的侍从微微抬起点脸，露出了雪芽昨天见过的脸，面庞清秀温婉，语气却冰冷。
雪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气氛稍有凝滞。
对方见到他这样，以为他还是想要所谓的“证据”，看着雪芽，朱晓月转换了语气，温和道:“你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
“不是啊，”雪芽打断她，在女生骤变，怔怔的脸色中，无缘由的问:“你之前是不是都在骗我?”
朱晓月说:“……什么?”
太多了，雪芽想。
他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因为感觉都是欺骗。
但欺骗才是正常的吧?他们本来就不熟。
所以等雪芽想了很久，最后也只道:“你之前和我说的，在外城区的事是假的吗?”
金色的稻田前，女生面露忧伤的话语使雪芽印象深刻，倒不是其他，只是对方话里的外城区似乎和他生活过的，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朱晓月沉默两秒后说:“不是。”
“这样看我干吗?”她笑了笑，这下倒有雪芽记忆里的样子了，“——也许，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想了下，她重复说:“很快。”
雪芽听不懂她的话，但又不想露怯，因此只装高冷地哦了一句，“那好吧。”
对准新位置上的刺猬球，雪芽侧头看了眼其他人的动作，他学着怎么比对位置，举高，抬杆，聚力，挥出——
这一杆比起上一球来说，干脆利落得多，结果也显而易见的好。黑球远远抛去，以十分迅疾的速度落向了远方。
【差一点。】
雪芽偏头想了一下，想到自己昨晚拿着东西，硬是扒开头套塞进对方嘴里完，然后还被舔的湿漉漉的指尖……他坦然道:“我动手了。”
“就是给他吃是吗?”雪芽垂下眼睫，小声问。
女生看着他，应声:“是。”
雪芽说:“那他吃了……”
“这样我们真的可以出去吗?”雪芽有点胆小道:“他很厉害……”
“可以的。”朱晓月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安抚道:“千里梦不会给玩家留下死局，那个道具就是我们从前面的任务点拿到的，可以削弱副本npc的力量。”
“好吧。”雪芽看起来是轻松了一点，他后面像是感到奇怪地问了一句:“你看起来很信我……你不怕我是骗你的，然后没有动手吗?”
“不怕。”女生叹了口气，拍了拍雪芽的肩说，“你说谎的时候太明显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雪芽:“……哦。”
“别担心，许则那家伙已经开始行动了……等时间到了，他解决掉那个人，”女生稳声道，像是很值得信任的样子，“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朱晓月再说:“然后等等我先……”
“好、好的，”雪芽抖了抖睫毛，有些紧张地说:“那你会在这里陪我吗?我不是很敢一个人……”
将要开口的话被男生磕绊的话语阻断，朱晓月看过去，只见那张看起来真的很怯弱，也很漂亮的脸上似乎因为示弱而晕出羞赧的粉意，而随之看来的一眼，更是让人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
朱晓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同，于是她说，“也行，等许则的信号来了，我们再过去和他一起汇合。”
第79章 小兔芽。
“好的, ”雪芽唇边抿开微小的笑意，“谢谢你哦。”
雪芽又挥出一杆，这次球杆带着破风声霎的落地, 球体应声飞出，这次的速度、力度、准点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完美, 雪芽自己不用看, 也知道这次成功了。
【不错，】电子声板正地夸他, 【进步很快。】
雪芽也谦虚道:【一点点啦。】
——就是超级厉害！
这一球不光出乎717的想象, 也同样超出了雪芽对自己的预估。
如此快的进步对于在刚进来，对规则一头懵的雪芽来说, 可是想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还真是一个打球天才、、、
探了探头，雪芽还是没忍住小声感叹道:【好厉害哦……】
【……】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后面再继续的几次发球, 雪芽就越发得心应手了, 进球率不说百发百中, 居然也有将近七八成的概率。
红旗下接连的几发投中，远处的侍从手边的计分牌不断翻页, 随着得分不断的垒高, 等雪芽回过神时，一转头就发现周围的其他人早已经停下手中的运动, 全部都在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他才缓过神地去看远处的分数……太远了, 没看清。
电子声给他报分:【比第二名多了一半。】
朱晓月在旁边也一直看着，从刚开始看热闹似的神情, 到后面随着看到他接连不断的进球, 等雪芽停下了动作, 她才走上去问:“你玩过这种球吗?”
雪芽说:“没有。”
“但是还挺简单的。”雪芽看着她，“而且我有点喜欢。”
朱晓月直觉有些奇怪，不等她想出什么，忽地就见门口有异动声，雪芽和她都闻声转头看过去，只见原本和他们在同一条线站着的客人都退到几步后，而声响发出的源头是突然出现的一队扑克牌士兵。
雪芽看了眼，认出来为首的士兵，是自己之前在楼上看向大厅里的那几只扑克牌之一，不过上次远远看得迷糊，直到这次对方走近了，雪芽才看清了对方肩膀上的一个红色“J”形字母。
雪芽盯着那个字母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站在旁边女生陡然生变的面上神情。
扑克牌会讲话。
“下一个活动即将开始。”领头人穿过人群，走到雪芽面前肃正地低下头，恭敬道:“国王请您前往下一个场地，我来接您。”
这样的“接”属实有点过于隆重了，如果换成之前的雪芽，估计还得被震得发愣好久，可作为这几天已经见过太多这种队伍的雪芽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雪芽把怀里球杆的腿解开，把对方放在地上后，转头问自己身后的人要不要一起去。
朱晓月看着他几秒，问:“去哪里?”
雪芽诚实道:“我也不知道。”
过了会儿，她说:“那一起吧。”
跟着队伍浩浩汤汤的离开球场，雪芽在路上还遇到了花枝招展的小羊。
对方显然对自己的新造型适应十分良好，一见到雪芽就兴高采烈的摇自己尾巴后的短尾巴，雪芽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也还是在摇。
雪芽被他香的连打两个喷嚏。
“这里有羊?”跟在他旁边的朱晓月看了，难得有点新奇道，“这里居然会有羊。”
她手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儿道:“嗯……虽然这羊看起来有点奇怪。”
雪芽巴巴地抱紧了怀里的羊，问她有羊不是很正常吗。
“但在副本里还是太少见了。”女生说:“据说在之前世界的西方，都把‘山羊’作为可怖恶魔、不纯洁的象征，而即使在现在的千里梦里，也会回避这个意象。”
雪芽没听过这个说法，他愣了愣，低头看看小羊后，又抬头，随即表情有点迷茫道:“……你的意思是我不纯洁了吗?”
“不是啊。”女生笑了。
“……你这个头上哪里有角?”朱晓月被雪芽的反应逗乐，她又接着说:“我说的是山羊啊，你这个顶多是小绵羊。”
“……”
雪芽想说什么，但女生接下来话打断了他，“不过，说起羊，我们好像还真不是第一次碰见了……你还记得‘羔羊’吗？”
雪芽没想到对方突然提起这个，一瞬的怔愣后，他抿了抿嘴唇，然后小声说记得。
是自己的第一个副本。
朱晓月说:“羔羊软弱，在通常含义里，它代表着纯洁、天真……而被所有人人忽视的意义，却又恰巧是他最有意思的部分。”
“——新生。”
……
天好像又黑了点。
空气里浓浓秋意厚的要遮不住，在愈渐阴下来的天空和萧瑟冷风里，使整座覆在高大城堡下的花园都透出一股阴森森的感觉来，让人的心情无端的感到低落和压抑。
看着雪芽焉了吧唧的样子，717安慰他:【没事小花喜欢你，说明你是一个纯洁的人。】
雪芽很好哄的高兴一点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扑克士兵说的地方，在小条小径的端点是一扇关闭的铁门，漆黑的铁栏上攀着白色的花。
远远的，雪芽就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的声响。
——其实这是很奇怪的。
冷和热相对，在阴冷静默的花园里，忽然听到和坏境氛围不相符的欢声笑语，以及还有悠扬的乐曲作为陪衬，只由一扇铁门作为分割线，使门外的人都不由在感到诡异的同时，又心生好奇想一探究竟。
雪芽刚想问人是不是这里，就看到眼前的门自己打开了。
不出人所料，里面的确是热闹极了。
比起其他地方的广阔，铁门内的空间只能说是恰好，只有球场的五分之一大，但里面的设施却是该少不少，一应俱全:花台、白纱、宾客……
就算雪芽再怎么见识少，也知道眼前这是一个婚礼的现场。
——国王的婚礼。
脑海里有关于其他人告诉自己的话在看到这样的场景时，不自觉的就跑了出来，雪芽抬眼朝前望去，越过无数回头的人，直直的停留在视野尽头的人影身上。
对方也在看自己。
雪芽看不清那个黑影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灼如日，就算隔这么远，天这么冷，也能把雪芽看得红了脸。
好晕哦。
雪芽本来就不算多清醒的脑袋，在看到眼前隆重场景下，就更不够用了——
他是国王。
那他……是和谁结婚?
【你。】
无机质、冷漠的电子声忽地在耳边响起，雪芽精神一振，又睁大了点眼。
古典的音乐钢琴曲声随着气流荡至高空，又轻缓落入每个人的耳里，于深秋的阴霾天调动起雪芽逐渐加快的心跳，以及加热他的血液。
好像有太阳光偷偷从云层里钻出来，就偏偏只要晒红他，在雪芽所有思绪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比他做出了先一步的选择。
前进，走向最前方的人。
过长的裙摆随着雪芽的动作，犹如轻飘的羽毛扫过路径两边的红白花瓣，坐在位置上模样各异宾客的视线也纷纷随着路径上的人影移动，并在雪芽踉跄一步，被人扶住后同时鼓起了掌。
仿若雷鸣。
雪芽在没看清脚下的台阶被绊了一下时，就本能的闭上了眼睛，等到耳边响起热烈的连绵不绝的掌声时，更是被吓得害怕的缩了下肩膀。
到后面，雪芽还是被人扶着站好的。
像是不久前的那场舞会一样。
“……谢谢、”雪芽脸蛋红红的站好，手很乖的放在前面——他不是很敢再去抓裙子，因为这条裙子看起来好贵。
因此雪芽只能很生硬的自己勾手指站好，像被老师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拘谨。
雪芽听到站在自己对面的人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问:“紧张什么?”
雪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心脏跳的飞快，好像在自己的胸腔里跳舞一样，怎么也静不下来。
“你是不是要和我结婚?”
雪芽用自己已经不太能思考的脑袋想了想，确实是很认真的思考过后，然后他才更加认真的回答别人的问题:“可、可能是因为我是第一次结婚吧，还不太会……”
雪芽说完，顿了顿，又小声去问:“那你会吗?”
“……”对方回答的语速很快说:“那我也不会。”
“哦。”雪芽没注意到男人稍微不自在的表现，他只又接着问:“那我们怎么结婚?”
“有人会。”对方恢复成那副成熟可靠的模样，“我们跟着他就好。”
被人拉着转过身，雪芽这才发现他们背后居然早就站了一个人影。
这应该就是那个会的人。
雪芽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悄无声息的身影:金色的卷发，白色的长袍，茂密的翅膀，以及对方有着一张看起来就很慈祥的脸。
一本金色会发光的书贴在他的胸前，将其脸上的每条皱纹都渲染出一种安逸神圣的感觉来，雪芽看着不禁肃然起敬。
【是天使。】
对方后面的翅膀动了动。
在感觉到两人都已经准备好后，“天使”拿起了自己胸前的本子，翻开了一页，又推了推挂在自己鼻子上的眼镜，然后开口确认道:“都到齐了。”
他的语速很慢，像爬着的一只蜗牛，就简单的几个字被他说出了一大段话的感觉来，使人听了很轻易的就感到昏昏欲睡，头晕脑胀……直到被叫了名字后，雪芽才倏的回过神，“什、什么?”
对于雪芽这种走神的行为，对方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也是专业的，连眼皮子也没掀一下，只再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吗?”
第80章 小兔芽。
愿意什么?
雪芽一愣, 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是问你愿不愿意结婚、】717匆忙说道，他感觉到来自另一边视线的压迫感，像是沉甸甸的岩石一样, 作为电子数据的717还是第一次从外界感受到这样的压力……
电子声绷着，继续和雪芽道:【你要不要结婚?】
“！”
雪芽明白了, 他忙不迭道:“愿意。”
电子声松了口气。
那道要压死人的视线终于满意的挪开了。
“好的。”金发的老人把话头转向另一边, 把雪芽没有听到的内容再宣读了一遍:“那么先生，同样的, 您是否愿意和您身边这位于今日, 此时此刻结为伴侣，不论距离远近、生或死、快或慢、大或……”
“啧。”
一声不耐的轻嗤发出, 让正在主持誓言的宣读者在一秒的安静后，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原本从容不迫的语速也在瞬间加快, “……那么那你的答案呢?”
雪芽一脸迷茫的看向身边的人, 看到对方坦然自若地回答:“我愿意。”
“好的。”那人合上本子, 又将其重新贴回自己的胸前，郑重道:“接下来有请新人递交信物……”
什么信物?
雪芽被人突然这么一句弄的发懵,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 他下意识的就去寻求身边人的帮助:“是什么呀?”
他说得小声，也往前走了几步, 很努力的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没准备……雪芽和穿着黑礼服的男人靠的很近, 雪芽动动鼻子, 就闻到对方身上凉凉的薄荷味。
男人也主动往他那凑了一点。
偏了一点头，在雪芽耳边说:“我也不知道。”
“?????”
怎么回事?！
雪芽彻底呆了, 在薄纱下眼睛瞪得大, 嘴巴微张, 的确是一副被这样的坏消息搞得不知所措的模样——
“骗你的。”
“?”
雪芽没听懂似的眨了下眼睛。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有什么东西触碰到自己的指尖，接着一顺就滑到了指根。
是一枚纯银色，没有任何装饰的戒指。
对方说:“结婚当然有戒指，我又没有那么坏。”
雪芽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过了很久，他才从那上面移开目光，落到了对方空荡荡的手上。
雪芽突然有点闷闷的。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要做什么——和对方说的一样，结婚要有戒指，可自己什么也没有。
好可怜哦，雪芽吸了吸鼻子默默地想，自己居然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个穷光蛋。
但是穷光蛋身上都有几个铃铛响的硬币，雪芽更加难过地想到，自己好像连硬币也没办法交换出去。
他什么也没有。
“我早就收到你给我的戒指啦。”一边的人忽然抱住的雪芽，那样的重，也那样的轻。
雪芽听不懂，闷着声音问了句。
“为什么要偷偷乱想?”抱着雪芽的男人叹了口气，像是拿他很没有办法一样地说:“本来就是要给你惊喜，你什么都没有准备才是正常的吧?”
他弯低了一点身子，让雪芽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目光往前，毫无生机的头套上两只黑漆漆的眼聚在某一处，泛着冰冷的光——
“雪芽就是我的戒指啊，”他语气十分温柔的说，甜蜜缱绻，像是在讲诉一个绝佳的美梦一样，“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砰的一声巨响后，四周哗然声四起，雪芽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拦着腰带着走至台下，退到一旁，等他回神往发出骚动的方向看，一下子就呆住了。
潜伏在一边守卫队中已久的男人，在认为时机恰当的时候放出的冷箭穿过人群，猝然射出扎刺在所有人关注的婚台的花柱上，霎时间的冲击力使攀满鲜花的白柱倒下，从而打破刚刚的平静。
戴着金边侍卫帽的人影站在那一处空地间，并在人群仓皇逃窜中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张雪芽再也熟悉不过人的脸——昨天还把自己堵在墙角凶的许则。
而他的手里也正握着一把金色的弓箭，很明显刚刚的那一箭就是由他射出的。
如果再偏过去一点，那就会射中站在花台边的“新娘”。
雪芽被人抱在怀里，下意识的抓紧手下结实有力的手臂上，熨帖平整的西装被他抓出几道皱褶。
他也看到了那根箭插入的位置，从一开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到渐渐回复过来，后知后觉的觉察到刚刚有多么的危险，雪芽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但当下的情景根本来不及给他更多思考和害怕的时间，雪芽越过人群，和那位不速来客对上视线，那张略带着点痞痞的脸冲着他挑了下眉毛，在扯开嘴唇笑时，更是添了些邪气。
“吓坏了?”他歪了歪头说，“胆子这么小……”
“那又怎么敢和怪物结婚?”
雪芽被对方十分诡异的语气似乎弄的更怕，身体一僵，掌心陡然抓的又更紧，青黛色的经脉在他手背上微微凸起蜿蜒，就连指节都生着白。
脆弱又精致的，一身绮丽的雪肉被包裹在同样白的纱帘里，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和其紧贴着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身影。
让人看起来只觉无比的刺眼。
“雪芽，”许则冷硬着语气叫他，“过来。”
雪芽抿紧了嘴巴，没说话。
在一阵很难度过，相互对峙的时间里，对方看着还是很害怕的雪芽，等了一会儿后，忽地转变了态度和策略。
“到我这边来。”他状似亲和的朝雪芽伸出手，雪芽眼也不眨地看他，“你不想出去了吗?”
青年一手握弓，另一只手的手指间别着一根同样金灿灿的箭，他手腕一翻，箭就落在掌心里，在这般混乱的场景里，他也随意极了，还顺势把手心的箭往上抛了抛，又每次都能接稳，然后在不知道第几次的往复中，顺势一搭——
搭弓、拉弦、射出！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不过须臾之间，连原本盯着他动作的雪芽都没有反应过来，带着锋芒寒光的箭就破开风息，迅疾而凛冽的从他耳侧一寸擦过……
一声惨叫惊呼从他背后传来，雪芽愣着脸往后看去，只见有股股黑烟从身后人的胸膛升起——是刚刚主持婚礼的“天使”。
贴在他胸前的册子被箭头贯穿，也直直刺穿身体，没有血从那一个黑色的窟窿流出，只有黑烟。
先是一丝丝，然后从箭头发出微弱的金光开始，就像是有火海燃起，发出难以忍受的滚烫温度，沿着被刺破的皮肉开始剧烈的灼烧，而随着黑烟愈渐的变浓，雪芽看到他白色的羽毛开始脱落，露出底下黑色的骨头。
那不是“天使”，而是恶魔。
慈祥的面容脱落，取而代之的是底下狰狞的头颅。
雪芽完全没想到不久前站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哈哈，不好意思，”青年一只手松开弦，接着随意一伸，又有一把新的箭出现在他的手上，他没有放下弓，而是将其微微侧了个方向，使雪芽微睁的瞳孔里映出了那枚箭矢的模样，青年眼眉压下，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一只魔鬼……真有意思，现在已经时髦到让魔鬼当司仪了吗？”
雪芽表情呆呆的，什么都没听懂似的茫然，也就只有眼角似乎被吓出那么一点粉，看起来要掉眼泪了一样。
什么魔鬼？……
“完了被发现了。”雪芽听到身后的人小声说。
等他抬起眼睛看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手下抓的手臂上的肌肉似乎紧了紧，隔着头套，他看不清面具下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局促：“时间太急了，找不到白鸟了……黑鸟不行吗？”
雪芽想了下，白鸟说的是“天使”，那黑鸟相对应的应该就是“魔鬼”了。
是什么雪芽其实还真的不是很在意，毕竟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反应很紧张的男人身上。
原来很高很厉害的人也有害怕的事情。
雪芽看着视线里那颗上下滑动的喉结，哦了一声，说:“没关系。”
“……”
两秒后，雪芽就听到有人笑了声。
“我……”
雪芽还想说什么，却一下被另一个人打断。
“喂，说好了没有?”远处的青年脸上神情已经阴鸷下来，语气也已经不怎么好了:“说完了那就开始吧。”
雪芽理都不理他。
“谢谢你哦。”搂在雪芽身上的手随着那人大大舒了的一口气完也一起松开，但没多久，很快他就转而在雪芽的头顶仓促的揉了一下，对他笑了下道:“好了，自己出去玩好不好，等我去找你。”
“这么大口气?”远处的许则还道。
他在说的时候，还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雪芽，雪芽想他大概从朱晓月那边知道自己下手的事了，所以才会选择到现在动手。
雪芽没回答，在视线不经意瞥过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时，他顿了顿，还是不放心走。
“没事的。”男人和他保证，话里有天生的自信感，一如他以往做到的那样，“很快就好……骗人是小狗哦。”
雪芽转身就跑。
远处的青年看到白色身影的动作，怔了瞬低骂一声后，就朝另一处叫到:“你在干什么?快点抓住他！”
混在人群里的女生听到他的话，眉眼微微一皱，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想动的样子。
青年看着她，冷笑一声道:“你别忘了你的目的，等出去了他回到黄昏公会，你觉得他们后面还会放他出来吗?”
“……”
狠狠地被抓住死肋，朱晓月闭上眼重重吐了口气，没回他的话，但不过停了一下，也转头走了。
……
“咻——”
“啊！”
随着又一箭地射出，惊恐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穿着礼服，文质彬彬的客人都被困在这一片梦幻的天地里，又在眨眼间变成人间地狱。
金色的利箭源源不断，仿佛永远用不完似的在青年的手间出现，相应的，随着箭矢的不停射出，被射中的人数也不断增加，哀嚎声混入秋末的风息中，空间里充斥着火灰味。
一切都在燃烧。
在又一箭射出，这一次终于得以触碰到那个不断躲避的黑影身上——箭头的锋利部分擦过躲避不及的人影的手臂外侧，霎时间就有燃烧的金色火焰在其受伤处点起。
“还真的可以受伤了……”
青年盯着停止下来，站在自己正对面的黑影看……他在视线扫过那簇火焰时，不由自主的就回想起了于那个血和呐喊交织的夜晚——无论自己怎么动手，都无法在那个人身上造成一点的伤害。
而今天，那个人会受伤了。
“没有人可以抵挡住‘祂’的侵蚀。”
许则带着无法掩饰的疯狂笑意，再次举起了弓，瞄准住那个身影……
箭矢如风雨闪电般射出，随着一声脆响，背光站里身影的面前，有一根箭矢浅浅的扎入其中——
那顶做工精良的头套从头顶逐渐裂开蜘蛛网般的破碎纹路，一点点、渐渐的，在始作俑者，青年的鼓掌声中，一片一片的落下、
副本里的国王终于在火光中露出真面目。
当最后一片遮挡物消失的时候，人影垂着的眼睑终于缓缓抬起，他衣袖上的金色火焰点亮他的半边侧脸，明暗参半间，那人抬起的眼眸深邃，犹如群星陨落，也像是映出恢宏落日般盛大。
冷风又起。
黑色发丝垂落，人影的半张脸又隐于阴影中。
而在刚刚看清他脸的青年在短暂的静默，少顷，他才像是惊讶又恍然大悟的撇了撇头。
“还真的是你啊……你居然真的出来了。”
“为什么不还手呢?”许则笑道:“是你不想还，还是你……不能还啊?”
“问你呢，”
在话音落下的刹那，所有笑都在青年的脸上消失，他微抬起头，一字一顿叫出对面人的姓名——
“陈、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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