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宜蓝皱眉。
她把邮件往上翻,手指最终停在屏幕顶端,显示发信人邮箱地址的横栏。
蒋宜蓝难得把情绪直接写在脸上,尤其还是当顾显仍然站在她面前的时候。
她把手机屏幕倒扣过来,按掉锁屏键,依然握在手心里,抬眸对上顾显的眸光。
他还没走,从容不迫,似乎是兴致上来,在等她。
顾显的举动落在蒋宜蓝的眼里,令她意外,却又感觉很有意思。
他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显。上次在恒金,她为了避开他而在店里多逛了那么一会儿买的手镯还正戴在她的手腕上,但现在她反而不躲他了。
蒋宜蓝不走寻常路。她顺势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手腕抵在门框上面,扬唇朝他笑:“顾律,我不开车,只是到车上取一份文件而已,这样不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吧?”说完,她沉下腰,俯身把副驾驶座前面的储物格打开。
她的动作做得大大方方,一点儿也不刻意。
顾显掀起淡淡的笑意,目光扫过她的腰和腿,最终落在她的车子前面。他从今晚见到她开始,始终表现得很绅士。
蒋宜蓝取好文件,把副驾驶座的车门重新关上。她半靠在车边,纤细的手臂下夹着文件,再次问顾显:“你也要走啦?你刚才没有喝酒?”
他在地下停车库,多半是来取车的。总不能人人都跟她一样,只为了上车取文件吧。
“嗯。”顾显低低应了一声,嗓音无端显得温柔,随后回了一句让蒋宜蓝意想不到的话,“送你一段?”
他像是随口一提。
仿佛蒋宜蓝跟他真的没什么往日恩怨,只是今晚酒局上认识的美貌的新朋友而已。
顾显一笑,蒋宜蓝的警惕心就骤然升起来。她忍不住想,顾显该不会是假惺惺地等她上车,然后再故意找一个不好打车的地方把她给扔下车吧?想到这里,她自己都为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而感到好笑。她对待顾显的确不太友好,不吝把他往最糟糕的一面去想。
蒋宜蓝拿话逗他:“不行。我晚上坐车很有安全意识的。上了你的车,谁知道有没有安全保障。”
顾显如果顺着她的话放弃送她,那么蒋宜蓝就坐电梯上楼,去马路上打车。
“那我开你的车,专程送你回去?”
顾显不似在开玩笑。
蒋宜蓝只用了零点几秒的时间来衡量他的提议。
“好啊。”
她没理由在他面前露怯。遇上初恋男友,输阵可不是蒋宜蓝的风格。
她把车钥匙隔空抛给他。顾显稳稳接住,随即朝车辆驾驶座的方向走过来。
蒋宜蓝率先坐进车里,然后她上半身直接越过中控区,伸长手臂替顾显调节座椅的前后位置和高度。他跟她身高不同,她平时开车时习惯的座椅位置,肯定不适合他。
顾显拉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的时候,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谢谢你了。”他微微一笑,表情处变不惊。
“不客气。”蒋宜蓝翘起唇线。
既然有人帮她开车,蒋宜蓝正好能分心去做别的事情。
她真的把顾显当司机。
蒋宜蓝拨电话给叶晴。
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有关她刚才在邮件里收到的那张照片。她不确定照片里的女人是不是叶晴。按照时间推算,照片上露全脸的唐柏年给她的感觉应该是在大学时期,那时候唐柏年唯一交往的女朋友就是叶晴。那么,照片上脸被挡住一大半的女人,大概率是叶晴,除非唐柏年这家伙除了不婚主义以外,还干过出轨劈腿的事情。
叶晴的电话接得很快。
“叶晴,我发你一张照片。你看看,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
蒋宜蓝把照片传过去。
叶晴对唐柏年至今仍然深恶痛绝。她马上在电话里确认身份,而且意见很大,怨声载道:“天呐,宜蓝,大晚上你为什么要发这种烂人的照片给我?不要提醒我曾经跟这种家伙谈过恋爱接过吻。这属于是我现在想想还是忍不住要冲到洗手台前面用漱口水漱口的程度。”
好真实。
蒋宜蓝刚要说话,他们在高架桥上,旁边的车道突然有救护车鸣笛驶过。
叶晴在电话那边听到了。
“宜蓝,你在哪儿?你现在是在开车吗?”叶晴一向很重视行车规范,“你是开着蓝牙在跟我说话吗?开车还是不能分心啊。要么等你车子停好以后再给我打电话吧。我还不睡觉呢,不差这一会儿。”
蒋宜蓝眼眸扬起,说话间抽空瞥了一眼旁边的顾显:“不用。我没有在开车。我有司机。”她的嗓音里故意带点儿调侃的意味。她其实已经很收敛了,顾忌到顾显是她已分手初恋男友的身份,没有更过分。
叶晴听出蒋宜蓝的言外之意,但没有猜到蒋宜蓝提到的司机竟然会是顾显,讲真应该也不太会有人能够猜得到。叶晴只以为蒋宜蓝是在分手后又火速进入了下一段恋情的“猎艳”阶段。
叶晴笑,打趣道:“你稍微悠着点儿。”
电话挂掉,蒋宜蓝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提起唐柏年这个名字,她也没有告诉叶晴,她最近为了纪录片的事情,在见唐柏年。
今晚她收到的邮件,将叶晴牵扯进来,蒋宜蓝不得不稍微上点儿心。
这件事没有她一开始想得那么简单。唐柏年和韩莉娜之间,她总感觉还藏着别的事情。
*
*
顾显开车把蒋宜蓝送到她家楼下。
她的车也被停到固定车位上。
顾显锁好车,把车钥匙递还给蒋宜蓝,手指相碰的时候,他的体温很凉。
蒋宜蓝收下车钥匙,滑进包里。
夜色里,顾显隐着眸色,微微仰起头,看蒋宜蓝所住的这栋公寓楼。他身影颀长,浑身上下都透着精英感,单手插兜,赏心悦目。蒋宜蓝拎着包,她眼前有如此极品美色可以欣赏,所以也不催促他。
“你住几楼?”他问。
蒋宜蓝倒不必对他交代得如此事无巨细。她勾起唇,她只欣赏他这副皮囊,对他的内在已经不感兴趣,因此笑容里溢着敷衍的态度,回答得毫不在意:“怎么,要上去坐坐?”
顾显回头看她。
蒋宜蓝凝住视线,她的瞳孔收紧。
她在等他说不。
但是,或许她也能接受别的答案。
蒋宜蓝忽然愣住——
她怎么会这样想呢?
人不应该两次踏入同一个错误,不能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
一秒钟,两秒钟,她没有等来顾显的回答。
或者说,经久的沉默已经是一个答案。
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脚踏入失控的境地,蒋宜蓝和顾显似乎都在一瞬间作出决断。
顾显单手取下眼镜,放入西裤口袋,也不介意镜片是否会因此被刮花。这仿佛是一个信号,被蒋宜蓝完整接收到。下一秒,他被蒋宜蓝扣住手腕推到车边,她贴合着他,他托起她的细颈,即将落下沉重而碾磨的吻。
最后一丝理智,蒋宜蓝抵住他的腰腹:“单身?”
顾显已经覆上她的嘴唇,他堵着她的呼吸,清冽微凉的气息透过她的肌肤,渡进她的唇齿里,引起她记忆深处的熟悉感。
“嗯,单身。”
他犯规,故意咬着嘴唇说话。她的嘴唇。
*
*
蒋宜蓝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独占一整张大床,身边空无一人,卧室里冷清得很。
凌晨两点十五分。
那个炙热滚烫的吻,顾显冰凉的指尖抵着她的脸颊将她的面孔捧起——
原来只是她的梦而已。
昨晚顾显把她送到楼下,帮她停好车,然后就打车离开了。他温和得像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吻,没有触碰,更没有后续他跟着她上楼进屋以后的事情。
但在她的梦里,他们的进程确实匪夷所思。
她在渴望顾显吗?
蒋宜蓝不这么认为。大概只是因为她正处在单身空窗期的寂寞里而已,所以才会把梦境里的男人具象为长着顾显的脸。
她有点儿失眠,回想起刚才那场梦里顾显触感真实的六块腹肌。很难说现在做了铨盛合伙人的顾显,是不是还能保持着二十岁刚出头时那么好的身材。
她的思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尤为活跃,她由顾显的腹肌想到晚上收到的那封邮件,她还没有回复对方。
由男人联想到工作,着实败兴。
蒋宜蓝索性起身,披着睡袍,赤脚踩在地板上,拿着手机出了卧室,穿过走廊,推开书房的门。她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板电脑。
电脑屏幕发出淡淡的白光,蒋宜蓝的手指在键盘上迅速地敲击打下答复。
“开价吧。”
这个点,对方竟然也没有睡,很快回复她的邮件,发来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周二下午三点,稗逊维咖啡厅。
在城内。
居然选择线下见面么。
“蒋小姐,请放心,价格很公道,是行业标准价。”
行业标准价——
蒋宜蓝手掌交握,撑在脸下。她根据现有信息,猜测对方的身份。
在这个时候找上她,提供唐柏年和别的女人的接吻照片,要么是跟唐柏年有过节,要么是跟韩家有过节,而且是想要借蒋宜蓝的刀伤人。
她反正不信,对方会仅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求财的私家侦探。
蒋宜蓝关掉电脑,忽然打了个喷嚏。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体温好像偏高。她从医药箱里翻出体温计,测了一下温度,37.7度,低烧。
难怪她晚上会做这么脱离现实的梦。
和顾显纠缠——
她总有一种自己吃亏的错觉。
蒋宜蓝回卧室前吃了一粒退烧药,吃下去以后才想起来晚上她喝过两杯百利甜酒。退烧药是不能和酒精在肠胃里碰面的。蒋宜蓝撑着额头,觉得自己的自理能力简直是断崖式下跌。她纠结这个点要不要打车去医院挂急诊,可是在手机上询问了几个现在处在西半球还醒着的医生朋友之后,她又觉得问题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
没多久,蒋宜蓝的困意就冒起来,可能是吃退烧药的副作用,她迷迷糊糊地给自己盖上被子,然后就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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