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唐柏年与韩莉娜的婚礼确实没有如期举行。
韩莉娜当初给蒋宜蓝发过婚礼请柬,所以蒋宜蓝的名字出现在婚礼宾客的名单上。当这场婚礼办不成的时候,她接到了被告知婚礼取消的电话。
一段姻缘就此结束。
蒋宜蓝挂掉电话,把手机留在办公桌上,不动声色地端起咖啡杯起身,站定在办公室景致极佳的落地窗前,远望城市的天际线。
韩莉娜的电话很快就到。
蒋宜蓝接起电话,但除了恭喜二字以外,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对韩莉娜说什么。
韩莉娜在电话那边扑哧一声笑起来,蒋宜蓝能够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春风得意的情绪。是啊,的确值得庆祝。对于韩莉娜来说,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股份顺利到手,而不必与唐柏年结婚更愉快呢?如果换做蒋宜蓝是她,也会在此时此刻想要开一瓶香槟来庆祝。
蒋宜蓝出言关心了一下股票的事情:“利昇集团的股份呢,你拿在手里还稳当么?”
毕竟,原本韩家长辈开出的条件是要韩莉娜结婚。但现在韩莉娜不结婚了,股票却因为要明确婚前财产的缘故而提前到手。讲不定那些老顽固的大家长们此时又要板起脸来收回股票份额。
韩莉娜轻笑着,出言笃定:“这笔股票我拿得很稳当。我在家族里很受宠爱的。而且,爷爷觉得我被渣男所骗,心疼我在婚礼前夕遭遇失婚。他说,这笔股份就当作是给我的补偿和安慰。他还打算借此教导我,事业比爱情更重要。所以,我甚至还有希望可以往集团公司里那些重要的行政职位上靠一靠。”
果真是大赢家啊。
蒋宜蓝对此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她扬起唇,再次祝贺韩莉娜全胜。
电话收线。此时刚好有人在敲办公室的玻璃门。
蒋宜蓝回眸,看到是凛子在门外。
“请进。”
原来凛子也接到了被告知婚礼取消的电话。是喔,她也有韩莉娜送出的婚礼请柬。
但凛子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为什么这场婚礼莫名其妙地就不举行了?她所掌握的信息量,还仅仅停留在那次蒋宜蓝带她去见消息人士的时候。当时凛子义愤填膺,觉得唐柏年就是一个脚踏多条船的大渣男。她也秉持着一颗赤诚的正义之心,认为她们应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韩莉娜。
蒋宜蓝后来也没有向凛子再澄清什么。她不喜欢多做解释,而是任由凛子默认,她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坏人,眼睁睁地看着韩莉娜往火坑里跳,却始终不愿意出言提醒。
现在,凛子看到蒋宜蓝脸上毫不意外的表情,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蒋老师,你后来是不是跟韩小姐透露过什么呀?”
凛子总是不吝把她的蒋老师往最好的方向去想,仿佛是蒋宜蓝的一枚小迷妹。
蒋宜蓝不承认。她笑眯眯地说:“没有喔。韩小姐她很聪明的。不需要我提醒,她自己就能想明白,跟她结婚的男人,到底是冲着什么东西去的。”
唐柏年愿意放弃他不婚主义的坚定立场,本质上是为了攀上利昇集团这棵大树。就算那些照片都是凌小姐莫须有,故意伪造出来陷害他的,但这也只能说明唐柏年没有脚踩多条船。可是他为了地位、为了财富而选择向韩莉娜求婚,动机不纯,这总归抵赖不得。
这也就是蒋宜蓝并不看好不婚主义者突然选择踏入婚姻的原因。
但凡一个人决定不结婚,必然有其理由。忽然转性,要么就是当初让其坚定不结婚的理由被克服了,要么就是出现了更有力的理由来说服他们选择进入婚姻。
前者很难,后者却很容易。
金钱的诱惑最能够打动一个人的意志了。
*
*
蒋宜蓝原本以为,婚礼取消,唐柏年攀不上利昇集团这棵大树已经够糟糕了,但是她没有预料到,眼下唐柏年面临的麻烦还不止这一桩。
情场失意之际,唐柏年竟然还遭遇了来自智信恒律师事务所的背刺。
智信恒方面向唐柏年提出索赔。他们主张:唐柏年作为智信恒律师事务所的执行合伙人,由于其自身原因,导致利昇集团与智信恒的法务合作关系提前终止,属于重大过失,依照合伙企业法,智信恒要求唐柏年退伙,并且承担由此引起的全部损失。
蒋宜蓝听说的内幕消息是,智信恒还真的派专人给唐柏年算了一笔账,把林林总总的损失项加在一起,反正是开出了一个天价。唐柏年将为此背上一笔巨额债务。由于合伙企业的性质,他需要承担无限连带责任,所以,如果他拿不出对应的资金数额,恐怕还会牵连到他名下的房产、汽车、股票等资产。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在智信恒赚到的钱,够不够抵充这笔债务。
智信恒如此不顾情分,对唐柏年几乎赶尽杀绝,这必然是来自凌小姐的授意。
凌小姐居然能够做得这么狠绝,这确实超出了蒋宜蓝的预期。
凌小姐亲手布置这么一个局,就是为了掌握对于智信恒的绝对话语权。唐柏年此前在律所担任执行合伙人,案子做得那么漂亮,风头无二,恐怕已经动摇到凌小姐的地位了,所以她才绝对容不下他,要对他作出这样的致命一击。
凌小姐确实不好惹。
这跟蒋宜蓝对凌小姐的第一印象是完全吻合的。
*
*
周五晚上,蒋宜蓝和叶晴在酒吧见面。
叶晴先到,她伸手招呼蒋宜蓝。
“这边。”
唐柏年曾经拿着不婚主义作为理由,把叶晴伤得体无完肤、刻骨铭心。如今前男友遭难,叶晴倘若不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都对不起当年大学毕业时她整夜整夜掉下的眼泪。
蒋宜蓝拿着手机分心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同时听着叶晴娓娓道来。不得不说,叶晴还是很有涵养,哪怕唐柏年落难至此,她都没有奚落得太凶猛。
“也还好吧。听到唐柏年的近况,我并没有觉得特别解气,更多的是无感。可能我早就已经放下了。哪里真的能够恨一个人那么久啊。就好比宜蓝你,你说,你现在还恨顾显吗?”
蒋宜蓝摆弄着手机,对此一笑了之。
叶晴撑着手臂,手指抹上玻璃杯的杯壁:“不过,经此一次之后,唐柏年应该会对女人敬而远之了吧。他那么骄傲自信的一个人,连着栽了两个大跟头,也不知道还爬不爬得起来。”
蒋宜蓝心想:凌小姐势必不会让唐柏年再爬起来。
叶晴其实已经反应过来,早在当初蒋宜蓝把那张大学时期叶晴和唐柏年的拥吻照片发过来的时候,针对唐柏年的这场连环阴谋便已经开始了。
唐柏年不可能躲得过。
叶晴:“还好,唐柏年应该不会记恨你。他这方面总是特别大度的。”
蒋宜蓝摊手,笑道:“我也没有出太多力。我其实蛮中立的。”
这是谎话。
她偏帮了韩莉娜,仿佛韩莉娜才是她的老同学。
“好吧,我真的应该保持中立的。唐柏年也没有那么可恨吧。你都不恨他了,我更加没有理由去帮助韩莉娜和凌小姐攻击他。”
蒋宜蓝望着玻璃杯下压住的银灰色纸质杯垫,她说:“我现在反思,唐柏年、韩莉娜、凌小姐,甚至可能还有我,我们每个人在这其中都别有用心。我倒不能只狭隘地觉得,唐柏年是贪心不足、罪有应得。我们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图谋自己的利益。但这道题,不存在所有人都赢的解法,注定有人要输掉身家,而且输家只有可能是唐柏年。而且,我们都只会评价说唐柏年是活该,而不论其他人的罪过。”
叶晴:“可能因为,比起同情唐柏年,我们更能够跟两个女性共情吧。尤其是你,你和韩莉娜都是富家女。你更能体谅她想要持有家族企业股权、为自己挣得话语权的心理。所以,你可以冷漠地拒绝凌小姐的要求,却唯独肯出手帮韩莉娜。”
倘若到此为止,叶晴的姿态维持得很得体。她对前男友表现得很洒脱,仿佛对方已是过眼云烟。
但她继续点了酒。
酒后吐真言。
叶晴在头脑绝对清醒的时候,她如何都不愿意承认,她如今还恨着唐柏年。因为恨,意味着她还没有放下,意味着她可能还同时爱着唐柏年。她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留有一部分活在往事里。
然而酒精使得叶晴扯掉伪装。
说到最后,叶晴还是没有忍住,她握着蒋宜蓝的手腕,定定地望着蒋宜蓝平静的眼眸,她问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想问的话:“你就没有想过,提醒唐柏年一句?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唐柏年被两个女人算计到这种程度?”
没有等来蒋宜蓝的答案,叶晴把玻璃杯里的酒喝完。她看着杯壁浮雕花纹里倒映反射的人影,像是小孩子看万花筒、哈哈镜似的。一杯酒饮完,叶晴反而像是越喝越清醒。
她声称自己知道蒋宜蓝在想什么。
“但我知道你。你就是当年从顾显那儿受的情伤太深。所以这些男人在你眼里,都是罪该万死。你对他们,压根没有半点儿同情心。对于唐柏年,你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伸手拉他一把。”
叶晴有意要放纵一场,仗着有蒋宜蓝这个可靠的同性朋友在旁边,叶晴最终喝到醉倒。
幸好,叶晴的酒品还不错,喝多了就安静地趴着睡,并不闹腾人。
蒋宜蓝伸手招来酒保。
“买单,连同这位的账单一起。”
等待酒保拿来刷卡机的间隙,蒋宜蓝顺便帮叶晴把手机收好。她盯着叶晴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
“你们怎么都觉得,是我被顾显伤害了呢。”
“也许,当初的真相,是我始乱终弃他。”
可怜顾显这口黑锅一背就是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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