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小丫鬟气喘吁吁跑到高墙边的树下,一脸急切道:“宾客到齐了,前面快开宴了,您快过去吧。”
张燕云面露惆怅,看向树下的女子,道:“书怡,我该去前面了,到我出嫁前我大抵无暇再去看你,今后……多多保重!”
树下,系着水绿色披风的女子闻声,怀抱着七弦琴缓缓转身,抬起那哭红了的眸子看向眼前人,仿佛要把眼前人的模样刻印进脑海一般。
“燕云…姐姐,珍重!”
今天是相府小姐张燕云的订婚宴,不久便会嫁去章南齐王府,或许今天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运气好的话,回门时可能还有再见的机会,但......这都是说不准儿的事儿!
张燕云展开手臂将人抱住,小声道:“那红姐和鲁施施若再欺负你,就来找张管家,我都交代好了。还有,一定一定要早点攥够赎身钱,在教坊卖艺不是长久之计。”
“嗯。”林书怡听着张燕云嘱咐的话,眼圈儿又红了,声音哽咽地应了一声。
张燕云心里也不好受,深深一抱后松开手臂,看向一旁的心腹丫鬟道:“梅香,带林姑娘去观阁准备吧。”说罢,怕眼中的泪落下,连忙转身走了。
林书怡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强忍的泪顺着脸颊落下!那双眸子半柔半哀,任谁见了不是我见犹怜。
走进观阁院前,林书怡抬手试了试眼泪。教坊万春楼收了相国府的银子,要她和鲁施施来表演助兴,而她是不会在鲁施施面前展露脆弱一面的!
鲁施施瞧见人进来,白了一眼道:“呦,我们教坊魁元终于现身了啊,每次出来也不知道都去了什么地方,别是那‘张靠山’不要你了,你又勾搭别人去了吧?”
林书怡没有理睬对方,将琴放置石桌前。
“你是该趁现在多勾搭几个人,不然老了,给人做小妾也没人稀罕了!”
鲁施施自顾自地说着,林书怡本就心情不好,听着这样的言语,心下更加烦闷,抬手附在琴弦上,手指曲起在琴弦上快速一划,磳的一声划破小院上空。
紧接着,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好似有十万万支箭射出,又好似风在松林间怒吼着。
离此不远的地方,有一小公子刚刚偷偷地解手出来。之所以如此紧张,皆是因为她并非真儿郎!
一个多月前她奉父命来京赴考,几天前贡试刚刚考完,今天是跟随其伯父来宰相府赴宴的。眼下正准备回宴席,忽闻琴声便停了下来。
“是她吗?”何寄文心头微动,曲子虽不同,但弹琴人的指法习惯和她在茶楼里听到的十分相似。
何寄文环顾左右,听琴音方向应当在前院宾客可走动范围内,便寻着琴音而去,寻着寻着,琴音戛然而止。
林书怡虽然弹着琴,可余光瞥见跟着自己的姐妹捂着肚子,便停了下来,看向身边的怜儿,道:“怎么了?”
“姐姐,我肚子疼,好像来葵水了。”怜儿一脸痛苦道。
“来。”林书怡闻言立刻起身,从带着的匣子里取出月事带,便带着怜儿往外走。
鲁施施见状道:“假惺惺的,待会人家来传咱们上去表演,你人不在,看你怎么交代!!!”
鲁施施是不服林书怡的,也不知道那些个王孙公子为何偏偏都爱买林书怡的账,去年评比,魁元之名又旁落了,她内心十分不甘。
在瞥见对方的琴之后,心思动了起来,起身走到琴前坐下,刚想动手扯断一根琴弦,便听见角门声响了。
鲁施施转头看去,只见一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的公子站在门口。
何寄文瞧见里面只有一位姑娘,忙侧过身去。
“打扰了,敢问方才弹琴的是姑娘吗?”
鲁施施站了起来,对方的声音……很好听,怎么说呢,好似跳出常听见的男女之声,这声音听见耳朵里,润进了心里,温温和和的。
鲁施施自幼便在青楼,从未见过这般温润如玉的公子,脑子一热,半真半假应承起来。
“公子有何事?可是刚才琴音惊扰了公子?那小女子给公子致歉!”
何寄文听对方如此说,自然认为眼前的姑娘就是自己一直想拜访的人。
“姑娘误会了,实不相瞒,在下自幼喜好音律,得听姑娘琴音,寻声而来。”何寄文说着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别过头去道:“姑娘琴技高超,名仕难比,曲子意境更是出尘,在下有心借姑娘曲谱一阅,不知可否?”
鲁施施右手抓着裙摆,听着对方如此称赞林书怡,心里本是不快。可眼前的小公子说话不紧不慢,言语间不带丝毫轻浮气,待人也很客气,不同那些公子哥见了她们天生一副优越感!这样的小公子,整个人温和地让她十分想接近。
“非小女不愿,实是曲谱并未随身携带。”
何寄文闻言忙道:“敢问姑娘芳名,改日我到教坊万春楼拜访姑娘!”
何寄文内心有些波动,她时常去茶楼,皆是因为茶楼对面的万春楼时常传来她从未听过的清朗琴音。
鲁施施闻言却是一愣,虽然时下名门望族喜好请教坊艺女来府表演,但有时也请勾栏或戏曲名伶,眼前公子怎知她是万春楼的呢?
难道宴席间已经有人提前说了?鲁施施心下猜测着,又恐林书怡回来坏她好事,忙道:“小女名唤鲁施施。”
“鲁姑娘。”何寄文闻言微微向对方欠身,“今日来此坐客不便长谈,改日登门向姑娘请教,先告辞了。”
何寄文说罢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鲁施施见人走了,轻咬下唇,心下好一番计较,在这京城中还有这般老实害羞的公子?能来相府做客的大抵也是官宦人家的,只是,到底是谁府上的呢?
不似鲁施施这般纠结,何寄文得见了弹琴人,心情很好,往回走的脚步轻快起来,向右拐进小石路时,忽然与人撞了个满怀。
“诶,小心。”何寄文瞥见对方向后仰,忙伸手握住了对方手腕,刚把人扶稳就被人给甩开了,何寄文错愕抬眸,只见眼前蒙着面纱的姑娘厌恶地......瞥了她一眼!
何寄文被刚才那冰冷的眼神弄得有些心有余悸,缓了一下开口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怜儿一听对方还想搭讪,刚想说话讽刺几句就被自家姐姐扯住了袖子。
“没事。”林书怡说罢,未作停留,拉着怜儿绕开对方往前走。
怜儿心里愤愤难平,边走边小声道:“真没想到,相府里也能遇到这种登徒子,总爱等在一处,见姐姐你来了再出来撞一下,好趁机动手占便宜。算上这回,这个月姐姐你都被撞了第四回了,那群人的把戏真拙劣!真想骂他们一顿。”
何寄文刚想走,耳朵微动,闻言吃惊地回头看去。她自幼习武时被师父梁潜训练过耳力,以至于耳朵非常好使,对方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朵里,一张小脸不由胀的通红。
她才没有故意撞呢,谁又想占便宜呢!
林书怡并不知道怜儿如此小声还能被人听见,此刻听了怜儿的话,叹道:“好了,不知对方身份,贸然骂了一旦是个心胸小的,我们怕是要遭大难了。”林书怡说着推开门进了小院,一扫眼,便见自己的琴不见了。
“施施,我的琴呢?”林书怡看向坐在那里的鲁施施。
鲁施施翘着二郎腿,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轻飘飘地说道:“不知道,没瞧见!”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见门响了,一个小丫鬟走进来道:“二位姑娘,宴席已开,不知哪位姑娘先表演呢?”
“她先来!”鲁施施抱起自己的琵琶悠悠地说道。
“姑娘,请随我来。”丫鬟说罢取出一把钥匙,走到小院里的大红门下,开了锁。
这观阁分前台后院,所有来相府表演的人一般都会先安排进观阁后院,开宴后,会直接从院子里的红门进入前面的梁台上,众人坐在梁台下观赏台上的演出。
林书怡贝齿轻咬着唇,今日是燕云的订婚宴,她不想弄砸了,可环顾四周皆不见她的绿绮琴。
“姑娘?”小丫鬟站在红门前看着林书怡。
林书怡冷冷地瞥了鲁施施一眼,稍作整理,迈步进了红门。
怜儿见状一脸急切,瞥见鲁施施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更是快哭了,她早不来葵水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也是她大意了,走之前应该把琴抱上的。如今,没了琴,她家姐姐可怎么办?这回去还不得被红姐打骂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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