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寄文陪着老太君用完早饭,便跑进了后厨,瞧见厨房管事张嬷,便笑着走了上去。
“张嬷,我的螃蟹好了吗?”
“好了,好了。”张嬷瞧见何寄文,笑着往笼屉前走,取出三碟螃蟹,一碟四只清煮,一碟剥开烹炸,还有一碟全是螃蟹大腿。
何寄文凑上去,看着张嬷一碟一碟装进红色食盒里,笑道:“张嬷手艺真好,我现在闻着都要流口水了。”
“公子爱吃,过些天张嬷还做。”张嬷笑得脸上褶子都起来了,连带一旁的刘记点心,一并递给何寄文道:“公子晌午还回来用饭吗?”
何寄文双手接过,笑道:“不回来了,张嬷晌饭不用做我那份。”说着便提着食盒和刘记点心开心地往外跑,“走了,张嬷!”
出了大门口,何寄文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的马车,连忙跑了过去。
“师兄。”何寄文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点心,站在马车旁向里看,“师兄等急了吧!”
陈季云正在解着九连环,瞧见人来了,忙把手里的九连环扔了,上前接过食盒道:“我也刚到,快上来!!”
何寄文笑着撩开袍子上了马车,坐到自家师兄身边道:“怎么不见苏谦苏大人?”
“本来说好一起的,但他翰林院临时有事来不了,他不来也好,咱们说话方便些。”陈季云说着便让车夫赶紧赶路,顺手又把搭在车顶的帘子放了下来,“你啊,就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吧,过不了多久,你嫂子就要杀到京城来了。”
何寄文一听,乐得眉开眼笑的。
“师兄你又做了什么事惹了嫂嫂?”
陈季云捡起丢掉的九连环道:“我可没有惹她,就是想她和絮儿了,动了动脑子激她来京城团聚罢了。”陈季云说着将九连环丢给何寄文,“送你了。”
“送我?”何寄文将九连环拿在手里看了看,笑道:“师兄你都没解开就送我了?”
陈季云扇着扇子笑道:“解不开要它做什么?如果这个东西让我开心不起来,那必须当送人时就送人啊,解不开大不了不解了,不过也奇怪,你说师兄我也不笨,为什么解这个玩意这么费劲,你要说我没有耐心吧,工笔画我坐着能画一整天,你说我有耐心吧,解这个玩意我恨不得拿锯给锯开。”
何寄文听了自家师兄的话,笑个不停,白皙的手在九连环上摆弄着,道:“原因很好找的,你喜欢的便有十足的耐心去做,不喜欢的便没有十足耐心去应对。”
何寄文说话的功夫,九连环解开了。
“你解开了?就这么一会?”陈季云震惊了。
何寄文一边将九连环复原一边道:“其实师兄已经解了三分之二了,就差最后几步了,解九连环其实最重要的就是学会退,退一步才能进一步。”
“退一步才能进一步?”陈季云重复着何寄文的话,这话很有道理啊,她不禁想起和她娘子吵架的事儿,她是不是也应该退一步?退一步说不定能进一步呢。
两人说着话,马车一路出了城,在香山的东湖边上停了下来。
香山是京师最大的山,以山为界,左边是东湖,右边是官道。
两人雇了条小船,便向湖中心划去。
陈季云手里拿着竹篙撑着船,看向乖乖坐在船中央一脸谨慎的何寄文笑道:“要不要学划船啊?”
何寄文连忙摇头道:“师兄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旱鸭子!”
“怕什么,这不有我在吗?”陈季云嘴上如此说,却也没有再要求何寄文来学划船,自己撑着船到了湖心这才收了竹篙。
何寄文打开食盒和点心,陈季云也将自己带的酒打开,递给了何寄文一瓶。
“没有杯子吗?”何寄文茫然地接过一整瓶的酒。
陈季云盘坐在船上,仰头喝了一口酒,笑道:“傻师弟,你看看,你我身处蓝天山川之间,还要什么杯子啊,此时此景就该对着瓶喝,这我还是照顾你了,本来还想搬两坛子酒来整坛饮呢,那才爽快。”
“师兄海量。”何寄文听了陈季云的话,心里也生出一股豪气,看了眼这山川湖泊,也不再扭捏,仰头喝了一大口,虽然辣着了,可吞下后却是笑出了声,这种感觉真好。
陈季云见何寄文乐得跟孩子似的,不禁心酸,她这个师弟,嗯,不是,是师妹规矩了小半生了,处处被礼教禁锢着,眼下不过尝到一点畅快的甜头,就已经开心成这样了。
“这才对嘛,待会吃完了,咱们下水捉鱼,我烤给你吃。”
何寄文一听,小脸一白,摆手道:“我这个旱鸭子下水,别鱼没捉到自己倒丧身鱼腹了。”
“我还能带你在深处捉啊,待会去前面那浅湾处,那水顶多到你腿弯处。”陈季云说着拿起一只蟹腿吃了起来。
“那还好。”何寄文一听放心了,也拿起螃蟹吃了起来。
正值酒浓时,忽听了香山处传来悠扬的琴音,何寄文一愣,将蟹腿从嘴里拿了出来,转头看向山腰处,这琴音......
“哎呀,真好,如此仙境,还有雅乐。”陈季云仰头喝了口酒,也看向山腰,“这曲子好熟悉啊,叫什么来着。”
何寄文取出帕子擦了擦手道:“是前朝王南明所作《折柳别》,师父离开渭平时弹奏过。”说罢,从腰间取出自己的洞箫,闭上眼附和起来。
山上琴音飘下,湖间箫音随风而上,一琴一箫相得益彰。
山上的林书怡看着官道上的送亲队伍,情绪本随琴音而感伤,忽听箫声,脑海闪过何鸾章的影子,琴音忽地走了一下音,神情也变了,再也回不到刚才感伤的样子了。
“师兄,走,咱们上山吧。”何寄文在对方走音后,连忙收了箫,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的师兄。
陈季云一脸茫然道:“上山?”
“对,师兄,快划船。”何寄文站了起来,去拉自家师兄,“山上弹琴人我认识,师兄,你边划我边说给你听,别让她跑了。”
陈季云虽一头雾水,但难得见自家这小师妹如此兴奋,自然依从地站了起来,接过竹篙快速地划着。
彼时,山的另一边官道上,大红马车徐徐驶过,马车内的张燕云此刻正掀开车窗帘看向山顶,她知道弹琴人是谁,也知道是谁在送别她,心里一阵欣慰一阵悲伤。她是相府之女,此生注定要为家族联姻,她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但她知道她喜欢的人心里一定是有她的,尽管这份喜欢从未出口过。
“珍重了,书怡。”张燕云喃喃自语,放下了车窗帘子,“别了,书怡。”
林书怡看着送亲队伍越走越远,被箫声扰乱了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她站了起来,沿着山路往前走了几步。
“姐姐,回吧。”怜儿看了眼自家姐姐,又看向已经走远的马车,出声道。
林书怡披着披风,站在山上,由着秋风吹着她的发丝,她只能用这种方式送别了,虽不能见面相送,但她相信,燕云听了琴音,会明白她的无奈和祝福的。
“哎,走吧。”林书怡微叹一声,人生处处是无奈,想起和燕云的过往,她抬起手抹去了脸颊上的泪,转身往回走,还未走到亭子前,忽然身前蹿出一个人,吓得她瞬间花容失色,也顺带将她脑海里最美的回忆驱散开来。
“琴书姑娘!!!”何寄文眼睛带着光地看向对方。
林书怡看清楚人,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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