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采莲本就是一件逸事,谢佩珠望着舟中堆起的荷花,有种成就之感,前些日子因着周琅心中的郁气,也渐渐散去。
张无目光落在堆起来的荷花上,“采摘的这些花叶应当够做许多糕点,湖上有些晒,呆久了便热了,我们如今可以往回划了。”
谢佩珠称是,刚刚采莲图快,有许多花叶随便地堆在船尾,张无负责划船,谢佩珠便与萧承泽一同将荷花和荷叶分了类,放的整齐了些。
沈照行至湖边,视野清晰可见,他远远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小舟穿梭于莲叶中,丽日当空,她乌黑的发丝被渡上金黄的亮光,怀中抱着翠绿的荷叶,一边与萧承泽搭着话,神色松快而轻活。
张无在一旁微垂着眼,十分认真地握着船桨,时不时也回应着他们。
颇像携子出游,松快而欢乐。
她今生已然忘了他,无论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似乎都不再有他。
她红唇微张,便能说出无数甜言蜜语哄骗人。
所以,只能让她永久地,只能哄骗她一人。
沈照死死地盯住那两人,许久才垂下了眼。
为什么选张无?
他骨血中似乎有股疯狂的痛苦,在拼命地向外撞。
沈照闭了眼,日光太艳,以至于此时眼前的黑暗,都似要喷薄而出岩浆。
他告诫自己,张无是良臣,杀不得。
心中那股戾气却让他骨肉泛着疼,他端起瓷白的茶杯,唇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沈照前世曾帮人捕猫,那猫毛色宛如玳瑁,油光水滑,宝石般的异瞳也不胆怯地望着来人。
只是非常狡猾,每日只在各家蹭些吃食,一旦谁起了心思想带它走,这猫都会迅速溜走,不给人留下一点机会。
沈照便以鸡胸肉与鱼骨拌匀,又配了些许上好生肉,本以为这样便能勾得那猫随着他走。
谁知还是让它逃窜去了别家。
最后他无法,找了长安城中有名的木匠做了机关,以生肉诱之,当猫踩进笼子后,那开着的笼门便会落下,如此才会乖乖地走。
他抬眼望向一无所知的谢佩珠,放下茶杯。
凡想事成,先以利诱之,不成,再以硬克之。
她就像那只想吃遍百家饭的猫儿,一样聪明,一样地…需要关起来才好。
萧轩洲也望着湖心身影,笑问柔福道,“今日为皇弟选伴读,本是件要事。我来得却有些迟了,不然也能帮皇弟相看一番。”
柔福啜了口茶,缓慢地将茶杯置于桌上,笑着道,“确实来的有些晚了,你这弟弟已经给自己选好了,我看那郎君确实卓越不凡,你不必担心。先坐下吃些糕点,他们正在湖中为我摘莲,等会你便能看到那位郎君了。”
萧轩洲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仍旧盯着湖面上两道身影,“今日您怎么起了兴致,还差了人去采莲?”
柔福打着扇子,“再过几日这湖面的花便该谢完了,还想趁在这之前,再尝尝味道,谢娘子年龄尚小,被拘在我这也有些烦闷,算是为她找些乐子。”
萧轩洲点了点头,“不知我今天是否有福,也能尝上一二。”
柔福笑道,“当然可以,等会便去我宫里,我那厨娘的手艺向来一绝。”
萧轩洲不知在想什么,接了话道,“光让厨娘做失了几分乐趣,不若我们亲自动手,也别有一番意趣。”
柔福一想,觉得这提议不错,双手一拍,“不错,便按你说的来。”
柔福扫了眼萧轩洲身后跟着的人,浅绿衣衫,神清骨秀,容貌丝毫不逊色于太子,却别是另一种气质。
她起了些许兴致,可细看沈照眼底藏含阴沉,便失了兴趣。
漂亮的郎君虽重要,但她也不想招惹什么不三不四之人。
萧轩洲捻了块点心,笑容渐深,“谢娘子心灵手巧,定也觉得有趣。”
沈照也循着望向谢佩珠,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郁郁沉沉地靠在椅背上。
有时情爱不似戏文,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而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好似一场战争,兵戎相见。
不知不觉,几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泛舟归来的谢佩珠身上。
萧承泽率先上了岸,就在一旁站着静静等着谢佩珠和张无。
谢佩珠本欲抱着花下船,张无却阻止了她,“这花容我带上便是,你若带着它,不大好上岸。”
小舟并不稳定,随着人的动作便会摇摇晃晃,谢佩珠若要一手抱花一手提裙,动作有些艰难,而她脚腕有伤,若是不小心落了水便麻烦了。
谢佩珠没再坚持,点了点头,“谢谢郎君了。”
侍女在岸边向她递了手,拉着谢佩珠上了岸。
谢佩珠对舟中的张无道,“你先将花递于我,只一会不打紧。”
张无却没应,他果真没骗人,以往采藕熟悉船只,轻松地抱着花叶上了岸,“刚刚只有一两束,如今荷花较多,还是小心为妙。”
他为人果真正直又妥当,听着柔福公主的话认认真真地照顾她。
谢佩珠几分真心地道谢,“多谢郎君。”
等走至柔福公主身侧,谢佩珠才发觉这里多了两人——太子与沈照。
太子笑着向她问道,“谢娘子身体可好了些?那日真是吓坏了我们。“
这句话又让谢佩珠想起了那日不算愉快的回忆,她标准地行了个礼,“谢太子挂念,臣女已好了大半。”
她落座时,无意却撞上了沈照的眼。
梦里他掐着她的手腕,在假山之中一遍一遍的“折磨”她,任她眼泪簌簌而落,却也不应。
还有那支周琅送的梅花簪,谢佩珠下意识地想往头上摸,硬生生地克制住自己的动作。
冰凉的感觉,谢佩珠并不想再体会。
而沈照眼神一片冰凉,阴沉地望着她,谢佩珠莫名觉得又回到了那日晚上。
如若四周无人,似乎下一刻他便会欺身而上,向她讨要。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看向她?
谢佩珠之前觉得那是充满恨意的眼神,可细看却像是想将她拆吞入腹。
她草草地坐下,安慰自己只是错觉,自己梦中之事总怪不得沈照,而他那日对自己也未曾见死不救,兴许是想多了。
谢佩珠自觉良心不多,却也算知恩图报。她默默在心里替沈照记了一笔,若日后有机会,定需报答他。
柔福将适才萧轩洲的提议,对着谢佩珠又重复了一遍。
谢佩珠在府中时从来只吃点心,却没自己动手做过,再看柔福也很感兴趣,便乐得应了。
“既然承泽已经自己选了伴读,那剩下之人便散了罢。”柔福打着扇子,随意地吩咐道,眼见张无要走,她开口挽留,“张郎也一同来吧,我看承泽十分欢喜你,还想与你多呆些时候。”
张无恭敬道,“是。”
萧承泽乐滋滋地拍了拍手心沾上的点心碎屑,“太好了,今晚又可以吃到荷叶烧鸡了。”
谢佩珠也随着弯了弯唇,不知为何她下意识悄悄望了眼沈照,只见他若有所思,却不像在做好事。
她总有种被狼盯上的,心悸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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