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香晚与裴麟已经僵持了两刻钟了。


    见月扒着门,心中甚是不安,隔一会儿就悄悄探出个头查看内室的情况。


    想起裴麟那夜煞戾的模样,见月心想,若是姑爷有一点点动怒的苗头,她再怵姑爷,也是要挺身而出保护她家姑娘的。


    而塌边的莲座铜树烛灯下,徐香晚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背对着她的少年郎,她手中拿着一个小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小壶酒、洁净的纱布和一盒药膏。


    适才裴麟练剑停得太急,膝盖磨在砂砾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满膝盖的血。


    待裴麟沐浴干净后,她将准备好的伤药一并放在塌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伤口处理好了再睡。


    可待她沐浴出来,却发现小托盘上的东西一动未动,裴麟仍端坐在塌上,看着兵书。


    他一身素衣,敛着眉目,给人几分温顺青涩的错觉。


    徐香晚想为裴麟上药,裴麟却一直躲。


    她走到他小腿边,想掀起他的寝裤,他立马就转了个方向。她再走,他就再转。


    “裴麟,你的伤不算轻,如果不处理,明天会肿胀起来,有可能还会出脓,你不疼吗?”


    而裴麟也许有些嫌弃徐香晚喋喋不休的苦口婆心吵到了他看书,索性转了个方向,将背对向了徐香晚,表示无声的抗拒。


    裴麟仿佛一直在不停地长身量,从当初救下呛水的她到现在成婚第八日,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的身量目测至少长了两寸多。


    身形变得更加的修长挺拔,声音虽然徐香晚只听得几句,但也明显得愈发低沉有磁性,这个少年,正在慢慢成长为前世那个在匪寇身下救下她、如青山玉立的风流郎君。


    现下,他微弯着腰端详手中的书简,使本就有些小的寝衣紧紧地贴在肌肤上,显露出背后精瘦肌肉的轮廓,尤其是上手臂那块区域,鼓囊囊得像微微隆起的小山丘,线条很是好看,到了腰部又像是慢慢收紧的海峡......


    非礼勿视!


    徐香晚猛地撇开眼,脸颊微微发烫,眼中是藏不住的些许恼怒。


    她心中一动,想到了如何让裴麟理她,于是侧着脸道:”裴麟,难道你不想知道母亲为何不再阻碍你从武吗?“


    话还未毕,徐香晚侧面便迎来一小股风,裴麟的动作比天边的闪电都快,瞬息间就放下手中的书简,转过了身。


    那双乌沉沉的眸子仿佛活了过来般,直直地盯着她,里头满是迫切和好奇。


    那一刻,徐香晚也不知怎么了,心中涌出一股怒火,她讲了半天口干舌燥的竟然都抵不过这一句话!


    徐香晚吐出一口浊气,将小托盘“砰”的一声放在塌边,开始脱自己的鞋袜,然后不顾形象地爬上了塌。


    裴麟显然没有意料到徐香晚竟会有这样的举动,毕竟这几天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处得还算和平,彼此也交了底,互相都有心知肚明的界限感。


    徐香晚爬上了塌才觉得有些不妥,可她看到裴麟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些惊恐的表情,连左眼下的那颗小痣好像都变得生动起来。


    于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八天了,她自问对裴麟可算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谁知道这块臭石头、臭冰山竟然油盐不进,对她的好意不屑一顾。


    她并不是一味只会柔顺的性子,真论起来,她前世算上变成魂魄的日子,一共活了二十余年,现下的裴麟对她来说勉强可当作一个小辈,如此不敬尊长,对她爱答不理,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她一把按住裴麟的脚腕,开始往上掀寝裤。


    裴麟脚往后一缩想要反抗,徐香晚瞪了他一眼,裴麟恼怒地瞪了回去。


    徐香晚毕竟是个小娘子,论力气怎么抓得住少年儿郎的脚腕,她一只手抓不住,就用两只手圈住裴麟的脚腕,使尽全力像拔萝卜般往外拉。


    见月听见里头的响动,很紧张地探出脑袋看,待看清了那两个纠缠的身影后,一把捂住自己要发出尖叫的嘴,原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睁的跟颗葡萄一样。


    她家姑娘在做什么?她家姑爷在做什么?他们他们在一个塌上,他们他们他们......是要圆房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心中不停转着她家姑娘教给她的这句话,连忙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雕花木门,走到廊下冷静冷静。


    而这边,徐香晚使足了力气,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裴麟将脚越来越收回去,两人都不说话,瞪着对方较着劲。


    徐香晚手都酸了,额头沁出了些薄汗,裴麟知道徐香晚快没力气了,有些轻蔑地看着她,好像在用眼神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徐香晚脑子一热,趁裴麟松懈的时候,用力拉了一下,然后一只手火速拉起他的寝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脚腕处。


    一瞬间,内室中空气都停滞。


    隔着薄薄的一层寝衣,软香温玉压在血气方刚少年儿郎的身上,隐隐凸出的骨头令徐香晚硌得慌。


    待她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后,一股热气蹭蹭地从心头直往上涌。


    烛火之下,徐香晚眉似绵绵远山,眼若款款秋水,绯红的红晕轻扫在比霜雪还要洁净无暇的鹅蛋脸上,散发出如南珠般柔耀的光华。


    泛着绸缎光泽的墨发如藤蔓般披散在柔软的腰肢和饱满的胸.前,随着她前扑的动作晃出令人心痒的幅度。


    而裴麟眼中倒映着她,肉眼可见的,他的脖颈、耳朵一寸一寸地变红,直至满脸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红的滴血。


    他双眉紧锁,目光深不可测,紧紧抿着唇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徐香晚骑虎难下,她微微地抬起臀部,但又怕裴麟缩回去白费了她的工夫,于是半坐半抬着,左手去够那个塌边的小托盘。


    “老老实实地让我上完药,我便下去。”


    裴麟没有动,徐香晚暗自吐了口气。


    拿着浸了酒的纱布的手有些抖,颤巍巍地轻按在伤口处。


    她拧起了那双秀气的眉,果然,伤口浸过水都肿胀了起来,看着有些吓人,要是不上药,到了明日定会进一步恶化。


    她一边擦一边伏下些身子去吹,觉察到手下的肌肉紧绷着,摸上去硬邦邦的,她轻轻拍了下裴麟,有些严肃地道:“别做筋骨。”


    裴麟闷哼一声,徐香晚瞧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眸抿着嘴一言不发,那就当他答应了。


    随后给他抹上了药膏,再用干净的纱布缠了两层,最后绑了一个蝴蝶结。


    “好了。”


    徐香晚滚到一旁,收拾好东西麻利地下了塌。


    刚要提步离开,却怎么也迈不开一步。


    是啊,现在他们肌肤之亲也算有了,关系总能拉进一些吧,裴麟要是还是像以前那般对她这么生疏漠然,那她以后如何和他沟通,能让他像朋友般对她敞开心扉呢。


    于是她又转身。


    裴麟明显是今日受惊过甚,怕了她了,见她转身慌忙收起了脚,往里挪了挪,那张俊脸上满是戒备。


    徐香晚觉得,这就是因为他们之间缺乏沟通,她一味地对裴麟好,却了解不到裴麟的想法,长此以往,她做再多或许也只是自作多情。


    “适才,是我唐突了,你莫放在心上。”徐香晚行礼道。


    她先低个头,道个歉。


    然后又坐回塌上,很是忧愁地问:“裴麟,你为何就是不信我呢?”


    “我们是夫妇,夫妇一体,我自然不会做出对你不利之事,你为何不多和我说些话让我了解你的心意呢?母亲答应自此之后不再严禁你从武,她说我们的道由我们自己选,只问我若你从武,我是否做好了准备做下一个裴林氏,我并未回答母亲。”


    “我想听听你的心意,若你成为武将,以后战场凶险随时有性命之忧,甚至可能祸累裴氏满门,你当如何?到了那时,你不会后悔你今日的选择吗?”


    徐香晚的耐心今日是被一点点耗尽了。


    她索性贴近裴麟,双手捧起他的脸,非常倔强地、强硬地将他的脸掰正,让他不得不看向她。


    面对面、眼对眼。


    “裴麟,和我说话。”


    带着一丝恳求和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撒娇。


    手下的温度在不断地升高,他们的鼻尖几乎都要凑在一起了,徐香晚的眼里只有裴麟那双可称得上是绝世佳作的墨眸,如一个黑色的漩涡,让她差点深陷其中。


    不知道又僵持了多久,久到徐香晚觉得呼吸不畅、眼睫微颤,快要放弃时。


    裴麟一把握住了她快要滑落的手腕,掌心温度如火炉般灼烫着她。


    一字一句,看着她的眼道: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若我从武,愿以我命,护裴氏满族安宁,矢志不渝,虽死不悔。”


    徐香晚耳边绕着他低哑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却莫名觉得他像是在对她说情话般,脸不可抑制地烧起来。


    这下换成了裴麟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躲闪开他的眼神,想要放下捧着他脸的手,却一时被他扼住手腕挣脱不开,挣了三四下他才松开了手。


    徐香晚慌乱地从塌上起身,不敢看他,嗫嚅道:“我又唐突了,你、你莫放在心上。”


    然后吹灭了烛灯,室内一暗,她如一只受惊了的小兔般扑进垂纱床内,将自己埋在里面。


    待她平复了心情,她从薄被中探出脑袋,在一片昏暗中,说:“既如此,你要相信我,我会帮你,陪你一起走,直到你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将军。”


    也不知裴麟听见了没有,良久良久都没有回复。


    就当徐香晚昏昏沉沉地要睡去时,她听见裴麟回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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