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吗？”
“甜吗？”
陆昭和0376的声音同时响起。
舌尖抵了抵嘴里的糖果，星星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点头。
陆昭便抬手又揉了揉小朋友蓬软的头发。
只有0376在听到答案后憋了一会，然后闷闷地问自己宿主：“星星，你没有尝到甜味，对吗？”
星星兜着一兜糖果，安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没有动作。
0376在屋子里燥郁的一通乱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反正看到小丧尸沉默无声的站在那，它就觉得程序数据好像都打结了一样，让它整只球都不舒服！
可还没有等它努力想出更多安慰小丧尸的话，整个天地都仿佛在某个瞬间为之寂静下来。
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别说本就敏锐的公职人员了，就连感知迟钝的星星，都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
就好像……有什么危机在人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地方，无声爆发了。
不过陆昭他们都只是恍惚了一两秒钟，回过神来后都觉得自己可能是没有休息好，毕竟那种莫名的感知，他们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唯有0376在星星脑海里崩溃地絮叨：“完了完了完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进程出了这么大的错？说好的三天后呢？怎么今天就爆发了？！”
“现在该怎么办？丧尸一出现，这座城市、不，这个世界就该开启沦陷进程了，可我绑定的宿主是个丧尸幼崽啊怎么办怎么办，人类到底该怎么救啊摔？！”
从脑后垂下的布条轻轻落在小丧尸的脖颈上，为它已经迟钝的皮肤激起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痒意。
星星听着0376焦急又不知所措的嘟囔，垂在警服袖子里的手指无声攥紧了一些，又一点点地松开。
丧尸，人类……星星。
漆黑的世界和完全空白的常识让它很难理解和分辨这其中的区别。
丧尸是什么？
我是丧尸吗？
那人类……又是什么？
星星抿了抿唇，嘴巴里满满化开的糖果不仅没有任何甜味，反而让它尝到了些许的涩。
“星星，你听我跟你说。”0376很快脱离刚才慌张的情绪，电子音都带着一股沉静：“你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否则丧尸病毒爆发后，你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引起这些人的怀疑。”
“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公职人员，一旦发现你的特殊，要么会把你送给国家进行研究，要么……会选择第一时间将你枪.毙，所以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0376虽然强调着事情的严重性，但语速并不快，也怕自己的紧张会影响到小丧尸，让它产生不安的情绪。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星星，先去找陆昭，让他把你这身衣服换掉。”
警服宽大，一件上衣套在星星身上，几乎将它整只崽都装进去了，连走路都会让人担心是不是会踩到衣摆，从而将它自己绊倒。
同一时间，陆昭那里已经拿到了自己队员买回来的几套童装，正准备拿过来给星星换上时，接线员正匆忙朝他招手。
“把衣服拿去给那个孩子换上，小心别吓到他了。”匆匆叮嘱了队员一句后，陆昭将衣服塞到对方怀里，自己大步走向另一边。
“陆队，我们接到报警，说清晖路小学那边有行人突然攻击学校保安，想要闯进大门，而且不止一个人！”
“陆队，昭通路一家中餐馆也报警说有客人突然暴起攻击其他人，他们本来联手把那个人制服了，结果发疯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受伤了！”
“陆队——”
警员拿着衣服离开前，耳朵里听到的全是这些需要尽快出警的案子，于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想着先给那个小孩把衣服换上，然后就能听队长的命令一同出警了。
“这衣服好像有点大，不过应该不影响你走路那些。”他把衣服给小孩换好后，看了一眼，又帮忙把袖子和裤脚往上卷了卷。
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小孩身上有很多针孔，除了那狰狞的留置针等，手臂上还有别的针孔，青青紫紫的，看起来极为骇人。
更别说小家伙虽然个子是三岁小孩的个子，体重却轻得很，身上也没有什么肉，这才让原本还算合适的童装套到他身上后，变得宽大很多。
也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幼小单薄。
“张甫！集合！！”另一边屋子里传来陆昭的催促。
“来了队长！！”张甫一边应着，一边半跪在地上手脚麻利的帮小丧尸把最后一只裤腿折好，把警服里那些糖果一股脑装进新衣服的兜兜里，然后随口叮嘱一声让他不要乱跑后，自己急急忙忙一阵风似的跑去集合。
警局里很快空荡安静下来。
只有电话不停响起，和接线员越来越紧绷慌乱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忙乱的出现，仿若催命一般嘈杂得让人心慌。
直到……在一声尖叫声过后，这座建筑物里，很快只剩下赫赫如破烂风箱般的粗喘声，以及接连不断刺耳的来电声。
但这次，这些求助报警的电话，注定等不到属于它们的接线员了。
星星有听到了脚步声。
沉重的，拖沓的，带着浓郁血腥气的脚步声。
它还坐在那个长椅上。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嗅着鼻尖越来越浓郁的食物香气，星星慢慢转过脸，偏头对准进来的生物。
0376着急催促着它：“星星别看了！我们快走！这是丧尸，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了，这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脚步和粗喘声都越来越近，对方显然无视了星星这个幼小的同类，0376紧绷的心刚为此松了一点点后，就看到它的宿主伸出手，精准揪住了这只路过的丧尸的衣角。
0376：“！！！”
它那一瞬间，连尖叫都死死克制住，生怕惊动了面前的丧尸，让它把这只胆大包天的丧尸星星给啃食了！
与之相反的，是星星揪着丧尸的衣角从凳子上下来，站在地上，听着丧尸粗重破碎的喘息声，慢吞吞将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拿出来。
是一颗糖。
星星踮着脚，生疏的在这只丧尸腰下摸索着，半天都只摸了个空，只能把那颗糖放进丧尸垂下来的手心里。
不甜，还给你。
被它松开后，那只丧尸才又漫无目的地游荡离开了。
看着它被别的丧尸啃得只剩一小半皮肉的脸颊，0376后知后觉发现对方有点眼熟。
不过它并不关心对方什么样子，它现在只想催着自己这位宿主小祖宗赶紧的从这个鬼地方离开！
不然等到陆昭他们意识到不对劲，一群有配枪的警察赶回来杀个回马枪时，它们想走都走不掉了！！
好在这次星星没有再呆呆地坐在那不动。
它穿着警员们给它买来的新衣服，装着剩下的两兜兜糖果，蒙着洁白的棉布条，穿过零星几只觅食游荡的丧尸，踩过濡湿的血泊，在不断回荡的急促铃声中安静离开了这个地方。
0376给星星指引的是一条更为偏僻的路。
左转右转时，能听到不远处繁华街道上接连刺耳的惊恐尖叫。
在路上也偶尔会遇到慌不择路莽撞匆忙的行人和拖沓跑动着，发出赫赫嚎叫的丧尸。
不过他们和它们都与星星无关。
0376会指引星星避开匆忙奔跑的行人，接连四五人看到蒙着眼睛孤零零慢吞吞走动的星星，生死之间，也没有人对星星伸出过援手。
于是星星就这么和谐又诡异的，没有任何阻挡的，来到了0376为它挑选好的躲藏地。
位于江城城南，距离那座垃圾处理站并不遥远的废弃仓库。
“这里人少，丧尸也少，比城里更加安全，我们就暂时先待在这里。”0376绕着仓库排查了一圈，很满意这个简陋的临时居所。
唯一可惜的是，仓库门是卷帘门，星星矮矮小小一个，完全不可能把门给拉下来锁住。
“不过没关系，不管是遇到丧尸还是人，0376都会帮助星星保护好你自己的！”系统很郑重也很有底气的承诺道。
漆黑的仓库里，白皙病态的小丧尸将手触碰在墙面上，一步步慢慢摸索着走到角落，然后坐在一个空荡的纸箱上。
纸箱甚至没有完全被压瘪下去。
“要是你还是人类幼崽就好了……”0376看着这一幕轻声嘀咕着：“这样还能把你养胖一点，至少不会看起来这么不健康。”
从来没有吃过人类食物，却长到了三岁的小丧尸，怎么可能有普通正常幼崽看起来那么健康活泼呢？
它能够活到三岁，遇到0376，都已经是一种命运般的奇迹了。
“饿……”
0376倏而又感知到了属于小丧尸的精神力渴求。
它停下碎碎念，看向自己的宿主。
穿着简单白色童装的小朋友，正无声蜷缩在阔大的纸箱里，抿着唇用手捂住腹部，即使饿得不行了，也依旧倔强的不发一言。
他太幼小单薄，装盛过重物的纸箱又过分宽大，斜倒在地上，将缩在里面的小丧尸衬得过分无助。
像一只窝在墙角泡沫箱里瑟缩躲雨的可怜幼猫。
明明浑身毛毛都被雨淋湿了，却还发着抖强撑着不愿意朝过路者求救。
“……可是你不能咬人。”0376心疼地飞过去贴着小丧尸冰冷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要是星星吃人的话，就再也不能长成大孩子了。”
一旦小丧尸被人肉人血蛊惑，无论将来怎么样，它都再也不能变成人类了。
可是小丧尸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到现在，已经快过去六个小时了。
六个小时，它一点人血都没有尝到，其它人类的食物对它而言又寡淡无味，并不能有效填饱肚子。
或者说，不能让它得到进阶所需的能量。
0376被投放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绑定一只丧尸幼崽，所以它的数据库里除了该如何消灭丧尸以外，并没有更多丧尸相关的资料。
它只能一边陪着快饥饿吞噬理智的小丧尸，一边努力思考解决办法。
除了人类的血肉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为小丧尸补充足够的能量，让它不再一直饥饿？
“星星乖，我们再等一等，现在只有人类产生了异变，植物和动物们都还没有动静，等植物也发生异变后，你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0376用自己圆溜溜冰凉的球体无声贴近小丧尸的脸颊，又滚到它的怀里，一边安慰，一边心焦的希望这个世界的异化进程能够更快一点，再快一点。
否则它的宿主就真要成第一个被饿死的小丧尸了。
星星的眼睛被布条遮挡住，它听到0376的话后，手指又慢慢抬起，碰到了自己眼睛上柔软紧绷的棉布条。
它见过植物。
和它一样身体上插着针的植物们。
那是星星第一次见到纯白和猩红以外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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