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韫素回到府里时,大厅灯火通明,仆人们垂头整齐地列在两旁,最顶上的文晋侯脸色不虞,梅清婉正软声说些什么。


    梅韫素瞧着梅白安的脸色,先前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这个场景很像前世的会审,可那次在她刚回府的那一天就上演了,这一世竟拖了这么久,她都快忘了。


    前世是因为什么?


    哦,是因为她在大庭广众下露了里衣,不合礼仪,不检点,辱了侯府的名声。


    梅韫素在暗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明明她是被害者,头都被磕破了,他们却揪着这一点大肆指责。


    他们还是她憧憬了、想象了很久的亲生父母啊。


    梅韫素有时候会想,佛祖给她再来一次的缘由是什么。


    今天她可算是醒悟了,给她重来一世的机会就是为了让她能够弥补遗憾,自己一个人活得恣意潇洒。


    梅韫素敛下心思,挂起一个含蓄的笑容碎步走了进去。


    她可是上树捕鸟都是第一的皎皎啊,怎么会怕这些心有黑暗的人。


    梅韫素上前行了礼,姿势标准,挑不出一点错来。


    梅清婉站在梅白安身侧,疯狂朝着梅韫素使眼神,让她赶紧离开。


    梅韫素却装作不懂般,不顾梅白安的臭脸,柔声问道:“爹爹、娘亲怎么坐在这?夜深露重,小心着凉呀。”


    话里话外都是关心他们的语气。


    梅白安听罢,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但仍冷哼一声:“我侯府嫡女便是这般礼仪?光天化日之下出入青楼,在里面厮混两三个时辰?”


    想起同僚朝他提起时的嘲讽语气,他心里的怒火就止不住地蹭蹭上涨,恨不得现在就将人给赶出去。


    梅韫素一怔,面上露出了一丝慌乱,仿佛被人发现了把柄一样,她急忙低下头,不发一言。


    一旁坐着的俞傲玉见她这副表情,之前对大女儿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心中止不住地后悔,为何当初侯爷提出接回府的时候,她不劝上两分,现在可好,她怎么还有脸面见那些贵夫人啊。


    俞傲玉移开眼神,不想再看到梅韫素,挥手招来自己的心肝:“婉婉,你可别跟着学坏啊,你可是侯府的正经嫡女。”


    梅韫素心中嗤笑一声,正经嫡女?连她这个亲生骨肉也不能算吗?


    果然她心中就不该抱任何幻想,他们连问都不问上一句,就直接给她定了罪,划开边界。


    梅韫素心寒,面上又冷了几分。


    梅白安见逆女垂着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且仍不开口认罪,心中怒火更甚,喝问道:“这就是你学的规矩?婉婉还跟我说这是误会,她嫡姐绝做不出这种事!”


    梅韫素惊诧地抬起头来,嘴张了张,又垂下头去,还是没有言语。


    梅清婉急忙松开握住俞傲玉的手,快步走到梅白安身边安抚道:“爹爹别气了,仔细着别气坏了身子,姐姐……”


    梅清婉为难地看了梅韫素一眼,又继续帮她辩解道:“姐姐许是不知情,不知晓那种地方不该去,此事也只有柳伯伯知晓,应当无碍的……”


    梅白安却是越听越生气。


    不知晓不该去?三岁孩童都知有身份的贵女绝不能混迹其中!


    怒从心起,梅白安随手拿起手边的瓷杯砸了过去。


    陶瓷摔在地上,茶水四溅,飞到俞傲玉的手上,她小小惊呼了一下,但好在茶水温热,倒也无碍,但梅韫素却没那么幸运,破碎的瓷片直直划伤她的手背,倏地涌了血珠。


    血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砸在破碎的瓷片上发出滴答的响声。


    下人们都不敢粗声喘气,整个大厅静悄悄地,只有滴答声不停地回响。


    静乐瞧着顺着小姐手指往下滴落的血珠和小姐发白的脸色,心一抽一抽地疼,想冲上去为小姐包扎,却被站在一旁地玉奴拉住。


    静乐红着眼,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待遇会相差这么大,明明二小姐也去了红袖楼的。


    梅白安见梅韫素仍是不肯认错服软,厉声道:“来人,将大小姐关到静堂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望!”


    身材魁梧的奴仆上前领命:“是。”


    梅韫素离开大厅前,深深地望了俞傲玉一眼,同她对视,里面的悲凉和失望让俞傲玉忍不住心惊。


    梅韫素的背影逐渐远去,但那双同她相似、充满着伤心的眸子却在她心里挥散不去。


    俞傲玉踌躇半晌,琢磨着侯爷气消得差不多了,不会牵连她,才迟疑着开口:“老爷,娇娇她手上还有伤,不然……”


    梅白安冷冷地瞪了俞傲玉一眼,她立马就闭上了嘴,拉过梅清婉回房去了。


    算了,不惹一身腥了。


    **


    隐在暗处的宋鹤轩看完了全程,只觉得这文晋侯着实双标,是个典型的笑面虎。


    平日里对着他总是笑意迎迎地奉承,没想到在府里竟是如此粗鲁,□□,他可没错过俞傲玉眼里的那一丝恐惧。


    宋鹤轩望着梅韫素远去的背影,微微下弯的脊背看上去有几分萧瑟、落魄。


    不过,想起梅韫素转身走入黑暗时扯出的一个笑容,宋鹤轩觉得梅白安这老狐狸肯定玩不过她。


    宋鹤轩勾起唇角,几个起落,人就已经跟上了梅韫素等人,落在了屋顶上。


    文晋侯府的静堂是第一代文晋侯所设,意为惩罚心思不正的后嗣,到了第三代也就是老侯爷那一辈早已弃置,打扫的仆人也被撤走,里面早已灰尘遍布,落不下脚。


    门被推开后,为首的壮汉被灰尘扑了满脸,呛了满鼻,连咳好几声才好受了些。


    剩下的人见此也不敢再进去,状似恭敬地朝梅韫素说:“大小姐,奴才多有得罪了,还请大小姐自己走进去,奴才好把门锁上。”


    梅韫素淡淡地点头,信步走了进去,脚步像是去踏青般轻快。


    奴仆有些疑惑,方才大小姐还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如今倒是一脸平静,毫不在意。


    奴仆没做多想,屏着气息三下五除二就把锁给落下。


    一个较为瘦下的奴才望着灰尘积了一层的台檐,支吾着开口:“要不,我们去院子外守着?反正门也落了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点了点头,空气里的腐朽气味让他们浑身都不舒服,像是有蛇信子在舔.舐他们的脸一样。


    梅韫素随手擦了擦手上的血痕,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趋于平静,立刻捏着手帕打开了暗门。


    前世她在这呆了这么久倒也不是毫无发现,至少她找到了静堂后藏着的秘宝。


    小小的“轰隆”一声,厚重的石门在字画后打开,梅韫素手轻轻一拧,随即走了进去,等石门自动关闭。


    正捂着鼻子守在天窗,打算等奴仆一走就隔着窗子小声念台词的宋鹤轩嘴角一抽。


    怪不得梅韫素这么听话地接受了惩罚,原来还有这一计谋在。


    望着慢慢关闭的石门,宋鹤轩陷入了纠结的两难境地。


    进不进呢?


    进,这可是人文晋侯府的秘密,他一个外人知晓了不好吧?


    不进……


    “宿主,任务倒计时半个时辰,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哦,此次任务不完成可能有生命危险哟~”


    宋鹤轩俊脸一黑,用着冷漠的嗓音说着卖萌的话来威胁他。


    “系统”可真是好样的,等他那天找到了他的真身,定是会好好款待的。


    宋鹤轩敛下神思,从天窗跃了下去,侧身从逐渐缩小的石门缝隙钻了进去。


    石门彻底关闭,“嘭”的声响让守在院门的大汉皱起眉头。


    大汉低声询问同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方才提议守在院门的人打了个呵欠,敷衍道:“能有什么动静,你就别疑神疑鬼的了,就大小姐那身子她能跑?”


    他弯起右臂,努力拱起他的肱二头肌:“小爷我一个能打十个她那样的。”


    **


    梅韫素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夜明珠,靠着微弱的光芒朝前慢慢走去。


    前世她发现秘宝后,一身灰尘,身上还多了几个被机关刺伤的伤口,疲惫不已,在密道里睡了过去。


    结果偷偷来静堂找她的梅清婉发现她不在,担心她失踪被掳,急忙禀告了梅白安,找了她好几天,等她现身后又被梅白安关在祠堂许久。


    梅韫素晃了晃脑袋,看见眼前白光闪过,立马闪身一避。


    梅韫素定眼一看,是涂着麻药的蜂针,一旦沾染,一个时辰内那一块躯体都将毫无知觉。


    差点又被那道机关伤了第二次。


    梅韫素轻吐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专心起来。


    毕竟,这些机关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宋鹤轩悄声跟在后面,心中也对这陡然宽敞起来的密道十分感兴趣。


    据他所知,文晋侯府是第一代跟在姜朝的开元皇帝打江山的文晋侯监督完工的,所有建筑设计图纸都处于他手。


    宋鹤轩缓缓勾起唇角,看来那时候第一代文晋侯就深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了。


    可惜,文晋侯府今年来越发没落,这代文晋侯表面看上去聪明,实则脑袋空空,只会窝里横。


    不过,宋鹤轩幽暗的眼神又落在了前面那个瘦弱的身影,薄唇微抿。


    出了一个这样的人才,倒也算是文晋侯府后继有人。


    “嘶”一根利刺突然从墙壁冒出,幸好宋鹤轩自幼习武,反应灵敏,立马避开,只有手臂被划出一条血痕。


    若是他再慢上半拍,伤的可不只是手臂那般简单了。


    宋鹤轩歇了吐槽的心思,专心地跟在梅韫素身后,防备着突如其来冒出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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