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无刹海岸。
众人神色惊异地看向冥火身后的怪像,面色越发难看。
燕祁妄微微侧首,飒风卷起了他的衣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自黑炎中爬出来的鬼影,只见其中二人却是一对相貌极为出众的男女,他们二人额前生着双角,男修高大俊朗,女修艳丽动人,此刻,面色呆滞地站在冥火的身后。
燕祁妄捏紧了拳头,狰狞的龙角若隐若现,看到他的模样,冥火露出了个笑容,“龙君可还认得他们?”
“当初我不小心杀了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心怀愧疚……”
冥火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金芒闪过,金炎擦着他的发丝飞过,在他的面上留下了一道血迹,随即,漫天的金炎将他卷入其中,冥火轻笑了一声,只见丝丝缕缕的黑炎自他脚底蔓延,与那金炎碰撞在一起,那一瞬间,似乎连虚空都被撕裂。
那些鬼影则面目狰狞地袭向与燕祁妄同来的那群人,他们察觉到空中那股恐怖的气息,心下骇然,先前他们跟来,便是为了助龙君一臂之力,然而直到这会儿,他们才发现,他们二人打起来 ,其余人根本无法插手,那股恐怖的威压,几乎令他们寸步难行。
只能被动地看着空中的那两道截然不同的炎火不停地碰撞着,那刺目的光芒几乎令人无法直视,飒风卷携着热浪,似乎要将这一小片海岸都燃烧殆尽。
冥火周身黑炎熊熊燃烧着,他看着燕祁妄那张这会儿仍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冷笑了一声,“你可知他们死前,他们说他有个孩子……”
燕祁妄眸色沉了沉,他的双臂生出了金色的鳞片,额前生着狰狞的双角,整个人几乎已经成了半龙模样,他的气息不再平静,察觉到燕祁妄越发凌厉的攻势,冥火勾了勾嘴角,他似是有意刺激燕祁妄,轻笑了声,“说起来,现在那和尚他们也该得手了……”
他的话音方落,燕祁妄面色一变,他察觉到,他的手腕处,一道鳞片正隐隐发烫,且越来越烫,那点伤痛,平日里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然而,现在却灼得他根本再无法维持面上的神色。
那是他在顾言音身上留的禁制……
一股说不出的恐慌自他的心底蔓延,燕祁妄有片刻的了愣怔,他甚至未抵挡冥火的一击,被他一掌狠狠拍在了肩膀处。
燕祁妄退后了两步,只见他手腕上的那片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裂开,丝丝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
“顾言音……”
燕祁妄甚至顾不上面前的冥火,他低吼了一声,身形骤然暴涨,一股滔天的灵力骤然爆发,一瞬间,电闪雷鸣,空中乌云密布,那漫天的雷光瞬间将漫天的血色驱散。
冥火被那灵力猛的震飞了出去,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冥火低头擦去了嘴角的血迹,他轻笑了声。
那巨大的金龙身形一闪,便已出现在千里之外,漫天的雷光紧随其后,那金龙宛若笼中困兽,再没了平日里的冷漠威严,只余满身的慌乱与不安。
冥火见状,他大笑了几声,兴奋地跟了上去。
“金龙,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
天地间的血色越发浓郁,潮湿的水汽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那四条人鱼宛若蠕虫一般,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自四面飞速攀爬而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濡湿的痕迹。
顾言音暗中捏紧了拳头,呼吸微窒,只见那些人鱼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黏腻,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条人鱼的鱼鳍微微炸开。
顾言音看着那群不断逼近的怪物,小声道,“带着他们走,这些怪物的目标是我,我拦住他们。”
红龙咬了咬牙,“太奶奶,我今日必须带你离开这里。”若是他走了,不过片刻,这些怪物便能将顾言音撕碎。
到时,他该如何面对爷爷和太爷爷他们。
红龙的眸子渐渐化作一道竖瞳,他察觉到周围越来越多的气息,捏了捏拳头,“我们龙族只能战死,没有临阵脱逃的窝囊废。”
他的眸子暗了暗,赤红的龙鳞慢慢浮现在他的面颊之上,他压低身子挡在了顾言音的身前,喉中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
龙族生来便是水中霸主,血脉之间天生的压制令的那些人鱼眼底闪过一丝恐惧,随即,一抹血色爬上他们的眸底,那些人鱼低吼一声,眼中恐惧退去,面上尽是癫狂。
顾言音退后两步,随即身形一僵,只听一声嗤笑声,随即,只见数十个修士从林间走了出来,他们的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一片怪物,那群怪物潜伏在那血色的月光中,几乎与那漫天的血色融为一体。
为首那人神色阴冷,他身上还有着未干涸的血迹,随着他的走动,鲜血滴滴答答地自他的衣角滴落。
罗如举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口中有着还没咽下去的血肉,他的目光落在顾言音与红龙身上,眼底爬上了一丝兴奋,“今日多亏各位帮忙,老夫已经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吃过人了!”罗如举舔了舔嘴,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他当年因吃人被那些死和尚镇压,生生关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日,方才得以重见天日!
今日,他定要这些和尚,血债血偿!
那人鱼怪笑了一声,他甩了甩尾巴,语调古怪,“大人客气了,若是您能的话,这条龙也随便你吃……”
“这可是大补之物啊,今日您有口福了!”
红龙见他们竟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吃法,当即竖起了眉头,破口大骂道,“哪来的烂皮子丑鱼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今天爷便将你的牙都给掰下来,滚回去喝你爹的尿去吧!”
那罗如举却是不言,他嗅了嗅鼻子,随即满脸沉醉地喃喃道,“果真是香!”
他舔了舔嘴,眼底闪过一丝垂涎,随即,不待其他人发话,他扛着把大刀便迫不及待地向着二人袭来,一刀便劈向了红龙的胸膛,红龙低吼一声,只见他身形骤然暴涨,化作一条红色的巨龙挡在了顾言音的面前,他将龙崽含入口中,抿紧了嘴,随即将顾言音甩在了背上,巨尾一甩砸向了罗如举,那罗如举周身血色暴涨,提刀便挡,瞬间,他的虎口便被巨力撕裂。、
罗如举狼狈地后退了数百步,撞断了数十颗树,方才堪堪停下,他倒吸了一口气,险些连方才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都吐了出来,他摸了摸胸膛,只见他的胸膛都凹下去了一片。
他的神色有片刻的狰狞,咬了咬牙对着那些怪物道,“一起!”眼见他根本不是红龙的对手,其余的修士纷纷提起灵力上前相助,那些怪物尖叫了一声,抓住机会便想攀爬向红龙的身上。
顾言音指尖落在琵琶之上,随着她的指尖微动,古怪刺耳的声音顿时响彻在这一小片天地当中,那些怪物面色微变,他们的动作有片刻的迟缓,面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红龙见状,甩着尾巴便狠狠地砸向他们,当即,便有一堆怪物惨叫着被砸成了一滩肉泥,瞬间没了气息!
然而,更多的怪物宛若流水一般,不要命地向红龙的身上爬来,红龙伸出巨爪,狠狠地砸向那些怪物,不过片刻,地上便多了许多怪物的尸体。
那些修士神色暗了暗,这龙族果真厉害,只见他们周身灵力暴涨,一时间,各色的灵力裹挟着法宝纷纷向他们袭来。
顾言音扛着琵琶便砸向了那些向红龙后背跳上来的怪物,那怪物被当头一琵琶,砸惨叫一声便直接坠落在地,然而更多的怪物已经纷纷向红龙的背上爬了上来,那怪物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不知究竟有多少。
四处全是刺耳的尖叫声,这般惨烈的景象,一眼看下去,让人不由得心生绝望。
顾言音的胳膊隐隐作痛,呼吸间似乎都带上了血腥味。
红龙一时间被那些怪物与罗如举缠住,根本无法脱身,那些怪物的爪牙抓进他的鳞片之间,牙齿撕咬着他的爪子与尾巴,哪怕伤不到他也格外的难受,他有些暴躁地想要在地上打滚,甩掉那些犹如虱子般的怪物,然而现在他的背上还有着顾言音,他只能愤怒地咆哮着,狠狠地撕扯着那些怪物。
那四条人鱼浮在暗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眼见红龙分身乏术,他们低低的嘶吼了一声,随即抓住机会,骤然从黑暗中一跃而出跳上了红龙的后背,飞快的袭向了顾言音。
却见那人鱼张开了大嘴,露出了满嘴的獠牙,一股黑雾骤然自他们的嘴尖喷涌而出,顾言音的视线有片刻的模糊,一个怪物趁机一爪抓破了她的胳膊,顾言音闷哼了一声,反手砸爆了那个怪物的头。
只见那一道伤口自她的肩膀处划下,几乎贯穿了她整条胳膊,鲜血喷涌而出,顾言音却顾不得那伤口,只见又是几条人鱼,自那丛林中飞速窜了出来,他们口中喷水,其中一条人鱼在半空中身形骤然暴涨,一跃跳到了红龙的面上,有力的双手抓住他的龙角,二话不说,一拳砸到了他巨大的脑袋上,直接将他掀翻在地,与红龙厮打了起来。
顾言音一个翻滚自红龙的背上跳了下来,那几条人鱼见状纷纷自红龙的背上一跃而下,眼见那怪物又向她受伤的胳膊袭来,顾言音身形一闪抡起琵琶,便砸向他的胳膊,那人鱼猛的向后退去,再度躲入了暗处。
而那几个修士亦是运转着灵力,不停地向她攻击。
与此同时,其余的人鱼纷纷尖啸着扑向她的背后,在那人鱼的利爪触碰到她之时,只见一条金龙的虚影骤然自她的身后奔腾而出,那群怪物顿时被掀翻了出去,连那条与红龙缠斗的人鱼都愣怔了片刻,随即被红龙一拳打在眼眶之上,当即,鲜血狂涌,那人鱼惨叫一声,被红龙压在地上,哐哐便是几拳。
威风凛凛的金龙长吟一声,锋利的爪牙径直抓向其中一个人鱼,那人鱼闪躲不及,当即被那金龙给撕成了两半,血肉横飞。
其他几条人鱼惊魂未定的看着那条金龙,眸底闪过一丝恐慌,那金龙却是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已再度撕烂了两条人鱼,脚下更是踩死了无数怪物,局势瞬间逆转,他们喉咙中发出了低低的嗬嗬声,忙唤道,“方丈!”
眼见那金龙已再度逼近,却见一枚金印骤然自天边袭来,带着无尽的威势与那金龙虚影碰撞在了一起,那金印似乎有了生命一一般,与那金龙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刺目的金光照亮了整片天地,顾言音一怔,她这才发现,那丛林中密密麻麻的全是神色狰狞的怪物,疯狂地涌向他们。
顾言音心下一跳,那些怪物几乎将红龙整个埋了起来,红龙愤怒地嘶吼着,然而那些怪物就像是根本杀不完一般,杀了一个,便立马涌上来更多的怪物。
而那金龙虚影也越来越淡。
燕祁妄哪怕在厉害,这也只是他留下的一道禁制,在与那金印缠斗了半盏茶的功夫,其上的灵力便越来越淡,那金龙的虚影越发透明,最终,再为顾言音又挡下一道攻击后,终是灵力耗尽,长吟一声,化作漫天金光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那几条人鱼见状咧了咧嘴,露出了满嘴的尖牙,再度围了上来,随着那些人鱼与修士的攻击越发凶猛,顾言音体内的灵力几近枯竭,她的眼前一片血色,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有鲜血顺着她的鼻翼滴落,她的身上已不知多了多少伤口,几乎是凭着本能再抵挡那些怪物的袭击。
在她狼狈地掰断了一条人鱼的胳膊后,一时不查,被另一条人鱼一尾巴重重地砸在后心,她只觉周身剧痛,哇地一声,便吐出一大口血来,那几个修士见状,眸色暗了暗,几人周身灵力瞬间暴涨,只见一股庞大的灵力骤然汇聚成一团,向着顾言音的面门袭来,顾言音忙提起琵琶便挡。
只听一阵轰鸣声,耳边似有片刻的平静,顾言音被那灵力波浪骤然掀飞了出去,她的识海中一片空白,随即,无力地跌倒在地,她又强撑着想要站起身来,殷红的血几乎将她身下的土地染成褐色。
那几个修士从暗中走了出来,他们面色各异地看向浑身染血的顾言音,只见她撑着琵琶半跪在地,一身的衣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满头青丝滑落,那张白皙的脸上染上了殷红的血迹,衬得那张脸越发的惊艳夺目。
此刻,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远方。
其中一人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他啧啧了两声,“可惜了,这等美人……”他走上前来。
顾言音下意识地继续拨动琴弦,指尖却落了空。
不知何时,那琵琶弦已断。
顾言音只觉眼前越发的昏暗,往日的一幕幕飞快地划过她的眼前,顾言音只觉喉间一甜,鲜血控制不住地自她的嘴角溢出,不过须臾,她身下的土地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燕祁妄……”
连往日的回忆,似乎都带上了那层令人厌恶的血色。
…………
苏御乘着个巨大的酒葫芦,飞速赶往大无妄寺,他焦急地拽了拽头发,想到方才在古籍中所看到的消息,心中掀起了一阵波澜。
然而当他赶到大无妄寺之时,却见山下的村庄已宛如人间炼狱一般,四处都是血淋淋地尸首以及面目狰狞的怪物,他不由得站起了身,心下有些焦急,察觉到后山的气息,他身形一转,迅速赶往那里。
入目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怪物,而在那山脚之下,四处都是断裂的藤蔓,一个满身是血的老和尚自那里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在在场飞快地看了一遍,只见三条身形巨大的龙正血淋淋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没看到音音,他这才松了口气。
苏御自那葫芦上跳了下来,连忙唤道,“方丈!”
承来方丈掀了掀眼皮,面色淡淡地看向苏御,面无表情道,“你拦不住我。”
承来方丈看着这满地的血色,他脱下身上染血的袈裟,丢到了一旁,那袈裟在半空中,便化作了一捧黑灰。
他为了这一日,放弃了他的道,双手染血,满身罪孽,他不后悔,亦不会让任何人再拦住他。
苏御手中死死地捏着一个银铃,他看着承来方丈,面色却是有些复杂,“我不拦你。”想到待会要说的话,苏御苦笑了一声,也有些感慨,只觉造化弄人,“若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你的女儿。”
“那么,我应该知道她在哪了……”
承来方丈眸色暗了暗,他沉默地看向苏御,眸中波涛涌起,再没了方才的平静。
苏御深深吸了口气,他掀起眼皮,直视着承来方丈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出意外。”
“音音她,便是你女儿的转世。”
第142章
随着苏御的话音落下,承来方丈的耳边有一瞬间的死寂,他看着苏御嘴唇张张合合,半晌,才发出了一阵低低地嗤笑声,“荒谬。”他打断了苏御的话。
他的面上一派平静,却没察觉到,他落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有些颤抖,连带着那小小的一枚金印,他似乎都要拿不稳。
就是这枚金印,方才破了顾言音最后的保命符。
他一步步逼近了苏御,眼底带上了一丝杀意,“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她说事。”
他可以接受所有人的辱骂,却唯独不能接受,别人拿她说事。
苏御苦笑了一声,他也有些感慨,却是声音淡淡道,“我知道方丈你可能不信。”
在亲眼看到苏沐辽之前,他也不信,“小女苏沐辽,曾于今日转动过那苍天之镜,为了救回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孙女,顾言音。”
他也曾疑惑过,以苏沐辽那点力量,为何能启动那等神物?
直到先前,他无意中从岸余长老那里得知,承来方丈曾经也有个女儿,再联想近日里的那些事情,他忽的生出了一个离奇的念头,若是音音便是他那曾经的女儿呢……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如发芽的种子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他疯狂地寻找着古籍中记载的,所有的有关于苍天之境的一切。
直到他在一本破旧的玉简中看到看到一条几乎看不清的小字,曾有数十个修士为了他们的君主,献出了自己所有的灵力,只求时光逆转,他们在临死前,记下了这发生的一切。
一切事情在此刻几乎都能解释的通,以承来方丈的修为,自是能转动那苍天之镜。
苏御眼尾微挑,话音一转,“若我没猜错,您曾经也在不经意之间,与小女一起,转动过那苍天之镜,代价便是识海被毁,以小女的修为,她本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所幸那惩罚被您扛了大半,小女才得以留下一丝残魂。”
承来方丈有些失神地听着苏御所说的话,他神色有片刻的茫然,怔怔地看着前方的遍地狼藉,这个答案令他下意识地,便想否认……
他无法相信,那个方才被他逼入绝境的顾言音,竟会是……
承来方丈面色变了变,他忽的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苏御,呵斥道,“满口胡言,休想骗我!”
苏御面色却是不变,他恭恭敬敬道,“方丈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我想您应该有方法确认,她究竟是不是您的女儿。”
承来方丈面色一阵铁青,苏御的那些话似是一块巨石砸进了他的心中,令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他无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口中喃喃。
苏御看着他奇怪的反应,有些诧异,只见他像是发了疯似的,跌跌撞撞地向着山下跑去,甚至连灵力都忘了用,只像个寻常老人一般,脚下虚浮,入目所及之处,皆是那些怪物的尸首,遍地都是刺目的血色。
承来方丈浑浊的眸子四处打量着,他忍不住喊道,“这里没有,没有……顾言音……顾言音,你给我出来!”
“你快出来,你不是想要梵天钵吗?我给你,你不是想救那条龙吗!”
“我帮你,你出来啊……”
然而,无人回应。
他胡乱地拨开了向着他袭来的怪物,就在山腰处,那里传来了一阵愤怒的龙吟之声,他浑浊的眸子一亮,立刻发了疯似的,跑向了那龙吟的方向,只见密密麻麻的怪物攀爬在那红龙的身上,死死地撕咬着他的鳞片,那红龙却是厉声嘶吼道,他拼了命地向着一个方向挣扎,“太奶奶,太奶奶……”
承来方丈脚步一顿,他顺着红龙的方向,目光迟疑,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背对着他半跪在地上,那道身影满身皆是伤痕,鲜血染红了她的衣物,纤细的手中死死地握着把琵琶。
承来方丈一时几乎忘记了所有的动作,他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个人影,目眦欲裂,耳边的喧嚣在此刻纷纷退去,直到一个胖萝卜尖叫着从他身边跑过,扑向顾言音,他这才如梦初醒,一步一步,缓步向前走去。
胖萝卜扑倒了顾言音的身前,她的小手抓住了顾言音的指尖,翠色的灵力疯狂地涌向顾言音的经脉之间,然而,更多的鲜血从她的周身流出,不过瞬间,白白净净的胖萝卜便被染成了个血萝卜,她无措地捏着顾言音的指尖,眼泪吧嗒吧嗒地自她的眼角滴落。
那个人鱼看着突然窜出来的胖萝卜,眼睛一亮,“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这么个宝贝白白送上门来。”
“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那人鱼走到顾言音面前,忍不住再度感叹道,他揪着胖萝卜的叶子,便要将她给揪走,胖萝卜死死地抓住顾言音的衣角,哭的撕心裂肺。
那人鱼有些不耐烦,他尾巴动了动,便要将顾言音甩到一边,却只觉一个人用力推开了他,他面色一变,转头便要骂,一转头,却看到了神色空洞地方丈,那人鱼忙笑着道,“原来是方丈啊。”
“今日可多亏您了,若非有您帮忙,我们今日还抓不住这女人。”
他的话似是提醒了承来方丈,只见他面色大变,陡然抬起一脚,便直接将他踹到了一边,胖萝卜连忙跑回顾言音的身边,她抱着顾言音冰凉的手,眼泪无声坠落。
承来方丈立于顾言音的面前,他的目光落在顾言音染血的面上,只见她那点殷红小痣似乎与以往已经模糊褪色的的记忆重合。
承来方丈有片刻的恍惚,他的脊背一塌,一股细密的疼痛搅入他的胸口,他今年紧绷,额间的青筋突起,一股恐怖的威压瞬间席卷这一小片天地。
那群怪物有片刻的迟钝,红龙见状,他连滚带爬地跑向此处,几乎不敢触碰顾言音,他声音颤了颤,“太奶奶……”
无人回应,顾言音只静静地半跪在那里,眉眼微垂,目光空洞地看着地面。
苏御一来,便看到了这么个场景,他面色大变,死死地看向顾言音,目眦欲裂,“音音,外公来了,音音,外公和你娘来了……”
苏御走上前来,眸色通红,他的指尖落在顾言音的颈间,那里几乎已经停止了跳动……苏御指尖一颤,只见顾言音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心脉尽断,呼吸已几不可闻,“这是怎么回事?音音……”
胖萝卜察觉到顾言音逐渐失去温度的手,她的哭声越发凄惨,两个龙崽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咧着稚嫩的小嘴,嗷嗷大哭起来。
红龙咬了咬牙,跪在了顾言音的面前,一脸悔恨道,“是我没用,太奶奶,是我没用……”
胖萝卜哭着哭着,她忽的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她看着自己的胳膊,目光在四下打量着,而后在看到一旁的一把长剑之时,她白嫩的小脸皱了皱,直接一脸决绝地跑向那长剑,随着一声惨叫之声响起,众人一怔,随即便见胖萝卜拖着一条雪白的胳膊,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顾言音。
胖萝卜将她的胳膊拖到了顾言音的面前,只见一阵微光闪过,那胳膊化作了一道流光,涌入了顾言音的体内,顾言音哇地一声,忽的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承来方丈看着顾言音,不死心地将指尖贴在了她的脉搏处,随即,似是被烫到了一般,连忙收回了手,却见一道微弱的光芒自她的手腕处亮起,那光芒似是有生命一般,自顾言音的手腕上跳了出来,化作一道小白虫,充满依赖地黏在他的指尖之上,歪歪扭扭地贴来贴去,似乎是在撒娇一般。
这是他的孩子,在她死前亲手种在体内的小天蚕。
以往她总是不记路,哪怕方寸之地,也会轻易迷路,他便为她寻来了这小天蚕,喂它喝下他的血,传言这小天蚕能够跨越一切,带她找到饮血之人。
这样,她就永远不会走丢了。
承来方丈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顾言音指尖动了动,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地抓住了他的掌心,承来方丈忙回抓住她的手,“我找到你了,爹……来找你了……”
他甚至,有些无法说出口这个字,他有什么脸面,提这个字。
顾言音眼睫颤了颤,她的面前一片模糊,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然而,滚烫的鲜血自她的喉间涌出。
承来方丈想要替她止住那溢出的鲜血,然而,那血似是不要钱一般,不过瞬间,便染红了他的衣袍。
那双纤细的手终是无力地坠落,轻轻砸在了他的手心,那小天蚕亦是无力地跌在了他的手心,化作一道白芒回到她的手腕之中,陷入沉睡。
承来方丈捏着那只冰凉的小手,有些崩溃地嘶吼出声,他的声音嘶哑到一种可怕的地步,“灵医呢,快去找灵医!救救她!”
“音音,音音……”
“老天,你要罚就罚我,我罪该万死,你为何要这样对她!”
承来方丈攥着那只纤细冰凉的手,一滴滴血泪自他的眼角滴落,不过瞬间,他的面容似乎愈发的苍老,此刻他就像个寻常的老人,无措地捏着那只冰凉的小手。
他罪孽缠身,他罪该万死,那就让他去死,为何要这样对他的女儿!
他那一辈子行善积德,救人无数,向来问心无愧,却唯独对不起他的一对妻女。
承来方丈神色哀伤,浑浊的眼底浮上了一丝泪光,不知何时,往日那些已经被淡忘的回忆似乎都在此刻清晰了起来,他生在一个灵力滞涩的小千界,自小便如所有人一般平平淡淡地长大,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妻子,直到他新婚三日之后,一个修士路过此地,察觉到他身怀灵根,生出了收他为徒的心思,他被那虚无缥缈的仙缘吸引,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离开了家。
他为了所谓的道一心遁入空门,不问姻缘,不听世事,却在第七年后,得知他的父母妻子相继离世,他还有一个女儿。
家中的旧奴历经千幸万苦,将那女孩送到了他的身边,那女孩生的白白嫩嫩极为可爱,鼻尖上生着点红痣,怯生生地不会说话,只躲在家奴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瞧着他。
她虽可爱,却没有灵根,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
他当时满心只有修炼,只给了一笔丰厚的灵石,便让那家奴领着她离开。
自她知道他的存在后,便偷偷跑来寺外,爬在树上偷偷看他,对上他的目光后,便会立刻跟猫崽似的躲起来。
她似乎对这行为乐此不疲,他打坐,她便爬进窗户躺在他的身旁睡觉,他打水,她便吃力地提着小桶跟在他的身后,他吃饭,她便捧着饼子躲在角落里小口地嚼着,似是一个快乐的小黄莺。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有点贪恋这一丝温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甚至生出了个念头,等她下次来,他便与她离开寺庙,与她回家,陪她渡过这短短百年,待她离世,他便回这大无妄寺,继续做他的和尚。
然而,他等了许久,直到那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那小小的身影仍是未出现。
他终究没有等到那个女孩,她死在了他仇人的手下,一道刀伤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腹部,据说,她是活活疼死的。
就像现在,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顾言音全身。
家奴说,在她临死前,她第一次开口,叫了声爹。
他却没能听到。
在她离开后,他却仿若陷入了那短暂的几年时光之中,他无法挣脱那个梦境。
他似乎转动过那苍天之境,那一次,他付出了他满身的功德,神识尽毁。
自那以后他的记忆混乱,再无缘飞升证道。
记忆中的场景与现在似乎已经重合,他甚至分不清现在亦或者是过去,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不知何时,他已经死死地捏住了一条人鱼的脖子,那条人鱼面色涨的青紫,他看着面前的承来方丈,只见他面上布着两行血泪,神色呆滞,没有一丝平日里的高僧模样,他神色惊恐地向后挣扎着,“方丈,你疯了……”
他想,他的确是疯了,或许,早在千百年前,便已经疯了。
他的师傅曾说过他天赋极高,乃是近些年来,最有可能摸到那个层次的人,他似乎是天生的佛子,心智坚定,他这一生,也注定会遭受诸多磨难。
一念神魔,一念邪佛。
他这一生,似乎都在错过。
他究竟做了什么?!他血债缠身,恶贯满盈,只为了救回音音,却没想,反倒是亲手害了他的女儿,他亲手将她害成了如今的模样!
心底密密匝匝的疼痛与悔恨逼的他近乎崩溃,承来方丈神色有些癫狂,他死死地抱着顾言音,不让他人靠近,他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低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爹来找你了,爹不会让你死的……”
第143章
狂风呼啸,雷声大作,漫天的血色似乎都淡薄了一些,露出了其后漆黑的夜色,那夜空似是要坍塌了一般,乌压压地镇在人的头顶。
这修仙界白日里还一片大好的模样,现在却是宛若人间炼狱,鬼影弥漫,那些怪物肆无忌惮地屠杀着村民,哀鸿遍野,哭声震天。
四处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以及村民的尸首,时不时有修士御剑飞过,那些村民无助地跪在地上,哭求着怪物的放过,然而却只能惨叫着被怪物拖走,血染山河。
于那昏暗的夜空中,一条金色的巨龙飞速地游走于雷云之中,有人似是看到了希望,忙哭喊道,“是龙,神龙救命!”
“求神龙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救命……”
那金龙身形一顿,赤金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向那村民,只见那村妇带着两个孩子,正拼命地向前跑去,一个额前生着独角的怪物追在她们身后,满脸垂涎。
其中一个孩子不慎跌倒在地,眼见那怪物瞬间逼近,那村妇绝望地哭喊出声,却见一缕金炎骤然自她的脚底蔓延,不过瞬间,便将那扑来的怪物烧做一把黑灰。
那村妇忙哭道,“多谢!谢谢龙神救命之恩。”她抬起头,却见那空中已无一丝痕迹,哪还有那金龙的身影。
金龙迅速地游走于夜空之中,很快一道黑色的结界便困于他的面前,漫天的黑炎向着他的面心袭来,“龙君何必急着离开?”
黑色的结界隐隐有流光浮动,随即,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自那结界中缓缓走了出来,冥火看着燕祁妄周身剧烈燃起的火焰,看着他眸底掩饰不住的情绪,只觉心底一阵畅快!
他甚至忍不住想,当初他得知龙王与龙后去世后,是不是也是现在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将顾言音抓到手,看看这金龙究竟是什么反应。
不过也只是想想,若真抓到手,或许那小仙君又要闹了。
冥火勾了勾嘴角,他忍不住大笑了几声,声音中满是畅快,凭什么呢?都是生在那死寂之地中的邪祟,凭什么他就能那般好运?!!
他要亲手,将他变的和他一般可怜……
冥火冷眼瞧着燕祁妄,只见无数的鬼影自他身后的黑炎中爬了出来,那些鬼影面色青白,皆是他特地为金龙挑选出来的大礼。
“还认识他们吗?”冥火拽过其中一个老者,他拽着那老者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或许,你应该叫他一声舅舅?”
“今日你若想离开这里,便得从这些人的尸体上跨过去。”冥火脸上露出了个病态的笑容,这些鬼影都是龙族以往的族人,龙族里死在那场大火中的族人!
话落,只见面前一道金光闪过,那金色的巨龙身形渐渐缩小,待那金光散去,只见一个金发金眸的黑衣男修立于云端,宛若夜色中的神祗。
燕祁妄却是来不及理会冥火,他有些无措地看向手腕,只见那道原本便已破碎的鳞片之上,那裂纹越来越大,鲜血不停地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他下意识地捂住那片鳞片,就在此时,那片鳞片终是不堪重负,化作一捧齑粉,随着冰冷的夜风,消散在虚空之中。
那些金粉在夜空中闪着细微的光芒,燕祁妄下意识地伸出指尖,想要抓住那随风散去的金粉,然而那金粉却自他的指尖悄悄滑落。
燕祁妄有些慌乱地收了收指尖,他察觉到那道禁制越来越淡,属于顾言音的气息也在逐渐衰弱,他的睫毛颤了颤,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自心底蔓延,逼地他生生红了眸底,“音音……”
他几乎不敢去想,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道禁制是他下在顾言音身上的保命符,能为她抵挡致命一击,他能察觉到,那一端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力。
细密的疼痛与酸涩涌上心口,他只觉心口似是被人挖了个洞,空荡荡的,风一吹,满身的寒意,甚至比他当年所在的寒潭更加冰冷。
燕祁妄怔怔地看向大无妄寺所在的方向,夜风拂起了他的长发,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此刻却带上了一丝无措,他像是笼中的困兽,复杂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
冥火看到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眸子闪了闪,他周身灵力瞬间暴涨,只见一道漆黑的灵力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带着浓郁的杀意袭向了燕祁妄。
他轻笑了声,“放心吧,我会送你去见她的!”
冥火犹如鬼魅一般,绕到了燕祁妄的身后,一掌拍向了他的后心。
却听一道绝望的龙吟声骤然响彻天地,沿途的灵兽被那充满戾气的威压骇地瑟瑟发抖,他们低低地伏在地上,嘴里发出了恐惧的低鸣声,须臾,空中电闪雷鸣,浓郁的乌云几乎遮住了整片天地,大雨侵盆而下。
天地似乎都在为他悲鸣。
传言,洛霞有龙,脚踏祥云遨游九天,可移山填海,可呼风唤雨。
燕祁妄转身,一掌拍向了冥火,周身的气息陡然大变,他的金发随着狂风起舞,金色的鳞片自他的手腕向上蔓延,狰狞的龙角似是虬结的枝干飞速生长着,他赤金色的竖瞳着似是有火焰在流动。
磅礴的灵力自他的周身爆发,他似是疯了一般,再不封印体内的灵力,周身的气势越发恐怖,空中的雷云滚动,数道炸雷骤然在耳边炸响。
那天雷容不下他。
可燕祁妄却已顾不得那漫天的雷劫。
心中的挂念既已离他而去,这雷劫又算的了什么!
他今日,只想杀了眼前这人,万年以前让他得一丝生机苟延残喘。
这一日,他定要他灰飞烟灭……
只见那金色的巨龙身形骤然暴涨,原本已极为恐怖的体型,这会儿几乎将整片天地都给遮住,金色的竖瞳凉凉地盯着冥火,那金色的巨龙脚踏金炎,身披雷光,宛若神明降世,金色的炎火将他们一人一龙卷入其中,原本是冥火不让他离开,这会却是变了个调。
原本燕祁妄的攻势虽然凌厉,却仍有一种畏手畏脚之感,然而他现在却像是丧失了理智的上古凶兽,带着满身杀意自牢笼中挣脱而来,只想将他置于死地!
冥火后退了两步,那金龙却是转瞬即逝,金色的炎火冲破了那黑雾所造的结界,径直向他袭来,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冥火心中大骇,这金龙比起方才更加强悍,他竟罕见地生出了一丝退却。
这一刻,他似是又回到了上万年前,以往的记忆袭来,冥火面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就是金龙,害的他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躲了上万年!
那金龙甩了甩巨尾,随即迎着漫天的罡风骤然向他袭来,锋利的爪牙散发着冰冷的光芒,他察觉到那恐怖的气息,眼见那空中雷云已有雏形,冥火面色变了又变,他眸子暗了暗,终是冷笑了一声,“今日龙君有事,那我便先退一步,改日再见!”
却见那金龙身形一闪,骤然拦在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你不要命了!”冥火面色大变,他的目光落在那金龙的身上,只见那双赤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他,金色的炎火缭绕在他的周身。
翻滚的雷云间,金色的雷光乍现,空中雷声大震,整片天空似是都要塌下来一般,狂风暴雨大作,山石滚落,巨树折断,那些鬼影在那天雷之下瑟瑟发抖,比起他先前渡过的那道雷劫,这天雷的阵势更为恐怖,整片天空都似泼了墨一般,死气沉沉,只那偶尔响起的闷雷声,令人心底发寒。
若是那天雷将他视为侵入的人,那天雷的威力只会成倍增加,到时,别说他了,哪怕燕祁妄自己,也会被那天雷一同劈成一捧灰烬!
那双赤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冥火只觉背后发凉,似是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耳剂缓缓响起,“你不该动她的。”
在冥火瞪大的双眼中,那金雷已带着毁天灭地之势骤然劈向他们二人,他忙提起灵力便挡,然而那天雷生来便是邪祟的克星,不过瞬间,那黑炎与金炎便消散了许多,血花飞溅。
冥火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他有些狼狈地退后了数百步,方才稳住身形,却见那锋利的龙爪已再度向他袭来,那金龙似乎察觉不到周身的疼痛,全然不顾那漫天的落雷,一心只想取他性命。
冥火忍不住怒骂了一声,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条龙是不想活了想拉着他一起去死!
他想要逃,然而更多的落雷已接连不断地劈落,那金龙不顾落在他身上的金雷,只一味地攻击着他,只单单那金龙,都令他分身乏术疲于应对,再加上那漫天的雷劫,冥火心中一颤,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间。
一时间,雷声阵阵,天空似乎都被那漫天的落雷给染成了金色。
…………
不知何时,空中一片昏暗,天空已下起了大雨,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
那几条人鱼本该是极为喜欢这种天气,然而此刻,他们却是鱼鳍炸开,一脸紧绷地看着面前的人,在承来方丈来时,他们还满心的欢喜,然而,后来的事便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们一直都知道,承来方丈曾经有个女儿,他为了那个女儿方才与他们联手,搅得天下大乱。
却没想到,那个女儿,竟会是方才折在他们手中的顾言音……
他们心中一颤,恐惧浮上心头,爪子死死地扒着地面,心中有些绝望,若这和尚发起疯来,他们都可以想到,他们的下场会有多惨。
除了他,旁边还有暴怒的红龙与苏御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连那些没有意识的怪物,不知何时都安静了下来,退出了这片山林。
四处一片死寂。
承来方丈神色空洞地抱着顾言音,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这么一看,她与小时候真的差别很大……小时候的她白白嫩嫩像个糯米团子,怯生生的像只小鸟,静静地趴在他的身边撒娇。
现在的她却是有种惊人的美丽,似骄阳,似烈火,除了遇到他,她最近似乎都过的很好……两行血泪自他的眼角滴落,砸在了顾言音的手背之上。
那冰冷的雨水落在她的脸上,他这才似如梦初醒一般,他擦去顾言音脸上的雨水,抱着她便跌跌撞撞地想要往山上走去。
苏御与红龙见状,忙拦到他的面前,红龙上来便要扯住他的衣服,红龙咬了咬牙,声音极为干涩,“你要做什么?你要带我太奶奶去哪里?放开她!”他现在简直恨透了这和尚!若非他,岸余长老与十八铜人梵天吟他们不会离开,太奶奶也不会死!
承来方丈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他的目光落在顾言音苍白的面上,只一味地想要带着顾言音上山,红龙见状,上前便要将顾言音夺回来。
承来方丈瞬间面色大变,他这才目光凶狠地看向红龙,目露杀意,“让开!”他死死地抱着顾言音,似是抱着一个珍宝,生怕让人抢去,声音嘶哑道,“让开!”
这就是他的珍宝。
这是他的音音。
眼见承来方丈情绪大起大落,此刻他眸色赤红,神色呆滞空洞,似是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溃大开杀戒,苏御伸出手,他深吸了口气,方才拦住了红龙,沉声道,“让他去吧。”
这承来方丈既已确认音音是他的女儿,以他对女儿的执念,定会不惜一切救回音音,或许现在让他带走音音,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苏御眼眶通红地看着顾言音,只觉心底一阵抽痛。
红龙沉默了片刻,他捏紧了拳头,看着承来方丈抱着顾言音,缓缓地消失在山林之间,胖萝卜见状,却是偷偷跟了上去。
承来方丈抬起脚步,不过须臾,他便已出现在山顶,他走进大无妄寺之中,只见寺庙内到处都是弟子与怪物的尸首,后院传来一阵阵厮杀声。
承来方丈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他抱着怀中轻飘飘的人,径直走向了佛堂之中,整个寺庙几乎都被毁了个彻底,血流成河,唯有此处,仍是一片祥和,窗明几净。
巨大的金佛坐于高台之上,神色慈悲地看着众生。
承来方丈骤然跪在那金佛之下,他低下了头,看着面前的顾言音,半晌,方才断断续续道,“佛祖,弟子愚昧。”
他已无颜再见佛祖。
他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了逆转时光复活她,为了一己私欲,害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他身负血债,害人终害己,却没想,一切都报应在了他女儿的身上。
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一切都是弟子的错。”
承来方丈替顾言音擦去面上的血迹,他牵了牵嘴角,“弟子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佛祖庇佑音音片刻。”
他曾以满身功德,自身识海为代价,求的音音一线生机。
今日,他愿以满身灵力为介,厚颜再求一次佛祖。
“唯愿吾女一世顺遂,平安无忧。”
承来方丈话毕,重重地磕在地上,不过片刻,他的额头已渗出鲜血,他却依旧重重磕在地上,他周身的灵力微微起伏,化作点点温和的金光,没入顾言音的眉心。
“愿身化吾女掌下刀。
为她斩邪祟,辟万厄。”
第144章
佛堂内一片寂静,金佛坐于高台之上,静静地看着众生,神色悲悯,眉眼微阖,恍惚间,似是有阵阵梵音缓缓流过山涧。
柔和的金芒蔓延至顾言音的全身,将她笼入其中,那金芒缓缓地游走于她的表面,只见那些细小的伤口在那金芒下,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着。
她苍白的面上逐渐有了血色。
原本已经几不可闻的呼吸再度加重,就在那金芒浮于她的心口之时,顾言音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似是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承来方丈端坐于顾言音的面前,一道金色的虚影似守护神一般,立于他的身后,他的整个人都逐渐趋于透明,随着顾言音的脉搏跳动地越发有力,承来方丈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有些不舍地落在顾言音白皙的面上,他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
本就偏瘦的身形越发佝偻,只眨眼间,似乎连眉毛都白了三分,他雪白的胡子间落着点点血迹。
金光落在他苍老,布满皱纹的面上,映着他眼底的神色,承来方丈目光一寸寸地滑过她的面颊,似乎要将她的面容刻进心中,再不忘却,这是他等待了千年的女儿……然而,才找到她,却又要再度分离。
承来方丈勾了勾嘴角,指尖落在了顾言音眉心处,一点殷红的血色滴落,似是一点眉间朱砂。
“山高水远,日后,你要好好地走下去。”
光影摇曳,只见那端坐在地上的身影轻轻晃了晃,那道身影缓缓站起了身,随即,便化作丝丝缕缕的金芒,不舍地缭绕在女修身旁。
而后,随着那微凉的夜风,消散在虚空之中。
…………
整个佛堂似乎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只余那浑身染血的女修静静沉睡于此处,一滴晶莹的水珠自那金佛的眼角滑落,滴在了顾言音雪白的面颊之上,溅起点点的水花。
长长的眼睫颤了颤,顾言音皱了皱眉,而后猛的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金佛慈悲的面容,那双微阖的眸子似是在温柔地注视着她,顾言音心下一跳,她忙坐起身,四下打量了一番,却见不知为何,她竟又回到了大无妄寺。
窗外的夜色渐淡,一缕阳光透过那窗间的间隙,落在了她的面上,顾言音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里光滑如初没有一丝伤口,仿若先前那几乎将她胳膊扯断的伤口都是一个假象。
顾言音眨了眨眼睛,若非她身上的裙子还沾满了血迹,她险些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一个梦,梦中,她差点被那些怪物合力打死。
顾言音有些纳闷,那又是谁救了她?将她送来了此处。
难不成是岸余长老?
顾言音站起身,却察觉到手心一阵冰凉,她低下头,便见手中死死地捏着一个小巧的金印,那金印之上满是柔和的气息,一把金色的弯刀静静地躺在她的身旁,那弯刀之上绘着大气简约的浮云纹路,顾言音看着那金印与弯刀,不知为何,竟察觉到了股熟悉的气息,一种莫名酸涩的情绪涌上心间。
她不由得有些迷茫,顾言音捡起了那把弯刀,还未来得及打量,便听门外传来了一道愤怒的龙吟之声,顾言音面色微变,她这才发现,红龙与崽崽竟不在她的身边,顾言音心下有些焦急,也不知崽崽和翻梵天吟他们怎么样了……她将那弯刀收入怀中,飞身一跃,跳出了佛堂。
入目所及,便是一张血盆大口,一个一张嘴几乎占据了整个脸颊的怪物低吼着,淌着涎水便向她冲来,顾言音见状,提起灵力便一拳砸向了那怪物,只听一道凄厉的惨叫,那怪物便猛的向后飞去,砸倒了一片怪物。
那怪物在地上挣扎了片刻,便没了气息。
一股磅礴的灵力骤然自她的体内爆发,连顾言音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她的修为竟是连跳了数层,直接达到了化神期!
顾言音眼皮一跳,被这变故给弄的心里一慌,然而现在眼前的景象根本容不得她发呆,更多的怪物面目狰狞地向她冲来。
顾言音手执弯刀一刀劈在为首那怪物的角上,那弯刀所及之处,金光闪过,似乎连虚空都要被那锋利的刀尖划破,血花飞溅,那坚硬的角竟被她直接砍落,那怪物惨叫一声,化作一片黑雾。
那弯刀极有灵性,似是能通顾言音心中所想,凡她所到之处,刀影乍现,锋芒毕露,鲜血与黑雾飞溅,那些怪物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不过片刻,她的周围便清出了一片空地,顾言音飞身跃到了高强之上,只见一群怪物低吼着向那墙角中的几人袭去,那里传来了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顾言音见状忙飞身上前,弯刀划过,汹涌的灵力裹挟着刀光闪过,那群怪物惨叫一声,瞬间化作一片黑灰跌落在地。
顾言音解决那怪物,便再度奔向其他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没有一片能落脚的地方,几条巨龙和一群修士撕打在一起,各色的灵力四溢,碎裂的龙鳞如乱石般砸落在地。
眼见那几条巨龙占据优势,完全把那群修士压着揍,顾言音迟疑了片刻,便飞速地向着山下跑去,她得尽快找到崽崽他们!
面前再度恢复了平静,被逼入角落的一行人有一瞬间的茫然,待他们抬起头来,却见面前已空无一人,只一道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却是凤黎一行人。
凤黎凤苒姐弟二人被那群怪物逼入绝境,本来已经没了希望只能等死,然而只听一片惨叫之声,眼前那群怪物竟瞬间化作一把黑灰!
一瞬间,他们几乎喜极而泣,“我们没死,二姐!”
凤黎心有余悸地擦去嘴角的血迹,他头发散乱,满身血迹,早没了当初的精致优雅,饶是现在,他依旧心跳加速,方才,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些怪物口中,没想到竟绝处逢生,大难不死。
一旁的侍卫默默吞下两枚灵丹,他迟疑了片刻,方才低声道,“方才好像是龙后救了我们……”他方才无意中看到了那自远处飞来的女修,哪怕她此刻衣衫狼狈,他也一眼便认出了,那就是先前遇到的龙后。
她的样貌漂亮的令人过目难忘。
“怎么可能?”凤黎下意识地反驳道,那顾言音修为只比他强一点,怎么可能是她?
“算了,别提那个女人了,提到她我都晦气,赶紧走,再不找到父王他们,我感觉我都要交代在这个鬼地方。”
凤苒虽未言语,却也是一脸的不信。
那侍卫闻言,默默闭上了嘴,他看着匆匆离去的凤黎,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当初他还觉得能跟着他们二人是件好事,现在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他现在算是看透了,这姐弟二人就是个惹事精!
明明方才他们跟着那群龙便好,他们非说觉得那群龙阴阳怪气嘴巴贱,看着烦心,自己任性地跑了出来,结果险些害的一行人都丢掉了性命!
没点本事还天天作妖!
侍卫目光落在那道身影离去的方向,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若有所思,随即,连忙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
…………
顾言音飞快地行走于山林之间,隔的远远的,便听到一阵愤怒的低吼之声,顾言音飞身上前,便看到红龙正化作原型,与几只巨大的犀牛和人鱼缠斗在一起,他一尾巴砸烂了一个犀牛的脑袋,那犀牛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当场没了气息。
苏御抱着龙崽,在后面帮着他躲避暗中的修士。
顾言音提起灵力,飞向了红龙,落在了一个巨犀的背上,她身形轻盈地窜上那犀牛的眼边,提起弯刀,锋利的刀尖在空中闪过一道冷光,一刀径直刺入那犀牛的天灵,那巨犀甚至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轰然跌倒在地。
两个龙崽一见到顾言音,当即眼睛一亮,黑崽呆呆地啃着爪子,不过瞬间,圆溜溜的眼中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苏御与红龙更是面色一变,“太奶奶!”有了顾言音的加入,红龙与苏御的压力骤减,剩余的那些怪物根本没撑多久,便死的死,逃的逃。
顾言音自那巨犀头上跳了下来,她跑到了苏御面前,只见龙崽早已迫不及待地对她伸着爪爪要抱抱,胖萝卜亦眼巴巴地跑过来,抱住了她的小腿。
顾言音接过龙崽,一碰到她,黑崽当即张开小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哭的胖乎乎的身子都直抽抽,顾言音安抚地摸了摸龙崽的脑袋,心中也有些酸涩。
红龙目光难掩激动,苏御长叹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顾言音的身后,只见她身后空无一人,苏御迟疑了片刻,“方丈呢?”
顾言音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她看向了苏御,“方丈怎么了?”
眼见她一脸疑惑,似是并不知晓方才的事,苏御沉默了片刻,他拉住了红龙,打着哈哈绕了过去,“没什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言音将胖萝卜也捞了起来,只见她的胳膊竟凭空少了一个,顾言音眸色暗了暗,“胳膊怎么了?”
胖萝卜摇了摇头,嘀嘀咕咕地哼唧了两声,随即便趴在她的肩膀之上,伸出仅存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顾言音有些心疼,她摸了摸胖萝卜头上蔫巴巴的叶子,“方才我在大无妄寺中醒来,修为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苏御闻言,面色有瞬间的复杂,方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几乎无法想象,承来方丈做了什么,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令她再度活蹦乱跳,甚至修为暴涨,此等代价,定然不小……
“长老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没事,只是受伤太重,被紫龙他们带走了。”红龙吞下两枚灵丹,也有些庆幸,先前那承来方丈并未伤人性命。
那老和尚,的确是十分厉害……
顾言音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天上涌动的血色,雷声轰鸣,她默默捏紧了拳头,忽的沉声道,“我想去无刹海找燕祁妄。”
在她被那群怪物围攻之时,她已经想明白了,一味的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不论她去哪里,那群怪物都不会放过她。
顾言音话音未落,红龙便立刻道,“太奶奶,我陪你一起!”红龙拍了拍脑袋,先前他没能护住顾言音,这会儿他说什么,也要誓死挡在她的面前!
苏御见着顾言音坚定的神色,他轻笑了一声,也未做劝说,“我陪你们一起去吧。”苏御话落,摘下腰间的酒葫芦,那葫芦见风就涨,不待顾言音拒绝,便拉着她跳到那酒葫芦之上,她看着脚底逐渐模糊的景象,心跳逐渐有些加速。
也不知燕祁妄,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这酒葫芦飞得极快,顾言音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城池,皱起了眉头,只见在那些城池的上方,皆有着一层厚重的黑雾,那黑雾随着夜风缓缓地向城池内逼近。
随着他们越发靠近无妄海,这空中的黑雾便越浓郁,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无数的灵兽哀嚎着自那山林中逃窜而出,天边隐隐可见一丝丝雷光。
隔的远远的,他们都可以察觉到那雷云恐怖的威力,整片天空都似是要坍塌了一般,黑压压地堵在众人的心头。
狂风卷起了她的衣角,顾言音迎风而立,一头长发随风轻舞,只见在那黑压压的云层中,不时有骇人的雷光闪过,金色的闪电犹如巨龙奔走其中,那雷云剧烈地翻滚这儿,宛若蛰伏在云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
底下的森林被那落雷劈中,已开始燃烧了起来,呼吸间,连空气中都带上了浓郁的糊味儿。
顾言音眯了眯眼睛,随即,她心下一颤,那云层中的却真是一条游走的金龙!
顾言音跳下酒葫芦飞身上前,入目,只见那滔天的雷光中,竟有一黑一金两道光影乍现。
在那沉闷的雷声中,一道低沉的龙吟穿破云层,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边,是燕祁妄!
却在此刻,又是一道落雷径直劈在了他的身上,那金龙却是不管不顾,带着满身残留的雷光,宛若燃烧的火焰,以一种势不可挡之势径直袭向了他对面略显虚弱的黑炎。
只听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袭来,那黑炎光影闪烁。
狂风卷着尘埃擦过她的面颊,带起一阵刺痛,几乎迷了人的眼睛。
鲜血裹挟着破碎的龙鳞坠落,她这才发现,他们脚下几乎到处都是未干涸的血液,顾言音忍不住上前一步,随即便被苏御抓住了胳膊,“不可靠近。”
顾言音眼睫颤了颤,她几乎不敢再看那面的惨状,她咬了咬牙,却见一群面色青白,神情呆滞的鬼影似是挣脱牢笼的凶兽一般,疯狂地涌向山林后的城镇,几个修士匆匆跟在他们身后,看到外面的顾言音几人,忙道,“快拦住他们!”
几人有些狼狈地喘了口粗气,这群鬼影似乎便是先前嗔轲夫妇遇到的那些怪物,他们的怪叫声有着一股奇特的力量,令他们心烦气躁,而且源源不断地似是根本杀不完一般,他们逮住机会,便直接突破了他们的包围,冲向了山林之外。
顾言音瞳孔一缩,这无刹海之后,便是婆罗城!
比起大无妄寺,这里没有修为的凡人更多,甚至还没有那么多修士来助他们驱逐怪物,一旦那些鬼影闯入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城内的修士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他们被那恐怖的雷劫吓得不敢外出,本来还躲在城中破口大骂,不知是谁这么缺德竟在这里渡劫!
却没想到这会异变陡生,他们只能御剑而来,查看前方的情况,然后便看到了那些如流水一般涌向婆罗成的怪物!
那些怪物面色呆滞狰狞,诡异的黑色炎火缭绕在他们的周身,正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向这边逼近。
为首的修士当即面色大变,他忙对着身后的修士大喊道,“快去请城主!”
不过瞬间,那群怪物已经距离那城门不到数百步,那几位掌门见状,身形一闪拦在城门之前,那群鬼影却是不管不顾地冲向城门。
只见其中一位掌门手中拂尘一扫,一排的鬼影便直接化作一捧黑烟,然而更多的怪物又瞬间涌了上来,那黑炎中不断有鬼影爬了出来,顾言音手执弯刀,身形轻盈地游走于鬼影之间,无数的鬼影在她的刀下消散。
然而,不过须臾,只见那黑炎便已蔓延至这城墙之下,那几位掌门见状,眼见顾言音还在回鬼影之间并未脱身,他们忙道,“小心!这黑炎有古怪!”方才归剑山庄庄主不慎被卷入那怪异的黑炎之中,以他那等修为,都没能抵挡多久,便被那黑炎彻底吞噬!
顾言音闻言身影一跃,踩着那鬼影的肩膀借力飞到了城墙之上,却听身后一阵尖锐的嘶鸣之声,只见几个鬼影不知何时,竟已偷偷潜入了城中。
顾言音猛的瞪大了眼睛,只见一个鬼影正疯狂地撕咬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一旁的妇女凄厉地惨叫了一声,拿起身边的棍子便不要命地冲向了那鬼影,顾言音甚至来不及阻止,那妇人便已被鬼影撕成了两半。
鲜血四溢,那妇人瞪大了眼睛瘫倒在地。
顾言音咬了咬牙,她飞身一跃,挡在那城门口,目光死死地地盯着那群鬼影,她麻木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然而依旧有更多的鬼影涌入城中。
四处一片喧嚣,空中雷声大作,四处一片兵荒马乱。
那群鬼影眼见无法冲进来,他们目光猩红地瞪着众人,顾言音只觉眼前一暗,随即,便听一阵刺耳的怪叫声袭来,那群鬼影尖锐地嘶吼着,那声音似长针一般径直地扎入脑海中,掺杂在雷声之中,令人心血翻腾,头痛难忍。
她强忍着疼痛取出琵琶,随即目光一滞,只见往日那坚不可摧的琵琶,此刻却是宛若寻常的琵琶失去了光泽,琴弦断裂。
顾言音咬了咬牙,她手执弯刀,疯狂地劈向那些向她扑来的那群鬼影。
红龙早已疲惫不堪,他们龙族听觉比其他人更为灵敏,这会忍不住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鲜血自他的耳中滴落。
几个鬼影见状,嘶吼着扑向红龙,张着嘴啃向了他的胳膊。顾言音瞳孔一缩,声音嘶哑喊道,“小心!”
红龙神情恍惚了一瞬,那几个鬼影扑在红龙的胳膊,背上,张着嘴便直接恶狠狠地咬了下去,一时间,红龙痛呼了一声,直接被那鬼影扯掉了一块肉。
眼见更多的鬼影嗅到血腥味,贪婪地扑向红龙,顾言音疯了一般向着红龙所在的地方冲去,她甚至顾不得那些怪物的利爪划过她的身体,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只见一只身影比其他鬼影都凝实的怪物从暗中一跃而出,手执长剑径直劈向了红龙的后脑,顾言音猛的瞪大了眼睛,她的声音近乎破碎,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红龙!”
顾言音捏紧了手中的弯刀,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量骤然自那琵琶之上蔓延,一瞬间,光芒大作,磅礴的灵力自她的脚下爆发,那群向她袭来的怪物瞬间被掀飞了出去。
那琵琶缓缓浮在半空之中,周身灵光大作。
顾言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道翠色的光影自城下蔓延,那原本被大火毁了个干净的丛林此刻再度覆上了一层新绿。
一只灵鹿脚步轻盈地自天边跑来,随着他的脚步,那山林再度焕发生机,无数嫩芽自泥土中钻了出来,无数的藤蔓自他脚下蔓延,所到之处,万物再度恢复生机。
那灵鹿越跑越快,随即,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翠色的灵光汇聚于顾言音的周身,而后,那翠色的灵光覆在那琵琶之上,成了一道崭新的琴弦。
一道古朴的声音自那琵琶之中传来,顾言音脑中有片刻的清明,那刺耳的尖叫似乎都在一瞬间散去。
顾言音面前有瞬间的黑暗,须臾,一副玄妙的画卷出现在她的眼前,只见在那充满杀气的古战场之上,无数的灵兽与人类厮杀着,大批的神兽与人类陨落。
他们残存的精血渗入泥土之中,孕育出了一株思晔梧桐木与一点金色的炎火。
沧海桑田,时光变迁,那金炎险些被那天雷劈的魂飞魄散,而那梧桐木也被炼器师带离了古战场。
他们以梧桐木为引,龙筋为弦,凤血浇筑,铸成了一把琵琶。
后来,那琵琶中生出了一个器灵,可号令百兽,可驱魔辟邪,一时间,在修仙引起了轩然大波。
到此,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
顾言音眼睫一颤,她陡然回过神来,只见她手中的琵琶光芒大作。
凡她所到之处,诸邪避散!
第145章
夜色将退,晨光乍现,一缕微弱的阳光穿透层层血色,落在了顾言音的面上。
她微微抬起头,只方才一瞬间,她似乎已经在无数轮回之间走了一遭,看遍了生死轮回,心神震荡,然而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立于这遍地血腥的城门之下,耳边充斥着怪物刺耳的古怪尖叫声,鼻翼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目光所及,在这一刻,红龙仍是痛苦地捂住耳朵,鲜血自他的七窍中喷涌而出,而那黑影一脸狰狞地手执长剑,直勾勾地刺向了红龙的后心。
她抱着那琵琶立于重重鬼影之中,耳边一阵喧嚣。
顾言音面无表情地看向那群怪物,怀中的流玉琵琶散发着一抹耀眼的光芒,一道汹涌的力量自那琴弦之上传递到她的指尖。
顾言音踩着身旁怪影的肩膀,纵身一跃跳到了那鬼影的身后,她抡起琵琶狠狠地砸向那鬼影的胳膊,那鬼影惨叫一声,只见丝丝缕缕的黑雾自他的天灵冒出。
那鬼影有片刻的呆滞,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长剑坠落。
顾言音立于红龙身前,她抱着琵琶,指尖微动,只听一道刺耳而又轻快,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难听声响自她的指尖缓缓流淌,以她所在之地为中心,无形的声浪似水波一般向外蔓延,瞬间将那些鬼影掀飞了出去。
那鬼影的怪叫声还未停下,那欢快令人作呕的声响已再度响起,红龙位于这声浪的最中央,只觉头晕目眩,他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他这一刻,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割掉!
也免得受这种折磨。
那琵琶声清脆明亮,带着勃然生机,却又意外的刺耳难听,竟将那鬼影的怪叫声给压了下去,令人有瞬间的清醒。
那些修士听着这古怪到的琵琶声,沉默了片刻,随即立刻提起兵器反击!
无形的声浪自顾言音的指尖流淌而出,那些鬼影听到这琵琶声,面色有片刻的呆滞,他们征征地听着那琵琶声,脚下下意识地有些恐惧地退后了两步,只见层层的绿意自她脚底蔓延,无数藤蔓破土而出,缚住那些怪物。
那离她最近的鬼影呆呆地看着顾言音,只见一滴混浊的泪珠自她的眼角滴落,她的神色有片刻的清明,青灰之色自她的面上退去。
顾言音提着红龙飞出了人鬼影之中,她将红龙扔进城中,身形一转,便飞向空中,随着她所到之处,那些浓郁的血色与黑雾立刻退避三舍。
那些原本苦苦抵抗鬼影的修士只觉压力骤减,与此同时,一道难听的琵琶声响彻在他们耳际,那琵琶声驱散了那怪叫之声,他们只觉体内的疲惫似乎都在此刻消散了一些。
然而待他们喘口气之后,又忍不住有些沉默,那古怪的琵琶声似乎能穿透他们的耳朵,令人作呕,他们一时竟分不出这琵琶与那些鬼影的怪叫声,究竟谁更难听!
他们只能咬着牙关,继续与那些鬼影厮杀。
原本一片死寂的山涧,此刻却再度恢复了生机,无数逃窜的灵兽自四面八方奔来,向着顾言音所在的地方聚集,
顾言音立于云端,随着她所到之处,鸟雀皆扑闪着翅膀欢快地飞翔于她的左右,无数的灵兽追随于她的脚下,与那些鬼影撕打在一起。
一时间,四处皆是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兽。
城中的修士察觉到城外的动静,他们探出头来,怔怔地看着那些鸟雀与灵兽,他们竟不知,这周围竟藏匿着这么多的灵兽。
原本势不可挡的鬼影,在这一刻,竟隐隐有被压制之势。
在那层层鬼影之中,只见有几人不知何时,面上青灰之色已悄悄退去,神情恢复了清明,其中一名女修自神色惶恐地坐在地上,这些日子的记忆涌上心间,她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腥,痛苦地抱着头嘶吼出声。
他们本都是无辜死于黑炎之中的人,被卷入那黑炎之中受烈火焚烧,痛苦至死,死后神识依旧无法解脱,不得安宁,他们被那些黑炎炼化作诡异的怪物,没有思想,只会吃人的怪物,在冥火的操控下,残害更多无辜的人!
那些记忆似是一根利刃扎进她的心中,那女修忍不住大哭出声。
顾言音游走于城池上方,琴声连绵不绝,丝丝缕缕的日光落在她的身后,微风卷起她的长发,衣诀飘飘,她白肤红唇,眼光流转之间,宛若神女降世。
随着那琴声传遍整个山涧,只听一道清脆的凤鸣蓦地自鬼影之中传来,一个面色呆滞的女修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采,绚烂的红光闪过,那女修身形一跃,红色的羽翼骤然自她的身后展开,漂亮的羽毛裹挟着火星坠落,那女修化作一只火红的凤凰,直飞天际。
那火凤盘优雅地旋于顾言音的周身,漂亮的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随即,长吟一声,化作一道火红的烈焰,直奔那些怪物而去。
烈焰熊熊燃烧,凤羽缭绕。
红龙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空中这神奇玄妙的景象,只觉一阵热意自心底涌动,他忍不住长吟一声,化作一条红色的巨龙,向着顾言音奔腾而去!
他感受到了,来自血脉间的召唤!
他们似乎看到了往日的盛况,无数的灵兽神智复苏,那鬼影痛苦地抱住了头,他们面色呆滞地听着那琵琶声,面上的青灰色缓缓退去,眼中涌上泪意。
数只身着白衣的修士展翅之间,化作几只周身雪白的仙鹤,翩翩飞向空中,一只仙鹤落在顾言音的身旁,她秀气的脑袋蹭了蹭顾言音的胳膊,随即托着顾言音,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顾言音侧坐在那仙鹤之上,绿意飞速向外蔓延,无数嫩芽自干涸的血迹中窜出,只见一道浅浅的金色巨影浮在顾言音身后,那金影面容苍老,神色温和,温和的灵力自他的周身涌入顾言音的体内。
越来越多的灵兽复苏,只听又是几道嘹亮的龙吟,几条巨龙自那鬼影中奔腾而出,直飞天际,红龙看着他们,当即眼前一亮,“爹!”
…………
奔腾的雷光之中,雷声喧嚣,狂风大作,四处一片昏暗,满地皆是落雷留下的深坑。
冥火狼狈地躺在了深坑之中,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原本满身浓郁的黑炎淡薄的几乎消失不见,他有些失神地看向天空中翻滚的雷云,那雷光顺着他的伤口钻入他的经脉之中,疼的几乎麻木。
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彻骨的疼痛,比他苟活在阴暗处上万年,更加令他难以忍受。
他有些搞不懂,金龙究竟是何必呢?渡劫本就是险之又险,一不小心都可能会被这天雷劈的魂飞魄散,他却拼着这漫天要命的雷劫不顾,也要将他拉入地狱,彻底诛杀。
他微微侧了侧首,便见一道满身是血的身影落在他身旁,比起方才那遮天蔽日的巨龙,现在衣衫狼狈,面颊染血的燕祁妄,反而更加让他心惊。
燕祁妄一身黑袍早已被天雷烧的七零八落,松松散散地挂在他的身上,隐隐可见他的腰腹与手臂之上布满了金色的鳞片,有些金鳞已经碎裂,点点的血迹自那金鳞之间溢出,他垂在身后的尾巴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此刻他的伤口正在迅速恢复,却又被那闪烁的雷光再度破坏。
明明与他一样,也是那般狼狈。
可他面上仍是那样波澜不惊,滔天的恨意瞬间将他淹没。
冥火坐起了身,空中雷声轰鸣,似乎在酝酿更为恐怖的攻击,他嘶了一声,冷笑道,“有你们夫妻二人陪我一起死,值了!”
燕祁妄居高临下地看着冥火,他面色冷淡,眸中杀意却是汹涌,他一步步逼近冥火,眨眼之间,只见又是一道金色的落雷狠狠地劈在身上,燕祁妄却是全然不顾。
忽的,燕祁妄原本凶悍的动作忽的一顿,他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那难听而熟悉,令人作呕,此刻却令人格外激动的琵琶声……
他微微抬首,一道落雷骤然炸在他的腰腹之上,鲜血与碎裂的龙鳞飞溅,剧痛袭来,他却只定定地看向婆罗城方向。
透过那漫天的金光,只见一道血色的身影乘着雪白的仙鹤自远处悄然而来,无数雀鸟缭绕在她的周身,那道纤细的身影抱着个玉琵琶,狂风卷起了她的衣角与长发,纤细的身影犹如风中玉竹,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悄悄洒落在她的身后。
那张白皙的脸上此刻带上了点点的血迹,与她鼻尖处的殷红小痣交相映衬间,有种摄人心魄的瑰丽。
燕祁妄忍不住上前一步,他几乎控制不住变为了原型,那双龙洞的赤金色眸子,此刻带上了一丝热烈的情绪,那原本已经稀薄的金炎此刻再度爆发,缭绕在他的周身,“音音……”
燕祁妄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连周身的疼痛似乎都在此刻不翼而飞,巨大的惊喜袭来,他下意识地在原地欢快地上下翻飞了几个来回,直到那沉闷的雷声在他耳边炸响!
原本已经死寂的心此刻再度跳动了起来,金龙再度自那深坑中奔腾而出,他长吟一声,低沉的龙吟瞬间响彻天地。
他运起灵力,奋力抵抗着那降落的天雷,他不能死……
那怪异的琵琶声传到了冥火的耳边,他的身形一颤,血色的眸子中有片刻的清明,“音音。”
冥火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眸子暗了暗,一股抗拒之意自他的灵魂深处传来,那已经沉睡的傅肆在此刻,竟恢复了一丝意识,冥火面色微变。
…………
明日缓缓升起,这天地间却依旧昏暗,只偶尔几缕阳光透过密布的雷云洒落在这城池之内。
那仙鹤展翅之间,便是数百米之遥,她带着顾言音走边山川河海,原本四处蔓延的黑炎与怪物,此刻一遇到那无形的声浪,便恐惧地向后退去,再度隐入黑暗之中。
那些原本被怪物逼入绝境,已濒临绝望的人却惊喜地发现,那些怪物竟在那诡异的声响下突然退去,他们怔怔地看向空中那道被灵兽环绕,浑身浴血的身影,面上带上了一丝欣喜,一脸感激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感谢神女救命之恩!”
“…………”
不知过了多久,顾言音这才发现,仙鹤已载着她回到了婆罗城之上,那仙鹤落缓缓坠落。
那些黑影大多已恢复了神智,与灵兽合力对抗那些凶残的怪物,而婆罗城上方的血色与黑雾也已散去,阳光洒落,那些村民欣喜地欢呼着。
顾言音抬起头,只见那泼墨般的雷云蔓延至足有数万里,漫天的雷光连绵不绝地接连落下,将那一片山林都给映成了金色,亮如白昼,那一片山林之上皆是熊熊大火,黑炎与金炎掺杂在一起,灵力四溢,带起的飒风卷携着碎石,逼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从那错杂的落雷之中,偶尔能瞥见一条金色的巨龙,他身披雷光,浑身浴血,赤金色的炎火缭绕在他的周身,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势不可挡。
空中的雷云剧烈地翻滚着,那雷云浓郁地似乎能滴出墨汁一般,狂风大作,雷声轰鸣,须臾,一道比先前声势越发恐怖的金雷骤然落下,一瞬间,那片天空似乎都被撕裂一般,虚空中四处皆是蛛网般的纹路。
顾言音眯了眯眼睛,试图看清那雷光之中的景象,心急如焚,然而那雷光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已看不清那金龙究竟身在何处,只能随着那雷云的游走,判断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周围那群修士此刻亦是神色惊奇地看着那几乎成了雷池的山林,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未曾看到这般恐怖的雷劫,似是恨不得直接将那渡劫之人抹杀一般,只看着,都令人头皮发麻。
他们毫不怀疑,若是雷劫在他们婆罗城上方,不过须臾,便能让他们这个城池瞬间灰飞烟灭,化作虚无。
那雷劫足足维持了半日,依旧未曾散去,反倒越发汹涌。
那些被拖住的龙此刻也陆续赶往了此处,看着以往那些陨落的老龙再度出现,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们抱着龙崽与胖萝卜,一会哭一会笑个不停。
在这期间,顾言音只静静地站在那婆罗城之上,她眼巴巴地看着那雷光闪烁之地,心中忐忑。
听着那雷光之中时不时传来的龙吟之声,她心下稍安,随即又提上来了一口气,她几乎都不敢想象,这雷劫有多么可怕,原本那漫天熊熊燃烧的两道炎火,此刻已几乎再看不见,只剩那漫天的雷光,一道接一道地劈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那天色再度暗下来之时,那落雷的速度方才慢了少许,只见那雷云剧烈地翻腾着,其中雷光闪烁,一股无形的威压蔓延至整片天地,就连那群老龙都感到了那之中无形的压力,他们担忧地看向那片天地,红龙忍不住摸了摸胸口,那里正狂跳不止,“太爷爷……”
他们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威压,也不知直面那雷劫究竟有多么恐怖……若是他去,可能两道都撑不住,就被劈成了一把黑灰。
顾言音抱着琵琶死死地盯着那处,只见空中骤然大亮,与此同时,一道比先前都更加惊人的金雷骤然自云层中坠落,雷声炸耳,天地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被劈做了两半,一瞬间,那座山化作了一片齑粉,尘土飞扬,眼前一片昏暗。
半晌,夜空中泼墨般的雷云渐渐散去,露出了其后澄澈的星空,明月高悬,只几颗星子隐匿于云层之后,天地间一片静谧。
顾言音忙自城墙之上一跃而下,飞身前往那山林之中,只见那山林之中的树木早已被烧毁,只余光秃秃的地面,一眼望去,地上布满了无数深坑,顾言音快步走在那深坑旁边,向下看去,四处皆是破碎的龙鳞,那龙鳞上沾着刺目的斑斑血迹,顾言音几乎不敢多看。
随着她看的深坑越多,她的心逐渐下沉,一股莫名的酸涩自她胸间涌出,顾言音的脚步放慢了些许,她捏紧了指尖,她忍不住大声喊道,“燕祁妄……”
夜风卷携着她的呼唤声,弥漫至整个山林,却再得不到燕祁妄的回应。
顾言音慢慢地将所有深坑都看了一遍,只在一个坑底找到了重伤昏迷的傅肆,此刻他面上已没了那诡异的黑炎,呼吸微弱,已然进气多出气少,顾言音神色恍惚地走过他的面前,她将所有能藏人的角落,都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
一无所获。
那黑炎与金炎通通消失在了那恐怖的天雷之中。
她陡然发现,这偌大的天地间,再没有燕祁妄的身影。
连他残留的气息,都在缓缓地消散,这意味着什么,顾言音几乎不敢多想。
一阵愤怒的哭声从她身后传来,那些龙神色悲痛地背过身去,不敢惊扰到顾言音,他们咬了咬牙,仍有些不敢相信。
顾言音站在这荒凉的山林之中,沉默了许久。
第146章
山风卷携着龙族的呼唤,蔓延至整个山林,夕阳西下,那些金色的碎鳞闪烁着些微的光芒,似是落了满地的金石。
自那天雷消散之后,原本密密麻麻的怪物似乎都在一瞬间便消失不见,阵阵的欢呼声自远处传来。
顾言音有些失神地回过头,她蹲下身子,将一块碎裂的鳞片捡了起来,入手微凉,干涸的血迹染红了她的指尖,似有低沉的龙吟在她的耳边缓缓响起。
顾言音眼睫颤了颤,她挨个将那些碎裂的鳞片捡了起来,一股酸涩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间,顾言音撇了撇嘴,鼻子有些发涩。
红龙以及一群老龙沉默地跟在顾言音的身后,看着顾言音静静地将那些碎鳞捡起,擦去灰尘放入袖中,红龙咬了咬牙,眸色通红。
凭什么呢?凭什么太爷爷那样的人都没了,傅肆那个混蛋却还活着?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傅肆给千刀万剐!
明明他们方才赢得了胜利,红龙狠狠地揉了揉眼眶,面色有些颓败,那群老龙亦是神色落寞,他们几乎不敢提那个字。
他们也不愿相信,燕祁妄就这样,消失在了那天雷之中。
然而他们将整个山林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他一丝的踪迹。
顾言音将山中所有的金鳞捡完,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明月高悬,天地间一片寂静,她向着婆罗城走去,那群老龙则耷拉着脑袋,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就在顾言音走到山腰之时,只见空中有片刻的明亮,随即,一只巨大的火凤自山涧中而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些身形较小的凤凰,一群凤凰似是山间精灵,翩翩而来。
为首的火凤身形一闪,化作一个身形高挑,笑容美丽开朗的女修,她对着顾言音深深地行了个礼,“多谢顾姑娘出手相助。”
顾言音见状,忙后退了一步,“你客气了!”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说话间,喉咙便有些刺痛。
火凤闻言摸了摸长发,她笑了一声,“姑娘不必客气,若不是你,现在我们姐妹几个还在那受着罪呢!”
今日若非顾言音唤醒她们的神智,现在她还是个没有理智被人操纵的怪物。
他们在那黑炎中受尽煎熬,却也靠着那黑炎的力量才能存活下去,现在冥火死在了天雷与龙君的手中,黑炎也被天雷劈散,待他们周身残余的灵力耗尽,他们便会再入轮回,重新转世!
火凤一脸真诚道,“今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姐妹几人愿献上凤凰泪三滴,还望姑娘莫要嫌弃。”这凤凰泪乃是天生的疗伤圣物,可活死人肉白骨,这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宝物。
“姑娘收下吧!”
顾言音见火凤一脸执着,那几个小凤凰亦是叽叽喳喳地劝她收下,顾言音眼前似有片刻的模糊,她迟疑了片刻,方才道,“既然你们这样说,那我便收下了,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随时来找我。”
那火凤闻言露出了个笑容,她将玉瓶递到顾言音的手中,随即身形一闪,便化作一只火红的巨鸟飞向空中,漫天的火羽坠落,她扇了扇美丽的翅膀,在顾言音周围盘旋了几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胳膊,低声道,“愿姑娘早日修得大道。”
顾言音没有多想。
随即,火凤身形一转,与那几只凤鸟化作数道赤色的流光,向着山下飞去,顾言音捏着那玉瓶,轻笑了一声,她将那玉瓶收进袖中,随即,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立刻将那玉瓶拿了出来。
只见那玉瓶上已染上了点点的血迹。
顾言音默默地擦去那玉瓶上的血迹。
顾言音回到城中,便见城内已经收拾好了残局,她与那群偷偷摸摸的老龙进入客栈,开了几间房间,顾言音全程只默默听着,随即,便回了房间。
那群老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一脸的忐忑。
她为龙崽与胖萝卜洗了个澡,才将他们放到榻上,胖萝卜先前为了顾言音失去了一条胳膊,方才为了使那胳膊尽快长出来,她耗费了不少灵力,这会头上的叶子都有些蔫,她趴到顾言音的身边,眼巴巴地看着顾言音。
她方才都看到了,那一直陪伴着她的灵鹿进入了那琵琶之中,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顾言音似是看懂了她眼中的期盼,她取出琵琶,放在了床榻之上,胖萝卜见状,当即眼前一亮扑向了那琵琶,金崽依旧自在地呼呼大睡,黑崽则跟在胖萝卜身后,趴在那琵琶上嗷呜嗷呜地叫着。
顾言音静静地看着几个崽崽,只觉浑身无力,一股疲惫袭来,她洗漱之后便侧躺在床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神色落寞。
困意袭来,只见那琵琶上散发出一道浅浅的翠色,顾言音眼皮动了动,便彻底陷入了沉睡之中,呼吸平稳。
与此同时,只见那琴弦化作一道灵鹿,从琵琶内走了出来,他看了眼顾言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胖萝卜一看到他,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她指了指灵鹿,又指着那琵琶,一脸的疑惑。
灵鹿蹭了蹭她头上的叶子,神色温柔,往日的记忆袭来。这流玉琵琶由龙筋凤血所铸,又吸取了无数精血,可镇收邪祟,号令百兽,威力无边,当初一出世便引起了轩然大波,遭无数人争抢,后来经过多次战争,那炼器师一族彻底灭族,而那琵琶也不知所踪。
他本就是这琵琶之内的一抹生机,知晓当年这流玉琵琶受到重创,还未开神智的器灵不知所踪,而他有幸被这山川河水庇护,化作灵鹿在那山上修养多年。
他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日,在那琵琶与器灵再度现世之时,他会重新回到琵琶内。
这是他的使命。
顾言音半梦半醒间,似乎察觉到那一股微凉的气息落在她的面颊之上,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陡然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喊道,“燕祁妄!”
却见黑崽一脸无辜地趴在她的面上,见她醒了,便咧着嘴傻笑出声,小脸不停地蹭着她的面颊。
顾言音叹了口气,她将黑崽抱入怀中,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窗外,只见窗外一片漆黑,烛光摇曳。
那些平日里闹腾不已的老龙,这会儿却是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尖走,生怕打扰到顾言音,他们面面相觑间,神色也有些复杂。
红龙一个铁血老龙,这辈子被打破头都没滴过一滴眼泪疙瘩,这会儿却是双眼红肿,眼眶通红,他目光哀伤地看着顾言音所在的房间,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
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月光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周围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四处云雾缭绕,无数奇花异草悄然绽放,那流水四溅,一眼看去,竟是湖水倒流。
一个看不清面容,满身是血的身影躺在那湖泊旁边,他的周身全是伤口,金色的鳞片稀稀落落地覆在他结实的手臂之上,金色的雷光游走于他的伤口之内,破坏着他不停修复的血肉。
冰冷的水珠砸在他的面颊之上,溅起了丝丝的小水花。
须臾,几个人影自远处飞来,他们落在那男修身旁,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其中一个老者一拄手中蛇头杖,只见周围的湖水顿时似是灵蛇一般游出湖中,将那满身是血的男修卷入其中。
那老者叹了口气,清明的目光落在那湖水之中,“这里好久都没人来了……”
湖水掠过男人的伤口,只见那些原本一直盘踞在他体内的雷光,此刻竟化作无数光点,缓缓散去,他的伤口迅速愈合,碎裂的鳞片也缓缓生长。
清澈的湖水洗去了他周身的血迹,露出了其下的面容,只见那人身形修长健硕,面容俊朗,眉眼深邃迫人,几道玄妙的金色妖纹自他的颊边蔓延至颈下,他额前生着对狰狞虬结的双角,金色的长发随着湖水沉浮,柔和的月光落在他的面上,宛若神祗。
那老者见状有些稀奇,他摸了摸胡子,“竟还是条小龙?”那就更稀奇了。
现在天道式微,灵力滞涩,不像以前那般浓郁易于修炼,更何况,这龙族早已不受天道庇佑,这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随着时间缓缓流淌,男人周身的气息越发平稳,原本四溢汹涌的灵力逐渐收回体内,就在此时,那人蓦地睁开了眼睛,一丝金芒自他的眸底一闪而过,那原本平静的湖水瞬间被无形的气流掀出千层水浪,水花四溅,金色的灵力瞬间席卷至这一小片天地,无数的奇花异草瞬间被搅的粉碎,碎石飞溅,飒风骤起。
那老者一行人见状,忙撑起结界,却还是被那灵力掀地退后了数百步,方才堪堪停下,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好生厉害的小龙……”
燕祁妄察觉到周围的情况,灵力陡然一收,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四周,却发现他竟处在湖水之中。
他没死……
燕祁妄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他撩起头发走出湖水之中,身上的湿气迅速退去,他走出湖水之中,这才发现,那湖泊倒流,原本已经被毁的花草已再度复原,成了先前那般生机勃勃的模样,四处云雾缭绕,只数百米外,便看不清任何东西,面前那几个老者面色红润,鹤发童颜,几只白雀落在他们的肩头,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燕祁妄有瞬间的愣怔,面上却依旧是那般面无表情的模样,赤金色的眸子看向那几个老者,燕祁妄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迟疑了片刻,冷声道,“这是哪。”
“这是哪?”那老者嘿嘿笑了声,“这能是哪?小子,你刚刚渡完雷劫,你说这是哪?”那老者目光落在燕祁妄的面上,有些期待他的表现。
却见燕祁妄面色微变,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眼睫颤了颤,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神色,他捏了捏指尖,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他才沉声道,“我飞升了?”
那老者饶有兴致地看着燕祁妄,他做接引人这么多年,大概唯一的乐趣便是揣摩这些人得知自己飞升后的表情,以往或是欣喜若狂,形容夸张,或是神色淡然,心如止水,或是一脸迷茫不知自己为何飞升。
以往灵力浓郁之时,天道强盛,有许多人都在一瞬间悟到了某种楔机,便可原地得道飞升天界,位任三十三天。
以前,这三十三天也曾热闹过,那段日子简直是他这几万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只可惜后来便再也没有那样的盛况!
却见燕祁妄身形忽的一闪,下一秒,便已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赤金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气势骇人,那群老者只觉后背发寒,忍不住退后了两步,瞧着他那凉薄的神色,“你干什么……这里可不兴打人的……”
燕祁妄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群神情忐忑的老者,他薄唇紧抿,片刻后,冷声问道,“怎么回到下界。”
老者,“???!”
那老者眯了眯眼睛,一脸狐疑地看向燕祁妄,他做接引人这么多年,见了无数闹死闹活,杀妻弃子,想尽办法要飞升的。
这刚来到三十三天就毫不犹豫地要回到下界的,他还是头一遭见到?!!
第147章
梵天吟自沉睡中醒来,便得知燕祁妄已陨落的消息,昨日,便是燕祁妄的生辰,想到先前顾言音偷偷叫上他一起去为燕祁妄买生辰礼物,现在那份礼物却未能送出去。
梵天吟沉默了片刻。
而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顾言音所在的房间,只见一群老龙正一脸惆怅地抱着龙崽和胖萝卜坐成一排,蹲在顾言音房间外的墙下晒太阳。
除了这群龙,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无。
黑崽见他来了,掀了掀眼皮,随即便像是没看到一般收回了目光,继续嗷呜嗷呜叫着往大长老怀里钻,一群老龙的虚影趴在墙上,一脸羡慕地看着龙崽。
他们也想摸摸宝贝儿崽崽的脑袋!!!
金崽则摊着肚皮乖乖地睡在一群老龙怀中,看的一群老龙一颗黑心都险些软成了滩水。
龙王与龙后则是一脸忧伤地看了看崽崽,随即又一脸忧伤地看向顾言音所在的房间。
那些龙族以往的亡魂,被冥火所操纵,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修仙界,在他们灵力未散尽之前,他们皆会以这种状态存活,龙王与龙后亦在其中,他们在顾言音那诡异地琴声中恢复了意识,方才醒来,便从其他老龙口中得知,他们的宝贝儿子燕祁妄已与冥火一起,死在了那茫茫天雷之下。
他们恨不得直接哭晕过去!!
然而他们现在只是一道神识,不仅没法哭还根本无法晕过去!!!
这已经够令人绝望的了……
没想到他们回来后,却得知他们已经有了两个乖孙,结果因为失去了冥火灵力的支持,他们哪怕以前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一道已经死了上万年的神识,现在根本无法亲手抱抱乖孙!
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老龙乐呵呵地将他们的乖孙揉来揉去……
老两口郁闷地险些魂断婆罗城。
这会儿儿媳妇儿闭门不出,乖孙也抱不到,老两口别提多难受了。
梵天吟看着那一群老龙,“顾言音呢?”
红龙闻言忙从龙堆里钻了出来,他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头发,“在里面呢……太奶奶已经睡了好几日了。”看到顾言音这模样,他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却也不敢打扰,只能默默守在院外。
梵天吟闻言眉头微蹙,他的目光在没个正形的龙王与龙后身上停留了一眼,便看向了院内。
梵天吟皱了皱眉,走向了房门前,随即面色一变,他骤然推开了门,只见顾言音正倒在地上,周身灵力紊乱,血脉隐隐有逆流之势。
他忙走上前去,捏住顾言音的手腕,眉头微蹙。
这几日,顾言音几乎是不分白天黑夜一觉睡了过去,她本以为,只有在睡梦中,她不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而,她似乎沉浮在汪洋大海之中,思绪飘忽,不知是谁的记忆纷纷涌入她的脑海之中,连绵的战火滔天,血流成河,无数人厮杀在一起,画面中入眼尽是一片血色。
而后是战争结束,满地尸首,那些以往纵横一方的强者,现在却化作一堆白骨埋骨此处,被秃鹫啄食,被漫漫黄沙掩埋于时光之下。
随即,又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年轻和尚走在她的前面,那和尚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淡声地叫着她盈盈,要她日后莫再要来此处,她却只低着头吭哧吭哧地跟在他的身后。
在后来,那和尚却又反悔,主动背着她爬上高山,踩着云层,给她摘下最高处的果子,告诉她若要上山,需走山中的这条小路,这小路有人守护,没有灵兽出没,最是安全。
她趴在那和尚背上,只觉心中一片宁静,甚至想要这条小路就这般静静地走到永远。
然而,后来她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小路上回忆戛然而止,无数画面涌入她的脑海之中,有她趴在那和尚身旁酣睡,有她与那和尚一同啃着坚硬的饼子,有那和尚偷偷为她烤肉……
她的面容越发清晰,那和尚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甚至,连他的身形都在逐渐被她所忘却。
即使在梦中,顾言音都能感觉到那种无助而又难过的情绪。
她想知道,那和尚究竟是谁。
就在她即将惊醒之时,只觉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她的眉心,顾言音眉心舒缓,她似是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她与傅肆成了夫妻,与顾言安成了姐妹,她在傅肆的陪伴下走遍了山川河海,肆意潇洒……
那些记忆极为真实,就在此时,只听一身巨响从她身边传来,宛若耳边炸雷,顾言音一惊,猛的睁开了眼睛,只见一张俊朗的脸凑在她的面前,紫色的眸子中带着丝异色,那人眉头微蹙,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快醒醒啊,你再这样下去可要心魔缠身了!”
顾言音一怔,她有些迟疑地看向那人,便见梵天吟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会真傻了吧?”随即,一颗红毛也凑到了她的面前,紧张地看着她,“太奶奶,你别吓我!”
顾言音皱了皱眉头,她坐起身,这才发现她竟靠着桌子倒在地上,身旁的茶水活着茶杯碎片流了一地,茶水早已干涸,只剩些微的水渍,“我……”
顾言音揉了揉脑袋,有些茫然地站起了身,梵天吟指尖翻飞,点在她的经脉处,“心绪不稳竟还敢自己躲起来。”
顾言音修为段时间内暴涨,正是心智不稳之时,又遭巨变,越发的危险。
方才顾言音周身灵力紊乱,灵气四溢,气血隐隐有倒流之势,若非他及时进来,说不定今夜顾言音直接就成了个心魔缠身,神志不清的疯婆子。
梵天吟将顾言音给托了起来,他看向桌子上的那把弯刀与金印,浅紫色的眸子闪了闪。
顾言音眯了眯眼睛,看向了门外,只见一群老龙抱着龙崽和胖萝卜,正探头探脑地看向房内,满面担忧。
梵天吟瞪了那群老龙一眼,随即看向了顾言音,难得的有些郑重,“现在说可能不太恰当,但我这次来,是希望你能以龙后的身份,带领龙族寻找一个安身之处。”
顾言音闻言有些惊讶,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我?”
梵天吟轻笑了声,“没错,就是你。”
现在他们整个龙族都挤在这个小小的客栈中,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是去是留,或者迁去哪里,还是回到洛霞涧,总要有个人拿主意,而这龙王龙后,从来就是个不管事的,那群老龙从来是个不服管教的,现在燕祁妄不在,只那些长老,根本无法拿捏住他们。
顾言音反倒是出乎意料的适合,一则她有两个崽子撑腰,那群老龙对于幼崽向来格外好说话。
二则她是燕祁妄唯一承认的龙后,另一面,她于前几日又救了这么多龙族,那些老龙哪怕再狂妄不羁不服管教多少也会给她些面子。
况且,据他观察,大长老与红龙那一脉的龙几乎是唯她马首是瞻,恨不得为她赴汤蹈火的,看红龙那模样,像是恨不得为她生为她死的……
多方考虑之下,现在,她便是最合适不过,出来主持大局的人。
况且,顾言音也需要忙起来,才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梵天吟看着顾言音诧异的模样,声音淡淡道,“以后不出意外,你可能也会是龙族的族长。”
顾言音,“……”她看着那群探头探脑的老龙,沉默了片刻。
……………………
三十三天。
随着燕祁妄的话音方落,那老者微微瞪大了眸子,他已年过上万,眸子越依旧精光熠熠,丝毫没有老人的浑浊,他打量了燕祁妄片刻,挑了挑眉头,“你可知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飞升仙界?”
燕祁妄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他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那厚厚的云层之下,那里白茫茫的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没瞎。”
他自然能看到,不提其他,只最近那些事中,便有一些位高权重的修士为了修为,罔顾人命,酿成大祸,终其所有,不过为了得道飞升。
可那并不是他心中所求。
年轻时,他也曾痴迷于修炼,可现在,他的修为只是为了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甚至与冥火打斗之时,他也一直压制着修为,就怕那雷劫降世。
他不怕那漫天神雷,只怕那雷劫之后的那一步。
他心有执念,还有尘缘未断,他割舍不断,也不愿割舍。
燕祁妄眸色暗了暗,在那禁制破碎之时,他以为顾言音身死,这才不再压制修为,借着那天雷的威力,只为了彻底斩杀冥火。
那天雷的确厉害,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厉害,冥火被那天雷劈的神识尽毁,根基碎裂,化作一点星火被他吞入腹中,而他也险些命丧于那漫天神雷之中。
可现在顾言音并还活着。
燕祁妄眸色黯了黯,他看向自己的脚底,他想要回去。
无眉老人见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后悔也没用,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让你吃。这三十三天向来是有来无回,来了,便别想走了啊!”
无眉老人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的一生啊,短短数百年,没什么是放不下去的。”
燕祁妄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云层之下,他的眸中情绪翻腾着,面色沉沉。
说话间,只听一道爽朗的笑声自天边传来,“哟,听说今日新来个人!隔得远远的都听到了这里的声响!”
无眉老人抬起头,只见一个女子乘着只豹子自天边飞来,那女子一袭红衣,面容温婉大气,眉心一点金印,她的目光在燕祁妄身上停留了片刻,“竟还是条小龙?”
无眉老人看着来人,当即眉头紧皱,一脸嫌弃。
晨舞拍了拍豹子,那豹子立时落在了众人面前,晨舞歪了歪头,目光在燕祁妄面上停留了片刻,眉目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身姿婀娜地自那豹子背上走了下来,款款走到了燕祁妄的面前,露出了个妩媚的笑意,“好俊的龙,可考虑与我一起?”
燕祁妄有片刻的愣怔,他的眸中有瞬间的茫然,下一秒,他的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数米开外,与那女修拉开了距离,“我有妻子。”
晨舞闻言轻笑了一声,她坐回了那豹子背上,轻笑了一声,“你既已飞升,你与她的缘分便已就此断了,倒不如跟了我。”
燕祁妄只面无表情地看向那晨舞,神色冷淡。
晨舞状隔空点了他一下,她拍了拍那豹子头,那豹子脚下祥云生起,飞向了空中,声音慵懒动人,“今日姐姐还有事,你若是想通了,便来司晨山寻我。”
话落,晨舞回过头,“说来,念在我与你勉强也算得上同族的份儿上,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三十三天可不兴说这些话,若是让人听见了,你可没好果子吃!”
无眉老人见她走了,方才再度站了出来,他揣着手叹了口气,“啧。”
“这女人虽然一肚子坏水,可她最后一句没骗你,这三十三天可少说些下界的话!被人逮到可没好果子吃。”
无眉老人挥了挥手,“你也去吧,自己寻个没人的山头,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惹事啊!”或许燕祁妄在下界极为厉害,称霸一方,可这三十三天最不缺的便是高手,以往不乏一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撞那些人手里,后来便老实了。
燕祁妄闻言,看了他一眼,便向着云层深处走去,他四处打量着,希望能找到一丝异样,这三十三天与下界有些相似,只是修士极为稀少,入目皆是些乘着灵兽的修士。
时不时有修士目光奇异地看向他,燕祁妄试图变回人形,然而他发现,他无法收回龙角与尾巴,自从到了这里,他便一直只能以半龙半人的形态存在。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其中,赤金色的眸子落在远处,寻了半日,终是一无所获。
燕祁妄顺着来时的方向回到了那湖泊旁,这里仍是处于黑夜之中,只那原本涓涓流动的湖泊,现在周围已经覆上了一层晶莹薄冰,在月色下闪着剔透的光。
燕祁妄看着那薄冰,眸色黯了黯,他站在那湖泊边上,身后是清冷的月色,面前是浓郁的云雾,四下望去,周围一片寂静。
燕祁妄身后的尾巴,不知何时已失落地耷拉在地,连那狰狞虬结的龙角都不似往日威风。
一缕青烟自那缭绕的云雾中扶风而上,随即,化作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无眉老人看着站在湖泊边的燕祁妄,挑了挑眉,“还没走呢?”只见先前一身冷意,满面生人勿进的燕祁妄,这会儿连背影都透漏着一股失落。
无眉老人叹了口气,他缓缓走到了燕祁妄的身后,目光落在那湖泊之中,“别找了,这下界不是那么好去的。”
燕祁妄迟疑了片刻,赤金色的眸子落在了无眉老人的面上,微微低下了头,眸子中带上了一丝认真,“还请老人家指条明路。”
他现在,只想回到下界。
无眉老人轻嗤了一声,“明路没有,死路倒是有一条!”
“算了,看你这样,老夫便圆你一个心愿,只是下界却是不可能的。”话落,他的指尖落在那水面之上,只见那水面荡漾起道道纹路,那画面中却是出现个精致的阁楼。
无眉老人手中蛇头杖蛇目微闪,“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在这三十三天虽才半日,那地下便已过了半年之久。”
燕祁妄的目光却已死死地看向那画面之中,目光近乎贪婪地看向其中一个身形纤细的女修,那女子一身青蓝色衣裙,眉眼精致,眉目流转间目光潋滟动人,一点红唇,头上带着精致繁琐的银饰,衬得那张脸蛋越发的小巧精致。
比起先前,现在的她更清瘦了一些,面上亦褪去了往日的稚气,越发的漂亮夺目。
无眉老人偷偷看了一眼,的确是个漂亮到令人惊艳的姑娘,怪不得令这条龙色令智昏,连飞升都不想了也要回到下界。
他的心神有些恍惚,模糊间,一个灿烂的笑容印入他的识海之间,他已记不得那人是个什么模样,唯独记得她站起来如春花绽放,只看着都令人心软。
无眉老人摸了摸胡子,他催促道,“看吧,快多看几眼,看完便去自己找个山头呆着,别再来了!”
燕祁妄死死地看着那湖水中的顾言音,只见她端坐在上位,梵天吟立于她的身后,须臾,只见一行人自阁楼外飞身而来,为首是一个身着青衣,相貌美丽,雌雄莫辨的男修。
燕祁妄皱了皱眉头,随即,便见那男修身后皆是各式各样,相貌俊朗或清隽,亦或者是健壮高大容貌帅气的年轻男修,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只在末尾跟着几个孤零零的女修。
燕祁妄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在下散弦,孔雀族族长,拜见龙后。”却见那男修抬起头,对着顾言音露出了个笑容。
燕祁妄皱起了眉头。
随即,便听顾言音淡淡道,“不必多礼。”那群人应声直起了身子。
而后,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燕祁妄便看到有几个花孔雀不着痕迹地偷偷调准角度,将最好的一面对向了顾言音,有几个更是直接大胆地向顾言音抛了个媚眼。
燕祁妄,“……”
“????”
他总算知道那丝不对劲从何而来了。
这群死山鸡……
竟然敢勾引音音!
燕祁妄面色微变,忍不住手上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无眉老人当即惨叫一声,只见不知何时,他的蛇头杖已断在了燕祁妄的手中。
湖水中的画面戛然而止。
第148章
室内一片安静,唯有清风悄悄拂过他们的衣角发梢。
那些孔雀族人面含希翼地看向坐在首位的顾言音。
这离得近了些看来,她反倒是比远远看去更为惊艳,她的肤色极为白皙,唇色殷红,一双眸子线条生的极为漂亮,眼睛大而圆,只眼尾微微上挑,目光流转间似有光晕流存,屋外的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她的面上,使得她看起来宛若玄女降世,贵不可言。
即使在以容貌闻名的孔雀一族,都是极为出众扎眼的相貌。
他们原本被族长派来勾引一个女人,心中本是极为不满的,然而再看到顾言音本人后,那份不满不知何时,早已烟消云散,他们甚至开始有些迫不及待地展示着自己!
看着那群恨不得原地开屏的死孔雀,一直静静站在顾言音身后的梵天吟,面色不由得略微有些奇妙。
他微微垂首,随即嗤笑了一声。
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落在她手边的玉杯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一股清浅的茶香随着那热气,流过她的鼻翼,只见顾言音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些孔雀族人的异常。
她眼眸微垂,正仔细地看着孔雀一族送来的地图,眉头微蹙。
他们现在所处之地,便是莫嘉林,在这莫嘉林后,便是一片汪洋大海,在这莫嘉林右,则是罗琛山,这莫嘉林依山傍水,地下还有一道等级不明的灵脉,灵力极为浓郁,极为适合这些可以飞天遁地游海的灵兽居住。
倒也难怪,能引起那么多人觊觎。
令这些孔雀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带着那群老龙寻找合适的住处,自从那些老龙苏醒,加之那些被冥火强行唤醒的龙,现在洛霞涧已不再适合他们居住。
偏偏现在修仙界中,那些风水宝地早已被各族占了个干净,但凡好点的地方,都轮不到他们。
他们寻找了半年,仍是一无所获。
直到在前一个月,在他们路过此处之时,这里居住的孔雀一族找上了他们,他们主动提出,愿意将他们的领地分一大半与龙族。
作为相应的条件,他们龙族也需要在关键时刻帮他们一把。
族内一群长老商量了片刻,便立刻答应了下来,对他们来说,打架是最不算事儿的事。
说来也是奇特。
这孔雀一族族人几乎各个都生的花容月貌,然而他们虽长得好看,却都是一群花架子,战斗力都是普普通通,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与他们的亲戚大鹏一族几乎是天差地别。
甚至连一旁的山鸡一族,都能仗着人多势众能欺他们一头。
当初他们便是被人抢占了领地,这才意外发现了此处,便在这里定居,却没想到,这下面竟有一道灵脉,时间越久,这灵脉的好处便越发明显,那越来越浓郁的灵力令得周边不少族群都动起了心思,甚至原本与他们联姻交好的几个族群,都在此刻翻脸不认人,对他们的求救见视而不见,甚至还想趁乱分一杯羹。
他们恨的几乎将后槽牙都给咬碎了,偏偏拿那群人也没办法!
恰巧,此刻寻找定居之处的龙族路过。
那群龙面对他们那般强悍的灵脉,都没有出手夺取,以龙族的力量,他们完全可以强占这片地方。
散弦族长思索了片刻,忽的生出了一个念头,比起日后这领地被其他族群抢去,倒不如直接将这领地拱手相让,送给龙族,只需划出一片领与他们居住即可。
这念头一生出来求就越发不可收拾。
据他观察,那龙族内一堆单身老龙,但凡日后能有几名小孔雀与他们结成姻缘,这日后也不怕再被人欺负了。
而那散弦族长,本没打算参与这事,却在一次意外中,一眼相中了顾言音。
他便也跟了来。
此刻,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顾言音,毫不掩饰眼底的仰慕神色。
顾言音一抬头,便对上了他的目光,顾言音迟疑了片刻,随即似是没看到一般,淡定地移开了目光,她将手中的地图递给了梵天吟,“你看看。”
梵天吟接过那地图,只随意地看了一眼,他便移开了视线,看向了那群搔首弄姿的花孔雀,“这地图我们已经收到了,你们的要求,我们都应了。”
“只是有一点吗……”梵天吟似是有点犹豫,他抱着胳膊神色散漫地看向那群恨不得原地开屏的男修,“我们这龙后最爱拔别人身上的毛,可惜我们龙族身上全是鳞片,无法圆了她的爱好,不知各位……”
梵天吟脸上适时出现了一丝困扰与抱歉。
顾言音,“……”
她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
“!!!”那群男修面色微变,对他们来说,这周身艳丽漂亮的羽毛几乎与命一般重要!
他们再不似先前那般,反倒低眉顺眼地收着胳膊,躲在了散弦的身后。
顾言音的目光落在散弦身上,他似被烫到了一般,立刻移开了视线,只觉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散弦再不复先前的悠闲,眼见顾言音与梵天吟答应他们的请求,立刻道了谢,头也不回,恨不得连滚带爬地走出了房间。
见他们走了,顾言音这才转身,瞪了他一眼。
梵天吟轻笑了一声,顾言音本还只是有些郁闷,被他这一笑,也莫名地生出一丝尴尬来,顾言音摸了摸鼻子。
梵天吟将那地图揉吧揉吧丢在了桌上,调侃道,“龙后真是好大的魅力。”
顾言音捧着茶杯,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来也是好笑,这族内一群老龙被关了这么多年,一出洛霞涧,有不少老龙都春心萌动,想寻个漂亮姑娘娶回家,可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这一路走来,他们整个族内的桃花运似乎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顾言音现在身为龙族龙后,生的又好看,而那龙王也已陨落,这妥妥的女王配置,在她寻找居住地之时,不乏有各路男修妖修对她伸出橄榄枝,甚至还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修也对那群老龙视而不见,反倒是对顾言音暗送秋波!
弄的那群老龙几乎气炸了肺!
顾言音轻叹了口气。
她走出房间,只见一头红色的巨龙蓦地从天而降,他的大脑袋上趴着两个胖乎乎的崽崽和一个白净净的胖萝卜,正激动地张着才长着小米牙的嘴嗷嗷大叫。
随着那红龙方才落地,立刻有一条紫龙冲向前去,尾巴一卷,便将他脑袋上的崽崽和萝卜卷到了他的脑袋之上,紫龙大笑了一声,便立刻直冲云霄。
顾言音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半晌,她方才低声道,“现在这住处也找到了,族内也没什么大事需要处理,我想出去走一走,这族内的事便先交给你了。”
梵天吟闻言眯了眯眼睛,他看向了顾言音,目光落在了她白皙的侧脸之上,“族内能有什么事,我同你一起去,你要去何处。”
顾言音摇了摇头。
当初,燕祁妄说要与她一同走遍这海河山川……
先前被龙族的事情绊住了脚,她一直没能离开,现在,她想去完成那未完的约定。
至于龙崽,他们呆在族内,比跟在她身边更为安全,那些老龙几乎把他们当成眼珠子疼,她不过去些日子便回来,也不必将他们带在身边。
顾言音看向了梵天吟,“族内的事就拜托你了。”
趁着现在,龙崽还没看到她,还能走掉,若是被他们看到,龙崽定会闹着要跟她一起走,到时,八成这个龙族的老龙都会被龙崽吊着跟在她后面!
话落,顾言音不待他拒绝,便向着龙群所在的反方向走去。
梵天吟迟疑了片刻,他看向了顾言音离开的方向,而后,拍了拍正焦急等待的蓝龙,低声道,“待会你与长老他们说,我最近有事先离开,族内的事情先交给他们。”
话落,只见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蓝龙摸了摸脑袋,他眼巴巴地看着天空,随口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他正说话间,便见紫龙已带着龙崽回来,他忙跑上前去,身形瞬间暴涨,“来了!”
……………………
顾言音离开莫嘉山,便有些漫无目的地向着前方走去,入眼皆是一片翠色,无数不知名的小花开遍了整个山林。
这风景虽美,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无趣,顾言音从袖中取出一个酒葫芦,那酒葫芦漂浮在她的面前,离地不过半尺高,慢悠悠地向前飞去,这酒葫芦乃是外公亲自为她炼制的法器,她坐在酒葫芦之上,神色有些落寞。
顾言音抱着琵琶,微微闭上了眼睛,任由那酒葫芦带着她四处游荡,她一闭上眼睛,无数杂乱的记忆便涌入识海之中。
这半年以来,她总觉得心中沉闷,有些堵。
她想说些什么,然而龙族那些老龙似乎怕她伤心,从来都是闭口不谈。
顾言音摸了摸那琵琶,眸子黯了黯。
等顾言音察觉到异样之时,便见一群人从林中走了出来,看到那群人,她下意识调转葫芦便想跑路,然而那人已经看到了她,眼睛一亮,“龙后大人!”
顾言音动作一顿,她有些无奈地看向来人,“散弦族长。”
“你怎么会在此处?”散弦大步走上前来,他看着顾言音,露出了个漂亮的笑容。
顾言音从酒葫芦上跳了下来,她方要说话,再看到远处一个人时,目光一滞,她有些出神,只见一个男修蹲在草丛边,正拿着铲子挖一颗灵草。
然而,令顾言音侧目的便是,那男修的相貌……只见他一袭黑衣,长发高束,五官深邃,鼻梁侧生着一点殷红小痣,那侧脸竟与燕祁妄有五分相似……
顾言音怔怔地看着那男修的侧脸,一时有些失神。
似是察觉到顾言音的异样,散弦心中有些失落,却还是扬声道,“除烊!”那少年闻言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散弦,随即,又神色冷淡地看了眼顾言音。
散弦看到他那模样,心里有些打鼓,怕顾言音怨他无礼,忙解释道,“这是小金乌除烊。”
“他平日里比较闷,一直呆在族内并未出来过,不太懂这外界的规矩,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取他先前在这里栽种的一棵灵草。”
散弦偷看了眼顾言音的神色,神色极为小心翼翼。
顾言音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沉默了片刻,“……”
她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好色之人吗?
……………
三十三天。
月色悄悄洒落在那湖面之上,印出粼粼波光,以及一张眉头紧蹙的面容。
“这这么回事?”燕祁妄抿了抿唇,他看着那再度恢复原样的湖面,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神色,片刻后,方才冷声问道。
无眉老人眉头倒竖,他捧着那断裂的蛇头杖,心疼的滴血,连对燕祁妄的恐惧都瞬间散去,“还问我呢,你能借这这往生湖的力量全靠我的宝贝,现在你把他弄断了,当然不能看了。”
该!
燕祁妄沉默了片刻,他看向那往生湖,薄唇动了动,赤金色的眸子中带上了一丝无措,“那这个……”想到方才看到的景象,燕祁妄沉默了片刻。
“这也没法呀,这得等修完拐杖再说,谁让你没事把我拐杖弄坏。”无眉老人抱着那蛇头杖,有些心疼,他摸了摸那蛇头杖的脑袋,真是受苦了他的老伙计。
燕祁妄迟疑了片刻,他看了看那往生湖,又看了看一脸怒意的无眉老人,沉声道,“抱歉。”
随即,他又忍不住立刻问道,“这要修多久。”
他先前也试过用玄光镜查看顾言音的状况,然而他发现,他几乎与下界隔绝了一般,那玄光镜根本无法看到下界的画面。
无眉老人瞥了他一眼,他本以为让燕祁妄看几眼能让他收心,没想到,这还越看越急了。
不过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要跑了,给谁都得急。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随口道,“咿,你妻子艳福不浅啊……”
燕祁妄面色微变,赤金色的眸子蓦地看向无眉老人,眸中情绪翻腾,无眉老人只觉后背发凉,,一股莫名的杀意袭来,他立刻捂住了嘴,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莫急莫急哈!”
燕祁妄沉默地看向那平静的湖面,只见月光洒在那湖面之上,印起粼粼波光,在那湖泊周围,原本的冰晶已消失不见。
无眉老人看着燕祁妄面无表情的面容,他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这原本,回到下界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仙与仙之间,也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有的人是机缘巧合意外飞升,亦或者是百世行善,靠着满身功德原地飞升,有的则是由两个仙人结合,自小便在这三十三天长大的仙人,而有一批,则是经历重重磨难,渡天劫,弃生死,方才能够褪去凡身,飞升成仙。
而如今的今明大帝,则是那天生的仙人。
他似乎对下界怀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自他当上那三十三天的主宰之后,他便关闭了那与下界相通的通天岭。
自那以后,这么多年来,这三十三天,便只能飞升,再也没人能够回到下界。
无眉老人看了燕祁妄一眼,他将手中的酒壶扔到了一边,“死心吧,别想了。”
“你那妻儿在下界吃香的很,你再这么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你。”
或许现在那女修现在还爱着他,可在那女修眼中,他早已是个被天雷劈成一把黑灰的死龙,或许现在对他还有一丝感情,可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在他寻到回到下界的路之时,那下界可能已过了百年千年。
时间会冲淡一切,到时,那女修若是已经移情别恋……
无眉老人说着说着,反倒是将自己说的气血翻腾,他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算了。”
“这杖中的灵蛇勉强算是你们龙族的旁支,若你想看下界,便用你的血来与他做交换,待他饮足了血,自会帮你。”
“当真?”
无眉老人点了点头,“自是当真。”人这一身鲜血不过就那么一盆,哪怕他体内的血流干了,也只够这灵蛇饮一次,日后,也算是断了他的念头。
他说话间,却见燕祁妄身上散发出一阵夺目的金光,随即,他的身形骤然变大,不过片刻,便化作房子那般大小的金龙
燕祁妄锋利的爪尖划过他的腿,只见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那鲜血浇筑在蛇头杖之上,只见那蛇目微闪,随即,有些贪婪地将其上的鲜血迅速吸收,那破碎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无眉老人挑了挑眉,他倒是忘了……真是老糊涂了!
那流失的血对人来说或许承受,对龙身的燕祁妄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他幼时乳牙掉了,流的血都比这个多。
无眉老人打量着那条金龙,只见他通体赤金,只在尾尖上有一丝黑意,周身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漂亮的光泽,“原来你原型长这个模样,倒是奇特。”
随着那灵蛇饮足了血,只见他的目中发出了道道红光,那金龙身形缓缓缩小,随即,化作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修,他大步走向那湖边,只见那湖面上泛起道道波光。
燕祁妄回首,看向了无眉老人。
无眉老人手中蛇头杖顿地,只见那蛇目微闪,随即,那平静的湖面之上再度掀起波澜,入眼,是一望无际的翠色。
燕祁妄赤金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向那玄光镜,随即,便看到顾言音被那群死孔雀围在中央,先前那个男修神色间有些苦涩,他似是说了什么,顾言音眉头微蹙,神情有些奇妙。
燕祁妄眼睁睁地看着,只这一会儿,都有不下五个男修不小心地跌向顾言音,亦或者是借着端茶倒水送果子借机给她暗送秋波。
燕祁妄,“……”
燕祁妄眉头紧皱,却见一个眉眼深邃,面容莫名有些眼熟的男修走向了顾言音。
燕祁妄看着那男修,心中违和感越来越重,他忍不住多看了那男修两眼,无眉老人亦是稀奇地看向那个男修,这越看,他的表情便越古怪。
他的目光在燕祁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在燕祁妄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的眼睛一亮。
“我说呢,怎么那么古怪,你看这人生的像不像你。”只是比起燕祁妄,这小子更年轻一些。
无眉老人捻了捻长长的眉毛,脱口而出道,“你妻子在这找替身吗这是?”
燕祁妄,“???”
第149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立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连那温柔的风声,落在燕祁妄耳中,似乎都在此刻变得格外的刺耳。
燕祁妄面无表情地看向无眉老人,眸色沉沉,那句话宛若一句魔咒一般,回荡在他的耳际。
替身……
这不可能。
燕祁妄眉头紧蹙,他下意识便想要否定,然而他的目光在那除烊面上停留了片刻。
他忍不住陷入的沉默之中。
眼见无眉老人只一脸兴味地看着那玄光镜,燕祁妄沉着脸,再度看向了那玄光镜之中,只见那湖面中的少年一身黑衣,身形修长纤瘦,五官比寻常人更深邃一些,就连鼻梁侧都生着一点红痣
好像是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那人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画面之中,只见除烊的目光在顾言音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就连耳垂都带上了一层血色。
燕祁妄的面色几乎能沉的滴出水来,他的拳头紧握,手背青筋突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格外危险的气息,连这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在无形中随着他的呼吸升高了一些。
若是平日里,一向会看人脸色的无眉老人早就止住了这个话题,偏偏现在,他被这狗血的事给吸去了注意力,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与燕祁妄有些相似的那个少年!
八卦已经占据了他这颗枯燥已久的心。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燕祁妄难看的脸色,或者说,此时此刻,就算看到了,他也会装作没有看到,视而不见。
燕祁妄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玄光镜中的顾言音,心中思绪杂乱,思来想去,只觉现在那些接近顾言音的皆是些不怀好心的人!
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见过与他长相相似的人,为何他方才消失,就有这么个人冒出来?还故意出现在顾言音的面前,阴谋,肯定是阴谋!
正在这时,却见无眉老人摸了摸下巴,感叹了一声,“连不爱说话这点都和你很像。”
燕祁妄,“……”
可以了,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心间似是被小猫爪子抓了一下,一股复杂的滋味涌上他的心间,涨涨的,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夹杂其中,令他极不舒服,似是他以往不小心吃下了一筐未熟透的山楂果,酸酸涩涩的,还令人格外的暴躁。
这些复杂地情绪涌上心间,令他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神色。
燕祁妄眉头拧的越紧。
无眉老人变出杯茶水来,捧着茶水坐在往生湖边,乐呵呵地看着那玄光镜中的画面。
这忙没白帮啊,又能看热闹,还能白白得到龙血,值啊!
无眉老人越看,表情便越发的耐人寻味,他的视线扫过燕祁妄阴沉又别扭,还带着丝莫名神色的面容,随即,又看向了玄光镜内神色有些羞涩的除烊,忍不住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啊,有活力……”
燕祁妄,“?”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无眉老人一眼,薄唇紧抿,总觉得无眉老人话中有话意有所指,格外的刺耳。
他只能看到那画面中人张了张嘴,却听不清他们再说些什么。
这越看,他便忍不住心烦气躁。
燕祁妄忽的沉声道,“还请老人家告诉我回到下界的方法。”
无眉老人闻言抽空暼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没死心啊?”
“我愿意送你杖中灵蛇三片龙鳞,只要你助我下界。”燕祁妄收回视线,不再看那玄光镜中的画面。
无眉老人闻言眼皮跳了跳,眼底闪过一丝心动,他能察觉到,灵蛇亦在此刻蹭了蹭它的掌心,显然极为想要那龙鳞,无眉老人迟疑了片刻,他方才再度问道,“龙鳞?此话当真?你不反悔?”
燕祁妄没有回答,他当着无眉老人的面径直拉开袖子,只见金色的鳞片缓缓覆在他光洁结实的胳膊之上,那鳞片在月光下,闪着漂亮的光芒,燕祁妄直接自胳膊上拔下了三片金鳞。
鲜红血顺着他结实的胳膊滴落。
无眉老人愣怔了片刻,他定定地看了燕祁妄一眼,眸色极为复杂,最终他只是动了动嘴角,“你怎么知道我能送你下去?”
“猜的。”
无眉老人挑了挑眉,只见一道无形的屏障布在他们的周围,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迟疑了片刻,方才道,“虽是知道有这个法子,可这么多年来,我也未曾试过,你若是不怕,我便帮你一次。”
“我可以让你的神识暂时离体,通过这往生湖回到下界片刻,只是这法子几乎是将你的神识硬生生剥离体内,过程当中痛苦不堪,一旦施展便无法停止,你当真愿意?”
这离魂之术其中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比起受雷刑,那份痛苦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若是在那往生湖中受伤,可能修为也要随之受损,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燕祁妄赤金色的眸子直视着无眉老人,俊朗的面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淡淡道,“还请动手。”
无眉老人目光奇异地看向燕祁妄,啧啧了两声,“你不怕我趁机害你?我们这才见面没多久,你就不怕我借机直接将你你的肉身带走。”
燕祁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淡淡道,“你伤不到我。”
无眉老人,“……”
这无眉老人修为并不高升,从他看来,这老者甚至未必是顾言音的对手,且周围气息平和,没有沾染一丝血腥气怨气,从他提起三十三天之时的语气来看,他大概率也不是那等天生的仙人。
那大抵便是那等百世善人轮回,方才能够修得仙位。
燕祁妄并不觉得,这老者会害人。
无眉老人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抿了抿嘴唇,他抛出手中已经饮满血的蛇头杖,只见那蛇头杖倏然顿地,那灵蛇吐出鲜红的舌尖,眸中散发出一阵阴冷的光芒,丝丝缕缕的黑烟自那灵蛇口中吐出,将燕祁妄卷入其中。
他只觉一股冷意爬上他的周身,他修炼多年,还有金炎护体,早已寒暑不侵,那冷意却似乎能侵入他的灵魂,他知觉一股寒意自心底冒出,浸入骨髓。
那灵蛇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燕祁妄,越来越多的黑雾自他的口中喷薄而出,燕祁妄觉得,似乎有股吸力,将他的灵魂从体内生生剥离出来,灵魂似乎都在此刻被撕裂。
燕祁妄的面上褪去了血色,冷汗自他的额角滴落,他却始终眉眼紧闭,一声不吭。
无眉老人面色也有些苍白,想要将一个人的神识从体内扯出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哪怕燕祁妄极为配合,几乎是任他宰割,他也极为乏力。
不止过了多久,就在燕祁妄几乎将那手下的土地都给捏碎之后,他知觉整个人骤然一轻,下一秒,他似乎被微风卷携着飞向半空,只见一道透明的虚影缓缓自他的身后浮出,无眉老人立刻嘱咐道,“你离开之后我会看着你的肉身,尽快回来,别在下界待太久。”
“这离魂之术我撑不了多久。“
“你顺着那往生湖的风走,便能回到下界!”
那燕祁妄的神识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涌入那往生湖之中,那往生湖中表面一片平静,内里却是波涛汹涌,罡风卷携着他的神识,似是穿过了无数虚无的空间,放眼望去,面前皆是灰蒙蒙的一片,眼前,无数碎裂的虚影眼神空洞地飘在其中。
这大抵便是那些死在雷劫之下的修士,他们的肉身被毁,神识却被这往生湖吸入其中,他们未通过天劫,无法飞升,终日只能游荡在这里,而后在那锋利的罡风之下,被撕成无数的碎片。
燕祁妄抿了抿唇,闭上了眼睛。
无眉老人看着那再度恢复平静的往生湖,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今日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无眉老人捧着那杯方才未饮尽的茶水坐在了湖边,那茶水已经彻底凉了,无眉老人却是不在意,他看着那平静的湖面,清明的眸底尽是复杂地情绪。
那原本已经被淡忘的回忆,不知何时已再度涌入脑海之中,他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初他也有这般魄力,这一切,会不会又是不一样的结局。
……………………
顾言音费了不小的力气,才从孔雀群中脱身,不得不提,这孔雀族内的男修,几乎是她这半年以来见过最能缠人的一批。
还有那个面容与燕祁妄有些相似的除烊……
顾言音离开那片山脉,便又坐回了那酒葫芦之上,漫无目的地向前飘去,这突然而来的相遇令得她心绪有些复杂。
她感觉,她似乎只有几日没有见到燕祁妄……却不想,已过去半面之久,她的身边还留着以往燕祁妄送她的鳞片。
她的生活中四处都充斥着燕祁妄的痕迹,像是他并没有消失一般,唯有在夜半熟睡之时,少了身边那个微冷的气息。
顾言音躺在了那葫芦上,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微风拂过她的脸颊,不止过了多久,霎时间,却听一道破空声袭来,只见一道灵力裹挟着火星骤然向她袭来,顾言音拍了拍那酒葫芦,一道赤色的屏障蓦地出现,将她护在其中,那灵力落在屏障之上,激起了片片的火星,透过那漫天火星,顾言音看到一队生着翅膀的半人半鸟自山涧中飞身而出,将她围在中间。
“何人竟敢擅闯我族地界!”
那其中一人看了她一眼,目露杀意。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山涧中展翅而来,那人面容漂亮雌雄莫辨,身着五色锦衣,一眼望去,便格外的扎眼。
顾言音眯了眯眼,却发现竟还是老熟人一个,正是当初的遇到的凤族小皇子,凤黎。
凤黎在下时,只觉那半空中人背影有些眼熟,最近凤族与隔壁小金乌一族正在交战,他父皇下令,这段时间内不许任何人自凤族地界路过!
待他看清坐在酒葫芦上之人后,当即面色大变,只见那人一袭青蓝色衣裙,发间带着精致繁琐的银饰,白肤红唇,相貌精致漂亮,哪怕化成灰,他也不会忘记!
凤黎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念出了她的名字,“顾言音!”
顾言音看着他愤怒的面容,却是淡淡道,“原来这是凤族的地界,来之前并不晓得当地的规矩,抱歉。”
凤黎目光死死地盯着顾言音,心中的怒火瞬间冲破了他的理智,这半年以来,因为当初得罪了顾言音,害的凤族丢了四件羽衣,在那次之后,他便被禁足于族内。
还被父皇骂的狗血淋头。
这会看到顾言音,他简直恨的要死!
好在,他从别人那里得知了个好消息,凤黎勾了勾嘴角,他看着顾言音,冷笑了一声,“听说那条龙已死,怎么?你的靠山没了,你也被赶出来了?”
顾言音神色渐冷,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凤黎,冷声道,“这么久没见,你的嘴还是那么贱,看来上次你还没长记性。”
凤黎先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哪怕在先前,顾言音都未曾说过这般恶毒的话!
凤黎脸色涨的通红,他嗤笑了一声,讥讽道,“莫非真让我说中了?”
凤黎双手抱胸,冷眼看着顾言音,“那条龙死了,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这样吧,今日你跪下给小爷我磕个头,小爷我就既往不咎,先前的事一笔勾销。”
“如何?”
顾言音冷笑一声,她本不想与这个凤凰计较,可这个凤黎一口一个燕祁妄死了……
便听凤黎继续冷嘲热讽道,“不过龙族那群人可真是狠心,那条龙钢刚死,他们就……”
他的话音落,只听一道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他似是被一股巨力掀飞了出去,面前有片刻的模糊。
随即,他只觉得脸颊剧痛。
凤黎一怔,就连周围那群凤族弟子亦是一怔,他们都没看到,这女修究竟是何时出的手,这女修的修为比看起来的更高,眼见凤黎要吃亏,他们有心想要提醒凤黎,然而此刻凤黎正处于暴怒之中,根本听不下去。
他只恨恨地盯着顾言音,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你敢打我的脸!!我杀了你!”
顾言音指尖动了动,手心略有些发麻,她瞥了凤黎一眼,学着他的模样嗤笑道,“打的便是你这个嘴贱的杂毛鸡!”
“……”
凤黎察觉到了嘴中的血腥味,他舔了舔火辣辣的嘴角,面色狰狞,心中的怒火早已冲破他的理智,当初有那条龙给她撑腰,她敢那般放肆,现在那条龙已经死了,连骨头渣子都没了!她竟然还敢在凤族地界对他动手,这个女人到底怎么敢的呀?!!
凤黎咬了咬牙,他恶狠狠地看着顾言音,暴怒道,“你们都还愣着干嘛?上啊1都给我抓住她!”
那几个凤族闻言对视了一眼,而后便向着顾言音袭来,顾言音拍了拍身下的酒葫芦,只见那酒葫芦骤然向上飞去,顾言音取出琵琶,从那酒葫芦之上一跃而下,掠过那群人,径直向着凤黎跳去!
凤黎见状面色大变,他,忙喊道,“快拦住她!”
而后他便惊讶地发现,那群人在顾言音手下,却是根本撑不了多久,凤黎心中惊讶,他忙向逃离,却见顾言音已突破那群人的包围瞬间逼近,一琵琶砸向他的脑袋。
凤黎瞳孔一缩,就在那琵琶即将落在他的脑袋上之时,只听一道暴喝自身后袭来,“放肆!何人敢在我族地界撒野!”
随即,一股磅礴的灵力自他身后袭来,径直袭向了顾言音,一位中年男修紧随其后,他御风而立,站在半空之中,面色冷淡地看向顾言音。
顾言音身形一闪,向后退去。
凤黎见状,眼睛一亮,当即喊道,“爹!”
“你来的刚好,这个女人在我们凤族地界撒野,还要对儿子动手!爹,快抓住她!”他得意地看了顾言音一眼。
凤族族长面色冷淡地看了顾言音一眼,他一甩长袍,负手而立。
顾言音抱着琵琶,看向了凤族一行人,“你这儿子对龙君出言不逊,该当如何?”
凤族族只长冷眼看着她,最近因为金乌一族的事,他本就心中不耐,现在看到顾言音,更是烦躁,若是往日,他可能还不得不卖她个面子,可现在这龙君早就死在了那天雷之下,骨头渣子都没了,而那些老龙又不在,他自是不将顾言音放在眼中。
“这是我凤族之事,就不劳烦你插手了,近日族内有些不便不能招待,还请自行离去。”
顾言音目光落在凤族族长的面上,又看向了面露得意的凤黎,一股莫名的情绪自她的心底涌出,顾言音不不怒反笑,“可真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好一窝不要脸的杂毛鸡!”
凤族族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顾言音竟是在骂他,当即暴喝一声,“放肆!”
“小小女子,竟敢出言辱骂老夫,今日老夫便替龙族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那凤族族长话落,便化作一道火红的流光,径直袭向了顾言音,那滚烫的灵力似乎能将天烧出个窟窿来,连那天边,都瞬间被染成了一片火红色。
顾言音定定地看着那向她袭来的火光,她的瞳孔中清晰倒影着那迅速逼近的火光,她眯了眯眼睛,纤细的指尖微动,只听一道刺耳的琵琶声骤然响起。
无形的声浪席卷而来,那声音极为古怪恶心,仿若有人在他耳边行着不雅之事,凤族族长的动作一滞,只觉识海中一刺,顿时令他有种窒息的感觉,一种莫名心慌的感觉自心底袭来。
凤族族长面色大变,他低声骂道,“歪门邪道!”
凤黎更是清晰地察觉到,比起先前,现在这琵琶的威力越发的强横,只远远地听着,都令他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恐惧,这琵琶究竟是什么什么玩意!
凤族族长强忍着心底的异样,飞身上前,无数的火羽自他的身后爆射而出,那些火羽落在顾言音的周围,却是宛若无数的烟火瞬间炸开,眼见他一时破不开那琵琶的防御,心底暗暗吃惊,他有些难堪地看向随他前来的几人,冷声喝道,“抓住她!”
顾言音一袭青蓝衣裙随风飞舞,她侧坐于酒葫芦之上,白肤红唇,面色冰冷,精致繁琐的银饰落在她的颊边,她面无表情地弹着琵琶,无数火羽自她的周身坠落,一眼望去,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艳色。
眼见又有几人趁乱想要围殴,梵天吟身形一动,便要上前帮忙,却听几道清脆的凤鸣自山涧传来,那声音清澈悦耳,令人心中有片刻的清明。
只见几道通体赤红的凤鸟自山涧翩翩而来,漫天火羽随风飘落,几只凤鸟乘着山风翩翩而来。
看到他们,凤黎的面色一喜,这几位乃是半年前方才苏醒的几位凤族老祖宗,他们血脉极为精纯,在凤族地位极高,只是回来后,便一直在沉睡。
没想到,今日这个女人竟将他们都给吵醒了,待会有这个女人好看1!
“老祖宗!”
却见那几只赤色的巨鸟缭绕在顾言音周身,亲昵地蹭了蹭顾言音,而后化作几个相貌美艳的女子,为首那女修神色震怒,“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位姑娘乃我们几人的恩人,你们竟敢对她不敬!”
当初他们拜别顾言音,本以为他们命不久矣便会消散在这世间,只打算回凤族瞧一瞧以往的子孙后辈,却没想到,他们回了凤族之后便察觉到,不知何时,已有一丝生机留存在他们体内,那丝生机护住了他们的命脉,他们并未死去,对他们凤族而言,只要他们还有一丝生机未散,便有机会涅槃,浴火重生,这是上天赋予他们的特殊能力。
几人高兴之下,便匆匆闭关,养精蓄锐,只待时机到来,便想厚着脸皮,再去求那姑娘再祝他们一臂之力。
却没想到,今日竟听到了那熟悉的琵琶声,他们连忙出关,却发现凤族那群蠢货竟在对顾姑娘动手!!
几人当即震怒,那为首的女修面带歉意地看向顾言音,毫不犹豫道,“姑娘,此次是我们凤族之错,还请您先稍等片刻。”
凤黎当即不满道,“老祖宗!”却被一巴掌打的直接从空中跌落,满嘴鲜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魔蓝。
就连凤族族长亦是一惊,“老祖宗,这……”
魔蓝冷眼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闭嘴。”
顾言音闻言也有些稀奇,她没想到在这,竟会看到这几个熟悉的凤凰,她点了点头,也有些好奇他们会怎么处理。
却听那魔蓝毫不避讳道,“当初我便听说现在凤族名声极差,内部混乱不堪,对外欺软怕硬。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简直堕了我凤族的名声。”
“今日起,你不再是凤族族长,这小子多次对顾姑娘出言不逊,满嘴脏污,既然如此,那便割了舌头,省得再生事端。”
“日后,见顾姑娘便是见到我,谁若对她不敬……”魔蓝手中灵力光球骤然砸向脚下的山脉,只见那山脉瞬间化作齑粉,碎石飞扬。
凤黎脸色瞬间惨白,凤族族长更是满面震惊,随即暴怒道,“我敬你是前辈,你可别不要脸!”
现场有片刻的死寂,就连顾言音亦是诧异地看向魔蓝,却听她继续道,“若是有不服的尽可以来找我。”
那魔蓝看了顾言音一眼,表情柔和了一些,她有些歉意道,“今日让姑娘看笑话了,姑娘今日可否先行离开,待我处理完族内的事,定会亲自登门道歉。”
顾言音沉默了片刻,这魔蓝几乎是她来这里见过最霸气侧漏,杀伐果断的女修……她点了点头,“你多小心。”
魔蓝闻言露出了个笑意,“放心吧,他们伤不到我。”她只是不想将顾言音卷入这事中。
“保重。”
顾言音话落,便拍了拍那酒葫芦,那葫芦立刻带着她飞向远处,身后隐隐传来灵力炸裂的声响,夺目的光芒乍现。
顾言音坐在那酒葫芦之上,她随着山风游荡,四处漂泊,夜色渐晚,她仍是没来到人类居住的城池。
顾言音躺在那葫芦之上,抬头看着那漫天的星星,她的思绪有些混乱,白日里,凤黎的那些话闯入了她的识海之中,这还是这半年来,第一次有人这般直白地说,燕祁妄死了。
死了……
顾言音有些失神地看着星空。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入熟睡之中。
半梦半醒间,一道熟悉的气息似乎落在了她的身边,那气息微凉,却带着浓郁的血腥味,骤然闯进了她的呼吸之间。
顾言音猛地睁开了眼睛,满眼警惕地看向身前,随即,便对上了一双赤金色的眸子。
第150章
不知何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夜风微凉,顾言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
顾言音微微瞪大了眼睛,那一刻,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眨了眨眼,再睁眼时,却见那个人影依旧在她的面前,她微微侧首。
顾言音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原本的困倦瞬间散去,“燕祁妄……”
只见那人背对着星空,单膝半蹲在她的面前,那双赤金色的眸子中却似乎落了满目的星光,冷色的月光落在他的发间,那浅金色的发色似乎都成了银,狰狞虬结的双角染上了浅浅的月色,比起往日,显得稍微柔和了些。
只面色比起平时,有些说不出的惨白。
顾言音有一瞬间的愣怔,下一秒,却见燕祁妄身形下压,整个人似一头凶猛的野兽,身形一闪,便带着她扑向酒葫芦之下。
这骤然腾空的失重感令她下意识急促地惊呼出声,下一刻,冰冷的海水涌入口鼻之中,眼前一片漆黑,只偶尔闪过点点的金光,濡湿的长发与粗壮的龙尾扫过她的指尖,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入手,却只抓住了肌肉紧绷的胳膊。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间,顾言音忙屏住呼吸,却觉一只大手覆在她的腰间,揽着她浮出水面。
顾言音猛的深吸了口气,她吐出口中咸涩的海水,冰冷的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厚重的衣物湿哒哒地黏在她的身上,发间精致繁琐的银饰不知何时已掉落,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胸前,黏在她的颊边,衬得那张脸越发的白皙,她似是一只可怜的落水的猫,湿漉漉地极为狼狈。
原本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尽被怒意碾压,顾言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道,“你干嘛?”
燕祁妄从水中抬起头来,他的金发与衣物尽被海水打湿,黏在他精壮的身躯之上,勾勒出了明显的肌肉线条,就连金色的眼睫上都挂着水珠,那水珠自他的眉骨滴落,划过鼻侧殷红的小痣,划过面上金色的妖纹,而后滴到他精致的锁骨间,一路向下流去,隐入黑色的长袍之中。
他微微甩了甩头,甩去了面上的水渍,大手却仍是死死地捏住顾言音纤细的腰肢。
无人可见,他金色龙尾上的碎裂的伤口正缓缓地愈合着,血色随着碧色的海水飘散。
顾言音伸手便想要推开他,“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她指尖颤了颤,就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委屈,她等了那么久,结果等来的却是莫名其妙就被他扑入水中,顾言音抿了抿殷红的唇,她还要再骂。
随即,便被猛地拥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那人似是要将她揉入骨髓一般,死死地抱着她,夹杂在二人之间那些冰凉的海水,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温度。
顾言音有片刻的愣怔,那熟悉的冷香夹杂着海水的味道涌入鼻尖,燕祁妄埋在她的颈间,粗糙狰狞的龙角抵在她的面颊边,令得她鼻尖都有些酸涩,随即,她伸出手,默默地揽住了燕祁妄健壮的腰身,入手,她的手却是一顿。
她虽是能感觉到燕祁妄的存在,然而他却如梦似幻一般,看得到摸得着,却不真切,她似是抱着一团棉花,入手飘忽。
顾言音一怔,她可以察觉到,燕祁妄此刻那股复杂的情绪。
周围似乎格外的寂静,唯有海风拂过水面,浪花涌动时发出了轻微的水声,她听不到,燕祁妄的心跳……
蓦地,燕祁妄忽的低声道,“你不许和他讲话。”
顾言音有片刻的茫然,有一瞬间,她似乎在那低沉冷淡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委屈与不甘,她下意识地反问道,“谁?”
燕祁妄沉默了片刻,他埋在顾言音白皙的颈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提到那群山鸡,在那玄光镜中看到的一切,都让他满心的酸涩,他不想承认,那一刻,他竟有些嫉妒那群山鸡……
这种复杂又幼稚的情绪令得有些说不出的恼怒。
顾言音察觉到燕祁妄的沉默,她的指尖悄悄地落在了他的心口处,以往,每次燕祁妄抱她时,他的心口总是剧烈地跳动着,现在那里结实的肌肉不再起伏,一动不动,犹如死水,她的眼睫颤了颤,顾言音强忍住心底的震颤,她故作轻松道,“你怎么知道我和谁讲话了?”
燕祁妄听她又问起这个,低哼了一声,粗壮的龙尾崩的笔直,僵硬地翘在了身后,那个毛茸茸的球球此刻都烦躁地甩来甩去。
顾言音的目光不由得被他的尾巴吸引,她忍不住有些想笑,若他不是龙族,反倒是个大猫之类的,肯定早就炸毛了。
顾言音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的龙角,“我和他们没什么的,反倒是,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燕祁妄闷闷道,“我已飞升。”
顾言音闻言撇了撇头,想到燕祁妄周身的异样,“我还以为你已经……”顾言音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有那么一点时间,也同其他人一般,以为燕祁妄已经死了……
“不必担心。”
顾言音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目光忍不住跟着燕祁妄尾巴上湿漉漉的球球转了转,随即,她伸出手摸了摸那球球,却察觉燕祁妄身形一僵,他有力的大手猛地揽着顾言音纤细的腰肢向上提去,下一秒,微凉的唇落在了顾言音的嘴边。
顾言音坐在燕祁妄结实的胳膊上,在他的面前,她本就不高的身形显得越发的小巧,他的身影几乎完全将她笼入其中。
微凉的气息涌入她的鼻翼,嘴边,起初,那金龙的吻只是浅浅地落在她的嘴边,察觉到她没有抗拒之意后,他似是一头发疯了的勇猛的凶兽,肆意地侵占着她的领地。
冰凉的唇落在她小巧的下巴处,滑过她纤细的颈,最终,落在她精致小巧的锁骨之间,顾言音微微拧着眉,原本苍白的颊边泛上了一层浅浅的粉,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黏在雪白的颊边。乌发红唇交相映衬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连眼尾都带上了层红晕。
燕祁妄的喉结不由得滚了滚,他赤金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道危险的竖瞳。
顾言音的意识有些模糊,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纤细的指尖绷紧,可以察觉到,一道粗糙的龙尾已缓慢而霸道地缠上了她纤细的小腿。
须臾,燕祁妄神色有些闪烁,他微微松开了顾言音,向后退去了半点间隙,呼吸粗重,他低低地喘_息着,现在这情况虽是不太合适,可自上次之后,他已有许久没有过……
燕祁妄深深地看了顾言音一眼,眸子中是掩饰不住的欲念,偏偏现在他只是一道神识,肉身还在那三十三天,虽是还能感受到一丝存在,却根本无法行那事。
燕祁妄木着脸抬头看了眼星空,心中暗恨。
顾言亦揽着燕祁妄的颈子,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自腰腹以下全部浸在水中,只那粗壮的龙尾正死死地缠着她小腿,那尾巴尖儿上的球球绕过她的大腿外侧,抵在她的腰侧。
顾言音推了推那个球球,却听燕祁妄一身闷哼,呼吸越发沉重。
燕祁妄眼睫颤了颤,声音极为沙哑,那双赤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别闹。”
他嘴上这般说着,那尾巴却是不受控制地往她手下钻去,似乎在祈求她更多的抚摸,顾言音歪了歪头,笑着看了他一眼,摸了摸那球球。
燕祁妄难得的有些懊恼,他的大手微微收紧,声音嘶哑,“你故意的。”
顾言音闻言神色无辜地歪了歪头,“不是啊,是他自己来的。”顾言音指了指那尾巴尖上的球球。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报他方才一言不吭就将她扑入水中的仇!
燕祁妄闷哼了一声,那尾巴当即缠的顾言音更紧,燕祁妄眉头紧拧,他薄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狼狈地低声道,“他要你多摸摸他……”
顾言音轻笑一声,她收回了手,“我不。”
燕祁妄眉头拧得更紧,他似是要说什么,却只觉一股吸力自他身后袭来,燕祁妄皱了皱眉头,那似乎来自他灵魂间的拉扯,令他头疼欲裂。
没想到,这离魂术时间这么短暂。
燕祁妄眉头紧拧,他抱着顾言音飞向岸边,那痛苦越发剧烈。
顾言音看着他越来越淡的身形,有些无措道,“燕祁妄……”她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想要递给燕祁妄。
却见燕祁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来得及急促道,“等我。”
随即,他整个人都化作无数浅浅的金光,消散在这茫茫夜色之中,宛若成片的星光洒落。
若不是她现在还浑身湿透地坐在岸边,她几乎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亦或者是梦境,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好,我等你。”
……………………
三十三天,往生湖畔。
无眉老人守在燕祁妄的肉身旁,他手里端着盘葡萄,已所剩无几,满地皆是他吃完的葡萄皮,待他吃完这葡萄,那离婚术未该结束了……
无眉老人弹了弹衣服,站起了身,却见面前眉眼紧闭的燕祁妄倏地睁开了眸子,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的虚空。
无眉老人斜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他,慢悠悠地问道,“回来了?”
燕祁妄眸子中还有未散去的情绪,他看着周围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薄唇紧抿。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就差一点……
无眉老人等了半天,却见燕祁妄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他疑惑地凑过去,随即便被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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