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杰意味深长地重复道。
他扫视一圈，看着队友们因恐惧而变得惨白的面色，啧啧几声，忽然吊人胃口似的笑了起来。
他抬手点开属于自己的虚拟终端，光屏上的弹幕依旧滚得飞快。
【妈的，这照片好他妈吓人，我现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杰sir看起来好胸有成竹？】
【毕竟是三星级，想通线索了吧】
【那里怎么还有一个人坐着？是不是被吓得站不起来了】
【他怎么长得比女人还漂亮】
【恐怖副本里谁管你是美是丑，能通关活下来的才算牛逼】
【长得好看npc也照样杀杀杀】
在吴文杰直播间里驻扎的粉丝男女参半，男粉看频青多半不顺眼。
吴文杰看着弹幕对他的夸赞和对频青的阴阳怪气，满意地扔下一枚炸弹。
“我想，那个伊薇骗了我们。”
他打了个响指，缓缓开口。
“恐怖副本向来有个定律：我们所谓的‘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
“首先，伊薇她太普通了，正常得简直与副本格格不入。按照定律，她很可疑，为此我已经观察她很久了。”
“其次，她说过，现在玩家手里的恐怖情书是‘其他同学’送给我们的卡片。但是你们仔细想想，如果按照报纸所说，除了丹杰尼以外的八具尸体是这个学校的‘全部学生’……”
“全部，懂全部是什么意思吗？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其他同学’！教室里正正好好八副桌椅不是巧合，尸体与玩家的数量和性别一致也不是巧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警方通报的九具尸体里为什么没有伊薇？八名学生和男教师丹杰尼全部死亡，可女教师伊薇又在哪里？”
“你们可别跟我说什么‘凶手另有其人’。这里一共只有八名学生，难道还能指望这里有三四个老师？八加二，十个人里足足死了九个，况且死因均是窒息，不存在任何特例！”
“我想，是伊薇杀死了这些人。”
停顿几秒，吴文杰激烈的语气有所转折，分析节奏骤然舒缓了下来，带着些一锤定音的意味。
“想必你们也看到丹杰尼对伊薇的态度了，他非常粗暴，很不耐烦。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伊薇忍无可忍杀掉他们并不奇怪。”
【哇，逻辑链很完整耶】
【这个解释确实很有道理】
【这副本才开始多久啊？吴文杰居然已经联想了这么多，好厉害】
【我也觉得那个伊薇不对劲，恐怖副本里哪有她这么正常的npc】
这一通分析听起来很完整，有理有据，符合情理。弹幕上一水的夸赞，围在吴文杰身边的玩家也眼含信服之意。
只除了……
始终未发一言的频青。
他像是游离在这一切之外，全程微微垂着头，敛着眉眼，安静得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冰冷雕塑。
而事实上，频青也没有思考太多，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伊薇的那双眼睛。
浅褐色的瞳眸像是会说话，里面永远都是暖洋洋的，盛着温柔与梦，读到莎士比亚时还会有泪光闪出。
它们干净、清澈且漂亮，似乎主人对这个世界仍然抱有期待和幻想。
“呃……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灏闻不敢计较跟吴文杰的那点龃龉，他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新的问题。
被众星捧月的吴文杰瞥他一眼，大发慈悲地回答道：“好办，区区一个菜鸟本，不是什么大麻烦。”
“常规方法，活过三天三夜，这玩意听听就得了，不要当真，因为你就算有九条命也耗不过杀人如麻的npc。”
“然后就是系统广播里提到的‘打败关键人物’和‘杀掉boss通关’。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因为无论是‘打败’还是‘关键人物’，概念都有些模糊不清，我不可能为了这个去冒险。”
“我选择的通过方式是第三种，杀掉boss直接通关。根据我的上述猜想，boss极有可能就是伊薇，所以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验证它是否准确……”
“啊！照片下面还有几行字！”
忽然，一声小小的惊呼在玩家间响起，打断了正侃侃而谈的吴文杰。
但随后，意识到自己截住了“金大腿”的发言，出声的年轻女孩懊悔地捂住了嘴，头也低了下去。
与她暂时结伴的另一个女孩察觉到吴文杰隐晦的不悦，只好讪笑着帮忙打圆场，硬着头皮指了指报纸：“就在这底下，应该都是人名。”
照片下的这几行小字正是死者名单，由于第三张报纸只有半截，所以一共也没写上几个名字，信息并不全面。
凯尔希·丹杰尼、安德森·利普、艾琳娜奇·米勒、卡维基·乔——
到此戛然而止。
“等等？这、这是不是……”青年情侣中的女生死死地盯着报纸，瞪大眼睛，“这好像是贺卡上的署名？”
她迟疑地翻开自己的贺卡，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她手里的卡片同样不精致，一颗粗制滥造的红心粘得歪歪扭扭，边角还露了点白色的糨糊。
最底下写着“安德森·利普”，虽然笔迹很潦草，字也不好看，但确实与报纸上标记的死者姓名100%吻合。
“所以这些贺卡是死者送的？”
反应过来的年轻女孩脸色惨白，她声线发颤，细思极恐的结论脱口而出。
“没事，”吴文杰皱了皱眉，“你们先不用害怕，大家都把贺卡翻开，我们正好比照一下。”
说完，他摊开了自己的卡片。
窸窣中，七张贺卡被纷纷摊平，围成了一个圈，玩家们互相比对查看。
见状，频青莫名觉得头更疼了。
“……”
他终于抬了眼，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出现了名为“微愕”的神情。
他没料到竟然还会有这种环节。
“你怎么不把贺卡打开？”
果然，才过了几秒钟，吴文杰便在对面盯住了他，居高临下地开口问道。
这句问话替频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些正在看直播的粉丝。
【这人怎么这么不合群啊】
【麻了，他始终坐在那里没动过】
【杰sir其实不应该把他的分析讲给所有人听的，这不都被白嫖走了嘛】
这般僵持片刻，频青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轻柔地翻开贺卡，掐着白色卡片的一个边角，将它递到了玩家中心。
“……”漫长的死寂。
好像连空气都要凝固了，教室里只剩下人们掺杂在一起的呼吸。
足足愣了两三分钟，才终于有玩家难以置信地开了口：“等等，你？你的贺卡为什么跟我们的不太一样？”
岂止是不“太”一样，对比之下，简直是“太”不一样了。
没有粗糙劣质的红心，没有血腥骇人的情诗，也没有潦草难看的字迹。
这张贺卡精美得好像什么艺术品。
精致的心形绸缎，整齐的纸花边，意味不明的英文，漂亮流畅的花体字。
并且最后落款也没有署全名，仅仅是一个亲昵又暧昧丛生的“ann”。
几秒后，频青的视线扫过这一圈玩家，语气有些冷淡：“看够了吗。”
话音未落，也不管其他人是否回答，他直接收回手，将卡片重新折起。
“问你话呢，你的贺卡为什么跟所有人的都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吴文杰皱了皱眉，也跟着冷了脸。
虚拟终端上的弹幕滚得越来越快。
【“p.y.t”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prettyyoungthing”的缩写】
【意译为“漂亮的小东西”，我记得它可以理解成……flirt？算调情吧】
【这些单词拆开来看我都懂，可为什么连起来我就读不懂了呢】
“嗯，不一样，”频青揉了揉太阳穴，时刻都在试图缓解头痛，“可是我的贺卡长什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感到烦躁，但所有负面情绪都被他掩藏得很好。除非熟知他的性格，否则外人压根就察觉不出来，还以为他只是冷淡而已。
“……”听到这句话的吴文杰差点被气炸，一声怒骂险险地卡在喉间。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开着终端，粉丝还在看，无论如何都得保住形象。
“既然你这么独，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新手副本也不是好生存的，你级别低，接下来的几天都小心一点吧。”
这话叫吴文杰说得漂亮。
三言两语一挑，不仅强调了频青的不合群，还给他扣了顶自大的帽子。
但不知为何，频青忽然感觉有点好笑：“多谢，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一颔首，淡淡地答道。
暗处的潮水在涌动，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际早已剑拔弩张。
眼瞧着气氛即将达到冰点，这份摇摇欲坠的平衡需要被打破，于是……
“砰——”，狠狠的一声。
教室的门突然大开，门把手撞到墙上，发出了与关门时差不多的动静。
门框上方，没有被潮气染湿的墙皮簌簌几震，直接掉了一大片下来。
这一下声势浩大，吸引了所有玩家的注意，震得人心脏通通直跳。
心理素质差的玩家被这响声吓得狠狠一激灵，尖叫生生地噎在了嗓子眼。
“同学们下午好呀。”
丹杰尼瘦瘪瘪的身子倚在门旁，面上的笑容依然让人毛骨悚然。
他悠悠地开了口：“哎呀，英文课不能上了，接下来是体育课……所以你们怎么还不去外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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