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八年的时候,太子跟魏王夺权,后来太子落败,你还遭遇了太子党一行人的刺杀,这件事,你还记得么?”


    周芙闻言错愕抬眸。


    夺嫡和刺杀这么大的事情,她自然是记得的。


    仔细说起来,她兄长周徵当年也是太子党的人,不过他站队太子并不是因为觉得太子有前途,而是单单因为一个沈青娥。


    沈青娥当年在宫中照顾总被重刑加身的周徵之前,其实曾是魏王府上的人。她喜欢过魏王,一开始接近周徵也是因为魏王。本来魏王心疼自家堂兄,然后安排府上得力的婢女入宫照顾他是件美事。


    但坏就坏在,周徵喜欢上了沈青娥。


    周徵一向心高气傲,生来便是云端上的世子爷,皇宫受辱那几年几乎是他一辈子最不愿意提起的过往。沈青娥之于他,曾是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光。所以当他后来知道原来那些昔日的蜜糖都不过是他人指缝间施舍的怜悯的时候,他觉得受到了折辱。


    也正因为这样,上一世陛下在宫宴之上重提他与蒋瑛的婚事的时候,周徵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侍候的沈青娥后,没有拒绝。等到后来他开始承认自己的心意,为时已晚。纵然后来他愿意自请家法,棍棒加身,也仍旧没能退掉这桩婚。


    荒唐的婚事,三个人的悲哀,上辈子的最后蒋瑛被困宅院一生不得丈夫喜爱,沈青娥死在给周徵送乌苍岭军报的路上。


    而周徵在一开始也因为沈青娥的事情迁怒魏王,想要帮太子上位。


    当年的那场夺嫡,百官都纷纷下场,中间牵连甚广,也甚多。后来太子惨败,除了周徵,其余的太子党羽入狱的入狱,斩首的斩首。


    少数的几个没捉到就整日筹谋着怎么把宋裕这个罪魁祸首弄死。弄不死他,那就把她弄死。


    所以周翦登基后没多久,周芙去长平山礼佛,回府的路上就遇到了刺客。那一次若非宋裕身旁的那个侍卫长碰巧经过替她挡住了毒箭,那一晚死得可能就是她。


    “他们说那一晚护住我的侍卫长曾经中过进士,但不知何故,后来辞官回乡,他不会是你的姑父吧?”


    周芙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紧了紧。


    那侍卫长死后,她曾试图带金银上门拜谢其家眷,但好几次都被宋裕拦下来了。他那时一直同她讲,说他会处理的。


    她也没多想,如今细思之下,才觉得蹊跷。


    “江龄雪是我父亲的庶妹,她自小在邯郸老家由小娘养着。京中的人多半不知道她,宋家获罪,皇帝雷霆之怒,只想着要牵连我这个宋家独子。他那时并不知道我父亲还有个庶妹,为了庇祸,我的这位小姑母也改了名姓。她原先离京本就远,所以我从未跟你提起过。”


    那些旧事前尘从宋裕的口中缓缓道来,他的声音很沉,听得周芙胸口却是一阵发闷。


    “之后魏王登基,你身边没有信得过的好身手的人,你想到你那姑父身手不错,便把他调到了身边?”


    “是。”


    “再之后,他为了替我挡刺客而死,你觉得辜负了你的姑母,就把她接到了上京的祖宅里,关照着她。”


    “是。”


    接江龄雪回京之前,宋裕不是真的没想过同周芙开口。他也想过同她说这件事,但下定决心想要开口的那一日刚好撞上她在书房里给蒋厚写信,信上写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她眼底的柔情蜜意着实是刺激到了他。


    宋裕那时候自嘲地想着,也许同她讲了她也未必想听,所以随便说了几句天冷添衣之类的话后,就又离开了书房。


    谁成想。


    后来一个误会接着一个误会。


    越解释越乱,甚至,到了最后,根本没有时间再去解释。


    “周芙,归根结底,是那时候的我太自负。”


    宋裕平静出声,他以为天下大局尽在他手,他以为他能护好姑母,护好周芙,护好所有他想保护的东西,但到头来,一个也没有护得住。


    昔日的真相一片一片揭开。


    周芙有一瞬间的恍惚。


    如果是时间倒回到从前,倒回到江龄雪还没死的时候,如果那时候他告诉她,告诉她江龄雪是他的姑母,那她一定会很高兴。


    但如今,她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远方火把通明,亮得骇人,不似先前追赶他们的那几支小火把,看样子,周芙就知道是救他们的人来了。


    “放我下来。”


    周芙不想跟宋裕再扯这些伤心事了,于是胳膊肘敲敲他的肩膀。


    宋裕矮下身子,将人放下来。


    周芙扶着大树站稳,“别忘了回去跪。”


    “好。”


    火光越来越近,不远处最中间的青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那人的身形,轮廓,像极了蒋厚。


    周芙觉得自己有些眼花。


    正准备揉眼睛,就见那青年从马上直接跳了下来,迈着大步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真的是蒋厚。


    “前几日的战报才说你收回了三郡的失地,你如今怎么就回来了?”周芙惶惑得很。


    不止她惶惑,宋裕也很惶惑。


    “收回那三郡已是十日前的事了,战报有延迟。就在前日,十二郡已经都被收回来了。”


    蒋厚将佩剑横插在腰间,眉宇间已然有了一个青年将军的凛冽之气。


    什么?


    从她离开永州算,到如今也不过一个月而已,十二郡全都收回来了?周芙觉得瞠目结舌,但同时也清楚,上一世父亲在收回失地这件事情上主要一直采用的是拖延战术,拖到对方没水没粮,所以上一世收回十二郡时虽然赢的还算是顺遂,但缓慢些,一共用了两年的光景。


    蒋厚重活了一世,也看过上辈子的布防图,从他老子那里多多少少也听过这几仗是怎么打的,想要在一个月内收回十二郡并非不可能。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也太大了些。


    她跟宋裕同样是重生,在这荒山野岭里被山民追得狼狈不堪。


    而他,却能在一个月内连收十二郡,着实是将重生的意义发挥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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