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是看到前男友找到了新女朋友比较怄还是看见前徒弟找到新师父比较烦人。
姜冉随便想了下别的小姑娘挂在北皎胳膊上,可能比她漂亮比她年轻甚至可能(也许是必然)比她乖巧,脸就很难不扭曲一下;
再想到难怪这一个雪季他都没在松北雪场出现,邱年他们说狗子去了崇礼,姜冉还心想这哥们挺懂事,原来是他妈上张家口找新师父去了……
真行啊。
她脸上挂满寒冰。
一年了。
她以为自己放下了,闲时聊天可以坦然面对邱年或者李星楠提起的“土狗最近”为开头的话题,但是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时,她发现她好像还是不可以。
她给自己的期限是三年,很宽容了,这才第一年。
有些人九十岁高龄躺在icu入土为安的前一秒还在想自己的初恋呢,她已经很有出息了。
姜冉抬起手揉了揉脸,把手机还给自己的学生,敷衍地评价了句:“还行。”
学生腼腆地笑了笑:“跟你比当然是比不上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我问他夏天来广融上课不,他说广融厉害的玩儿刻滑的人多了去了,我想上课也轮不着他来教……你说怎么有人能忍住有钱不赚啊!在崇礼那会儿,要不是我学完基础非要跟他学刻滑,他都不带教我的,说他自己也滑了没多久,教不了这些,可我觉得他滑得很好了啊!”
身边学生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嘟囔着重复那句“怎么就有人有钱不赚呢”,姜冉却只是笑了笑。
——因为她说过,她看不上那些刚学没多久,自己刚磕磕巴巴能换刃,就迫不及待趁着三亿人上冰雪跑来雪圈捞钱的。
“嗯,是吧?”姜冉开口时,语气却显得很淡,“他滑了一年么,估计是聪明,这一年的水平是差不多顶别人滑了三四年的,教个刻滑入门够用了。”
还是忍不住吹两句。
如果光说刻滑这块,那眼前这学生也算是她徒孙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北皎的基础滑行就是她一点一点带出来的——
从怎么穿鞋,确认主动腿,手拉手推坡开始拉扯大的少年……
现在也有人崇拜他了啊。
姜冉单手支着下巴,想到这,双眼微微眯起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而她的徒孙同学,因为她的肯定,对于北皎的崇拜又多了一成:谦逊又犀利,年纪又轻,这样脚踏实地的年轻人那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也不知道北哥的刻滑是哪个神仙教的,”他嘟囔。“问他他也不说,就说那人不让说——哎,有啥好不让的,我要教出这么个优秀的徒弟,那他妈不整天拿着大喇叭搁雪场门口循环播放宣传!”
唇角的笑容微敛,姜冉心情复杂地撇开了头,盯着下面的雪道发了一会儿呆。
到了山顶,她给徒孙同学讲了讲360°的原理,就让他自己试着蹦一蹦,刚开始肯定蹦不出来,挫雪转过去就行——
这对于滑行合格的人来说,挫雪的nllie360°一般熟悉两把,一条雪道用不完就能出活……
她得看看他平花基础领悟到哪了,一点点给他改,才能教好。
一米八几的大汉答应的飞快,也没那么多废话,穿上板乐颠颠自己蹦去了。
姜冉背着手站在山了下视线的问题——
“视线不看山上也不看山下360°就一瞬间的事,没有什么视线引导的说法,你就哪也不看……一顺偏轴,跟八字站位不一样,你得顺着你高速滑行时速度的力量,借用那个力量,核心绷紧往上蹿。”
她停顿了下,“我给你蹦个,你看清楚我的腿,和我的身体在起跳的瞬间朝向。”
她今儿用的graych,就是那块原价9980后来因为用的大佬太多,被称作刻平神器今年一下子炒到18000的板。
这板是圆头板,专为中高速滑行下的平花所生,比传统的刻滑板type-r软,还轻,且弹性大。
她滑两个刃,速度起来之后,前脚一蹬,板子在她脚下产生了极大的形变,后脚同时收起——
板头在雪地上因为她的力量弯折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在她卸力起跳的瞬间,板因为回弹力量,带着她高高一跃而起!
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姜冉今天穿的粉色雪服,这一蹦时多少带了点儿“前任徒弟出轨了不知道跟什么臭鱼烂虾学的360°我呸能和老娘比吗他脏了啊啊啊啊”这样的较劲情绪,此时此刻她就像一根粉色的窜天猴似的——
蹦的要多高有多高!
那高度,无论是在雪道旁边的,还是山顶上的,又或者是缆车上闲着没事扒着护栏往下看的,但凡是亲眼见着了的,心中都得发出一声惊叹:我去!好高!
比如此时,正巧一架慢悠悠的缆车正好到她头顶,缆车上坐着一个穿着儿童雪板的小胖墩正独自扒着缆车往下看……
在姜冉起跳的瞬间,他瞬间震惊地瞪大了眼,吼得那叫个真情实感:“哎哟我去!这女的真猛,忒狠了也,那么老高!快蹦我跟前了都!”
……
缆车晃晃悠悠到站。
小胖墩身上穿着绿色恐龙卡通雪服,虎头虎脑的,拖着个长长的尾巴,连滚带爬地下了缆车,吭哧吭哧着急忙慌就从高级道滑下去了。
小孩本来就天生带着虎劲儿,也不怕摔,有些大人都得磕磕巴巴滑着的高级道,他双手一张,大鹏展翅似的,走着刃“嗖”一下就下去了。
遇见下午的雪包甚至还能拉板头潇洒地跳个刃。
下到了底,他东张西望,发现自己没追着刚才在雪道上蹦的粉色窜天猴,他跺跺脚颇为懊恼地“哎呀”了声,摘了雪板,推门出了雪场。
雪具大厅里人来人往。
小胖墩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在一排柜子后面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在柜子之间的长椅上,懒洋洋地躺着身形高大的黑发年轻人,他显然是刚滑完了,湿润的雪鞋解开了各种拉绳和扣子松垮垮地穿在脚上;
雪服敞开,露出里面的帽衫卫衣;
护脸取了,可能是敞开着躺那还被工作人员骂了,这会儿一只口罩歪斜地挂在脸上。
口罩外面,他狭长的眼半眯,漆黑的眸色在昏暗的休息区光线中显得情绪暧昧不明。
小胖墩拖着尾巴冲向他时,他手里正把玩一只打火机,“咔嚓”一声火焰蹿起来,照亮了他眼中的懒散。
“北哥!北哥!师父!师父!”
小胖子张开双臂扑向他。
躺在长椅上,下面枕着个滑雪包,一只胳膊垫着脑袋的年轻人听见这聒噪的声音,眼皮子抬了抬,慢吞吞转过头。
手一甩,打火机被他放回了口袋,侧过脸,口罩笼罩下完美的下颌弧线轮廓变得清晰了些,他声音听上去毫无情绪起伏:“又没聋,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嗓音微哑,是少年期刚向着成熟男人过度时特有的低磁。
小孩扑到他跟前,在他身上揉揉搓搓:“我累啦!”
他就像没骨头似的,伴随着五六岁小屁孩一点点力量的摇晃,身体像面条一般随意晃动:“累了就休息,还要我请你?”
“累的原因主要是新头盔夹得我脑仁疼!”小胖墩瞪大眼认真地说,“我能不带头盔滑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头盔的搭扣,双手捧着头盔往上拔——
还没等头盔完全离开他的脑袋,头盔顶落下一只大手,“啪”地给他把头盔按了下去。
小胖墩“哎哟”一声!
“不行。”原本瘫软在长椅上的年轻人淡淡道,“你给我戴好了,别作妖……作妖下回不教你了。”
小胖墩不怕他的冷脸,停顿了下,“嗷”地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扑过去拽着他的胳膊一顿拉扯:“我听话带头盔,那你再陪我进去看看!你别搁着赖着偷懒!你就进去看一眼,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北皎嗤笑一声:“下课了你还想骗我进去陪你滑?可以,但得加钱。”
“不是,我要你陪个屁!是里头真的有个好东西!”
他掏了掏耳朵,嫌小屁孩聒噪,随口问:“什么好东西?”
“有个女的老狠了,我觉得你得看看!”
北皎听了,丝毫不心动地又“哦”了声,以“我听你胡扯”的语气不以为然:“怎么狠了,是能飞台子转三圈了还是只穿比基尼雪道上照相了还是——”
“不是,你这个色老头,我跟你说正经的!”小胖墩虎着脸,“里头有个女的——小姐姐!刚才在我眼皮子底下刻着蹦了个360°,窜天猴似的‘嗖‘地一下,我都觉得她能蹦我缆车上了!真的,我去,老狠了!比你狠一万倍!”
他说着,还在拉扯北皎的衣袖。
扯着扯着发现扯不动了,原本在调侃的也没了声音。
定眼一瞧,原本正慵懒眯着眼笑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笑了。
他翻身坐起来,抬起手,手一勾,口罩落下一边,露出底下那张与他高大身形并不太符合的英俊又精致的脸。
一年的时间,他脸上原本拥有的少年气息又减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的沉稳与默然。
他俯下身,凑到小胖墩跟前,那双漆黑的瞳眸闪烁着不明的光:“什么女的?”
“就窜天猴?”小胖墩被问懵了,想了下用自己有限的形容词补充,“粉色窜天猴小姐姐?”
…………他就不该对一年级小学生(网课版)用的形容词抱有希望。
“……你确定是刻着蹦的?”
“又没瞎,我什么水平了,一顺还是八字我还能分不清吗?”
“长头发啊?”
“让你瞻仰下别人的技术,膜拜膜拜,学习观摩,你怎么对发型还有要求?”
话一落,恐龙脑袋就被掀起来扣在了头盔上,“噗”地一下眼前一黑,小胖墩往前扑了下落在面前年轻人的怀里,他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把他从自己怀里拎出来。
小胖墩恐龙尾巴扫地,刚站稳,手里就被塞了一颗草莓的棒棒糖。
他瞪圆了眼:“你没事干嘛给我糖?”
“谁说给你的了?”北皎目无情绪地扫了他一眼,淡道,“进去吧,把这糖给你的粉色窜天猴。”
见小徒弟一脸傻不愣登地仰头望着自己,他挑了下眉:“看什么?”
“不该看么?”小胖墩茫然地问,“没事我给人家糖干什么……她要是这么问我怎么答?”
“就说你崇拜她。”
见着师祖了,没让你磕头不错了。
“……”小胖墩抓着棒棒糖,“师父?”
北皎歪了歪头:“嗯?”
小胖墩迟疑:“你终于想通了,准备谈恋爱了吗?”
北皎:“……”
小胖墩:“但是我觉得窜天猴小姐姐应该看不上你,这年头男人光有脸不够,你蹦的nllie360°还不如她一半高。”
北皎脸黑了,抬脚轻轻踹了他一脚,低低嘟囔了声“少放屁”,看着小矮子绿恐龙扑腾着最后扒在隔壁那排柜子上,后者扒着柜子门回过头,苦着脸:“不是我不去,我刚试过了吃奶劲都用上了也追不上她!她滑的忒快了,怎么给啊!”
“……”
这倒不是你的问题。
她要真认真滑,为师也追她不上。
“守株待兔这成语语文课学到没?追不上就在山底下等,她总要坐缆车吧?”说着,他又躺下了,“去吧。”
面无表情地吩咐完,他又闭上了眼。
……
大约半个小时后。
刚上课一小时,姜冉带着徒孙又一趟下来,就被一穿着绿色恐龙服的小孩狙击了。
他原本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捧着脸发呆,一看姜冉“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蹦下来了,拖着全是雪的恐龙尾巴,跑起步尾巴一摆一摆的,他胖乎乎的小脸冻得通红。
跑到姜冉跟前,高高举起手里的棒棒糖,特别羞涩地说:“姐姐,给你。”
连东北腔都收了,一口标准全国通用普通话。
姜冉弯下腰,看清楚他手里的棒棒糖,愣了愣,就觉得这糖挺眼熟——以前雪场门口有个小卖部,她偶尔去买包纸巾或者买瓶水什么的,会顺手带一颗糖,闲着没事吃着好玩。
今天没买。
但是有人给买了送上门来了。
短暂的愣怔后,她勾起唇,笑得眯起眼:“怎么给姐姐糖呀?”
……因为我师父想泡你却不敢,只好打发我来,还不让说是他送的!
“我刚才在缆车上看见你啦,你的nllie蹦的可真好!我崇拜你!”
小孩的回答响亮又坚定。
没有什么比被小孩真诚的拍马屁更开心的啦,上一秒不孝前徒弟出轨别的师父郁结的胸腔瞬间开阔,谁说小屁孩不是天使呢,可比狗男人强多了——
此时小恐龙还在拼命垫脚,试图把自己握着糖的手举高高——
直到女人抬手,从伸到自己眼皮子下面戴着胖乎乎手套的手掌心里拿过那颗糖,她轻轻拍拍他的恐龙脑袋,当着他的面剥开糖叼在嘴里。
“好甜……谢谢你啦!”
吮了下香甜的草莓味,她弯下腰,温柔地替他扣上了刚刚打开还没来得及扣上的头盔系绳搭扣。
“头盔要带好哦!”
她说着,站直了身。
小胖墩楞在原地,就嗅到一阵混合着糖果香甜还有别的香味的气息一下子笼罩他,然后比他胖下巴还软的手替他扣上了安全盔搭扣……
再然后,那股很好闻的味道一下子又抽离了。
盯着粉色窜天猴小姐姐冲他挥挥手转身离去的背影,他无比沉迷了——
嗷!
从今以后再也不想让师父那双糙手给他扣安全帽搭扣!
……
融创接近关门的时候,北皎等来了终于玩儿够的小胖墩,他呵欠连天,听他叽叽喳喳说一天的见闻。
说到窜天猴小姐姐给他系安全帽的扣,他一脸陶醉,原本是为了埋汰一下师父的糙手,却没想到他沉默了下,一根手指伸过来,勾了勾他胖乎乎的下巴。
只感觉到粗粝的触感跟自己柔软的皮肤一触而分离。
小胖墩一扫上一秒眉飞色舞,恐龙顿时花容失色,连着倒退三步:“你耍什么流氓!”
然而北皎理都没理他,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半天,面无表情地心想——
你吹过我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你碰过我碰过的下巴,那我们算不算牵手……啊?
他胡思乱想。
然后突然站了起来,左右看看,低下头对小徒弟面瘫着脸说:“自己换好衣服在这等我别乱跑,我去嘘嘘。”
小胖墩也不懂这人怎么说来就来有了尿意,茫然地“哦”了声,吭哧吭哧地爬上椅子开始脱自己的滑雪鞋。
北皎离开了储物柜区域,漫无目的……又带着一点做贼心虚地在雪具大厅转了一圈。
本来也没怎么抱有希望的,最后还真给他在洗手间旁边的咖啡厅看见他想看见的人了——
一年没见。
去年冬天风控结束,整个夏天她没回广州,常驻了哈尔滨,冬天她去了新疆和吉林,他龟缩在崇礼……
然后,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年里,北皎就靠在短视频app里看看姜冉,听一会儿她的声音,而后一个春夏秋冬过去,他终于又见到了她,活的,立体生动。
这会儿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咖啡厅昏黄的灯光在她柔软的黑发上渡了层淡淡的光晕,她白皙的脸蛋藏在凌乱披散的发丝下,只能看见一只挺翘小巧的鼻尖。
她周围人来人往,她心很大睡得黑甜黑甜的,唇边叼着根棒棒糖的白色棍子,就这么含着糖睡了。
北皎走过去在她身边站住,垂眼望着她。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他一只手撑在桌边,看着自己附身的阴影将她笼罩起来,随后抬手,手指勾了勾,轻轻地刮过她的鼻尖。
睡梦中,似乎是感觉到了记忆深处熟悉的气息混杂着陌生的淡淡烟草味,她睫毛轻轻颤动了下,就像是一只脆弱的蝴蝶在煽动翅膀。
他收回手。
“北、北哥?”
身后传来茫然的声音。
年轻人直起身,目光淡然地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着冬天的时候跟了他一个雪季的一米八几的东北大兄弟,这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望着他,满脸震惊。
看看他又看看被他半笼在身下的姜冉,他张了张嘴。
只见黑发年轻人敛下睫毛,抬手一根手指轻轻压了压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
他轻笑一声。
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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