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饭回木屋,小崽子们玩闹了一天都是困得睁不开眼,趴在各自亲爹的背上睡得昏天暗地……只有北炽不知道随了谁的体力还在上蹿下跳,自己迈着两条小腿蹦跶着走回木屋,又拉着姜冉的手要洗澡澡。
木屋的窗户有点儿漏风,晚上风大,毛毡挡盖一吹就吹起,姜冉怕儿子着凉,就让北皎充当人肉挡板,站到窗户边压着毛毡,顺便挡风。
“你怎么不怕我着凉?“
“怕冷你就把滑雪服穿上,防风防水。”
”.......”
浴室里,姜冉打开了水,哗哗的流水声伴随着儿子欢快的玩闹,浴室里还挺热闹。
北皎靠着窗心不在焉地玩手机,耳边是浴室里没良心的女人正夹着嗓子跟她儿子进行亲子互动——
“坳坳玩了一天,累不累呀?好不好玩?下午都没觉觉呀,你看泱泱和念念都觉觉了。”
北皎听了只想冷笑,这时候想起来操心她儿子了,下午他累死累活带着北炽推坡她脸都没往外探出来看看哪怕一秒,带来的一堆瓜子零食倒是被她们造了大半!
”好玩,不累!”
清脆的声音是北炽。
在没人的时候,北炽还是可以接受他妈这样跟他说话的,这会儿也没揭穿她嗓子像是被唐老鸭掐住了,伸出湿漉漉的短胳膊抱住姜冉的脖子,“北炽没有那么多的累,但是现在也有一点点累了,所以要妈妈。”
要妈妈洗澡。
姜冉已经习惯了刚进入语言熟练期的儿子讲话语言结构上的颠三倒四以及丢三落四……一边轻声安抚北炽,用自己带的一次性沐浴海绵给他搓胳膊。
舒适的水温下,北炽被搓得昏昏欲睡,眼皮子疯狂打架,然后语出惊人:“爸爸也累,妈妈也帮爸爸。”
浴室里,女人低声轻哄的声音戛然而止。
浴室外,靠在窗边原本百无聊赖玩手机的人手指悬停在手机上方,手机荧光映在他英俊的面容上,唇角无声地勾起弧度。
北皎嗤笑一声,低声赞扬:“亲儿子。”
这声音不高不低传到姜冉的耳朵里,她原本就觉得浴室温度刚刚好,这会儿被他一笑,心跳变得快了些,鼻尖却莫名其妙沁出汗来。
她抿了抿唇没搭儿子的腔,外面守着的那条狗却不肯善罢甘休,“干什么啊,姜冉,儿子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狗叫着疯狂挑衅。
这个流氓。
儿子童言无忌,他满脑子都想的什么玩意!
仿佛感觉有些热,她抬手脱掉了外套,只着一件里面轻薄的t恤,在开口时,声音却十分平稳:“爸爸也累啊?妈妈觉得爸爸不累,坳坳下午是不是跟爸爸玩得很开心?”
坐在小凳子上,北炽张嘴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嗯”了声。
“滑雪好玩啊?”
“好玩。”
“明天还玩吗?”
“要玩。”
“好,”姜冉说,“那明天北炽还跟爸爸滑雪去,明天我们去更大的滑雪场滑,好不好呀?”
在姜冉充满了诈骗与诱哄的循循善诱中,浴室外的人沉默了下。
他是万万没想到她的阴谋诡异在这等着他呢——
原本他还打算明天到了雪场至少跟她猜拳决定谁带崽、谁获得自由……
这会儿好了,猜拳已经成为多余的挣扎,可以省下了。
浴室内北炽已经在疯狂点头,今天和爸爸玩得可开心了,平时爸爸要上班那么忙,只能下班和周末陪他,现在有了整天整天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北炽当然不会错过啦!
“妈妈最好了,谢谢妈妈!”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响声,没听错的话可能还有儿子难得凑近他妈咪主动亲她脸蛋的声音……
也不知道儿子这么殷勤干什么?
出苦力的全是他亲爹,结果他转头去跟他妈感恩戴德地说“谢谢”……看来这幼儿园还是得早点儿送他去上,从小思考逻辑就有问题怎么行!
北皎站在浴室门外疯狂内心加戏,等了好一会儿才等着里面娘俩亲子互动完毕,等姜冉用浴巾把北炽抱出来,看扫了眼她的细胳膊细腿,他很自觉地伸手接过了沉甸甸的儿子。
此时北炽已经昏昏欲睡,脑袋刚沾着枕头打了个滚就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姜冉抬着儿子的脑袋给他塞了个他习惯用的小枕头,小心翼翼地盖上被子……一抬头,昏暗的灯光下,床边趴着一条黑眸发亮盯着她摇尾巴的狗。
“?”
“洗澡啊,”男人懒洋洋地说,“不是答应儿子了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刚刚。”他停顿了下,“没拒绝就是答应。”
姜冉伸手捏了把他的鼻子,他也不躲,那张在外人跟前万年冰山的脸眼角柔和,微微眯起眼凑上来用唇瓣轻蹭她的掌心——
她手上还带着沐浴液的香,他伸出舌尖舔了舔。
姜冉“嘶”了声头皮发麻地缩回手,就听见他用低得近乎于鼻腔音的声音说:“所以,从哪开始?从脱衣服开始?”
“手断了?”
“断掉了。”
他从嗓子深处发出含糊的“咕噜”声,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床铺中间扯到床的边缘——
姜冉身形摇晃,差点儿从床边掉下来,却没落地,而是稳稳地落在他怀中。
床边的人收紧了拦在她肩上的手臂,高挺的鼻尖轻轻摩挲她的鬓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所欲何事,不言而喻。
姜冉侧过头:“干什么,下午才——”
“没够嘛。”他靠着她的耳边,软软地撒娇,“才一会会,还要。”
她伸手轻轻蹭了蹭他紧绷的喉结,听见他“嘶”了声,发出低低发轻笑。
窗外的雪不知道何时停了,只剩下初冬夜晚寒风呼啸吹过屋檐的声音。
屋内暖洋洋的一片,唯有一盏昏黄又古老的灯泡安静静置于木屋的中央。
……
第二天,在去雪场的大巴上大家完成了今日工作分配。
简单的来说就是昨天喝茶嗑瓜子小分队的今日带上个单寻月去野狼沟滑野雪,昨天带崽的今日继续负责带崽。
北皎看着坐在最后一排有说有笑的祖宗们,对于这个安排有些欲言又止。
这份焦虑成功传递给了姜冉,作为喝茶嗑瓜子小分队的队长,她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有什么想说的?”
“不安。”北皎诚实地说。
“这里在坐的姐姐们哪个不是在雪道上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在大学门口发传单。”姜冉像个女流氓一般伸出手勾勾他的下巴,“不安个什么劲儿?”
前排李星楠长腿一叠,“不安的是希望你们滑雪就好好滑,别晚上饭桌上突然多出一群弟弟然后告诉我们是下午滑雪时见义勇为看见个低血糖的给人家递了一块巧克力。”
姜冉一愣,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一副这个场景很难说不会发生的模样。
邱年“嗤嗤”发笑。
单崇拽了拽大女儿的辫子让她看着点她妈——这喝茶嗑瓜子小分队里卫枝看着最像老实人,实际上职业问题花里胡哨脑洞最多的就是她……
这会儿来了两个讲实操的,可算是把她的理想带入现实。
“别操这些有的没的空心,有病病啊!”姜冉踢了北皎一脚,“操心这个不如操心怎么看好你们的崽,等我儿子掉了一根头发的你看着我打不打死你?”
北皎面无表情地缩回自己的腿:“家暴犯法。”
“三个大男人带三个平均三岁的崽子都带不好,那就都别活了。”李星楠轻描淡写地说,“管好你们自己就行,回来就还你们三个下届冬奥会冠军预备役。”
这说的信心十足。
有那么一秒姜冉也是真的信了他们的邪。
到了雪场,一块儿坐了缆车,在山顶就分道扬镳。
车上嘲讽开的最大的是姜冉,等到真要分开了,一步三回头的也是她。
都走出五米远了,又回过头走了回来,低头看着正蹲在旁边“咔咔”给北炽穿滑雪板的北皎,想了想说:“我尽快回来。”
北皎摆摆手,稳当当地跟她说“拜拜”。
姜冉看他那副鬼样子,始终有点儿不放心——这大概来源于心理阴影,毕竟第一次来新疆的时候,北皎没少搞骚操作,“别作妖,听见没?”
她弯着腰去弹他的鼻尖。
“知道了,”北皎拖长了声音,“走你的。”
……
滑雪板的《爸爸去哪儿》第一季第二集的画风至少前半段是正常的。
在滑雪场走哪儿都是星光璀璨男团的三位男士回头率甚至很高,按照路人小姐姐的说法:这三个人忽略非常达标的颜值,爹系老男人,高冷小奶狗,霸总爱上我,你总能选到一款你喜欢的口味。
而他们胳膊上各自坐着的缩小版的崽子们,又直接将他们可能被搭讪的概率将至为零。
除非有那么一两个男粉凑上来找单崇签名,他们老老实实推着坡、带着崽子们手拉手换刃的视频充数着各大滑雪群的每一个角落……
以至于姜冉甚至没问北皎他的工作进度,因为随便打开一个群她都能看到他在干什么。
一切的画风常规而正常,直到北炽学到换刃,在下面平地缓坡还好,但是上了高级道后刃换前刃总有点儿不敢,忍不住要回头看,然后身子一拧巴就摔。
北皎刚开始还有耐心一次次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拍拍雪,摔多就背着手跟在他身后,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自己爬起来。
畏惧陡坡这可不行。
他们这里头,教过小崽子滑雪且成功案例只有单崇,北皎只好去跟他取经单寻月小时候遇见这种情况怎么办,单崇想了想说,好像那会儿单寻月连换刃都不会,然后被他的徒弟带去了u型池。
飞完u型池回来,单寻月那个画风貌似是感觉自己能坐直升机上阿尔卑斯山脉跳下来往下滑。
他说完,停顿了下,补充那句“但是如果被抓包铁定会挨骂”已经到了嘴边,一抬头,北皎已经拎着他儿子往公园方向去。
说来也是巧合,为了迎合“三亿人上冰雪从娃娃抓起”的新口号,阿勒泰这边今年新修了给孩子们玩儿的小公园,除了跳台还有那种像滑板公园碗池的小u型池,比那个稍高一些,单崇他们这些公园老油子看不上,但给菜鸡或者小孩玩刚刚好。
雪道再陡也没u型槽崖滑下来到槽底那段那么陡,北皎拎着北炽在u型池旁边一站,北炽就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撒手。
但是北皎诡计多端,多的是法子与套路。
以“爸爸演示给你看”为由骗了儿子撒手,这种u型池对他来说闭着眼就能玩——
这几年和单崇玩得有点儿密集,不小心得他指点,在外面能搞个dublecrk1440°光靠公园技术也能拿赞助资格的年轻男人踩着自己的板,从这边的槽崖滑出去——
雪板荡得极高,那高度至少看在懂行的人眼里连做花式动作都够,但是他偏偏稳稳地落在了整个u型碗池中间落脚点,雪板“啪”地一下落地了。
站在另一边的单崇挑了挑眉,还没整明白这条狗想干什么。
就看见狗往碗池中央一蹲,面无表情道:“恐高,回不去了。”
单崇:“?”
李星楠:“?”
两位男士还未想好是让队友别犯病还是前去营救这只突如其来的软脚鸡,就看见北皎拍拍手,冲着他站在另一边槽崖发呆的儿子说:“北坳坳,来救爸爸。”
就像另外两位叔叔一样,北坳坳愣住了,看着怎么都没想到“救爸爸”这活儿能落在自己身上。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脚底下对于他来说天那么高、那么陡的崖壁,又看看隔着三四米远蹲在远处高点孤立无援的亲爹。
沉默。
而这会儿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条狗想做什么了。
站在北坳坳身后,单崇说:“我劝你最好不要,要是让姜冉知道了你可能就活不成了——”
李星楠:“楼上加一,问就是我也劝过了。”
北皎眨眨眼:“没事,我滑个野狼沟折腾了一下午,这才午饭时间不到,她是神仙这会儿也回不来吧?”
北坳坳听不懂叔叔们在说什么,他只是也困惑在场那么多大人却没有人能去救他的爸爸。
他站在滑雪板上,意识到自己居然成为了唯一一个能“救爸爸”的人。
可是又很怕高。
怕摔得疼。
怕直接从崖沿上滚出去。
可是爸爸也得救,那可是他爸爸。
在北皎无言的注视与一声声呼唤儿子的名字中,北炽心一横,咬着牙挪出半块板出了崖沿——
“爸爸,害怕!”
小崽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单崇都忍不住伸手搁后面拽了把他的帽子,生怕他腿一软滚下去。
他在后面跟紧绷着包子脸的北炽温声指点了两句,什么压住前脚,不要乱晃……
北坳坳胡乱点点头,要救爸爸,一咬牙心一横,呲溜一下就下去了——
居然也没摔。
……前半段没摔。
伴随着他的惊声呼喊只见雪板稳稳地蹭过左边崖壁,荡上了另外一边的崖壁,小崽子双臂展开,平衡力极好,记住了单崇说的压住前脚不许乱晃,小小的身子紧绷如弦——
条件反射地就做到了教学中最重要的“锁住核心”。
只是到了另一边崖壁,他力量和技巧当然不够,没能像北皎一样高高荡起,只呲溜到一半就往下掉——
在他乱七八糟的叫声和滚起的雪尘中,他往后卷了个后滚翻,落在了崖底。
北皎从崖沿想伸手拽他没拽着,这会儿看见儿子摔了,抬了抬屁股——
想要下去扶他,但是单崇动作比他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别着急,顺势滑下,从地上拎起趴成一团的小崽子。
单崇先是检查了下他的状态,看他除了吓得满脸涨红、要哭不哭的委屈样没别的事,才抬头对高处的北皎说:“坳坳挺有天赋的。”
北皎趴在崖沿边缘,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是男人就得玩公园,当年我就傻逼误入歧途玩了刻滑,想换公园死活不让——”
单崇:“这徒弟我收了。”
北皎:“那你再教他两句。”
单崇:“还来啊?”
北皎:“又没哭。”
男人带崽,求一个活着就完事了。
于是北坳坳被单崇抱着举高高,由李星楠伸了个手,充满了绝望地又放回了起始点,他扁着嘴,抬起头充满了困惑地看着不远处的爸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是又想不明白。
于是在北皎冲他挑眉,跟他说“爸爸害怕”时,他眼眶里含着眼泪,要哭不哭地为了亲爹,忽略了内心的恐惧,冲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距离北皎更近一些。
在这个反复的过程中,他完全忘记了最开始对陡坡的恐惧,眼里只有等着他像是勇士一样冲上去营救的公主爸爸——
哪怕他满地滚了一次又一次,滚到李念和单泱面面相觑,扯着李星楠的裤脚问,这是在干什么,北坳坳好像要哭了。
单崇揽着女儿的肩膀:“要是爸爸也被困在了狗叔叔那,你救不救爸爸?”
“?”单泱看着脚下u型池的高度,毫不犹豫,“不救,你自己不会下来?下不来打110。”
“……”
当代大孝女。
两人对话间,就看见北炽又“呼”地冲了一次,这一次冲得高了,但是可能是急着去抓伸出手给他的爸爸,他没能站稳——
整个人往后倒滚落崖壁,哪怕身上穿的十分厚实还有护具,裹得像球似的打着滚儿滚出去好几圈!
北皎听见他摔得噼里啪啦的,顿时有点慌,终于抬起了屁股,刚想往下呲溜去捡儿媳爱来,又看见他自己好像嫌丢人,一溜烟翻身爬起来了。
站在崖底,他站着见他站着,屁事没有,松了口气。
刚想问问北炽摔得疼不疼,就看见自尊心比天高的儿子自己给自己摔生气了,摘了雪板,他憋了憋气,然后突然嚎啕大哭。
这时候救不救爸爸好像也不太重要了,只见滚的浑身是雪的小崽子一边哭,一边没忘记弯腰捡起自己的滑雪板,哭到打嗝儿抱着雪板,还要往另一边崖沿上爬——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抱着跟他差不多长的雪板,小脸上全是眼泪,迈着小短腿,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这条狗真他娘的心狠。”李星楠说,“姜冉看见能把他头拧下来。”
单崇抬起手相当淡定地捂住了单泱的眼睛,一边说:“我想走了,我不想被连累挨骂——”
而狗看上去好像完全不怕。
站在另一边崖沿上,狗还叉着腰在叫嚣:“男子汉大丈夫,矫情什么?别哭了,你.妈又不在,爸爸等着你啊!”
北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短胳膊抱着自己的滑雪板一边哭一边往前踉跄,哭的狠了还在喊“妈妈,疼,救爸爸”——
他喊了几声。
正在另一边崖沿疯狂挑衅的北皎心想,这喊的台词怎么不对,儿子很少空喊要妈的。
于是撅起屁股,趴下了身子,伸出上半身就想看看这会儿走到另外一侧的儿子发生了什么——
结果一低头,就看见儿子扔了雪板跌跌撞撞地扑向站在u型池入口尽头的女人,女人弯下腰一把抱起他,然后抬头,隔着四五米远,面无表情地与他四目相对。
北皎:“……”
姜冉给儿子擦了把眼泪,温柔地问哭成一团的儿子:“乖乖,什么‘救爸爸‘?”
北皎认真地想了下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好的。
什么不该说的都说了。
……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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