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教的后山密林,又名复归林,占地千亩,位于泽天峰北端,左靠垚天峰,右靠梁天峰,亦是五行山最北之地。中心地带囚着众多妖兽,乃天璇教多年来除祟所得,养在此处,供仙师弟子练手使用。畋斗时,会暂时解除所有低阶妖兽的禁制,放任考生在林中自由选择猎杀。
这段话是言辛说的。
妖兽也和修士一样,分为低阶、中阶、高阶、天阶四个阶品,但考虑到人神智高于兽,又有各式仙器仙法傍身,总体还是同阶修士略强些。不过无论是修士还是妖兽,即使处于同一阶品,实力亦可能所差甚远,须因个体而异。
这段话是何姣说的。
叶甚听着这两人一左一右念叨这些理论知识,内心深深汗颜。
那个,别看我只是一介武斗考生,其实你们说的我脑子里都有印象……
想想自己尚未搞清楚这印象是怎么来的,叶甚还是闭嘴让他们说去了。
何姣说完忍不住问:“那言辛哥知道天璇教具体到每个阶品的修士人数吗?”随即面露沮丧地叹道,“二考考了这个题目,可这些数字每年都在更新,我无从得知今年是个什么情况……”
叶甚心下不假思索地默念出答案:低阶修士两千五百三十八人、中阶修士四百六十六人、高阶修士包括柳太傅和范太保共五人,天阶修士——那当然只有万年拉仇恨的太师阮誉了。
而言辛也接着耐心解释道:“低阶修士数量最多,有两千五百五十九人,中阶修士是四百九十六人,高阶修士仅三人,分别是太傅大人、太保大人和一位仙师,天阶修士则只有太师大人一位。”
哎?叶甚闻言倒是多看了言辛两眼。
不是怀疑他所言有差,而是看来自己印象里的那堆理论知识,并不是最近的,而至少是一年以前的。
这就有意思了。
那边何姣秉着虚心好学的态度还在继续追问:“那妖兽呢?复归林中可有低阶以上的妖兽?”
“自然是有的,不过不多,低阶妖兽上百,中阶仅有十几,而高阶仅有太师大人两年前抓的一只——不过大可放心,低阶以上的妖兽远非普通考生所能敌,在畋斗中不会被放出来。”
“多谢。”何姣居然比个赛还不忘随身带着纸笔,一通狂记。
“此等拼劲,堪称吾辈楷模。其实你室友还是挺厉害的,”言辛趁何姣埋头苦写的时候,悄声对叶甚评道,“是个可塑之才。”
叶甚心想,她当然厉害,她厉害死了,她厉害到能助叶无仞把范太保连天璇教一块端了呢。
畋斗组队美其名曰是让文武考生在过程中相互学习,但很显然,在文武双魁的队伍里,只有何姣一个人真心在认真学习。
叶甚和言辛年岁都比她长,既已是队友,遂也乐意带这个小妹多长长见识。是以一路走来,两人都不急于寻找要猎杀的妖兽,反而是带着何姣到处观察别组。
畋斗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为难考生,而在于培养修士日后合作除祟的习惯,故其他组大多知难而退,尽量选低阶妖兽中的弱鸡,偶尔遇到些有能力有追求的队伍,才会挑只厉害点的低阶妖兽,猎完交差。
总之一路看下来,仅看见两三组实在打不过,被迫弃考,使用了提前给考生备用的封印符。
兜兜转转,一行人止步在了复归林中心地带的外缘,此处有一林中小湖,湖上有沙鸥翔集,鹭点烟汀,叶甚指着湖中心趴卧的那只鹿妖,拍手乐道:“正合适,就它了。”
见何姣面泛疑色,言辛便又给她解释道:“鹿一千年化为苍鹿妖,又五百年化为白鹿妖,两千年则为玄鹿妖,看这只的颜色,正是最低的苍鹿妖,但在低阶妖兽中,也算中上之品了。”
叶甚摆手作轻松状:“都在这待着,看叶姐姐用一只手搞定它。”
言辛和何姣便见她一只手先飞了块石子到那鹿妖头上,鹿妖从湖中站起,戒备地盯着走来的叶甚。
然后它伸长脖子嗅了嗅,猛地跳起就逃,蹄下溅开大片水花,那群鸥鹭也被这猝然搞出的大动静惊扰,纷纷四散而走,留下一地鸟毛。
叶甚:“……”
言辛:“……”
何姣:“……”
确实是一只手搞定了——搞跑了。
叶甚尴尬地收回那只手,刚想说点什么来挽回之前大放厥词的颜面,便听得一声长啸穿云裂石而来。
那啸声明明初始尚在远处,又仿佛一瞬间就近至跟前,其声比天雷更响绝,其调比锯齿更尖利,震得林间草木颤动,枝叶狂落,何姣直接被震得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叶甚心神一凛,闪电般飞身跃回言辛身边,蹲下身迅速施法封了何姣的五感,否则没有武功的人迟早会被这啸声震穿耳膜,七窍流血而亡。
而几乎是她刚跳离原地的下一瞬,一条足有树木粗壮的鳞尾骤然横扫过来,那鳞尾扫了个空,便重重击在了那汪林间小湖中,叶甚光凭身后的余威都能感受到其中有横扫千军之势,起身回头看去,那冲力猛到竟将整个湖的水都击上了岸,在湖底上生生拍出一道裂沟来。
登时气浪翻卷,土屑四飞,好在凭叶甚的目力,还是一眼看清了那不善来者的真实面目。
——赤练蛇妖。
众所周知,赤练蛇妖的阶品越高,则鳞色更深。
好极了,瞧这条大家伙都快红得发黑了的鳞色,显然已修至高阶,再联想一下方才言辛解释的那通话,叶甚忍无可忍在心里爆了粗口。
这特么绝逼就是被太师抓来的那只高阶妖兽!
也是复归林阶品最高也是唯一一只高阶妖兽!!
范人渣姑奶奶我迟早要把你那黑肠子揪出来给你绕脖子上打个蝴蝶结挂在东南枝上吊死再喊群乌鸦来尝尝你的肉是酸是甜是苦是辣还是咸!!!
拜托她虽然有些不那么低调但看起来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好吗!
范人渣竟肯为了对付她下如此血本!!
真是可以,但没必要!!!
身旁的言辛明显也认出了这是高阶妖兽,一脸大受震撼。
叶甚手上仙力凝聚,颇为肉疼地咬咬牙。
在不羡山中归隐修仙的百年当中,被她斩杀的高阶妖兽没有十只也有八只,可以说凭她现在的半仙之躯,倘若真的仙力全开,它在自己手上铁定撑不过三个回合。
可问题是,她如今至多只能消耗三成仙力。
所谓半仙之躯在打架的时候,除了速度快点力气大点以及耐摔点外——顶个毛线球用?
靠那些低阶仙法,搞定这条大家伙?
叶甚属实觉得这听上去比三逆之劫还更扯。
感受到言辛殷切且信任的目光,她抽了抽嘴角:“我尽量试试。”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她飞掠上空,沿路顺手接了一把震下来的叶子,双指弹射而出,那叶子便片片化成弯刀状呈弧线形连朝着赤练蛇轰击过去,叶刀叮哐在蛇头四周划过,撞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但尽数被坚硬的鳞片挡了下来。
叶甚本就没指望第一波叶刀能造成伤害,而是盯准赤练蛇被迸溅的火光刺激得眼睛闭了闭后,使了个移形换影诀闪现到赤练蛇七寸之处,双腿紧扣住蛇身,本来负于背后的左手高高举起,现出暗藏的最大一柄叶刀,注入仙力狠狠对准要害刺去!
赤练蛇再次发出了尖锐的长啸,狂舞蛇身,将身上的人甩飞了出去。叶甚被那蛮力甩得足有三丈之高,落地时一连死命拉住几根树藤才安全站稳。
她抬手擦了擦鼻尖上猩红的鲜血,拔下叶刀上粘连的几片蛇鳞,狞笑两声——这血当然不是她的,是赤练蛇的。
不能过多使用仙力又如何?
本半仙纵然不能杀了你,也定要你放点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叶甚深知决不能给赤练蛇喘息的时间,转而又将湖里和草地上残余的水全用凝冰诀挑起,围绕蛇身冻成冰锥,齐齐朝着那块被掀了蛇鳞露出血肉的破绽之处扎去!
而她本人亦紧随其后,快得只剩残影,趁着赤练蛇吃痛的刹那,反身掐住它的脖子,腰部使出全力将那大家伙倒踢飞了出去!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在赤练蛇翻倒坠地的时候,叶甚一掌拍在地上,地面顿时骨碌碌滚开一路尘土,那漫天尘土即刻应召而起,朝着赤练蛇席卷裹去,径直裹上整个蛇身,和它身下的土地严丝合缝地并在了一起。
——尘埃落定。
叶甚暂时松了一口气,顾不得清理这满身尘土,起身冲着言辛大声喝道:“我杀不了这赤练蛇,困不住它多久的!你带着何姣,我们先快……”
“走”字尚未出口,便第三次听到那声抓心挠肝的长啸。
范以棠你祖坟炸了!
炸的当然不是什么祖坟,而是禁锢住赤练蛇的那层土壁。
那土壁轰然炸开,炸得叶甚刚才松下去的那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也没料到这大家伙竟能如此之快就破了自己的仙法,当真不愧是被太师亲自逮回的坏东西。
三招过后,三成仙力已经几乎耗尽,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恢复了。
用封印符?她才不要!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眼看着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天璇教了,这时候放弃岂不笑话!
再说了,范以棠那天杀的小人为了对付她,都不惜把唯一一只高阶妖兽放了出来,十之八九这封印符根本就无用!
好家伙,她还以为对此时的范以棠来说,好歹她把人家未来文斗魁首的关门弟子拉来做了自己的队友,多少会令他投鼠忌器,再加上他与自己素昧平生,充其量也不过是想让她糊,结果——
他根本是想要她死!
要死你自己死去,老娘做人做鬼做灵死了又死复又死,绝不能再死了!
叶甚翻身避开头顶炸得四散而飞的土块,滚回言辛身边。
“我没辙了,你给我上!”
“我?”言辛满眼同情地帮她掸掉了头发上的叶子,大惑不解,“叶姑娘让我一个文斗考生上去对付高阶妖兽?可又在说笑?”
叶甚毫不留情重重一爪子拍掉他的手,恶狠狠地道:“谁跟你说笑,说得就是你!”
“阮誉,你再装我头给你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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