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甚带着其他三人进村之前,先让每个人在自己身上都施了易容诀,如此一来,村民们眼里的他们,不再是昨天天璇教修士的样貌打扮,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陌生人。
叶甚昨天就留意到了好几处被山石砸坏的房屋,想来定是刘默儿化为的厉鬼那日想杀刘开兄弟二人时所致。
她领着身后的阮誉和尉迟鸿走进村子,先去拜见了村长,表示他们是朝廷得知情况,特意派来帮助他们修缮的便衣衙役。
对方一听,脸色立刻和昨天截然相反,笑得慈眉善目地亲自把他们带了过去。
叶甚忙给他们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大男人无奈地对视一眼,乖乖协助村民清理起现场来,她亦跟着撸起袖子,同大家伙一起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修士的身体素质本就高于普通人,而以他们三人深厚的修为,看着干了那些最重最累的活,其实也就和普通人搬几根柴火费的力差不多。
有了他们三个的加入,村民们犹有神助,干到日上三竿,新的房屋已经基本修建完成了。
叶甚“假装”擦了擦头上的汗,掐指算算,卫霁也差不多该来了。
果然下一刻,马车的车轱辘声便从不远处传来。
卫霁翻身下马,掀了后面马车上罩着的布,只见一笼笼的糕点馒头琳琅满目,飘出热气和香气,将干完活正饥肠辘辘的众人全勾得看了过去。
她先向那三位“便衣衙役”打了个招呼,转头朗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各位村民辛苦了。
第二句话是,这些是我们为了帮助刘家村拿来的,大家放心吃好喝好。
叶甚心想,正好两句话,何其完美,对于多说超过两句话就忍不住暴露损人本质的卫霁来说,自己让她负责去拉车食物来的分工决定,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待村民们吃好喝好,也差不多消化完了应该吐不出来,正对朝廷赞不绝口的时候,叶甚拍拍手站了起来,对着他们鞠了一躬,叹息道:“乡亲们,对不起,我们骗了你们。”
她接着说道:“我们……其实不是朝廷派来的衙役,只是想来帮助你们的人,又怕你们不信,所以撒了谎。”
一众村民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好一会儿,纷纷笑了。
“原来是这样,你们也是想做好事,不是朝廷派来的就不是嘛!”
“就是就是,跟着我们这些不认识的人白白干了这么久的活,还送来了这么多好吃的,真是帮了大忙了!”
“来了就是客人,晚上一起吃吧!我家婆娘烧的鸡可好吃了!”
虽然也有村民嘀咕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很快被身边其他人笑了回去。
“你这话说得忒没良心,处了一上午看不出人家是真心还是假意?再说我们村穷得叮当响,晚上不关门都不怕进贼,你倒是说说,人家吃饱了撑的图嘛?”
“图我们年纪大,图我们没有钱?”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叶甚他们解开了易容诀,露出了原貌。
“是你们!”在场的村民都认出了他们就是昨天跑到村子里来打听的那四个天璇教修士,说是定胜团当家的请来的,没讨到好果子吃就走了。
“大家先别急,听我说一句话,就一句话。”叶甚眼看着村民放松下去的脸重新绷紧,暗暗又给心里范人渣的小人扎了一针,赔笑道,“我知道,之前你们请过一次我们的人来,结果彻底失望了,我们易容再来,也只是想让看到乡亲们看到诚意——朝廷有好人,我们天璇教也不全是坏人,希望给个机会,别开始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嘛。”
村民们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们,嘀嘀咕咕了起来。
“说得有点道理啊……我们刚才不还觉得人家有诚意吗……”
“那是你们上次损失不重!我可没忘记那时候天璇教修士的嘴脸!”
“但他们是他们吧,又不是这几个人……”
“都同样是信奉天璇教的,不用看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我不同意,那我要拜入了天璇教,你就直接把我当那种货色看了?”
……
不如之前那般一边倒的支持,倒也不至于全盘否认。
叶甚眯了眯眼睛,清楚还得再下最后一剂猛料。
她默念了三个数,刚修好的房屋顿时轰然一声,又塌了。
村民们刚好坐在那房屋跟前,眼见倾塌的房顶滚下几根巨木,朝着他们砸来。
“小心!”叶甚飞扑上前,挡在来不及躲闪的众人面前,召出天璇剑,手中剑花狂舞,瞬间将巨木削碎成屑,却“不慎”被“遗漏”的一根击中,“痛苦”地咬牙跪在了地上。
阮誉会意地接过了她的眼神,忍着笑上前扶人起来,拂袖挡住叶甚的脸,冲着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懵了的一众村民斥道:“她可是为了救你们才……即使做到这份上,诸位也不领情吗!好、好得很,那这祟我们不除也罢,就让那只厉鬼继续害人吧!”
村民们看那女子抓着袖子,似乎正痛得不住发抖,面面相觑。
“别!别走!”
“我们信了!真信了!”
“快给仙君找个大夫来啊!”
叶甚将那波鸡飞狗跳的叫喊听得真切,在阮誉怀里无声笑得发抖。
翻身的关键,在于如何让村民放下偏见,信任他们。
其一,隐藏身份,先扬后抑。
须知好印象变坏,和坏印象变好,二者的难度可有天壤之别。如果继续顶着天璇教修士这个坏印象的名头,不论做什么好事,在固有偏见的村民眼里,永远是别有用心惺惺作态。
只有换张他们不认识的脸,跟他们先建立起好印象,待恢复原貌后,才会因为记得当时好印象时的感觉,去思考其中是否真的有偏见。
其二,投其所好,雪中送炭。
村民们所好的,无外乎就是吃和住,在这两点上雪中送炭,无疑是最快讨好他们的方式。此外她还从大风那得知,村民们在被天璇教祸害后,朝廷曾施以援手,自此对叶国皇室很是信任。
因而要投其所好,最好再加上衙役的假身份,不仅能让村民们不自觉地亲近,还能在说出实情后,塑造“天璇教也有你们印象里的叶国皇室一样的好人”的对比。
其三,演苦肉戏,博取同情。
没有人在亲眼目睹愿意为自己挡下伤害的人后,还有心思去质疑这份相救的好意究竟是真是假——但凡这人内心有善,而不是良心泯灭的白眼狼。
再稍微加一点威逼利诱,提醒他们别忘了村里还有只已经连杀五人的厉鬼,不靠修士除祟每个人的小命都可能受到威胁——
至此,偏见留不住,套路得人心。
“我当时就觉得,现在更觉得,”阮誉想起叶甚在来之前的路上,洋洋洒洒发表的这一大段计划,压低声音幽幽地说道。
“村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甚甚的套路。”
叶甚扯过他的袖子挡了挡脸,故作谦虚:“过奖,太师大人演得也不错。”
既已和解,接下来的半天,阮誉、尉迟鸿和卫霁遂去往村里各处了解与刘默儿相关的情况,叶甚一人状似虚弱地闭着眼睛,在树下打坐,说要运气疗伤。
这当然是假的,她只是摆个样子给村民看,顺便偷懒打个盹。
到了傍晚时分,该睡醒的都睡醒了,该了解的都了解齐全了,仍被热情留下,非要仙君们吃个晚饭再走。
刘家村条件简陋,看得出已尽量杀鸡宰鱼好生招待了,伙食虽不如寨子里,好在他们四人都不是什么娇贵子弟,也就随意与村民们一同露天而食谈天说地,体验下来倒也别有风味。
而经过这么接触后,村里上下也算是彻底接受了他们的身份,至于对天璇教改观,还得看之后除祟是否顺利了。
但说实话,就刘默儿这种级别的厉鬼,叶甚感觉他们中随便谁估计都能应付。
就她个人的真实水平大概能算得上天阶修士,打了折扣表面是低阶修士,尉迟鸿和卫霁都是中阶修士,阮誉就不必提了。
问题是怎么把他早些引出来,否则现在已知其身份和死因,傻傻坐等出现未免太不积极。
在回定胜团的路上,那三位将打听到的信息交流了一番,好做下一步打算。
说来说去,概括起来也简单,毕竟刘默儿这人关系简单,无兄弟姐妹,无妻子儿女,家里仅有一个重病卧床的老母亲,还在他失踪后不久便去世了。
他人如其名,平日里是个寡言少语的石匠,说憨厚老实不假,说无趣也不冤枉,因此跟村里人关系一般,没有仇家,同样没什么朋友。
刘开和他哥哥则不然,兄弟两人都勤快肯干,能说会道,在村里人缘颇好。
他们家底略殷实些,偶尔还会接济下其他村民。
前天傍晚,他们看天色感觉快要下大雨,就提早回了家。
然而还没进家门,几颗巨大的山石轰然朝他家方向滚来,他哥哥本来跑在前头,眼看刘开躲不开,折回将弟弟大力反推了出去,自己却被砸成了烂泥。
之后风满楼闻讯赶来,刚将亲哥下葬的刘开哭着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就被带回了定胜团,至今未归。
其他四个石匠,是从两个月前陆续被山石砸死的,有时连着两天,有时大半个月都没出事,乍看刘默儿似乎是随机选日子出来行凶的。
“随机行凶?绝不可能。”叶甚听完后摇头道,“做鬼不像做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无缘无故,他什么时候出来索命一定有他的规律,再好好想想。”
三人已习惯了她这副好像亲自做过鬼的别扭腔调,认真思索起来。
叶甚仔细地一一回忆那日他们来到定胜山后发生的事情,双拳一击,和身旁的阮誉异口同声说出了答案。
“——雷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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