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来人请慕薛进宫的时候,庞统和他正好在慕家别院陪着慕薛母亲用了晚饭,两人一起离开,分道而行。
太师府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前院灯火通亮,许是知道庞统回来,庞煜今晚回来得出奇的早,他俩兄弟异母而生,可庞煜对这个兄长却又敬又畏,得知父亲还没回来,庞统和庞煜聊了几句直接回了院子。
半柱香后,庞统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庞太师的书房里,月光透过薄窗照进来,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颊透着冷峻,一半的身子隐没在黑暗之中,此刻正循着高高的书架与墙壁间的缝隙探索着其中的暗阁。
时间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从屋顶上传来暗卫的声音:“主子,宫里那位派人请你去趟徐记酒楼。”
庞统面色微变,突然停下手指,指尖下清晰的感觉到按在墙壁上的松动。
“皇上出宫了?”庞统双目凝视着这个地方,缓缓放下了手,月光映着书房落在地上形成窗棂的影子,一抹黑影飘闪而过,屋内的人已消失了踪影。
赵祯本就无心用膳,见王公公那一脸惊羡的模样往外瞧,弄得他也好奇起来,微微笑着摇着扇子起身,悠然踱步而去。
圣上九五至尊,哪怕周遭布下了暗卫守备,慕薛对他的安全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于是仅隔了一小步的距离在他身边默默跟着。
王公公很快就在窗前站开,恭敬的给赵祯让出了空位。
月朗清华,白玉堂一袭袅袅白衣,脚尖轻点在彩色绸带之上,手执长剑,迎风而立。
白玉堂面对着的那间房间里,陪侍的姑娘们见他突然出现,一脸阴沉又手握兵器都吓得不轻,纷纷结伴蜷缩在角落里,有些个胆大的想去开门,却被白五爷从袖口弹出落在门上的墨玉飞蝗石给吓得定在了原地。
跳进屋里搅局的那只黑猫早就不知跑哪去了,凌乱的桌旁站着四个男人,当中一人腰身纤细,眉眼细长,双眼间隐隐透着奸媚,仅看一眼便令人觉得浑身不舒服,他长发紧盘,鬓间还插着一直颤颤欲坠的蝴蝶银簪,许是知道这几天自己亏心事做多了,看向白玉堂时,眼里充满了防备,旁边三人也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倒是都摸上手边的武器。
这三人白玉堂只觉得面熟,但可以肯定的是三人最后都投靠了襄阳王,与之狼狈为奸,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有些无关紧要的人白五爷早已记不清。
花冲也是一身白衫,白玉堂瞧见他这一身与自己大同的装扮眸色更加深冷,手挽长剑,使出轻功踏着彩绸借力一路滑至窗口,脚尖点着窗沿轻轻松松进了房间。
殊不知楼下早已围观了一大群行人,那老鸨见着人多,喜上眉梢,不但对楼上的事情漠不关心,反而还在门口叫姑娘们热热闹闹的迎起客人来。
赵祯眸色微微闪动,正脸瞧着对面千娇阁里的情形问旁侧的慕薛:“朕不清楚这些,只是你看他轻功如何?”
慕薛道:“仅仅以绸带借力落脚还能悬空这么久,轻功自是上乘。”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赵祯薄唇微勾,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眸里漾出笑意:“你看与展护卫相比较又如何?”
展昭那日在耀武楼献艺,慕薛也在场旁观,他虽未同展昭切磋过,却也知晓那日献艺展昭留有余力,那些场下拍手叫好的文臣和皇上看不出来,但慕薛是绝对感受得到的。
慕薛笑着低下头:“这……臣才疏学浅,也看不出来啊。”
“哼,这时候倒谦逊起来了。”赵祯哼声笑着,总算收回视线,别有意味的瞧了慕薛一眼,复又转过脸隔着满街灯火望着对面的千娇阁。
开封府里,众人一直没等到白玉堂,念及白顺就在府衙附近打点新宅子,展昭只以为他突然出去了。
大伙吃饱饭,正心满意足的靠着椅背休息,小厮撤下碗筷,王朝起身点了几个经常跟着他外出办公的衙役准备去八贤王府邸接包大人。
展昭正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听王朝这么一说立即站了起身,惹得一旁的马汉、张龙、赵虎几人均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这么晚了,展某……不太放心。”面对突然寂静下来的气氛,展南侠露出一个不失礼的淡笑,忽闪的眸光似乎在隐藏着什么不想让人察觉到的情绪,他微微捏紧衣裳的手指逐渐松开,很快平静下来的双眼看着王朝:“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好了。”
王朝点头,和展昭带着一行人利索的出府。
千娇阁的客房里,白玉堂身上释放出来的气息不太寻常,那双眸子直直地盯过来,虽然好看,可是阴鸷的吓人!同花冲一起见面的这些人也都知道花冲这几日在开封府所干的勾当,所以清楚地嗅到了危险,一个个都提高了警惕,双目紧紧盯着白玉堂。
白玉堂手上的画影闪着凌凌寒光,剑锋处又在橘色烛火的照映下煨成一道红光,仿佛馋血一般,看得角落里的姑娘们瑟瑟发抖。
花冲出自莲花门,同旁三人均是黑虎门和螳螂门的人,总而言之都是江湖人不屑的下五门一派,聚集一地就想报效襄阳王,趁着机会最好还能立功名扬天下。
白玉堂站在窗前,衣裳被风吹得卷起来。
他眉眼冷峻,偏偏与此时薄热的初夏不符,像极了被寒冬腊月里的飞雪覆染了一般,他双眼的目光盯在花冲身上,不再是和展昭在一起时那悠悠然轻松泛笑的样子,而是阴森、冰寒澈骨,就像是瞄定了猎物的巨蟒。
“花冲。”从白玉堂嘴角轻露出的冷哼让听见的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花冲此时哪还能不明白,这人就是冲他而来,他方才和兄弟们在酒桌上吹嘘时的胆大妄为顷刻间湮灭,感受到白玉堂这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煞气,脑海里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另外三人分别手握着银剑和金环钢刀,见花冲面色铁青,手握金环钢刀的大汉开锣嗓音一吼:“花冲兄弟,有咱三人为你助力,这来路不明的毛头小子还想……啊!”
白玉堂手法迅速,许是很怀念这种投射暗器的感觉,眨眼间,又一记墨玉飞蝗石疾速的向钢刀大汉直飙而去,正中他两颗门牙,那大汉顿时满嘴漏风,鲜血直流。
被打缺了牙齿的男人捂着嘴,揪眉瞪眼,鲜红的血从他的手指缝隙慢慢渗透出来,有那么一瞬间,触动了白玉堂的双眸,勾起了那被他隐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
战争结束的战场上,灰沙蔓延,刺鼻的血腥味顺着风扑面而来,那个白衣青年身染风霜,眼眶红的几欲要滴下血来,沾满血迹的双手翻转着战场上的尸骸,跌跌撞撞的一路在寻找着某个人。
白玉堂不由皱紧眉头,猛的闭上双眼,种种思绪翻江倒海般的涌上来,将他心里凉了个透彻,就连双臂也渐渐发麻,使得他整个人如处在冰窖之中,难以自控。
房间里气息涌动,迎面而来的风吹动散在白玉堂脸颊两旁的发丝。金环闪动间,烛焰光影流曳,那柄钢刀直朝白玉堂正面袭去,唯恐鲜血四溅,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姑娘们都惊呼着捂住了眼睛。
白玉堂脑海里的画面突然转变了场景,无边无际的天水一线为衬,有一艘小船在水面上轻漾,烟雨蒙蒙之中,那人忽然身形不稳被他拥入怀里,微凉的细雨、温热的体温、熟悉的眼眸……足以补缺那四季三餐独他一人的孤寂余生。
白玉堂嘴角边缓缓露出一抹暖心的笑意,足矣。
他修长的手指瞬间紧握住画影,哪怕不睁眼,光循着风的轨迹便洞悉面前的事情,刀光剑影里,白玉堂抬手用画影挡住袭来的钢刀,身形微转,衣衫翩然起舞,一脚将大汉踢倒在屋正中央的圆桌上。
那人疼的呲牙咧嘴,被打缺了牙齿的血都还没完全止住,看着着实好笑。
另外两人倒比这大汉沉得住气些,加之与花冲又都是初相识,倒还不至于为了花冲赔上性命相搏,又想着看这架势花冲落在这少年公子手里怕是难逃一死,所以也不怕有他们见死不救的消息传出去。
花冲发髻上的蝴蝶银簪扑朔闪动,晃到白玉堂的眼睛,他长袖下双指一弹,用墨玉飞蝗石瞬间的将他那发簪打落了下来。
见此,那两人赶紧扶起倒落在地的大汉准备开门离开,白玉堂冷眸一横:“你们还有资格从正门走?”
三人怕白玉堂的暗器,对他避之不及,小心翼翼的绕着圈蹭到窗户旁。
白玉堂提声道:“还请哪位姑娘去开封府报个案,采花大盗就在这里。”
“采花大盗!”之前那准备开门离开却被墨玉飞蝗石惊吓到躲在门旁的女子提起裙摆推开门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女子嗓音尖锐,不比以往娇媚,一边下楼一边嚷嚷着采花大盗抓住了,于是千娇阁大厅里和门口都乱成了一锅粥。
窗前这三人估计也是有官司缠身,一听到开封府,赶紧拼了命的往窗外跳。
花冲咬牙切齿,双眼充血:“花某与你素不相识,阁下非要逼得我走投无路?”
“开封府的狗头铡已经等你很久了。”白玉堂眼角染上灯影,薄唇红润,淡淡一笑甚是冷艳。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