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清镌的脸上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他着一身红艳的官袍从门口进来,醉日阁大堂里的客人纷纷望去,午时包大人问斩采花贼一事如今满汴京城的人都已经知晓了,见展昭来此地还以为又出什么案子了。
同花冲一起被抓进府衙关进大牢的三人经过查实也放了出来,三人倒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因入错了门派,耳濡目染,近墨者黑罢了。
门外落日的余晖洒遍了红瓦绿墙。展昭移步走进大堂,倚在柜台前正听书听得入迷的醉日阁萧掌柜在一旁小二的提醒下回了神,他转头去看展昭,男子剑眉星目,神情严肃清冷,着一身官袍,手扶宝剑,袍摆随着他的步伐上下轻拂,通身透着正气凛然的气质。
“展大人。”萧掌柜笑着来到展昭面前给他请了个礼,好巧不巧正挡住他去找蒋平的路。
展昭脚步一顿,方才收回视线看着萧掌柜,他微抬手,模样看上去笑得有些勉强,也不知此刻心里是被何困扰着,平日清澈纯净的眼眸这会透着些阴郁。
“掌柜的不必在意,展某只是来找位好友。”展昭浅浅垂眸,说完遂从他面前绕过,直径走到了蒋平的桌旁。
萧掌柜知道蒋平在这里定了个为期不短的客房,又见他跟展昭相识,便将他记上了心,还嘱咐左右的小二好好招待。
柳青抿了口酒,瞧着眼前这模样生的极好的公子停他在的面前,不禁想到了白玉堂,他伸出两指夹住被蒋平不停摇晃的羽毛扇,奇怪道:“蒋四哥,你说五弟也在开封,怎的不见他人?”
今儿请来说书的老先生讲的故事是二郎真君劈山救母,那长胡须老者眉飞色舞,讲述杨二郎如何不畏天宫权威救母出山……
蒋平听得入迷极了,习惯性摆动的羽毛扇突然被人扯住,引得他不满的皱了皱眉:“贤弟,你说老五啊,这会正在开封府衙里待着呢。”
柳青听了果然一急:“怎么回事?五弟可是惹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蒋平如今冷静得很,他终于依依不舍的拉回视线,却猛地对上展昭那双视线锐利的双目,这才后知后觉的将后半句话接着说完。
“就是盗了开封府三宝而已……”
柳青起身瞠目:“这还不叫大事!”世人皆知,开封府有阴阳镜、古今盆和游仙枕,均受皇封安置在开封府,这盗三宝不就是摆着跟皇帝的面儿过不去吗!何况那包大人素有‘包青天’之称,是难得一遇的为百姓办事的好官,五弟这番所作所为当真是太没有分寸了!
柳青撑着腰,那白白净净的脸上也浮现起了泛红的怒意:“他白玉堂还真是有天大的胆儿!”
“贤弟,你别恼,老五有福,这事已经处理好了。”蒋平拉着柳青的胳膊,起身按着他肩膀坐下,又亲自斟酒安抚他心里的怒气。
蒋平摆着破羽毛扇,一双泛着精明的眼儿笑着打量展昭:“采花贼都正法了,展大人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柳青倒没去问他白玉堂福从何来,又是如何将事情处理好的,只一口酒闷下去,手背一抹嘴,暗自嘀咕着:“就你们几位兄长给惯出来的,还不好生看着,那冲天的傲气,日后还会捅出更大的篓子!”
诚如柳青所言,白五爷若不是恃才傲物,重生前的那一世也不会瞒着展昭独闯襄阳王的冲霄楼盗取盟单,差点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被人救回来时已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柳青耳目泛红,这模样倒真是动怒了。展昭不禁多瞧了他几眼,心里只叹他白玉堂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身旁的人都如此关心他,反观自己,孑然一身。
展昭认真看着蒋平,犹豫了会问道:“四哥当真没见到白兄?”
“我在这听老先生说了一下午的书,真没瞧见他人影。”蒋平飞快的摇着扇子,忽的抬眼瞅着展昭:“他不是和你在一块么。”
展昭抿紧的双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里那团理不清的棉絮堵得他心里发慌,他伸手从桌上倒了杯酒,猛地仰头一口灌下去。
蒋平为了让柳青尽兴,今儿特意点了一壶醉日阁最烈的酒,凭展昭的酒性一口闷一杯自然有些承受不住,这不刚刚入喉,酒杯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展昭就被呛得满脸通红,眼底也浮上了一层红影。
罢了,走便走吧。
展昭泄了口气,将酒杯掷在桌上,发出了声响,又拱手对着蒋平道了句打扰,随即转身离去,步伐未有丝毫的停滞。
展昭此番弄得蒋平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和柳青互相看了看彼此一眼,柳青盯着展昭离开的背影眯眼问蒋平:“四哥,你唤他展大人,莫不是开封府那位御猫大人?入了公门的南侠展昭?”
柳青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认识北侠欧阳春,那是连蒋平见到都要唤一声老哥哥的人物,怎么江湖上鼎鼎大名、与北侠齐名的南侠瞧着却是个同五弟年龄相仿的翩翩少年。
柳青轻叹着点头,当真是年少有为。
蒋平回想起展昭的反应总觉得不太放心,让柳青一人喝着,自己则攥着扇子追了出去。
展昭心里不顺,早提气而发,踏着轻功消失了踪影。
出了汴京城的白玉堂对此事一无所知。
暮色降临,郊外阵阵的晚饭吹过空荡荡的官道,他骑着从马厩场新买的骏马等在官道旁的树林前,星月闪烁之际,白玉堂将同花冲一起共宴的那三人抓了个正着。
那被白玉堂打缺了门牙的大汉姓钱,全名叫钱可达,脸上因为抹了药,此时显得又青又紫,月色下瞧着当真有些入不得眼。
另外那两个瞧着年轻些的同出自螳螂门,分别叫周倦和李铠,滑头得紧,知道不抵抗,倒是一身无伤。
三人在开封府经历了这一遭,早已吓破了胆,这才决定连夜赶路离开汴京城,怎料被白玉堂骑马拦住了去路,顿时吓得脸色惨白,颤着双腿停在官道上不敢动弹。
月色下,白玉堂一身锦衣华服骑在高头大马上,他脑后的墨发随风轻扬,俊美无俦的脸上泛着冷意,缓缓勾起弧度的唇角透着笑,着实赏心悦目,可落在这三人眼中更像是凌迟的目光。
钱可达第一个反应就是捂住了嘴,周倦瞧清了马上坐着的人差点要落下泪来:“少侠……不不,大爷,咱们没得罪您呀,为何紧抓着咱们不放。”
白玉堂去找白顺嘱咐了几件事情后就去买了匹马,一路牵着马走出城门瞧见城外月色清凉,与笙歌鼎沸、灯火通透的汴河长街的景象截然不同,他翻身上马望着清月,心里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正准备策马而去,忽然瞥见从城门口跑出来的三个人影,白玉堂顿了下,蓦地笑了笑,这才遛马横停在官道上,拦住了三人了去路。
“你们想去哪?”白玉堂冷目瞥着他们。
李铠见周倦颇为激动,立即拉了他一把,才对白玉堂道:“少侠,我等三人也是刚从门派里出来,又得了少侠的教训,决不敢做欺民扰民的事情。”
“啰嗦。”白玉堂染上清冷月华的眼梢透着不耐烦的样子:“五爷是问你们准备去哪!”
“襄阳。”钱可达捂着门牙透气的嘴,抬头偷偷窥视着马上的人。
周倦和李铠站在一处,皱着眉头互相瞧着彼此,这钱大哥也忒老实了。
白玉堂很是满意这个回答,正色盯着他们三人:“那可是个风云聚处,五爷就在此祝你们日后飞黄腾达了。”
三人傻愣愣的站着,就见白玉堂紧握缰绳轻呵一声骑马远去。
李铠嘶了一声,一脸凝重的看着周倦:“方才听他自称五爷,莫不是陷空岛的白五爷?”
“白五爷白玉堂?那个俊美修罗?”周倦望着空茫茫的官道在这初夏的夜晚倒抽了口冷气。
钱可达放下手,露出那张满是憔悴、人鬼不分的脸:“我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想着这一天两夜,三人顿感劫后余生。周倦走上前去扶着钱可达:“周大哥,咱们现在可都是共过患难的兄弟了。”
李铠默默跟在一旁,钱可达点着头,嘴里又说着日后去襄阳如何如何之类的话,三人拖着疲惫的身影渐渐融进茫茫夜色里。
翌日,碧空万里,风和日丽。
开封府一早就迎来了宫里的传旨公公送来的圣旨,采花贼已除,白玉堂功过相抵,圣上对开封府上下勤勉一番后,宣白玉堂进宫面圣。
包拯接过圣旨,一脸黝黑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那双眼睛也平静沉稳得很。
王朝送走了传旨公公后跑回来,瞧了展昭一眼后压低嗓音对包拯道:“大人,白玉堂他昨晚就不见了。”
展昭神色如初,异常的平静。
“怎么走了?”公孙策不解。
“本府先进宫。”包拯抚着胡须往回走,准备更衣进宫面圣。
公孙策见包拯一脸轻松,便知此事问题不大,也就放心了。他偏头向展昭看去,见那人一动不动的站着,双目发愣,直直盯着地上瞧,忙问:“小展,你怎么了?”
展昭抬头,眼下浮起一片极淡的青色,无助道:“先生,昨晚我一夜未眠,这该如何是好?”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