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展昭醒来时望着头顶的青纱软账愣神了许久,外面天光大亮,银环铃铛上浮着光泽,一动不动的悬挂在床幔上。
这不是开封府衙后院的厢房里,这是展昭的第一反应。他稍稍转动了下手腕,才从被褥里抬起手来,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缓缓撑起身子坐起来,瞧了眼不远处玉色织金缕花的屏风,展昭忽地垂下了眼帘,脸上神色复杂,两道俊眉微微蹙了起来,自己这还是在醉日阁里呢!
头还是隐隐作疼,展昭抬眼瞅着外面已经升起的日光,好像时辰已经不早了。
他掀开被褥穿好靴子从床旁起身,低垂的目光从身上掠过,顿时就是一惊,他的衣裳好端端的怎么松开了?
展昭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嘎——吱’一声门响了,光线随着逐渐敞开的门扇涌进来,倒映在织金缕花屏风上,金碎斑驳。
白玉堂端着醒酒汤,轻手轻脚的从门口进来,侧过身将门掩好,织金缕花屏风上的光影又随着逐渐合上的房门缓缓隐去。
展昭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了下,坐回床上束手无措的左右瞧了几眼,大脑空白一片,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踢了掉靴子,又缩腿重新躺回床里拿过被褥紧紧盖在身上,脸朝着床内闭眼假寐。
白玉堂绕过屏风走近,看见床上那人依旧还躺着,不禁弯唇笑了起来,这傻猫还在睡呢。
若不是喝醉了酒,展昭甚少起这么晚,哪怕上一世与自己恩爱辛苦了,第二日清晨也早早醒过来,嚷着不能落下巡街的工作。
白玉堂把手上端着的醒酒汤放在床旁的小方凳上,随即在床边轻轻坐下。
这人耳尖微红,侧身躺着脸庞朝向了床内,白玉堂忍不住笑了笑。他看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含笑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出去之前猫儿的睡姿可不是这样的。
白玉堂慢慢靠近,仔细瞧着展昭微微轻颤的眼睫,大脑还没做出反应,手已经不受控制的伸出去,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展昭细嫩软滑的耳垂,脸上浮起的笑容宠溺亦带着丝丝玩味。白玉堂拉长了语调,手指继续揉着展昭的耳垂:“猫儿,醒了还故意装睡?”
被白玉堂的手指捏住耳朵的时候展昭就不禁紧拧住了眉头,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懂为何瞧见这人进屋就立即躺回床上装睡,那这会又该如何扯下脸面醒来呢?
展昭绷紧了双颊,忍了又忍,直到后来脸颊都染上一片红晕,阵阵酥麻直窜向心底,展昭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把抹开白玉堂还留在他耳垂处乱揉乱捏的手指,从床里起身侧身看过来:“做什么……别乱碰。”
白玉堂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指,那乐的跟中举的新科进士一样,她又缩着手指握在掌心捏了捏,格外回念展昭身上的温度和触感。
展昭红着脸,面上一本正经,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玉堂看:“笑什么?”
白玉堂也不说话,发愣似的瞅着他瞧,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衔接对上,窗外忽然掠过一抹灰色的鸟影,才让两人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
展昭藏在被褥下的一只手还摁着床板,手指瑟瑟缩紧,不禁抓紧了身下的床毯,他心里奇怪的感受渐渐被忽略,只是回想起昨晚竟然睡得格外好,一夜无梦。
隐隐弹动的太阳穴还在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事情,展昭不疑其他,只认为这是许久未喝酒且喝醉了的缘故。
白玉堂垂下眼帘,生怕眼底的情愫被人识清,另一方面又想破罐子破摔,索性跟展昭坦诚自己的心事,一时脑海里头天人交战。
沉寂了许久,还是坐在床上的展昭先开口:“你给我送什么来了?”他这纯属忍受不了沉寂的气氛,明知故问,刚才被白玉堂闹时,他转身过来第一眼就瞧清楚放在床旁小方凳上的瓷碗了。
“醒酒汤,我怕你醒过来会难受,清晨起来就去厨房吩咐人煮好的。”白玉堂回过神来回答他,浅抬凤眼,俊美无俦的脸庞透着无尽的温柔,便是任何一位认识他的人站在这里瞧见了都会惊掉了下巴。
“我怕你醒来会难受。”
展昭听着这句话忍不住缓和了脸上的表情,松开了唇角,心里也格外舒坦起来,还是自打开始调查科举舞弊案这段时间以来,心情第一次如此得到轻松。
就连昨日瞧见突然出现,说赶回来给他过生辰的白玉堂,展昭那时候心里都感觉格外的复杂。
白玉堂静静瞧了他一会,开口小声问:“喝吗?不苦。”
展昭不喜欢苦味,这醒酒汤白玉堂特意让人多加了些陈皮、甘草和冰糖。
“嗯。”展昭抿唇点头,正经得不行:“自是不能浪费白兄一片苦心了。”
白玉堂微微倾身,笑着伸手端过瓷碗送到展昭面前:“不烫了。”
展昭挑眼看了白玉堂一会,总觉得他俩人这般和睦相处诡异得不行。
展昭收敛了思绪,伸出手贴着瓷碗,只觉得暖呼呼的,他靠近慢慢张口唇瓣,贴着瓷碗边沿浅浅喝了几口,跟小猫喝水似的啜着,精致的眉眼都笼罩上了一层温柔。
白玉堂脑海里还停留在展昭方才挑眼望来的一幕,那瑞凤眼微微圆睁着,因为刚刚醒过来他眼底和眼梢还透着少许红,脸庞粉扑扑一片,出奇的勾人。
展昭喝了一半,瞅见白玉堂还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忙抬头道:“不苦。”
白玉堂丹凤眼里蕴着光,唇畔缓缓就漾开了笑容。
展昭喝完醒酒汤就想下床,白玉堂抬手制止了,床上暖和,他让展昭继续在床上坐着,这才端着瓷碗开门送出去。
白顺就在外头安静的候着,这会厨房里煮好的红枣粥和鸡蛋羹也由萧掌柜带着圆脸儿小二一起送过来。
白顺接过了空瓷碗,白玉堂半开着门,在门口等了会,等着萧掌柜和小二走近,接过了放着红枣粥和鸡蛋羹的托盘直接就关了门。
萧掌柜张大了嘴,又瞧了瞧白顺,白五爷完全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白顺眯眼笑着:“掌柜的辛苦了。”
萧掌柜指了指院子外头道:“我家主子还等着五爷呢。”
虽然他不知道自家爷为何突然这么照顾展大人,但白顺知道当下五爷肯定是没时间,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低头小声道:“等会五爷出来,小的会禀报给他听。”
“劳烦小哥了。”白五爷身旁没别的随从,唯独只带了顺子小哥儿一人,萧掌柜多么心思玲珑的人,这点人情处事自是十分精通。
萧掌柜看着白顺手上的空瓷碗,抬手示意身旁的圆脸小二接过来:“这点东西,我给你送过去吧。”
跟着白玉堂离开陷空岛这半年来,白顺又长高了不少,模样也愈发清秀,眉眼稍稍一弯,笑起来就显得格外真诚:“那可麻烦萧掌柜了。”
萧掌柜点点头,立即带着小二转身缓缓离去。
白顺缓和了脸上的笑容,又退回去站在屋门旁,一脸认真的模样。
房内,展昭瞧着白玉堂两手端来的红枣粥和鸡蛋羹陷入了沉思,觉得白玉堂对自己如此贴心的照顾,他有些承受不起。
展昭捏紧着被褥的手指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后又忍不住攥紧,背后凉意阵阵。他觉得白玉堂这是有预谋的,至少背后藏着个不为人知的计划,要不怎么跑自己面前来用攻心计了。
白五爷对展南侠的心思还一无所知,眨巴着眼睛问他:“猫儿,你想先吃哪个?”
“要不……放桌上吧?”展昭犹豫着、试探的开口,默默掀开被褥想从床上滑下来,结果被白玉堂一眼就瞪了回去。
白玉堂端稳了手上的两只碗,碗内各有一个瓷勺,他朝着床上的展昭又靠近了几分,笑得天真无害:“下床冷,就这样吃。”
展昭捏着被褥的手指颤了颤,硬着头皮随对方笑着肆无忌惮的打量,他声音都快被自己吞进嗓子眼了:“谢谢……白兄。”
白玉堂把红枣粥放在方桌上,端着鸡蛋羹道:“要不,我喂你吧?”
展昭双瞳睁大,愣了瞬息,赶紧伸手几乎像是用抢一般,端过白玉堂手上的鸡蛋羹侧过身子就大口吃了起来,他生怕白玉堂说要喂他,越吃越快,越吃脸就越红。
白玉堂笑得跟迎着春风在枝头招摇的阳春花一样,灿烂且美好。
看着鸡蛋羹几口就被展昭吃下肚,白玉堂忙道:“慢点,别急,咱们今儿还有很多时间。”
展昭抹了抹嘴,示意白玉堂把红枣粥端给他,这时脸上的红晕又消退了,他摇着头:“不行,昨天已经耽搁了一天的时间,今天展某要去办案了。”
白玉堂把红枣粥递给他,抿了抿唇,良久才道:“徐家酒楼的案子如今你们找着什么线索了?”
清晨吩咐厨房给展昭煮醒酒汤的时候,白玉堂在前头大堂里坐了会,遇上白顺听他禀报这几个月来开封府所发生的事情。
上一世皇上的确重肃科考弊政,并且将朝廷一位姓高的官员革职查办,当时那位姓高的大官牵扯出不少人,朝廷五品以下的官员几乎换了一半的血,皇帝也借此巩固了自己手中的权利,但是上一世科举舞弊的案子是皇上命人暗地里调查的,没有落到开封府包大人的头上,徐记酒楼的血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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