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贾致回府时一路万家灯火,想到夏氏在家里等他,贾致便归心似箭。
谁知,在二门处刚下马车,贾致就看到了正院的张嬷嬷。
张嬷嬷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恭敬说道:“太太特意让奴婢候在这里等三爷回府,请三爷去一趟正院。”
“嬷嬷稍等,我让清泉回去先报个信再跟您一道去正院。”答复了张嬷嬷,贾致交代了清泉几句,就跟着张嬷嬷一道去了正房。
正院里,史氏正探头朝外看,听到外头小丫鬟们的请安声,史氏忙起身迎了几步。
“今日科考累不累?左右你这回是头一次考,不管考的如何都不打紧,也别着急,三日后才放榜出结果呢!”
贾致没想到史氏今日居然这样关心她,一向自诩身份的她居然起身迎自己了,这待遇恐怕是前所未有的了。
史氏抛了橄榄枝,贾致便牢牢地接住了。
他上前虚扶了史氏的胳膊,恭敬的回道:“多谢母亲关心,今日答题甚是顺利,一点都不累,没想到连累母亲担心,是儿子的不是。”
史氏和气的拍了拍贾致的手,满脸慈爱:“我就知道你是个勤学上进的,论起来,在读书一事上,你两个哥哥都比不上你。”
史氏的小心思贾致一眼就看穿了,想到这位嫡母的八面玲珑,贾致并不打算与她为敌。
“母亲这话当真是折煞我了,论聪颖我比不上大哥,论学识我比不上二哥,不过是儿子懂得一个“笨鸟先飞”的道理,肯多走些路、多吃些苦罢了。”
史氏今日请贾致来,一来是为了示好,二来是为了试探,眼下的结果令她很是满意。
“你们兄弟三个都是好的,各有所长才是好事呢,以后你们心在一处,力也往一处使,咱们荣国府才能走的更加长远不是?”
别的不说,史氏这卓越的见解和眼光,贾致是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合作共赢才是长久之道。
“母亲所言极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史氏满意的点点头:“本想留你吃饭的,可你们夫妻两个定然有话要说的,我便不强留你了,早些回去吃了饭歇着吧,这几日且放宽心,好好筹备下一场考试。”
“是,多谢母亲提点,儿子明儿再来给您请安。”贾致从善如流的行礼。
史氏却摆了摆手:“一家子人哪有那么多虚礼?这些时日你要科考,就不必日日来请安了,让夏氏也不必过来,你好好筹备这几场科考便是。”
其实贾致对史氏的好感远胜过贾代善,史氏明白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看事情也不拘泥于眼下一亩三分地,而是将目光放的长远,是个走一步想三步的人。
贾致心里也明白史氏对他态度大变的原因。
不外乎是北静王愿意拉扯他一把,再加上他如今是谭斋老先生的弟子,她肯低头,也是为着帮她自个儿的两个儿子多寻一份助力,慈母心肠可见一斑。
慈母……
贾致冷不丁的想起出榜那日就是容姨娘的忌日了,往年这一日原主都会去祭拜容姨娘,那他也得赶紧准备起来了。
担心夏氏久等,贾致不由加快了脚下步伐,饶是如此,夏氏还是带着珊瑚和清泉候在院子门后。
“不是让清泉给你带了话么,怎么还在晚风中等着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贾致瞧见夏氏的发丝都吹乱了,三月的晚风并不大,可见她已候了多时,便不由轻声说道:“左右是要回来的,你在家里等我便是,下回可别站在外头等了。”
被贾致念叨,夏氏也不恼,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听说科考一整日都在里头,我担心三爷,就出来等三爷回来。三爷今儿饿了一整日,咱们快回去吃饭罢。”
夏氏只字不提题答的如何之类的话,只催促着珊瑚赶紧去催促厨房。
清泉也识趣的跟着珊瑚离开了。
贾致看着夏氏,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替她别到耳后,终是轻笑出声:“想问就问,咱们是夫妻,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的。今儿第一场考的还不错,上榜应当是没问题的。”
夏氏的双眼笑成了月牙,声音又娇又软:“三爷读书那般用心,上榜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我才不担心这个呢!”
看夏氏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贾致不由跟着笑了:“是吗?那你跟我说说你想问什么?”
夏氏四下看了看,靠近贾致,悄声说道:“我是想问一问三爷,姨娘的忌日快要到了,咱们那日是不是要去祭拜姨娘……”
不等贾致回答,夏氏又叹了口气。
“可是我听宋嬷嬷说,父亲似乎不许府里提起容姨娘……”
贾致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贾代善确实是不喜容姨娘,有两年原主偷偷祭拜容姨娘,被贾代善知道后,还受了惩罚。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史氏有意拉拢他成为贾赦和贾致的助力,此事正好拿来试探史氏。
“娘子不必担心,此事明儿我再去问一问母亲的意思,总不会让你为难的。”
第二日一早,贾致还没来得及寻史氏说容姨娘忌日的事情,周进家的便着急忙慌的跑来三房的院子里了。
贾致和夏氏正在吃早膳,周进家的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来意。
“今儿一早秦家来人,说是三爷带头去官府告秦五公子草菅人命,秦家老爷这会子正在正厅跟老爷说此事,太太让我来给三公子报个信,让三公子早作打算。”
贾致匆匆将碗里的粥吃完,安抚夏氏:“你别跟去了,就在家里等我,我跟周家婶子去一趟就回来了。”
贾致到正厅的时候,贾代善和史氏夫妇正陪着一个紫膛脸络腮胡的人在说话,那人见到贾致的时候满脸不善,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就是纠集人将我儿送去官府的贾致?”
贾致挺直背脊,拱手行礼:“秦大人此言差矣,是秦旭当众承认是他亲手将我推入水中的,县试时在场的学子都听到了,至于同去报官的学子,是自愿去做证人的,并非晚辈纠集。”
“云川兄,令郎牙尖嘴利,你刚刚也听到了,确实是他带人去报官状告旭儿的,此事还请云川兄给我一个说法,否则一旦德妃娘娘问起来,恐怕……”
贾代善正准备开口,却被史氏一个眼神止住了。
“秦大人,我们家老三平素最是老实听话,此事你若只听秦五公子的片面之词,未免偏听偏信了些,倒不如当着我们的面,好好问一问我们家老三,此事因何而起。贾致是个读书人,我信他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您觉得呢?”
接了史氏的眼色,贾代善也回过神来了,他堂堂国公爷,怎么差点被个礼部员外郎给唬住了?
瞧了站在正厅中央的贾致一眼,贾代善也顺着史氏的话往下说。
“秦大人是朝廷命官,应当也明白一旦去了官府,一切自有官府裁决。”
“况且,若我们家老三有错在先,想必也不敢这般理直气壮的去官府,秦大人却不问来龙去脉,妄想一句“牙尖嘴利”就将此事的责任都推在我们家老三头上,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们荣国府了罢?”
史氏换了个闲适的姿势,端起茶盏悠闲的喝茶,一双锐利的眼眸慢悠悠扫过秦越,语速不疾不徐。
“即便是德妃娘娘问起,那也是问责秦大人和夫人教导不力,总不能是我们家老三没教好秦五公子罢?至于此事闹到了德妃娘娘面前,会不会被皇上知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秦大人,您觉得呢?”
秦越被贾代善和史氏夫妇一人一句问的面庞涨紫,偏偏反驳的话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么说,你们是打定了主意,再无转圜的余地?”
秦越眯起眼睛,看了看贾致:“贾三公子,你还年轻,我劝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贾致只觉得好笑,自己没理了,就知道留一线了,秦旭推原主下水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日后好相见呢?
“秦大人,晚辈也劝您一句,惯子如杀子,严师出高徒。”
管家吴兴前脚送秦越出去,贾代善就一脸不善的看向贾致,在贾致还没反应过来时,厉呵一声:“逆子,跪下!”
贾致知晓贾代善这是要秋后算账了,便抬眼回看贾代善:“儿子何错之有?请父亲明示。”
贾代善重重一拍桌子,肃着声音训斥:“即便是秦五公子将你推入水中,你大可以回来向你母亲和我请示,可你却自作主张将此事闹上公堂,你可曾考虑过此举的后果?”
贾致看向贾代善的目光一寸寸凉了下去,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作为父亲并没有半分关心,第一时间考虑的却是利益得失。
贾致深吸一口气,将胸口的那股郁气强压了下去。
“秦旭推儿子落水,是大嫂进门时发生的事情,当时若非儿子福大命大,只怕活不到报官的这一日,不管此举后果如何,儿子皆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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