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日,贾致和夏氏早早就歇下了,一夜好眠到天明。


    第二天是县试第三场放榜的日子,整个京城一下就沸腾起来了。


    夏氏也期待着榜单结果,贾致索性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有了前两回的经验,贾致让清泉早早在考场附近的茶楼定了位置,到了考场,带着夏氏直奔提前预定的雅间。


    两人刚进茶楼,就遇到了郑毅,夏氏见过郑毅,再则贾致也在,她就没有回避。


    “你们若是没提前定位置,怕是要再寻地方了,我刚刚问过了,这里已经都坐满了。”


    郑毅有些沮丧,反正他也没机会成为榜首,来看榜不过是应付家里人,没想到一连进了好几家茶楼酒肆,都是人满为患。


    “郑兄若不嫌弃,不如跟我们一起?第二场考完,我就让清泉过来订了位置,免得在考场外等着干着急。”


    郑毅一听贾致订了位置,顿时兴致高涨,他回头看了眼自家的侍童,吩咐道:“快去看看何进和罗诵他们几人过来了不……”


    一个“曾”字还没说出口,郑毅便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还有女眷在,便不叫他们了,咱们自个儿上去吧。”


    夏氏从贾致和郑毅的对话中得知他们二人熟稔之极,想着这是个难得跟其他学子交好的机会,便看向贾致,微微一笑。


    “三爷,四妹妹约了我过几日一起做针线,你们放榜还有会子,不如让宋伯跟着我和珊瑚去一趟布庄,待我们选好了布料再过来寻三爷,可好?”


    贾致满脸愧疚的看向夏氏,又怕宋伯年纪大不能顶什么事,便交代夏氏:“左右我这里等着听消息就是了,让清泉跟你们一起去罢。”


    夏氏点头应允,朝贾致和郑毅欠了欠身:“那妾身先告辞了。”


    贾致目送夏氏上了马车,这才收回目光。


    一转过头,就对上了郑毅愧疚的双眼:“都是我嘴欠,好端端的提什么其他人,连累的弟妹还要避嫌另寻去处……”


    夏氏的心意贾致明白,想到她这般体贴周到,贾致心里就像是浸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郑兄不必内疚,内子跟舍妹相约一事,我也是知晓的,”想到结保的另外几人,贾致便跟郑毅解释了几句,“既然内子去了布庄,不如请何进他们一同过来等放榜?”


    说起来,去官府状告秦旭一事幸亏有他们几人作证,要不然连证人都不够,更不必说让秦旭受到应有的责罚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碍于弟妹在,不好让富贵去请他们过来。”


    得了贾致和郑毅的意思,郑毅的侍童富贵一溜烟便出了茶楼。


    贾致领着郑毅去了他事先预定的雅间,是个临街靠窗的位置,远远就能见到放榜的位置乌泱泱站满了等候放榜的学子。


    进了雅间,茶博士过来上了茶,郑毅就畅所欲言了起来。


    “这劳什子榜单有什么好看的,左右我又成不了案首的,但也不会落榜,就是我爹不放心,非要我来看榜。其实打发府里的下人来看也是一样的,何苦折腾我,让我再来一趟?”


    贾致轻笑:“难怪前两回看榜都没瞧见你人,原来是郑兄不在意……”


    郑毅家里都是在朝为官的,消息自然也灵通一些,便凑近了贾致,悄声开口。


    “倒也不是我不在意,我是绷着神读书呢,你有所不知,皇上对去岁的官吏考校不太满意,正较着劲让朝中的官吏做出实绩来。”


    贾致讶然,没想到当今皇上竟然这般看重做实事的,以这种关注官吏实绩的重视程度,底下的臣子想要得重用,就得绞尽脑汁做出事情来,才能有机会表功劳升职加薪。


    “你是不知道,今年春咱们京城其实是没有县试的,就是因为去岁末吏部呈上去的考评皇上不满意,吏部和国子监商议之下,便决定增加今岁春的县试。”


    贾致听得目瞪口呆,科考也纳入了官吏政绩的考评范畴?


    “不仅如此,前些日子朝中还有官员上奏要酌情增加府试呢,我爹半个月前询问了我的功课,让我自个儿看着准备,若没有把握,便等下一回……”


    听到了一手消息,贾致心里有个疑影便有了答案。


    难怪县试前半个月,谭斋老先生忽然加大了授课的难度,连晦涩的经义都已经开始给贾致讲了,可见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我记得县试前两场你的名次一直都不差,前三肯定是稳的,这就证明你是下过功夫的,可能是学习方法上的问题,等下次我旬休,你若不嫌弃就去我家一趟,我们好好切磋切磋。”


    郑毅如今在鸿鹄书院读书,授课的夫子是当世大儒黄兴,可郑毅觉得他讲的课也不过尔尔,甚至有些卖弄的嫌疑,故而鸿鹄书院虽然名气大,可并没有出过状元、榜眼、探花。


    “好,你如今是谭斋老先生的弟子,在学业上你的建议定然对我大有裨益的。只可惜谭斋老先生轻易不肯收徒,要不然我就是死皮赖脸也要跟着你一起去的……”


    听到郑毅的话,贾致心里便有了数,郑毅跟他年纪相仿,郑伯父甚至为了他去找了陈御史弹劾秦越父子,单是这份情谊,就让贾致心生感动。


    更何况,自相识以来,郑毅屡屡帮忙贾致,既然郑毅有心想听谭斋老先生讲课,他还是想帮一把的。


    两人说完这些,富贵就领着何进、罗诵和徐宗元进来了。


    贾致起身相迎:“是我疏忽了,忘了与三位相邀,要不是在楼下遇到郑兄,还不知去何处寻你们呢!”


    何进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大大咧咧在贾致身边坐了下来:“你看咱们这不是都来了吗?”


    罗诵和徐宗元跟贾致寒暄了几句后,各自都坐了下来,三言两句间,便说到了县试最后一场的事情上了。


    “我看放榜的布告栏位前围了许多人,也不知头名会花落谁家……”


    “县试前两场的头名,是那个叫贾致的,最后一场他又是头一个交卷的,你们说……这第三场头名总不会还是他吧?”


    “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前两场能拿头名已经用尽了一生的运气,这第三场他哪儿来的那个命继续拿头名?”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贾致正端着茶盏喝茶,对于这些话他一言不发。


    结果没出来前,多说多错,一切等放榜后自有定论。


    郑毅有些生气,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有些人自个儿没本事考头名,还要操心别人的考试,未免也管的太宽了些罢?”


    这话一说出口,隔壁就安静了,贾致朝郑毅投去感激的笑容。


    “越是到放榜的时候,咱们这些学子心里越煎熬,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榜单总归是要放出来的,又不会留在学府里下崽,就等不得这一时半刻出结果吗?”


    贾致深表赞同:“是这个理,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踏踏实实的等榜单出来。”


    罗诵惭愧的低下头去:“你们两个真是沉稳,我昨晚想到今日要看榜,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好,今日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


    想到以后还有府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贾致开始宽慰罗诵。


    “对咱们读书人来说,县试才是头一关,后面还有至少四五场考试呢,你若每回都这样,岂不是要影响下一场?”


    听了贾致的话,不仅罗诵沉默了,就连徐宗元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考完了,就不要多想了,试卷都已经填过了,懊恼也好,悔恨也罢,咱们都不能再去修改已经答过的试题,倒不如好好调整状态,以最好的状态去准备下一场考试,这样才有机会扭转乾坤。”


    “若一味执拗考过的试题,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反而会影响接下来的状态,如何能应付后续的考试?”


    贾致这番话刚一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道抚掌的赞叹声:“好,说得好!”


    很明显门外的人将贾致的话都听了进去,富贵机灵的上前打开了门,就见到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气宇轩昂,眉目间满是赞扬。


    “没想到学子间也有这样有见识的,”那男子一双锐利的眼眸扫过雅间,最后目光在贾致和郑毅之间来回打量,“刚刚的话,敢问是哪位兄台所说?”


    贾致从容站起身来,拱手揖礼:“浅薄微见,让兄台见笑了。”


    男子打量了贾致一眼,微微颔首:“不错,好好读书,只凭你这番见解,将来必会有一番作为。”


    这话说的太突兀了,贾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茶楼今日客满,不知在下可否进来跟你们挤一挤?”


    像是怕贾致他们尴尬不自在,年轻的男子赶紧摸出一角碎银子:“这是茶资。”


    贾致摆摆手,示意不必:“咱们都是等榜的学子,兄台不嫌弃茶水粗陋,便进来吧。”


    那青年男子倒是一点都没有蹭位置的尴尬,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在唯一的空位置上坐了下来,顺着窗户往外看。


    “你们这位置不错,只要一放榜,外头任何动静都能听到,倒是方便的很。”


    男子的话刚一说完,外头便响起了锣鼓的声音,紧跟着,一道洪钟般的声音压过了嘈杂的喧嚣。


    “放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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